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你觉得咱们的菜真的比不上上京的酒楼吗?要说赢过去肯定也赢不过,但他们没吃过啊,没吃过的就是新鲜,这本来就不愁没人来吃了。”
二婶子点点头:“是这个意思,一开始飘儿做起来,也是这么个意思。”
“小嫂子现在累得紧,咱们琢磨琢磨,把生意做起来,小嫂子瞧见了肯定开心,咱们也有了根。”
都说落脚,都说扎根,一个是得有职务,在上京不管是当官还是做酒楼小二,得在这里有份事做着。
然后便是银钱,在这块地界不赚银钱,这根就扎不进去,扎不深。
二婶子也不是当初在村子里的无知妇女了,觉得不管在什么地界,有口饭吃就算是混下来了,得赚钱,得有得花,得有体面,吃穿住行,一样都不能少,不说多富贵多显赫,但那磨薄了的鞋底是不能再穿,打的补丁的衣服也不可能留着在穿,来往之间不能抠搜,做到了这些,才算是真的有了一席之地。
二婶子点头:“好,咱们琢磨琢磨这个事,也不能事事都让你小嫂子操心,以前什么都是他来想主意,他来打点,我们只知道跟着做,跟着享福,现在咱们先来做,让他来享享这个福。”
“对!”
此时林飘还在咸鱼躺中,躺在软榻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吃着点心,喝着茶,翻着话本,在焚一点淡雅的香,日子恬静安然,在书页翻动的声音中缓缓流走。
忽然,院子里传来啪嗒一声脆响。
林飘一惊,抬眼看出来,就看见一侧的廊下,正有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蹲在地上,收拾地上的瓷片。
林飘其实都还不认识她们,她们才刚拨过来一天不到,林飘打算让她们先做事情,然后得自己比较清闲了再和她们认识一下,用自己多余的脑细胞记一下他们的名字,没想到现在事情自己撞了上来。
林飘从软榻上起身,走到门口去,向她那个方向仔细的看了一眼,看见地方撒了一大滩,是他刚刚点的小厨房牛乳茶,材料都是大厨房那边才送过来的。
“你没事吧?”林飘看她手的动作有些不自然,皮肤上泛着一层红,像是被烫着了。
林飘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小丫鬟噗通一下就跪地上了:“夫人恕罪,芸儿不是有意的。”
“你先站起来,你挨着牛乳茶上了,脏了裙子不好洗。”
芸儿赶紧挪动膝盖,往旁边跪了一截。
林飘:“我是叫你起来,然后院子里的人都过来,我要训话。”
芸儿听他这样说,才赶紧站了起来,紧张的样子看着十分可怜,含着泪去通知了院子里别的人,没一会大家就站在了庭院下面,算起来有六个人,四个小哥儿,两个小丫头,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站在下面神情有些忐忑,就像害怕被班主任点名的学生一样,只年纪大的两个比较淡然,像领班经理一样,时刻准备着被抽查。
林飘看着他们道:“方才芸儿打碎了一个茶盏,摔了牛乳茶,就在廊下,大家也看见了,你们是要呆在院子内的人,这些小事我并不在意,只要不是你们有心犯下的,一时生疏,我也不会为此就责罚你们。”
芸儿在下面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没那么瑟瑟发抖。
“但是。”林飘一个大转折:“你们既然做了院子里的人,可以把茶摔在了院子里,却不能把茶端出去,做得到,你们在这院子中自快活的过着,我不会苛待你们,做不到,便不要指望我留情面,若做错了,只有发卖一条路,我不留不忠心的人在院子里。”
下面的人自然也听懂了,虽然听懂的层面不太一样,有的觉得林飘是要求他们不许吃里扒外,不许偷院子里的东西去补贴外面,有的是觉得要里外分明,里面是里面外面是外面,不能扯到一起来,但不管怎么理解,就一点,会对你们好,但你们得忠心。
没脾气,但有底线,只要不作死,基本就可以过得很舒服。
院子里的人心中一喜,觉得跟到好主子了,不是喜怒无常爱打人骂人的,待下也宽和。
便赶紧连身道是,然后便是大家自我介绍,介绍一下自己的出身,名字,来府上的途经,是哪里拨过来的丫鬟,还是买进来的,一一说清楚。
介绍人的时候林飘把娟儿和小月也叫了出来,叫她们也来认认人。
林飘对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做好日常的工作,然后不传小话,不把院子里的事情往外传,其余的时候只要不发疯咬人,爱在院子里干什么就干什么。
林飘把方才看着镇静的那两个人,以他们年龄比较大为理由,让他们当院子里的二等丫鬟,管教院子里年纪比较小的,做得好便提拔,做得不好便降下去,建立了一个初级的晋升制度。
把事情都吩咐好了,大家散开,芸儿去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和污渍,小厨房里又给林飘煮上了一盏。
小月和娟儿看林飘有些百无聊赖的模样,便坐着同他说话。
“小嫂子是不是想沈鸿哥了,他如今在外面忙,一天也就见上一面,昨日一整天都没见上,不像在院子里的时候,整日进进出出都能见着。”
“我才不想他。”林飘立刻否认。
“我是闲下来了没事干,也没地方玩,在想能有什么好玩的,也好散散心,或是认识些新的朋友。”
“小嫂子在上京没结识到新朋友吗?”小月觉得有些奇怪。
“自然是结识到了,但不过是场面上的朋友,私底下却不是能玩在一起的。”若是不带目的的社交,只是维系彼此之间的感情和关系,这对林飘来说不要太简单,但如今上京能找上门来的,没有一个不是带着目的来的,不是想打沈鸿的主意,就是想打他的主意,林飘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和他们多交往。
而且林飘才想着要多认识点人,却不知道去哪里认识,毕竟是和沈鸿排在一起做选项的,总不能太差劲吧?
