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余光随意瞥了一眼那一盘枇杷。
林飘并非沈鸿的奴仆,也不是沈鸿的下属,却愿意如此照顾沈鸿,时时顾着,念念想着,这般仔细的伺候着,难怪沈鸿不愿娶妻。
他有一瞬想到自己的母妃,他的母妃也养大了他,却从未这样照顾过他,他一直以为照顾是仆人才该做的事,原来也会有人甘之如饴的做这些事。
两人商议了向家的事,打算先做些水磨功夫,让陛下心中惊怕疑神疑鬼,只要这个开头做好了,后面不用铺垫,直接将向家的事说出来,陛下自然会暴怒,恨不得马上结果了向家。
而二皇子这个时候只要表现得足够孝顺可靠就够了。
话谈毕,又饮茶,然后送二皇子离去。
沈鸿回到书房,看了一眼桌上二皇子只动了一口的甜品,叫青俞收拾下去,山子走进来:“大人,吏部左侍郎来了帖子,说想约您明天去小院子那边喝茶。”
沈鸿点了一下头:“我明天会去。”说完他道:“望山,去夫人那边取甜品吃吧,应当备了不少。”
山子点了点头,神色松快了一点:“大人过去吗?小嫂子应当也在那边。”
沈鸿笑了笑,摇了摇头,林飘不许他过去,说在一堆小丫头面前总觉得脸上挂不住,几番提醒警告,叫他不要去他那边惹是生非,沈鸿想到方才那个满是奶油香气的吻,分明是他最会惹是生非。
山子见他摇头也不多说,出了远门,乐颠颠的小跑过去,到了林飘的院子门口便扬声:“小嫂子,我来讨东西吃了,那什么甜品的。”
林飘坐在屋子里看书,秋雨在旁边绣花,窗棂支开了一半,林飘扬声道:“去吃你的去,瞎叫唤的小叫花子。”
山子笑嘻嘻的去厨房捧了甜品出来,特意让檀儿给他拿了个大碗,将那些洗切好的水果堆在奶油上,满满的堆上一碗,沿着碗边吸溜吸溜的吃着,跟吃面条似的。
傍晚大壮回来了,又弄给大壮尝尝,因为才吃过晚饭,也没弄多少,大壮吃过之后就在厨房里仔细的查看上了,见那些碗碟排布,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只要往碗里一装就是了,比做菜还方便。
“小嫂子,早先我想着这奶油肯定好卖,那生日糕不少贵女爱吃,每日都需提前预定,一次做不了太多,一早就能卖干净,要是到了夏天,弄些冰酪,加点奶油,也肯定很好卖,只是没想到还有这样不冷不热的吃法,我得学过去,这一阵子到真的大热起来之前肯定都很好销。”
大壮如今见什么都想搬去卖,同喜楼赚的钱大头也基本都在林飘这里。
“我自然什么都给你,只要你不嫌累就好。”
大壮神色很振奋:“怎么会累,和南来北往的商人交谈,不知道涨了多少见识,之前到了上京觉得这辈子已经值了,到顶了,这段时间觉得这才哪到哪,才刚开始呢。”
大壮在林飘面前并不掩饰自己的雄心壮志,小嫂子向来都是鼓励他的,不管他说了什么惹人见笑的话,小嫂子都是不会笑他的,纵然笑也是觉得他这样怪有意思的,而不是取笑他。
“你有这样的心就好,平日饮食多注意着,好好休息,别的时候再累都没什么,吃好睡好就什么事都不会有,现在开春月明坊又织了新料子的床单被褥,现在正在试肤感,过两天给家里人都换上一套来睡。”
大壮乐呵呵的点头,然后又去厨房询问秋雨具体需要加些什么之类的细节了。
大壮把这个记下,第二天就在同喜楼推出了,毕竟不是多难做的东西,多请两人妇人在后厨的院子里备水果就是了,基本没什么等餐的时间,只一个时辰打发一大盆奶油,各方面都刚刚好。
因为新品上市,林飘自然也要去店里看一看,便待了一顶羃篱,因为不想引人注目,只是最简单的款式,到了同喜楼门口便看见有好几个小孩少年手中端着奶油甜品从里面出来。
