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人尝了一小杯,也都蛮满口夸奖,林飘对这些风雅之物的鉴赏能力比较低,觉得雪水被煮开之后就算有香味估计也蒸发了,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附近飘来的花香,饮进去的时候的确有几分意外的甘甜,一缕梅花香萦绕穿透,感觉非常美妙。
沈鸿时不时向林飘的方向淡淡看一眼,并不刻意,只目光带过,见他在人群中十分如鱼得水,心里也有一丝愉悦,他们参与不了那边的话题,最多也只跟着笑笑。
沈鸿今日难得和众人团聚坐在一起,将茶也喝了,话也说了,便想起一事看向二狗:“灵岳,你之前问我州府房契的事,可是有何事,若是你要住,我改日找出来给你。”
二狗摸了摸鼻尖,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那是为自己问的吗,他那是为小嫂子问的啊,那时候小嫂子都想要跑路了,他特意为小嫂子先铺垫了一下,免得后面拿不到房契不好走。
现在他哪里敢说是小嫂子要,他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成日和他们住在一起,慢慢也瞧得出来沈鸿和小嫂子之间有些不对劲了,但瞧着有些不对劲,又没有特别不对劲,他拿不准这个是,心中也尴尬,便笑了笑:“没事了。”
“你可是前段时间想要回州府,是遇到什么事了?”
一旁的温朔和大壮听见这个话也看了过来,温朔道:“你若有事便说一声,都是自家兄弟,若是在上京我不看顾你,也没谁能看顾你了。”
大壮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目光也变得关切起来,如今他在上京管着同喜楼两项业务,一项是查账,一项是送外卖,可遣小厮来叫,也可以提前预约,有送到店的,送到娱乐场所的,送到府上的,都已经要给他送出花来了,他如今有了些小财力,若是二狗需要银钱上的帮助,他还是给的出来一些的。
二狗被他们看得头皮发麻,余光扫了一眼小嫂子那边,想让小嫂子来救救自己,瞧见他们只顾着吃喝说笑,都没注意到他们这边发生了什么,心里就一阵绝望。
“无事无事,当真没什么事。”
沈鸿看着他,先前他忙着黄家的事情,二狗来问房契的事他让荣必去打听了一下可是二狗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后来发现无事发生便没有再管,只想着不是要紧事等有空了再谈。
如今见二狗话语连连推脱,又说自己没事,他瞧着二狗并不说话,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只淡淡看着他。
二狗被他这样一看,毕竟是从小处到大的性子,二狗哪有不心里发虚的,只能放弃了自己的坚持:“当真没什么事,我就是替小嫂子问问……”
温朔和大壮一听是这样,倒也不追问了,小嫂子这个人本来就容易想一出是一出,何况也不是什么大事,大约就是想问问房契在哪里,稍微收拾整理一下资产。
沈鸿听他如此说,有一瞬错愕。
“原来如此。”
便没有再接着问了。
他垂眸,将那一盏茶饮尽,薄唇抿直,原本温润如玉的一个人,瞧着有些冷意在身上。
林飘过了好一会才注意到他这副冷脸,看向他:“可是过来没吃饭,你先吃些点心垫着,待会回去早些吃晚饭。”
沈鸿看向他,两人目光交汇,林飘觉得有些奇怪,两人眼神只交错了一瞬,随即各做各的去了。
何若倒是稍微和沈鸿说了几句话,问他点心的味道好不好,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需要改进。
沈鸿只尝了一口,说味道很好,没有什么要改的地方,便把这个话题结束了。
二狗在沈鸿旁边坐着,心里已经已经感到了一片荒芜,他把这件事让沈鸿知道了就算了,并且因为这件事他发现,沈鸿和小嫂子的关系真的不简单。
不然沈鸿怎么会因为小嫂子仅仅只是想要离开,就明显生气了。
沈鸿喝着茶,心里有一丝不堪和痛苦,像心脏忽然有了一道裂缝,他视而不见的东西都开始往里面钻,让他明白在这件事上他有多无力。
林飘心里有他。
但不多。
林飘他们在梅林待了快两个时辰,虽然捂着手炉烤着火,身下还垫着特意带出来的软垫,最后还是受不了这份冷了,收拾收拾东西散了场,回到马车上换了干燥的鞋袜,让手脚回温。
他们回到家中,林飘钻进自己的院子里,把披风和外衣一解躺在床上,这里简直暖和得像春天。
因为吃了许多点心,他们下午也吃不下多少饭,便简单的准备了一下清淡的饭菜吃了一顿,沈鸿大约是真的有事要忙,在梅林和他们聚了之后便又出去了,到了晚上才回来。
晚上做绒花的丫鬟都回了她们休息的院子中,娟儿和小月也回房休息了,林飘缩在床上许久,听见外面传来簌簌的声响,推开门一看,夜里又下雪了。
天空是黑暗的,雪也是黑暗的,只落入庭院到了檐前,被灯笼的光线映出橙红色,淡黄色,待到快落在地上,色彩渐渐变淡,才恢复了那雪白的模样,不是碎雪,是雪絮,像朵朵杨花一样,如果下一整晚,第二天院子里能铺起很绵软的一层积雪。
林飘看了一会,怕屋子里的暖气漏出去了,便将门合起了半扇,只从门缝中往外看。
正看着雪,外面传来敲门声,三声之后夏荷匆匆走下阶梯,上前去将门打开,便见是沈鸿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一个随从,随从站在外侧门廊下,并没有跟进来。
