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发过誓,他会和深爱的人一起度过余生,如果对方负他,他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那时候他立刻发誓,绝不会负他,但现在看来,那个誓言不是冯儿一个人的誓言,那是冯儿对别人的誓言吧,在他的誓言之前,已经存在了一个人。
所以那时候,冯儿才会用那种眼神看着他吧。
他们一堆人围在旁边看大壮说不出几句话脸色苍白的样子,昨天大壮还在兴冲冲的期待着新生活,现在就肝肠寸断了。
林飘没失过这种恋,看大壮的神情完全能感受到大壮是进入心碎成渣渣的程度了。
他们的安慰也没什么用,只能先离开,让大壮自己一个人好好休息一会整理一下思绪,秋叔也跟着出来,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我还是去熬一锅汤吧,待会给他喝点。”
林飘道:“加点安神的药吧,不然晚上睡不好。”
秋叔连连点头:“好好。”
几个人沉默的走了出来,没想到二狗才刚受劫,大壮这边也受难了。
秋叔回到院子里,去照看失恋的大壮去了,几个沉默的走了一段路,除了叹气就是叹气。
小月暗暗咬牙:“那个冯儿……真不是个东西!他自己瞧上的人没本事给他赎身,来傍大壮哥!好聚好散也就算了,说得好好的都要带他见家里人了,转头跑了,这样冷不丁的一棒子打下来,是个人都受不这!这不是要大壮哥命吗!”
“唉,咱们是真的一眼都没瞧见这冯儿到底是何方神圣,一个影都没见着的人,把大壮生生弄成这样了。”林飘连连摇头,他心想要是个不好的人大壮顶多吃个教训,慢慢发现自己看错的人,结果没想到都没给大壮慢慢戒断的机会,直接扭头跑路了。
真恐怖啊,已经想逃回外星老家了。
他们又是气愤又是感慨的说了一通,在这事上终究也说不出别的出路来,便改换了话题,聊到二柱现在的情况。
“他现在也还好,之前还来信来说,见着玉娘了。”
林飘一下觉得很熟悉,但又有点茫然:“哪个玉娘?”
“县府那个啊!玉娘小姐,你忘了?”
“哦哦,是玉娘啊!没忘,就是一下说起名字不知道是在说谁。”
“要说玉娘,向来心好,她丈夫外放,正好就在二柱驻扎地附近,南方粮食短缺,要押送粮草过去,但还是吃的不好,玉娘就经常做了饭菜带过去,送给大家吃,也算劳军,打打牙祭。”
“没想到他俩还能见着,二柱小时候给玉娘送嫁,回来心里可操心了,一个劲的担心玉娘过得不好,一直想去瞧她的,如今终于是瞧上了。”
婶子点点头:“就是,不过这话不好去外面说,显得二柱好像有别的心思似的。”
“那肯定的,都是自家嘴里的事,哪能进别人耳朵里去。”
广县。
大军驻扎在这里,占据着附近几个县府和村落的位置,形成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布局,二柱在这边练兵,他见不得这些人偷懒,哪怕只是一时一刻,尤其是这些在当地招的临时壮丁,全都是送死的命,他不练一练真就一个也活不下来。
“敌人可能今天夜里就要打进来!你们永远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磨刀霍霍盯着我们!不打起精神,你们不练好身体,你们拿什么上战场!你们见过处月部的人吗!见过宇文部的人吗!他们杀你们切瓜砍菜一样,草原的马!几十斤的大刀!一刀一下你们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们那点胳膊能担得住什么!”
“定远将军。”旁边传来声音打断了他的训话。
二柱回头虎目怒睁“什么事?”
“蔺夫人来了。”
二柱抬眼望远处一看,就看见一架马车停在营地外,一个瘦弱的女子正站在马车旁,身旁跟着几个侍女随从,手上提着许多食盒,正转身走进来。
二柱赶紧快步迎上去,到了门口去接过女子手上的食盒:“玉娘,你咋今天也过来了,不是说军营不缺吃的吗。”
“我昨天听见你们抱怨呢,说没有油水人没力气,准备了一些肉过来。”
“这多重啊,你拎过来多累。”二壮心想他们才不缺油水,缺油水的是下面的兵,吃得再差的时候,以向家军的作风,首领们照样能吃得满嘴油花,不过这话不能说,也就这样提着食盒走进了营地。
“不累的,也就拎一小会。”
“你应该把肉留着自己吃才是,你看你这么瘦。”
玉娘比小时候长高抽条了不少,瞧着也更漂亮了,就是瘦得很,一副像是没好好吃过几顿饭的样子,但神色还是小时候那样,瞧着稍微稳重了一点,但依然带着活泼,眼睛瞧人亮晶晶的。
“我不吃肉,我婆婆说了女子不能吃太多肉,不像话。”
二柱皱眉:“这说的是什么屁话,要是我小嫂子在,你婆婆劈头就得先挨一顿骂,我小嫂子,还有家里两个妹子,可爱吃肉了,娟儿妹子吃得清淡些,但也爱一些鱼片,鱼羹,清蒸鱼,又不是吃不起,哪有不让人吃肉的道理。”
玉娘有些惊喜的望向他:“娟儿和小月如今也在上京吗?和飘哥哥在一起?大家在一起可真好!”
