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难过,我真觉得二柱现在这个年纪能成举人,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中不中武贡士我心里没那么记挂,但就是一个事情不前不后的,理不清楚。”
“什么事情?”
“二柱的婚事,本来想着在州府能说上一家好的也成,但现在来了上京,要说眼睛一点都没往这边看也是假的,但你说二柱能找到好婚事吗?再回州府去找,又总觉得差了点意思,州府瞧得上二柱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家。”
二婶子说起这个就不高兴:“你说我也不算多挑的了吧,但那些想把自家姑娘嫁给二柱,想傍个姑爷的,都是商户出身,我不是瞧不上商户出身,你看那些商户养出来的女儿哥儿都像什么样子,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眼睛好似长在天上,整日的瞧不起人,斜着个眼偷偷看人,拿着个帕子捂嘴偷笑,全是这些讨人厌的模样。”
二婶子在寻亲事这件事上受了不少的苦,之前州府想要和二柱结亲的,但凡是真心想结亲的,二婶子都十分谨慎的上门拜访了,结果每次都是一肚子气的回来,人家的小姐公子瞧不起他们泥腿子,又是说。
“啊呀,你没喝过这个茶吗,这叫白毫银针,一块茶饼不知我爹爹多少银钱买回来的,你这一杯,也要几块散碎银两呢。”
又是偷笑,打量婶子的衣衫和鞋子。
嫌二婶子穿得不够富贵,没有戴耳环镯子戒指三件套,鞋底子磨损太过还没换新。
表面装得谦恭,还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只话里带刺,拿眼神来膈应她,二婶子受尽苦楚,之后再有商人找她说想嫁女,二婶子跑得比谁都快。
其实林飘觉得人家小姑娘小哥儿故意拿腔作调,并不是针对二婶子,还是和当下重文轻武有关,闺阁中待嫁的,幻想的都是文质彬彬的书生,俊朗温柔的少年,憧憬的都是梳发描眉闺房之乐。
二柱完全属于是专业不对口还被导师硬抢的情况。
“那婶子是觉得上京的姑娘哥儿想来更有教养,在这里寻或许能寻到个好的?”
“我是这样想的,想着看看能不能找到个,万一缘分来了呢?但上京的人眼睛更高,只一个武举人,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在眼里。”
“婶子你换个法子,你不要等他们上门来说想嫁女,这些寻上门来的,说难听点,大部分都是盯着名利来的,这样的爹娘养出的孩子肯定也是差不多的样子,婶子你去寻那上京中的踏实人家,名声好的人家,打听打听他们家中的女儿哥儿,瞧中了自己上门去求来,岂不更踏实。”
“是这个道理,就是没门路,上京的路都才认识,哪里去搭那些人家的边。”
“我给婶子牵个线,去温哥哥处打听打听,温哥哥家里还有几个堂嫂嫂,若是认识了一起说说话,这些自然聊着聊着就知道了。”
林飘觉得以温家几位堂嫂嫂的唠叨程度,和二婶子的需求能对上口。
“只一点婶子是知道的,上京的人都傲气,她们若是脸色不好看,婶子也不要往心里记挂。”
“我肯定不记挂,二柱又不娶她们,我记挂她们脸色做什么,我就当贵客招待着,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们商量好了,便打算明日去一趟温府走一走关系,二婶子琢磨着也没什么能带过去的,不如带点菜过去,也算是一个诚意。
林飘也觉得可以,总归得弄点东西当敲门砖。
打定了主意,二婶子开始煲汤,林飘帮着看火,满满一大锅,他们自己喝,剩下的留在锅里,等沈鸿他们回来的还能给他们也喝上一碗,暖暖身子暖暖胃。
他们在上京认识的人不多,这里的人见多识广,没有出现对他们院子的大范围围堵,只附近邻居几家早上听闻的好消息,中午来拜访了一趟,送了他们些东西吃食添个彩头。
下午照旧,林飘换了男装出去鬼混,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喝茶听小曲,到了傍晚便回家吃饭,然后在院子里点上灯,和二婶子一边闲聊,一边等人回家。
“婶子,其实我想着等沈鸿殿试过了,我想回州府去呆着。”林飘觉得这个打算得早点和二婶子说清楚,二婶子和他比沈鸿相处得还多,沈鸿还得读书还得出去应酬,二婶子是始终在家里办好饭菜等他们回家的。
二婶子有些震惊:“啊?你不留在上京跟着沈鸿啊?他都中贡士了,要是再中了进士,这么大的福你都不享?”
