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这就是我的朋友,他叫林朴。”
那人回过头来,本只是随意看向他,但目光落在他身上之后,却久久没有移开。
林飘被他盯了这么久有些不自在,打趣道:“怎么了吗?莫非我们有缘分,瞧着我眼熟?”
“的确有缘分。”
唐白在表哥面前坐下,引林飘坐在自己身边:“瞧着有眼缘就好,那就是能做得成朋友了。”
唐白介绍道:“我表哥,穆遂,算起来林大哥你和我表哥差不多大,你俩称呼名字应该就行了。”
唐白热络的帮他俩拉近关系。
林飘听见他的名字惊讶了一下:“你姓穆?这个姓倒是少见,我曾经有个认识的人也姓穆,也是做生意的,你们是一支的吗?还是家门而已。”
穆遂问:“你认识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叫穆玉,我们很久没见了,我也不知道他最近情况怎么样,你认识他吗?”
穆遂静静看了他一会,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放在了桌上。
林飘一下瞪大了双眼,靠!是穆玉!
这就是穆玉本玉!
穆玉在他印象中的样子还要更早,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他如今已经成了一个成熟的青年,但依然能从他的五官和轮廓认出他来,毕竟这个世上长了这样一张脸的人也没几个。
鲜卑的骨,大宁的皮,高鼻深目,五官线条柔和,是让人见之难忘的一张脸。
穆玉摘下面具,是因为林飘说,我也不知道他近况如何,他便知道,林飘是知道他没死的。
他也的确怀念故人,对他来说,过去的那段时光,那些朋友,都存活在他人生最好最平稳快乐的那段记忆中,承载了许多他心中的怀念和不甘心。
唐白也傻眼了:“林大哥,你们之前认识?”
他表哥遇着事之后换了一重名字身份,能叫出他表哥本名的绝对和他表哥关系匪浅。
“之前认识。”林飘看向穆玉,有些激动:“真的好久不见了,我一直想知道你境况如何,但沈鸿是个谨慎的人,从不提起,我也不好问,今日见着你样样都好好的,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穆玉看向他,见他脸上惊喜的神色不像有假,原本一贯冷淡的神情也带出了一点笑:“劳嫂嫂记挂了,我样样都好。”
唐白听着他俩对话十分欣慰,嗯等等,不对劲。
刚才表哥叫林大哥什么来着?
唐白一下张大了嘴,比听见林大哥直接叫出表哥的名字还震惊。
他的林大哥,变成林大嫂了?!!
林飘见着了活的穆玉,有些激动的和他说了不少,还不忘夸他现在生意做得好,有眼光,人也看着成熟稳重的许多。
“沈鸿也在这里,待会我叫他过来见你,他俩也见见面。”
穆玉笑道:“我同沈鸿已经约好了,再过一会他大约就要过来了。”
“什么?”