林飘想了想:“你们最近自己先过着,我得琢磨琢磨一下现在上京的书院有哪些。”
“小嫂子打听这个做什么?沈鸿哥已经是状元了,还要继续读吗?”
“沈鸿考上了,二狗不是还远着吗?先打听清楚,要是二狗来了,好给他安排书院。”
小月和娟儿感动的看着他,没想到小嫂子对二狗哥都这么操心,为他仔细打算到了这个份上。
林飘想着,既然要筛选对象,那没有比上京大学更好的地方了,扔块砖头进去估计都能砸到两个青年才俊,还各个都是男大生。
林飘打定了主意,当天下午就换了男装出门,去打听了一圈上京的书院,发现书院大大小小一大堆,根据不同的名师,还有不同的私塾,其中最出名,规模最大的,便是博翰书院。
林飘打听得饿了,便打算走进附近人来人往的酒楼里,先进去吃点东西,然后回家,明天就前往博翰书院。
林飘往酒楼里走,就听见里面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大堂里大家正挤成一团,比挤公交车还密集,林飘踮起脚尖,往密集的后脑勺里看了一眼,就看见中间好像围着两个人在表演什么。
林飘只能隐约看见里面是有两个人,却不能敲仔细,听见里面传来声音,里面正在叫着什么爹爹之类的,林飘听了听,感觉像是在推销东西的,什么十全大补酒,和神医拿的秘方,吃了能保青春,能延年益寿,尤其是男子吃了,可以做到金枪不倒,老而不衰。
林飘本来是不太信这一套的,但是也算见识过一些这个时代神奇的医术和神奇的方子了,赶紧挤进去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林飘在里面使劲钻,终于挤进了前排,看见了现场表演,里面一个看着精神矍铄的白胡子老头拿着酒在卖,脚步稳健,两颊还泛着红晕,看着十分健康高寿,旁边跟着一个十几岁的俊秀少年,少年对着老爷爷一口一个爹爹的叫,称自己是老人的老来子,老人在七十岁高寿生下了他,他们本生活在山中,但最近家里出了变故,老人便出山卖酒,缓解家里的经济压力。
周围的人可谓是十分被震撼,对他们的养生酒充满了好奇。
林飘在里面围观者,表示这个他很熟,故事表演加效果宣传,再夸张一点,惊悚一点,传播效果拉满,显然,上京的百姓也吃这一套,尤其是这老头的形象宣传太到位了,大家都蠢蠢欲动,刚开始是有人尝试着要买,后面便是络绎不断的买,再后面老头说了一句酒要没了,卖光了就不来了,整个场面就控制不住了,直接变成了抢酒。
林飘本来在里面围观得好好的,一边觉得自己不能交这个智商税,一边又纠结万一他说的是真的,以后真的不来了怎么办?