林飘心想这福气太大了,他一口下去可能得噎着。
二婶子见他不说话,犹豫了一下:“飘儿,你是不是觉得二柱没中,我和二柱要回州府,才这样说的?你个傻子,跟着沈鸿才是正经的,你以后可是贡士嫂嫂,谁敢瞧不起你,沈鸿又是个听你话的,他将大宅院一置办,家里家外你都拿得定主意,后半辈子不就过舒坦了?你弄到现在,图的不就是这个吗?怎么又不要了?”
林飘摇摇头:“上京太大了,不是因为沈鸿怎么了,也不是因为二柱怎么了,我只是觉得州府更好,不算小地方,也不会太大,到时候在州府再开个绣坊,把酒楼做大,又有沈鸿在上京立着,照样是我们的靠山,在州府也能过得很好。”
二婶子听他说这些话,是一句都理解不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州府并不差,问题是何必退而求其次?
“婶子,你先别和沈鸿说我的打算,我自己也还在琢磨这个事情呢。”
二婶子只能点点头:“你是不是怕他娶妻了待你不好?怕上京的贵女以后不好相处不敬着你?”
“不是,婶子你别问了,反正我就是这么一个打算。”
二婶子只能打住嘴。
林飘心烦意乱,他觉得他有点被这个世界同化了,也可能是被哥儿的身体激素同化了,他好像觉得男人也没这么难接受了。
这种情况,他更得离沈鸿远点了。
或者自己去找个男人试着谈谈恋爱。
怎么样都比和沈鸿继续呆在一起好。
没一会二柱回来了,他吃饱喝足,身上沾着酒气,但没喝醉,二婶子给他热了点水,叫他擦洗擦洗身子,然后早早睡下。
林飘双手撑着桌子发呆,二婶子要坐下陪他,林飘让她早点去睡,自己慢慢等。
他本来就不是爱早睡的人,天色暗了下来有个人能等一等耗一耗时间也不算坏事。
二柱给他端了个灯盏出来,点亮放在桌上,和头顶的几盏灯笼辉映着,透过白色纱罩,光线朦朦如月似水。
林飘就趴在桌上,一手枕着脸颊,一手去轻轻拨弄精巧的纱罩,纱罩上面有烛火的温度,贴在指腹上温温热热的。
林飘有些走神,连门轻轻被推开了都没听见。
沈鸿回到家里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林飘坐在檐下等着他,侧头趴在桌上,手指在玩着灯罩,头是向内侧的,烛火光线落在他衣衫背脊上,一头漆黑的发松散的挽在脑后。
山子跟在身侧,见状自己先轻手轻脚的回了房间,他知道沈鸿和小嫂子感情好,他俩见了面要坐在一起说上一会话,他在旁边也插不上话,也妨碍他俩说话,自然最好避开。
山子走开了,回到房间轻手轻脚合上房门,沈鸿才一步步朝林飘走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手掌一半贴在他衣袖上,一半贴在他手腕内侧。
“别玩灯罩,仔细烫着手。”
林飘吓得一激灵,手狠狠颤了一下,扭头一看,沈鸿就站在他身后,将檐下灯笼洒下来的烛火都遮住了。
林飘抬头,看向他的脸,逆着,光线微暗,那双眼眸温柔的望着自己。
林飘收回手:“你回来了,要吃什么吗?”
