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的意思,他们都是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不然还能是瞎子不成?”
林飘欲言又止,他倒是想鼓励一下二狗,但又说不出口,粮食一发下去就是少了,能是谁贪了?只能是上京里的官贪了,在上京能不知不觉贪掉这么一部分的人,绝对不是吃闲饭的人物,整个大理寺都装傻,就二狗想要较劲,二狗一个人要面对的惊涛骇浪也太大了。
二狗见小嫂子不说话了,也知道这事确实是不好说,他也不是非要较劲,他也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贪银钱他能理解,贪粮食他不能理解,奸商都需要一点底线,免得做不成长久生意,怎么这些读了这么多年书的官却不知道这个道理?
何况富贵险中求,就算他不在这件事上找茬,他暗暗调查着,手上掌握了一些东西,说不定也是对自己有利的,毕竟在这潭水里混着,既要会装傻,也要掌握足够多的秘密,不然就真成傻子了。
林飘见他也沉默了,大约是心中在思量这件事的轻重,便道:“你先自己想想前后,然后去和沈鸿商量一下,看他是个什么想法,心里是什么章程。”
二狗点了点头:“待会我过去他那边,和他说说这个事。”
“他现在估计有点忙,你先在这边吃晚饭,晚饭之后再过去。”
“行。”
上京真是一本烂账,林飘看着沈鸿和二狗陷在这本烂帐里,也开始感到有一点无奈。
傍晚二狗去找沈鸿谈话,谈完之后林飘便去了沈鸿的书房,忍不住叹气。
“飘儿心里有事?”沈鸿抬眼看向他。
“今天二狗和我说了账本的事,本来感觉上京已经够乱够烂了,没想到比想象中还要乱还要烂,上遮下掩,串通一气,谁都不会多吭一声,看着一派祥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实际底下全都是事。”
沈鸿静静听他说着。
“本来也不管我们什么事,都是这些大人物的事情,但如今你和二狗都搅在里面,你们在里面活动,却也不见得活动得开。”林飘忍不住喟叹:“多少是有点身陷泥沼的感觉了。”
“飘儿。”
“嗯?”
“不要如此想,世上这样的事本就许多,稍微听闻一些,靠近一些,并不算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也并不会随意沾染上身。”
沈鸿向来是这样的,不管什么事到他的嘴里一说,仿佛都是些小事,羽毛般轻飘飘的,并且不关己事,随意拂开就是了。
“那你是如何同二狗说的?”
“我让他不要管这件事,许多事抓大放小,样样都紧盯着太耗费力气了。”
林飘点点头,二狗和沈鸿的差距太大了,对沈鸿来说,抓大放小,这件事是小的那一头,更重要的是把控住朝堂上的走向,而对于二狗来说,这件事已经是最大的事了。
当然,更大的事是二狗的前途和自身的安全。
“只是不知道二狗能不能心气顺,他还挺为这事生气的。”
“若是这番心气都顺不过来,往后他还有得气受。”
林飘见他冷静又果决的话语,明明说话的语气是温和的,但就是很绝情。
林飘不喜欢看他这个决绝的姿态,便打住了这个话题,走到书桌前看着他:“不说这些了。”
“好。”沈鸿很自然的转变话题:“今日厨房炖了些燕窝饭后吃,你尝了吗?”