林飘觉得也得抢一点,万一真不来了,后面后悔怎么办,于是冲进了人流中。
林飘抢了个人仰马翻,终于拿到手一小壶,抱着酒壶脚步虚浮的往外退,结果旁边的人不长眼,他都已经要退出来了,还狠狠把他往外一挤,林飘踉跄了两步扑向前方,扑在了一个有点软的墙上。
林飘抬头看了一眼。
不是墙,是一片胸膛,有人扶住了他,他正好撞在这个人的身上。
林飘一手抱着酒,另外一只无助的手按在这个人的胸肌上,赶紧收了回来,站直了身体:“谢谢,谢谢,不然我这一摔,东西就白买了。”
那人点了点头,他长得很高大,但看着也就是一个少年的模样,容貌十分的俊朗,神色阳光还有些小羞涩。
“没事,你没事就好,这酒真的这么好吗?我其实也想买一点,回去给我爹喝。”
林飘回头看了一眼卖酒的地方:“好像卖光了,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不然我请你喝一杯吧。”林飘举了举手上的小酒坛子。
那人点点头:“好啊,尝一尝也是好的,多谢。”
“不谢。”
两人成了饭搭子,上了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林飘点了菜,便和他聊了起来。
这个少年叫唐白,不是上京人士,是来上京做生意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是我家里在做,大多是表哥的功劳,我只是跟着跑一跑。”
“走南闯北,也很厉害了。”林飘心想这小子很单纯,见面就直接托底了,还在陌生人面前主动贬低自己,如果他遇见的不少林飘而是别人,要是和他一样傻白甜,要么遇上有点心眼的顺着这个话头打探消息贬低他,唐白肯定吃亏。
“哪有一见面就说自己不行的,以后可不兴这样说了。”林飘笑着,朝他举了举茶杯,自己喝了一口茶。
唐白看着他宽和又轻松的模样楞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们投缘,我才这样说,旁人自然不提家里的事情。”
“我看你也投缘,瞧着眼熟,像是见过的一样。”
唐白笑了笑,两人都觉得彼此很有眼缘,林飘打开酒壶,给他小酌上了一杯:“不是我小气,只是这酒说是补得很,年纪轻轻的少喝点。”
唐白点头,然后小心翼翼的端起那个小酒杯抿了一口,被呛得直咳。
林飘有些惊讶:“你不会喝酒啊?”
唐白直摆手,咳了两声,脸都咳得泛红了,缓过来看向林飘:“我会喝,只是这个酒太烈,有些呛喉咙。”
之后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又抿了一口,便没有再呛着,只是辣得他脸都皱了一下,林飘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又想到自己现在正没人和自己玩,沈鸿忙了起来没空,小月和娟儿不好和他往那些有些乱的地方跑,二柱大壮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他正需要一个能在外面一起活动的朋友。
“唐白你要在上京待多久啊?”
“林兄是有什么事吗?”
“一起玩玩啊,我正好闲得无聊,没人和我一起玩,家里人又觉得我一个人在外面瞎跑不好,要是有人一起,玩起来有趣,也更踏实。”
唐白点了点头:“好啊,林兄住在哪里?若是出去玩,我遣人去请林兄。”
“不如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我有事便去找你,免得这一趟趟的跑,反正我是一个闲人。”
唐白点了点头:“好。”然后便把地址报给了林飘:“我们现在暂住在这里,林兄去找我的时候若是遇见的表哥,不要说是来找我玩乐的,便说是有事找我谈,不然恐怕他要说我。”
“你表哥真凶,难得来上京一趟,出来玩玩也要说你吗?”
“他叫我要勉励,不能松懈,他说上京这样的地方太危险了,叫我要处处小心,林兄你也是,你常在外面走动,也要小心些才是。”
“你表哥有些太谨小慎微了,走在路上又能遭到什么事,遇着事了便要处处小心,没遇着事的时候何必自己吓自己。”
唐白叹了一口气:“林兄你不知,我表哥早年便是遇着了事情,无妄之灾,飞来横祸,他这几年性子都变了,只一心的想着振兴家业。”
林飘点点:“那他倒也是个辛苦的。”
两人聊了一大通,反正彼此都是不认识的人,天南地北的一通瞎扯,等到吃过了晚饭,林飘主动去把帐结了,唐白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你年纪比我还小,怎么好叫你来结这个钱。”
林飘看着他:“你多大?”
“十七。”
“我二十了。”林飘用目光表示着自己年龄的尊严,虽然身高和纤瘦的身板都不能体现出这份压迫力。
唐白连忙道:“原来是兄长,冒昧了。”
林飘瞧着就是十六七的少年身形,肩薄腰细,他早两年也长这个样子,但这一两年肩膀一下子也宽了,腰也结实了,他还当林飘是个年纪小的。
唐白恭敬的送走这位兄长,然后才离开。
天已经有些灰蒙蒙的快要黑了,林飘抱着酒坛子回到沈府,一进门就看见山子等在门口,瞧见他简直如蒙大赦,快步走上来:“小嫂子你去哪里了?怎么都不回来吃饭,大人一直在等着你呢!”
沈鸿的称号一直变动,从秀才先生,举人老爷,贡士老爷,现在得了翰林的职位,终于稳定在了大人这个比较好听的称呼上。
“他等我做什么?”
“大人等你吃饭。”
林飘一愣:“他还没吃饭吗?”
“在等小嫂子。”
林飘快步往里面走去,觉得这小子就是故意的,以前都能好好吃饭,现在倒是见不着他就不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