大壮的头脑转得极其的快,店里的东西时常要考虑堂食和打包外送的问题,有些外送是可以带餐具的,到时候送回来或者多收一笔钱就是了,有些打包便是真的打包,只要不是太汤汤水水的东西,基本都是用油纸包了捆好,但着甜品却实在包不走,也不能叫别人把碗端走,便准备了一些粗竹子,从前段锯开,变成一个个环抱简单的竹碗,拿在手中又十分的清新漂亮,搭上堆叠在外面的奶油,看着十分像模像样。
尤其是推出的第一天这些少年公子们趋之若鹜的样子,颇有点网红打卡点的感觉。
林飘在门口没进去,欣赏了一会这种年轻人来来往往趋之若鹜的感觉,还有一些小孩童,喜欢这种新奇的玩意,手里捧着竹筒,捏着小勺子,一脸欢快笑嘻嘻的跑出来,结果乐极生悲,一个趔趄摔在地上,甜品还一口都没吃,奶油尖尖啪叽摔在了地上,竹筒噼里啪啦的摔出去滚了好一截。
小孩摔在地上还不甘心,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想去捡竹筒,估计还抱有侥幸,觉得竹筒里面可能还能剩点什么。
林飘瞧他实在可怜,估计是住在附近的小孩,所以身边也没大人跟着,只让他出来自己买吃的,上前赶紧拉住他。
“小孩,别捡了,有大官的马车过来了,小心轧着。”
“我不要!我不要!啊啊啊!”小孩被他一拉彻底破防了,绝望惨叫加嚎啕大哭。
正要经过的大官马车也没走过去,在面前停下了,车夫一脸狐疑的看着他,感觉好像怀疑他是拍花子的。
林飘解释道:“他东西掉了,才哭的。”
“什么东西?”
“在你们马车底下。”
马车里传来一声问询:“什么事?”
车夫回头撩开了帘子对里面的人禀告,很快,车夫恭谨退开身,拉开帘子,里面的大官居然走了出来。
林飘一看他的身形,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了,没有啤酒肚也没有胡子,就是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看着气质也非常的干净,有种做学术的中年帅教授的感觉,他穿得衣服看起来不华贵,但料子很好,马车也很大,是大官的架势,却是文人墨客的气质。
他走下马车,躬腰看了一眼马车底下的竹筒,可能是误会是他导致的事情,站直身走了过来,在小孩面前蹲下:“十分抱歉,我再给小友买一个如何。”
小孩一听这话,嚎哭马上止住了:“真的吗?”
“千真万确。”
小孩一下笑了起来,甩开林飘去牵对方的手,这位中年教授对林飘笑了笑:“这是你家的孩子吗?”
“不是,我只是见他要去捡,怕他被轧着,赶紧把他拉住了。”早知道说一句请你吃就能止哭,林飘绝对在他哭起来的第一秒就大喊请你吃三个字。
中年教授点了点头:“你是位心善的人,若是不介意,便一同歇息,吃点东西吧。”
林飘点点头:“好啊。”
来自家吃饭还能带动业绩,他真是个绝世好老板。
三人走进同喜楼,中年教授又道:“你若介意,可以自行坐一桌,吃食的银钱我来结。”
还怪绅士的,林飘当然不介意,何况看他还是这么拎得清,并不会随意生出别的想法的一个好教授。
“没事,吃点东西而已嘛,正好一起说说话。”
他牵着那小孩上了楼,林飘跟在后面,给伙计使眼色,让伙计不要表现得太熟络,到楼上点了餐,三人要了三个甜品,教授给小孩又加了两盘甜品。
林飘觉得这教授当官应该当得蛮无聊的,下班不回家享受一下娇妻美妾的中年生活,不自恋陶醉一下文人墨客的诗书世界,在外面陪陌生小孩吃甜品看风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佛系两个字。
“先生怎么称呼?”