“吃了,加了一点糖,浇上牛乳,倒也没多大的滋味,只是甜甜的,这种甜品没什么意思,搓些芋圆,红糖圆子,沙沙的红豆,弄些芋头之类的,赶明我做甜品给你吃。”
“那我便等着了。”沈鸿将书桌后的座位让了一半出来,宽大的座椅腾出一半:“来我身旁坐会。”
林飘走过去坐下,向后微倾,便正正好靠进他的臂膀里,沈鸿伸出手在身后揽住他,仿佛已经成了自然而然的习惯一般。
林飘也习惯了他的怀抱,稍微侧身,伸手搂住他的腰,把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舒舒服服的坐着,声音软绵绵的问。
“在看什么书。”
沈鸿把手上的书侧过来,给他仔细的看,林飘看几眼就要困了,是些治国之策,晦涩得很。
“你拿开我不看,看着犯困得很。”
沈鸿笑了笑,分明是他要看的,看了一眼又耍赖着不看了:“好。”
他把书移开。
林飘靠在他怀里,目光随意的看着扫着他桌面上的东西,沈鸿书桌上的东西他都熟悉了,也就打发打发精力,看着看着倒是看见一个没见过的东西。
压在角落,薄薄的一本,像是个小册子一样。
林飘有些好奇的伸出手,指尖还没碰到那本书,沈鸿的手从身后越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飘儿要找什么?”他说着,却是把林飘的手漫不经心的往回带。
林飘心里立刻警铃大作,沈鸿可是连写密信的手段都给他看过的,虽然没有给他看过具体的内容,但明着放在书房里,介于重要但并不隐秘之间的东西,林飘都能像看草稿纸一样随意拿起来翻看。
沈鸿突然不给他看,肯定是有问题。
“我要看那个。”林飘抽出手再次伸过去,却被沈鸿再次握住,从身后将他抱住,两只手也都被他握住了。
“是什么?你藏什么在书房里了?不能给我看的东西你要收好啊。”林飘一边挣扎一边教育他,同时不死心想要把手伸出去。
“飘儿,不是你该看的东西。”沈鸿手上又用了一分力,将他的手往回交叠带压在身前。
林飘发现他瞧着动作很轻松,甚至是温柔的从身后拥着他,但完全一点都挣不开,力气非常的大。
“你耍我,你先告诉我是什么?”
沈鸿沉默了片刻,低下头,将下颌放在了他肩上,丝毫看不出是他困住了林飘,仿佛只是抱着林飘在撒娇一样。
“飘儿真的想看吗?”
“嗯?”林飘觉得有点微妙,沈鸿突然这么乖巧起来,还询问他,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又有点骑虎难下了。
“你是不是在看什么坏东西了?”
沈鸿松开了他的手腕,向下抱住他的腰,依然从身后环抱着他,林飘伸手出去,把那本薄薄的书抽了出来,看了一眼封面,没有字,没有书名。
翻开第一页,被开篇的三个字震了一下。
《素女经》
“这……你怎么弄这些坏东西来看啊?”林飘不是不支持他搞涩涩,搞涩涩是年轻人难免的一个环节,但皇帝都能被这些东西搞死,他可不想沈鸿也对这些东西产生什么好奇心。
林飘粗略看了一眼,第一页的内容还挺正经的,是黄帝问素女保养的办法,说自己日子过不好,心里难受,容易eom怎么办。
林飘仔细的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睛,第一节的开篇,就是素女对黄帝说,大兄弟,你要爱精,这样命才长。
林飘不可思议的又看了一眼:“皇帝是没看第一页吗?”
“陛下更看重后面的内容。”
“合着人家第一页就告诉他要爱精了,他还发疯呢?”
沈鸿在身后轻笑了一声:“他们只给陛下看了第四篇,不是全本。”
林飘楞了一下,翻到后面很快找到了第四篇,就看了一眼,就被沈鸿伸手合上了。
天呐,全是图,一句话配一张图,和春宫没什么区别了。
不是陛下疯了,是道士疯了,二皇子疯了,沈鸿也疯了,明明这个东西是四皇子的错漏,可他们谁都不去揭穿,不去点明,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就这样看着这场闹剧。
所以这场闹剧,一直落不了幕。
皇帝活在他专属的楚门世界里,由他最信任的臣子,最痴迷的道士,最迷恋的女色,最信任的儿子构成,宫墙不再是他们的墙,成了皇帝的墙,里面和外面是两个世界。
