沈鸿侧头,看向林飘,见他捧着一杯茶坐在靠椅上,有些懒散的缩在椅子里的模样,手中的茶杯水汽袅袅,丝丝缕缕,散在他的身前。
“嫂嫂在哪里,我就看哪里。”
林飘握着杯子的手收紧了一下。
崽子啊。
你是要孝死我啊。
突然说这种暗暗表白的话,要不是林飘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意思,还真要以为自己养了一个听话得不得了,指东不往西的孩子。
林飘点点头,目光看着天空,回避开了他的视线:“这几天你在外面跑来跑去也累了,现在有了自己的院子,今晚早点歇下,好好休息。”
林飘也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倒不是别的,他购置了浴桶,打算舒舒服服的泡个澡先,客栈的浴桶不知道多少陌生人人用过,林飘在客栈基本没有泡过澡,打算傍晚好好洗个澡。
晚饭是在附近的客栈里叫过来的,家里没有食材也没有调料,样样都还没备齐,二婶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打算第二天歇了下来再去购置,置办几道合口的菜来吃。
林飘这边水已经烧好了,将水调好,便一件件脱了衣服跨进浴桶里,曲腿让身体慢慢沉了下去,温水浸泡过身体,尤其是在这个还有些冷的天气里,林飘舒服得发出一声喟叹。
伸手拿起一旁的澡豆洒在澡盆里,化开后在水里打出细沫,倒也有泡沫浴的感觉了。
林飘慢慢的泡着,虽然住在客栈里的时候已经安稳下来,但是住在只属于自家人的院子里泡着热水澡,被热水一烘,身体的每个毛孔都打开了,这才有了身心安定的感觉。
林飘泡了一会,水有些泛冷了,但灶上还热着两大锅,都是备着的洗澡水,林飘扬声唤:“婶子!”
外面没有声响。
“婶子?婶子你在吗?”
依然没有人回答。
“婶子?”
林飘不甘心的继续叫。
过了一会外面才传来二柱有些尴尬的声音:“小嫂子,我娘出去了,说一会就回来,不然你等一会吧。”
林飘呆了一会,欲哭无泪:“婶子去哪里了?”
“她去外面买鸡了,刚才她听见邻居路过,说什么鸡很便宜,她就跑去打听了,说是有个专门宰鲜鸡的铺子,有时候宰得多了,下午就会便宜得多,但鸡还是那个鸡,样样都好,我娘一听见就提着篮子赶紧去了,说她快去快回,一会就回来。”
“那鲜鸡铺子多远啊?”
“不知道……”
二柱也觉得有点尴尬,平时他娘和秋叔小嫂子,洗澡吃饭总是互相看顾着的,添热水也总是有人在旁边,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小辈,何况他们还是男子,可现在他娘被鸡勾走了,小嫂子一个人在屋子里,家里三个大男人哪里敢进去。
二柱回头看了沈鸿一眼,小声道:“不然你去送水吧?”
反正他和山子是没胆子进去的。
沈鸿坐在桌旁,神色有些紧绷:“不可。”
他们说话说得小声,林飘也听不见,见外面没了声响,也没人管自己了,顿时有些着急,他澡才洗了一半,水又冷了,叫他怎么受得了。
若是以前他就叫沈鸿进来了,但想到沈鸿对他的心思,心中也升起一丝为难,便叫道。
“二柱,你不是武功很好吗?你蒙着眼睛把水给我送进来,快点!再啰嗦我冷死了!”
二柱在外面急急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又没声响了,林飘缩在微温透冷的水中,已经想揍人了。
过了一会,门扉推开,林飘赶紧抬眼看过去,见一道身影伸手贴着门扉,慢慢走了进来。
是沈鸿。
老天鹅。
要是小月和娟儿在就好了。
林飘缩了缩肩膀,将自己的肩头也沉入水面,感觉自己现在像个可怜的黄花大姑娘。
林飘被自己这个幻想弄得受不了了,盯着沈鸿看了一会,感觉他也看不到,自己何必这么惊慌,便趴在浴桶旁看向他。
他用发带将视线遮住了,鼻梁这么高,空隙里向下看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吗?
年轻气盛的,林飘可不想招他。
林飘淡淡道:“你再绑一圈再过来。”
“什么?”沈鸿没听懂。
“我说发带。”
沈鸿怔了一下,然后放下手中的东西,站在原地,将身后的发带捞起,又绕了一圈。
“你走过来,走到我说的位置上,然后把水倒进来就行了。”
沈鸿按他说的做,虽然目不视物,行动间但依然四平八稳,感受不到什么凝滞。
“你倒吧。”
热水倾斜而下,水珠溅起,有些落在了林飘脖颈和锁骨上,林飘被烫得直抽气,慌忙的往后退。
“好了,出去吧。”
沈鸿听见水波晃动,林飘仿佛在躲避,像一尾鱼一样,翻起水波的声音。
沈鸿并不想动念,却忍不住想他的模样。
他没清洗头发,说天色晚了,明天再单独清洗头发,在进入房间之前在院子里用簪子将发全部高高的挽了起来,婶子帮他把碎发都向上梳得整整齐齐,衣领外露出一线雪白的后颈。
“嫂嫂还要热水吗。”
“不用了,你出去。”
“好。”
林飘看着沈鸿转身离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靠在浴桶边缘,感受着热水浸泡着皮肤的感觉。
大房子有大房子的好,小房子有小房子的好,小房子虽然住着热闹,低头不见抬头见,进出都在眼里,不用总担心问候,但大房子有丫鬟,各住各的院子,也不会为了一桶热水闹出这样的事情。
林飘这个澡洗得格外漫长,皮肤都泡红了,等到水再次冷了才慢吞吞的起身给自己擦干净,不情不愿的走出屋子。
沈鸿就坐在外面,林飘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东西一变质的真是再也回不去了,他居然也会觉得面对沈鸿会有点不自然。
沈鸿看向慢吞吞走出来的林飘,他穿着整齐,头发依然是进去时的模样,高高束起,几缕碎发湿漉漉的贴在脖颈和下颌边缘处,衣领交叠,只露出一小截被热水泡得隐隐泛粉的脖颈。
“嫂嫂没冷着吧。”
“没冷着,我先进屋休息了。”林飘进了自己房间,将门关了起来。
二柱和山子哪里敢说话,他们虽然觉得这事没什么,但也知道要说有点什么也能说,何况小嫂子瞧着不太高兴,二柱忍不住道:“早知道让小月或者娟儿跟一个过来,能顾着点,咱们顾不住小嫂子也没啥用,没得叫小嫂子不舒服。”
山子给了他一个眼神,但是二柱沉浸在自己是个没用男人的情绪中,并没有领悟到。
山子觉得这话不好乱说,毕竟进去给小嫂子送水,叫小嫂子不舒服了的又不是他俩,是沈鸿。
沈鸿倒没什么反应,好像没听见二柱的话,也没察觉到林飘的回避一般。
过了一会二婶子提着两只鸡兴高采烈回来了:“抢到了!这两只鸡看着可好了,还便宜,明天我们炖一只,炒一只,保管吃得香,没想到这种大地方,还有这种好事,搁州府就没有。”
山子去将鸡接了过来,放在厨房用竹罩盖好,二柱上前去小声说:“小嫂子洗好澡了,有点不高兴,娘你去和小嫂子说说话不?”