沈鸿合伞走进院子,即使他打了伞,只从院子里走到林飘这边的廊下,雪絮也落在他发上零零星星的有许多。
夏荷见是他,也不好上前,只看向林飘,听他吩咐有没有什么需要做的,林飘道:“去准备一壶热茶上来,然后便回屋休息吧。”
夏荷按他所说的做好,将茶送到了院子的小厅中,林飘走进小厅,茶已经斟好了,林飘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身上的雪絮。
“今天天色不好,你回来就直接回院子休息,没必要专门过来报个平安。”林飘将手抬高,想拂他头上的雪花。
沈鸿垂眼望着他,却并没有低头,只是望着他。
“我想来见你。”
归家最大的意义,便是能看见他一眼,这一眼自然是不能省的。
“知道了知道了。”林飘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混着冬日凌冽的寒气,倒也并不难闻。
“你今日是喝了多少。”
“几杯。”
沈鸿抬手,指腹在他脸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睡多久了。”
林飘不知道他今天怎么回事,抬手摸了一下脸颊,摸到了他的手,也摸到了自己脸上的睡痕,便知道他是在抚他脸上的睡痕。
“没睡,只是躺着。”
林飘看着他:“你倒是低一下头啊,待会雪化在你头上上了,你晚上可不见得睡得好。”
“这些事让旁人做就好,飘儿不用把我当小孩照顾。”
“怎么?这就不用我管了。”
“那你是林飘,还是嫂嫂。”
林飘一梗,不知道话题怎么扯到这边来了,这可不是个好话题,赶忙打住了。
“你有些喝醉了,不要说这些话了,喝醉的时候说的话都是不清醒的。”
林飘想再给他擦擦肩上的雪花,却忽然被他抓住了手腕。
沈鸿的手指修长而有力,真的抓住他的时候是反抗不了的。
他抓着林飘的手,将他的手臂提了起来,侧头贴进他掌心中,一脸依赖的望着他。
他喝醉了酒,眼眸有些湿漉漉的,明亮而水润,深邃的眸子在长长眼睫的半敛下,更像是一个无助的小孩。
林飘在他这个眼神中,忽然想起来,他才十七啊。
他才十七啊。
虽然马上就十八了,但生辰都还没过呢。
他无论多聪明,林飘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并不吃他那一套,但他突然这样可怜巴巴起来,林飘一下有有点慌张了。
别的人也就算了,毕竟这个是自己养大的,哪里见过他这样依赖一个人的神情,这样脆弱的样子。
沈鸿一手抓着他的手腕,另一手伸展开揽住了林飘的腰背,微微用力将他带进了怀中。
林飘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只能搂住他的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腰:“他喝醉了,回去休息一晚上就会好起来的,别太陷在这些事里难受。”
沈鸿听着林飘这样说,低头埋在他脖颈里,心中有些自嘲。
别太陷在这些事里。
林飘在这些时候,总是能比他清醒很多。
“飘儿。”
他低声唤,声线有些微哑。
林飘嗯嗯应了两声,又听见他唤。
“嫂嫂。”
“……”
沈鸿在他脖颈间动了动,想要将他抱得更紧。
“别离开我。”
“我不离开,谁说我要离开你了?外面的话都是胡言乱语,我肯定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啊。”
“真的吗?”
“真的。”
林飘想着赶紧把沈鸿哄好算了,毕竟这人都有些醉了,快些回去休息才是正经事。
沈鸿拥着他,他一直知道林飘最吃哪一套,后来想和林飘在一起之后便不想再做小辈的依赖姿态了。
如今看来,林飘喜欢他这样,他演一辈子也不算费力的事。
“林飘。”
“嗯。”
“你若离开上京,我也不会在上京久待。”
“……”
林飘无奈:“我真的不走,谁和你瞎说我要离开的啊。”
“你想要州府的房契。”
林飘感觉空气都凝固了一下,身体都僵硬了一瞬,才能继续顺溜的往下编:“我就是让二狗帮我问一问,这些地方的房契也不知道收哪里去了,怕你忘掉了。”
“那明日我把房契都送你这里来,你心细如发,能保管得更好。”
“好……”
有种诱骗到了沈鸿的全副身家的感觉。
林飘好说歹说,好歹把沈鸿哄好了,让他先回去,明天再谈,送沈鸿出院子的时候,还是林飘亲自送出去的,嘱咐侯在外面的人看顾好沈鸿。
待到第二日,沈鸿难得休息了一日,便上门来和他赔罪。
林飘自然是不计较的,叫他也不用往心里去。
沈鸿笑了笑:“你始终待我好,我知道。”
林飘被他这样一夸,倒也不能说这话不对,美美受下了。
沈鸿终于有了正常的假期,之前因为太炙手可热,休沐的日子比上班的时候还忙,现在他热度终于下来了不少,加上冬天,除了有关年节的活动筹办,没有要紧事需要勾结的时候,大家都对团建没了之前那么高的兴致。
沈鸿因此得了宽裕的时间,都能用来陪林飘出去玩了。
林飘照例扮作男装,和沈鸿出去玩,应酬的场所他们见多了,林飘已经觉得去得没意思了,最近正在复习和增进骑马这项技能。
天冷了有个好处,就是骑在马上把头包住,不会有人投来奇怪的目光,反而都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