“敝姓白。”
第161章
林飘觉得这位白先生的气质真是太难以形容了。
反正就是说不清楚的感觉,淡淡的,又空茫茫的,人很端正,又很儒雅,在旁边一坐,整个人简直可以用雅正两个字来形容。
林飘也没露面,看他挺有意思的,和上京别的官都不一样,想着随便聊几句交流一下。
白先生的话却并不多,只是淡淡应和一两句,林飘主动开了三次头,想着事不过三,见他还不打开话匣子也就算了,默默低着头开始挖奶油吃。
白若先听林飘在旁边先说了好几句,见他不答话才停下来,虽然话语稳妥,说不上叽叽喳喳,但他不过是下马车来打发一下时间和心中的思绪,并不想和一个哥儿搭话。
这哥儿带着羃篱,却并未挽发,羃篱下能瞧得出他的头发是半束起半披散在肩后的,看着像个未出嫁的哥儿,穿着得不错,却一个人在外面行走,跟着他进了这楼中也半点不见担忧和提防,看着不像上京哥儿的做派,大约是个江湖儿女。
他喜欢规矩一点的人,哪怕只是一个晚辈在眼前,也得是规规矩矩的才好,太跳脱了他瞧着不喜。
林飘本来自己一个人出来混看酒楼的时候,戴着羃篱,就喜欢插科打诨的和一些食客说说话,问问他们对酒楼的想法和看法,反正就是几句话的事情,高高兴兴的聊完大家就散了,之后也不会再见着,反而一般都能聊得很热烈,没想到今天贴着了个冷屁股。
但坐都坐下了,林飘打算先吃几口,然后再找借口起身,去将帐结了去后面瞧瞧秋叔他们去。
林飘心想果然文人墨客就是清高,了不起,话都不肯搭一句的。
白先生尝了尝食物,显然心思并不在吃的东西上面,微微点了点头就没说什么了,跟着白先生上楼来的侍从倒是轻声道:“这同喜楼……倒是经营得很不错。”
林飘听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话中有话,在羃篱下偷偷看了他俩一眼,见他俩果然对视了一眼,在用眼神交流信息,白先生的眼神还是淡淡的,那位侍从的神色就比较严肃了。
“旁门左道,心思不正。”白先生淡淡道。
林飘听他这样说,挑了一下眉:“白先生,一个酒楼而已,怎么心思不正了?是东西吃着有什么问题吗?我嘴拙一点都没尝出来,可得找店家好好说说这事才行。”林飘故作惊讶。
白先生却拿他当白痴,并不理睬,只是摇了摇头。
林飘心想这臭老头什么意思啊,有点气质,读过点书就这样乱放屁吗?
旁边的侍从也看了他一眼,虽然并不凶恶,但眼神很明显的让他不好多嘴多舌,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一个蹭吃蹭喝的哥儿,不知道是哪家跑出来的,他若是知道在他面前的白先生是当朝首辅大人,还敢如此放浪无礼?只怕已经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了,大人是个随性的人,没亮出身份来,倒叫这些小辈无礼起来。
林飘一看一个眼神,实在是绷不住了,这么明显的逐客令,站起身走了。
小孩见状还问:“哥哥你不吃了吗?”