林飘心想这小子,又瞒着自己,原来三个朋友里面穆玉也包含在其中。
穆玉看林飘的反应就知道沈鸿大约是没和他说,但终归要见面,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便招待起林飘来。
“嫂嫂吃过东西了吗,我叫人再上些点心吃食上来。”
“我吃过了,你不用管我,和我说说你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吧。”
穆玉依然要了两碟新的点心进来放在林飘面前,然后把自己愿意说给林飘听的部分拣出来说了说,包括他跟着母亲去西域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想通了又回到了大宁,他的父亲并没有责怪他,而是给他准备了新的身份,让他再次在穆家拥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
“你父亲待你真好,父母爱子,思虑得往往周全。”
穆玉淡淡点了点头,没有否认,也没有说什么。
坐在对面的青年却讽刺的笑了一声,林飘看过去,见他放浪形骸,两手撑在身后,微仰头睨着他俩,衣襟已经完全散开,露出他精壮的躯干。
他连连的笑,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故事,穆玉扫了他一眼,冷冷叫他的名字:“拓跋宏。”
被称作拓跋宏的青年收了笑,懒散的看向林飘,伸手指了指穆玉:“你不觉得奇怪么,他母亲为什么要带着他去西域,他又为什么要回中原。因为他母亲死了,他在西域也没待下去的资格,只能回到大宁,回到穆家,他父亲愧疚,才再次接纳了他。”
“拓跋宏!”穆玉怒喝。
林飘被吓得缩了一下,一个是被他的怒火,一个是被这个看似温情的故事背后的真相。
穆玉压下怒火,看向林飘:“嫂嫂恕罪。”
林飘看向他:“没事没事,你们年轻人正常相处就行了,我就是过来坐坐。”
林飘嘴上说着没事,但在这一刻,清晰的感受到,穆玉变了,他不在是过往那个根骨高傲,充满了繁文缛节的贵公子,那个对他彬彬有礼,为他牵马却又态度疏离的少年。
或许是经商的原因,他身上有了西域蛮人一般的怒火和冷漠粗犷,但见着了故人,他依然会表现出过去的那一套规矩,即使他这么生气,他依然也会对他道,嫂嫂恕罪。
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少不更事的偏偏少年。
或者是他认为林飘始终把他当过去的穆玉,他也在努力的扮作过去的那个穆玉。
林飘没深思,只是低着头吃糕点,喝了两口茶水:“我先回去了。”
“嫂嫂再坐会。”
“不了,你说沈鸿待会要过来,他不知道我在外面交朋友,待会撞见了可不好,你待会可别和他说我来过,我得赶紧回去了。”
林飘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长辈一般亲和,又有些乖张:“等我有空的时候,我再去找你玩,你们应该要在上京待一段时间吧?”
“下个月月底之前应当都在上京。”
“那就好,我们有空多见面。”林飘拿着手上还没吃完的半个点心,边吃边走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房间里,林飘坐在软榻上,叹了一口气。
岁月无情啊。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有人都在努力的活着,而他还能抓紧机会偷个懒,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林飘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回去可以考虑一下在上京做生意的事情了。
林飘等了好一会,自己吃着果干看着楼下精彩纷呈的表演,沈鸿依然没回来,过了一会敲门声响起,林飘扬声问:“谁。”
会敲门的肯定不是沈鸿。
“林……是我,唐白。”他在门外想叫林大哥,一时又叫不出口。
林飘走过去将门打开:“怎么了?”
“我表哥说沈鸿走了,中途见着了另一个人把他请去喝酒了,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想着你一人在这边,邀你先过去一起坐一坐,免得你无聊。”
林飘犹豫了一下,想到刚才尴尬的场景。
唐白补充道:“拓跋宏不在,你只管来。”
林飘点了点头:“行。”
只要会揭穿真相的人不在,他们都是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第132章
林飘跟着唐白出了房间,唐白引着他有回到了方才他们的房间里,桌面已经收拾干净了,只有几盘新上的糕点和小菜,穆玉对面还放了一个用过的酒杯。
林飘走进去,穆玉转头看过来:“沈鸿刚走,我想嫂嫂一人等着也无聊,不如过来说会话。”
林飘点点头,见那个叫拓跋宏的青年的确不在屋子里了,没了那个西域青年在,整体氛围轻松了不少,林飘在穆玉对面落座,正好坐在沈鸿之前的位置上,端起酒杯嗅了嗅。
穆玉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解释道:“不是烈酒。”
沈鸿长大了很多,但在他的记忆中,沈鸿依然还是当初鹿洞书院中那个少年,在他与韩修中沈鸿年纪最小,尽管后来他知道他家中的事情沈鸿出了不少绝妙的主意替他解围,但他依然拿沈鸿当小弟弟,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这酒挺香的。”林飘又嗅了嗅,是葡萄酒的味道:“葡萄酒,但怎么还有点玫瑰的香气?”