二婶子这才后知后觉:“哎呀!我都忘记这回事了,那不冷着他了?”
“沈鸿送的水。”
“……”
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婶子把手洗干净,敲开林飘的房门,赶紧进去给林飘道歉赔不是,见林飘已经躺在床上了,坐在他床沿,凑上去道:“飘儿,都怪二婶子,家里除了我俩都是男人,你洗着澡我还跑出去,家里也没人顾得着你,婶子就是想着一来一回肯定就一小会,就想着赶紧去,谁知道越去越远,你别恼我。”
他们不管是在县府还是州府,住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互相看顾着的,尤其是洗澡换衣,清洗贴身小衣,除了他们几个之间,总也不好指望家里的男人,她一个大意,现在却让飘儿受了这样的委屈。
“我没恼。”
他就是泡澡泡累了想睡大觉,也正好不用面对沈鸿。
“婶子知道你嘴上不说什么,但性子烈,你是难受叫沈鸿瞧见你了?”
“他没瞧见,他蒙着眼来的。”
二婶子点点头:“那就好。”
但林飘要说心里没有一点不舒服是假的,他不舒服所谓的身份之别,也不舒服沈鸿喜欢他这件事,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越来越不自然。
反正林飘心里是越来越不自然了,随着沈鸿的年纪不断长大,他察觉到沈鸿的心思,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踩在了一条危险的线上。
他一个男人到底为什么要陪另一个男人搞这种叔嫂禁忌啊!
林飘自己都傻眼了,寡夫和嫂子的身份是他的防护甲,结果反过来变成他的束缚了。
而且林飘觉得自己也很可恶。
沈鸿走进来,蒙着眼的样子,他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造型好帅。
绕两圈的时候。
心想,更帅了。
这他妈是一个长辈该有的想法吗,不要在莫名其妙的场景开始莫名其妙的颜控,林飘警告自己。
二婶子和林飘说了一会话,然后让他好好休息,便退出去了,林飘自己在床上继续反推思维。
为什么不能觉得他帅?
不知道他心思的时候也一直觉得崽子很好看。
为什么现在就不能觉得他好看了?
想来想去反正一团乱麻,林飘觉得自己是太闲了,在上京没有交际,没有需要时不时操心的生意,整天除了吃吃喝喝,剩下的时间全在琢磨沈鸿和自己的关系对不对劲了。
林飘下定决心,明天,明天他就要出去玩耍,浪荡。
第二天一早,林飘给自己化上男妆,穿上男装,因为白天的光线强烈,林飘除了把眉毛画粗,画成剑眉之外,脸上其他的阴影也就薄薄晕开了一层。
二婶子在料理那两只费劲抢来的鸡,林飘果断溜出门,找了一个能听小曲的正经茶楼坐进去,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上一盘瓜子花生,一盘桂花糕,一壶热茶,边磕瓜子边看热闹,时不时看看楼下,时不时看看窗外。
茶楼内唱曲的小姑娘抱着琵琶,声音清脆,唱的曲子也很爽脆,不是哀哀戚戚的丧葬风,讲述的是三十年前大宁将士投身报国,却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不知生死,他的未婚妻决定前往边关寻找他,前面几回都非常快节奏,讲述了女主翻山躲老虎,遇水逃黑船,喝骂世道不公,见着不平的现象便要求苍天开眼,讥讽一番世道。
林飘发现太平的世道生活久了,大家都喜欢爽文,并不喜欢be,所以路上不管女主遇到什么问题,都能逢凶化吉,要么一个大浪把黑心船家卷走,要么一个雷把坏人原地劈死,女主到了边关之后发现男人貌似死了,大哭一场准备收敛尸身,又在梦中梦见了男子告诉她,你来某处寻我,我还没死,于是女主按照梦中的提示,果然找到了男主,原来男主被人陷害,假死脱身,换了名字,后来虽然真相大白,但却没有几人知道他原来还活在世上,男主在边关做了将军,他们也在边关团聚成了英雄夫妻。
林飘听得特别来劲,琵琶给这个小姑娘弹出了金石之音,电音的感觉都要出来了。
正高兴,就听见窗外传来一声喝骂:“楼上的,你找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