沈鸿摇摇头:“嫂嫂还想玩什么吗?今日我回来,见外面有许多热闹。”
林飘犹豫了一下,想到天色还早:“那你和我出去看看热闹吧。”
“好。”
“下次不要突然出现出现在我身后,吓我一跳,纱罩不会烫着手,若是能烫着手,纱罩已经被火烤燃了。”林飘轻声抱怨。
灯罩没有烫着他的手。
沈鸿突然握住他手腕内侧。
那温度烫着他了。
或许是喝过酒的原因,他体温本就偏高,林飘手脚温凉,贴着他的手腕内侧,那温度像是一下透进了他的肌肤血液里。
林飘手指不自在的蜷动了两下,感觉那热度还残留在手腕上,站起身往屋子里走。
“你等等我,我拿个薄斗篷。”
上京的夜里还是有些凉的,尤其是在偶尔刮起一阵风,特别的沁肌理,林飘给自己系上斗篷,走出屋子。
“走吧。”
沈鸿看着他,他披的斗篷不厚,只一层厚缎子,边缘衮了一圈毛茸茸的细边,瞧着特别衬他,尤其是在这样的光线下,特别动人。
沈鸿往外走,为他拉开门,林飘跟在他身旁,两人穿过小巷子,走到了主干道上,沿着道路逛着。
上京的夜本就繁华,这里没有宵禁,夜里主干道和休闲区总是沿路挂满了灯,出来做生意卖花灯猜灯谜的也时不时总有一些。
但今日特别热闹,林飘留意到,许多人家都在门口点了一盏油灯,放了一张小供桌,摆了些糕点吃食在上面,有些人家的摆一盏灯,有些人家是摆一排灯。
“今日是什么节日吗?”
林飘记得清明已经过很久了,这个月应该么什么大节日了才对。
“药王菩萨诞辰,桌上的东西是供奉菩萨的,叫上供,但若有食不果腹的人路过,也可以取来吃,不会有人呵斥,是下施。”
林飘点点头,记得这个节日很热闹,也很有人文关怀,而且因为是民间的节日,没有热闹得很吓人,但氛围也足够了。
夜里卖花灯的就像现代卖发光气球的,总是到处都有,沈鸿见有做金鱼花灯的,便给他买了一盏,将手柄递给他。
“嫂嫂,来。”
林飘犹豫了一下。
“拿着。”
他温声道,目光带着淡淡笑意在看着他。
“我手冷。”林飘的手拢在披风里,轻声道。
“那我替你拿着。”
“好。”
沈鸿提着花灯,带着他在人群中慢慢的走着。
“嫂嫂,我自来了上京,没有好好陪过你,总是在忙其他的事。”
“你是要走仕途的人,每日要见的师友本就多,何况再加些其他人,忙是应该的。”
“如今我中了会元,有些应酬反倒可以省了,得了空我们四处去玩玩,如何?”
“去哪里玩?”上京能玩的地方他都玩遍了,除了一些比较暧昧的地带,他不想在上京惹事,虽然之前嘴硬说可以男装去,但其实也没怎么去过了。
“去碧云楼如何?”
林飘本来都想好拒绝的说词了,听到碧云楼这三个字一时有些震惊。
那可是高级会所啊!
里面是有胡人舞姬的!
据说跳舞超好看,林飘想过进去看表演,但是这个高级会所是会员制,没身份认证或者是没朋友带着,压根是进不去的。
“好!我男装和你去!”
这小子,虽然打他的主意,但有好事还是想得起他的。
林飘很满意。
“嫂嫂还有那些想去的地方,这几日闲下来,我都陪嫂嫂去逛逛。”
林飘想了想:“那个……春香楼能去吗?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去看看,听说里面的人特别漂亮。”
“嫂嫂听谁说的。”
“二柱说的。”林飘火速甩锅。
春香楼就是当初二柱提了一嘴,被二婶子追着打的那个地方。
沈鸿思虑了片刻,看向林飘,眸光带笑。
“嫂嫂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