“嫂嫂嗅得出来?加了一些玫瑰酿的,上京人士喜好风雅,带一缕玫瑰香更能卖出价格。”
林飘点了点头,心想不是卖出点价格,是能卖出天价吧,他看穆玉现在做生意的路子,桩桩件件都是往死里薅钱,全都是奢侈品里的奢侈品,价格虚高得离谱,噱头也大得离谱。
穆玉看了唐白一眼,唐白便凑上来,取了一个新杯子,给他倒了半杯酒:“你尝尝,不过这酒虽然喝着柔,但后劲大,你喝不了酒就少喝点。”
林飘点点头,放下手中沈鸿留下的杯子,拿起那半杯酒,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有些皱起了脸。
虽然没有白酒那么苦,但依然没什么好味道,只是闻着很香,葡萄酒的香气混着玫瑰的香气非常诱人,但喝进嘴里就感受不到什么香气了,只有酒的刺激感。
林飘勉强咽了下去,稍微感受了一会,眼睛一亮:“是好喝的,后味反上来的时候嘴里有一缕淡淡的香气,那个香气往上走,感觉就很香。”
林飘还是第一次体验到了喝酒的快乐,虽然他也不知道喝酒到底品的是酒还是后味,但至少他挺喜欢这个后味,有种香气往上走熏进脑子的感觉。
林飘又细细抿了一口,品味那种感觉。
“嫂嫂喜欢就好,许久没见,嫂嫂还是和过往一样。”
天真烂漫,有些灿烂得超乎想象,当初他在鹿洞书院见到他的时候,只觉得沈鸿这位嫂嫂出生乡间,不识礼仪为人直率,没什么坏心眼,是值得来往的人,但没想到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从县府一路到了上京,都还是这个性子,他倒有些佩服了,大约是大智若愚吧。
“我吗?这才几年啊,我要是就老了,那可不就完蛋了吗,我年纪不大不小,既没有长大,也没有变老,不得和过往一样嘛。”
穆玉点点头:“嫂嫂说得是,这些年生意如何?想来应该十分兴旺。”
“做得还行,之前在县府做生意,后来在州府待了一段时间,便在州府也开了一间小酒楼,混混日子罢了,赚些度日的钱。”
林飘一句没提沈鸿和韩修,更是绕开了科举这件事,只说自己做生意的事,说自己在县府遇到的事情,说自己在州府遇到的事情,各种波折和门道,还有一些酒楼日常的趣事。
穆玉听他说着,一杯一杯慢慢喝着,时不时搭一句话,说一说自己的见解和想法,毕竟他也是做生意的,虽然不是主要经营酒楼的,但这些东西一通百通,他家中在祖宅本地也是有酒楼的,也能说上几句,讲一讲曾经有关酒楼的趣事。
林飘听得直笑:“原来做酒楼大约都会遇到这样的事,我还当是我们倒霉呢,看来只要开门迎客,日子久了难免倒这样的霉。”
唐白在旁边看着,林飘半杯酒一口一口慢慢的抿着,现在也才抿掉小半,脸色都没变,唐白又给他添上了酒,这次给他添满了,既然喜欢喝,自然没有半杯半杯给的道理,平白显得小气。
穆玉已经喝掉了好几杯,唐白继续倒酒,想要劝诫他别喝了,但又不敢开口,他这个表哥他向来敬畏,尤其是出事之后,他更加感觉表哥好像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般,表哥做的事情也不是他能插嘴的。
他和表哥一样,母亲是异族,他的母亲和穆玉的母亲沾亲带故,但他却比不上表哥一半聪明。
他斟了酒,犹豫了一下才道:“表哥,少喝点吧。”
方才酒桌上他就没少喝,去见韩修又喝了几杯,沈鸿过来又喝了几杯,现在还接着喝,铁打的也禁不住这个车轮战的喝法,偏偏表哥面上还十分淡定,喝得十分从容。
穆玉饮下半杯:“无妨。”
穆玉心思深,能聊的话题便少,林飘只能一直说自己的事。
“如今到了上京,我倒是闲了一段时间,如今也有点闲不住了,想着也在上京开个小酒楼,不管是赚些花销还是为着自家人有合口饭菜,这酒楼都值得一开,你也许久没吃过同喜楼的菜了,我若是开了张你可一定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