沈鸿感受到林飘陷入愣怔僵硬的后脊。
“飘儿,别害怕,陛下甘之如饴,不过臣子为陛下解忧而已。”
所以更可怕了啊。
林飘转头,一顿狂搓沈鸿的脸。
小坏蛋,大忠臣,林飘仔细一看,还是那个任他揉圆搓扁的沈鸿。
沈鸿在他手里只笑了笑,任由他‘虐待’自己。
第160章
林飘自然说到做到,在院子的小厨房里准备起甜品来,如今天气温温的,不太热,吃些常温的甜食是正好的时候。
不过他做甜品也不可能太累着自己,打下手的人也都到位了,大家一起揉木薯粉,搓圆子,煮红糖,准备牛奶,如今春天没什么水果,即使是上京,最常见的也只是枇杷,大壮那边因为要经营同喜楼,倒是喜欢去收各种各样的水果,每日都会送一些过来,里面有一小盆山上收来的桑葚,紫红红的,每一个都非常的甜。
林飘将枇杷清洗好,薄皮切成两大块,然后剔去里面硕大的核,撕掉内壁的薄膜,一个个的放在碗里,其实要是有些椰果就更好了,但没有椰果,就用小糯米圆子代替,不额外加糖,浇上一点蜂蜜,搅打出一些奶油堆在上面,用小刮刀堆出成一个尖尖,再点缀上洗干净桑葚和几粒甜甜的小野果,虽然大杂烩,但整个清新可爱的甜品就出世了。
他虽然吃得不多,但奥义还是铭记于心的,一定要有奶油奶盖,然后一定要点缀上一点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在上面零零散散撒上一些,造型总会比较好看。
秋雨和夏荷在一旁打下手,瞧见了十分稀奇:“夫人,这样做出来真好看。”
檀儿和小芸在旁边瞧着也十分犯馋,林飘指了指旁边那几个做好的:“这几个做出来的你们先拿去尝尝味,留两个下来就好,待会我送到沈鸿那边去。”
“还有我们的份?”秋雨和夏荷十分开心:“夫人真疼我我们,只是秋叔她们却没得吃了。”
“这奶油会化,过个把个时辰可能就没这个样子了,你们先吃,剩下的东西放着,那个纱网罩着到晚上也不会坏,等到秋叔小月他们回来,劳烦你们再搅打些新的奶油,把东西装在一起这样做出来各处都送一些去。”
秋雨和夏荷自然领命,心里算着人数,林飘让她们自己在院子里吃着玩着,让秋雨去拿了一个食盒过来,将东西一一装上,一层放两个甜品,另外一层则放两碟果子,一碟是切好的枇杷,一碟是洗净的桑葚,里面配了几把小竹叉,这也是从大壮那边薅羊毛薅过来的,他那边备着的小东西很多,府上也不用特意准备这些东西。
把东西收拾好,林飘便提着食盒朝着沈鸿的院子进发。
正好今日沈鸿不算忙,皇帝本来就不是爱开大会的人,下朝后点个卯混一混便也能回家了。
林飘走进院子,见青俞守在一侧廊下,便轻声问她:“是谁来了?”
“是灵岳大人。”
“哦哦。”林飘一听是二狗,脚步便没有停留,径直走了过去,青俞也没有阻拦他,只是跟在他身侧,到了书房门口伸手敲了敲门,打断了里面的交谈。
“大人,夫人来了。”
林飘没太挺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靠近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二狗说了一句什么:“知道了,下次不会如此了。”
青俞已经敲了门,顺带将门推开,请他进去。
林飘提着食盒走进去,将沈鸿坐在书桌后,二狗站在书桌前,他这样站着倒有点听训的意思:“二狗你这个点也回来了,不在外面鬼混了?”
二狗笑了笑:“哪能天天鬼混啊,赶着回来才是最重要的,小嫂子,你是又琢磨什么好吃的了?特意亲自提着过来。”
林飘把食盒往桌上一放,两层都打开铺开,沈鸿配合的整理好桌面上的纸张,将位置让给那两层的食盒。
二狗看着沈鸿的动作,在他手底下的东西不知道是多少人想窥看一眼的隐秘和机会,此刻在这两格食盒面前仿佛是一叠废纸,但这不仅仅是一个动作,是沈鸿对小嫂子的态度。
沈鸿说得不错,他是在外面打拼的人,经历的是波诡云谲,说得好听点叫斗争,实际都是些脏污事,手段脏,心眼脏,外面的事外面了解,不该拿回家来说。
小嫂子因为昨天听了他的抱怨,似乎心情有些不好,虽然转眼就过去了,如今也瞧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