“我不吃了。”
“那都给我吃吧。”小孩伸手把他那份拉到面前来,神色很快活。
“给你给你都给你。”
md,好一个比他还会蹭的小孩。
林飘快步下了楼,穿过食客密集厅堂去了后厨,后厨的院棚下面里摆放着一排排的木柜子,是专门定做的,用来冬天和春夏存放提前备好的菜,每个格子里放着专用的方铁盆,外面还要罩上一层细网纱,早上才宰好的鸡鸭鱼都会放在这些东西,等到需要用的时候直接拿出来,这边都是早上统一备菜,没了中午下午再添些,用来减少操作的时间。
最里面是厨房,里面比较闷热,是一排的大灶,最里面还有大灶配深锅,里面有天不亮就开始熬的鱼汤和鸡汤,一点微微的小火一直闷着。
另外的专门存菜备菜的屋子,这边会有学徒专门清洗和备菜,然后把固定份额备好的菜送到大厨那边去,是按流水线的标准来做的,现在正忙得不行,来来往往都是人,见着他来了头也不抬一下的,毕竟早就习惯了他突然出现,林飘也早就说过,忙的时候看见他不用管,顾着眼前的事就好,做吃的要是出点意外,割着自己烫着自己或者把手里的菜撒了都不好。
林飘径直走到秋叔和二婶子会在的房间里去,他们在一个小房间里,里面还有一个账房,靠墙堆放着加工好的香料粉,还有一些完整的香料,秋叔和二婶子在点货品单。
“现买虽然方便,但活鸡早上自己宰更新鲜,你提点着点杨老板,他这一批鸡可没有上一批好,上一批做白斩鸡食客都夸,这一批说是肉质糙了一点,其实也是一点点,也还是很嫩的,食客嘴巴都刁得很,就那么一点差距,点白斩鸡的都比之前少了不少了,看紧着点是什么个变化,提防他越来越不行,咱们就抓紧换,可不能耽误了这边。”
二婶子和秋叔一抬头,看见林飘来了,赶忙把嘴边的话都嘱咐完,然后迎上来:“飘儿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吃饭了没有?”
“我在府上吃过一点,不是卖甜品了吧,我来瞧瞧卖得怎么样,你们点货呢?”
“那可卖得太好了,你想的主意向来是好的,尤其是女子哥儿,还有些年纪小的,都喜欢这个样式,点活禽这些,这些小事也得多盯着,不敲打人就松懈。”
“哪里是小事,货不好了,只次一点也是糊弄。”
“就是。”
“大壮呢?”
“出去谈生意去了,说是要弄些稀奇玩意回来,这一阵子估计没有,等到了季节,弄些石榴,香橼这些东西来。”
“那倒挺好的。”林飘见她们忙着点货,也不能纯聊,帮着一起点了一会,然后休息下来,让后厨送了几个小菜进来,他们坐着聊了一会。
如今二婶子虽然已经是定远将军的老母亲,但还是闲不下来,坚持每日来上班,充实自己的生活,同时能和秋叔一起带薪唠嗑,交流想法,大家一派欢乐。
林飘和她俩吐槽外面那个白先生,年纪老老,说话叼叼,有意见都是可以明说的,他们又不是不接受,话也不说明白,上来就先搞了一个瞧不起的姿态搞不懂是在做什么。
二婶子和秋叔有些疑惑,也想了想她们是不是有什么没做到位的地方,让人觉得他们做生意的心眼不好心思不正了,但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来,最后得出结论。
“他放屁,咱们的奶油都是一批一批现搅的,活禽都是当天杀的,圆子的当天搓的,米饭是一早上蒸出来的,就没有过夜的东西,咱们做吃的清清白白的,他嘴巴有问题!”
“就是,他自己喝点药调理一下。”
林飘在这边停留了大半个时辰,想着出都出来了,干脆再去月明坊那边逛逛,于是便辞别秋叔和二婶子,前往月明坊。
带着食物抵达地点,见到娟儿和小月,交换物品,食物-1,手帕+1,巡逻一下场地,看一看货品,对布料和绣花的颜色发表一下建议,然后和娟儿小月交流交流。
娟儿和小月今天都没什么问题,月明坊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小月想和林飘一起早点回家,想着让伙计盯着点店里就好了,但娟儿因为大的绣花架子在这边,她绣了一半的作品也在这边人走不开,便让小月和林飘先回家,小月看了林飘一眼,虽然想回家,但还是忍住了,轻声道:“那小嫂子,你先回去吧,我再在店里待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