“先前只和你说了说小嫂子,都还没来得及细说娟儿和小月,后来离开县府,自然是一起跟着走的,大家在一起都习惯了,也不好再分开。”
“真好!”玉娘有些羡慕,想一想那个画面又觉得很叫人高兴,再看面前的男子,也很感慨。
“二柱,你真的变成虎臣将军了。”
二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借你吉言,不算什么本事。”
“你可是有大本事的人,做将军也是应该的。”玉娘的眼神有些崇拜,想到小时候飘哥哥说的大将军王,她当初就觉得二柱是个很厉害的人,肯定能像大将军王那么厉害。
二柱嘿嘿一笑,已经快把头挠破了,这也太不好意思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夸他,虽然小嫂子也喜欢夸他,但他说不上来,就是不一样。
玉娘把东西送到了,没有多逗留,只和二柱说了这么几句话就马上准备着要离开了。
她带着人离去,二柱一路把她送到营地门口,回来的路上向将军看向他:“怎么?虎臣,喜欢?”
“去你的,那是我妹子,打小的交情了,人家都嫁人了。”
“哦,嫁人了就不行了?”
二柱冷下脸来:“你再乱说一句,别怪我动手。”
向将军看他脸色一下变了,心里就明白,举起手:“好好好,不提,怎么这么容易急眼?”
之前他们还以为虎臣喜欢好看的哥儿,像他小嫂子那样的,长得漂亮,身姿修长,皮肉还得养得好,细嫩又年轻,结果没想到他喜欢的是这种瘦巴巴的女人,难怪之前送的哥儿没什么用。
玉娘回到家中,一进院子,就听见一声冷冷的咳嗽声,一抬眼,婆婆正站在院子里瞧着她。
“回来了?”
玉娘低下头应和。
“你整日往那军营里跑,里面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八辈子没见过女人的汉子,整日想着出去勾引男人是不是?你一去,个个都瞧着你,你心里欢喜是不是?!你怀的是个什么心思?竟做这些事?”
“娘,不是的,他们保家卫国辛苦,口粮却跟不上实在可怜,我想着能帮上一点忙是一点,送点吃的过去。”
“闭嘴!就你厉害!去祠堂跪着!你也算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就是这么个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个字是没学过吗。”
玉娘低下头,不再说话,去了祠堂,身旁的丫鬟心疼得紧:“小姐,早知道当初还不如留在老家,不跟着外放了,没了老爷夫人管着,老夫人是越发猖狂了,说起话来也太难听了。”
玉娘在小祠堂找了个垫子自己跪下,看着面前的许多牌位有些走神,有些无聊。
“小姐,你是心里难过吗?怎么不说话?”
玉娘转头看向她:“我在想飘哥哥,想以前在县府的时候,他们开了一个叫同喜楼的店,里面的饭菜特别好吃,特别的好,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上京怎么样,是怎么样的日子,什么样的生活。”玉娘说起过往,眼神有些亮晶晶的。
“还有一家叫淘宝阁的店,里面的绣帕都很有意思,颜色也特别好看,你记得吗?”
丫鬟连连点头,起了说兴:“我记得我记得,有一年端午节,府上还买了离骚帕子,小粽子香包,小姐有,咱们都有。”
她们起了说兴,两人叽叽喳喳的聊了起来。
她们就这样呆在祠堂中,也没想过到底要如何,只是天色晚了,也没见人来叫她们起来,丫头心里嘀咕,怎么姑爷还不回来解围,难不成要在这里待上一整晚不成吗?
当夜,敌军偷袭,奔着一个人来的,便是虎臣,他们不想再去打别的城池,然后被虎臣从后方反包围,这一次他们下定了决心,要困死虎臣,夜袭广县。
对于他们来说,虎臣带来的阴影可比向家军大多了,向家军不过是一些迂腐又下作的大宁人,虎臣是真正的战士,他们只会把真正的战士视为敌人,这也是他们一定要埋葬掉虎臣这两个字的原因。
当夜,大乱。
……
林飘他们在上京,每次收到大壮写来的信,一开篇都能把他们吓得魂都要飞了,今天也是,信一打开,就是说他们驻扎的营地和守的城破了。
如今写了信来,自然是人和城都没什么事了,但二婶子还是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小月和娟儿赶紧扶住她坐在凳子上。
“坐着看,信都来了,肯定没事的。”
二柱在这方面不如沈鸿和二狗有脑筋,虽然吃苦的事也知道瞒一下,但对于一些已经成功渡过的危机,便会一五一十的说来,什么遇袭了,被包围了,被埋伏了,虽然结尾都是以完美反击了为结束,但每个开篇都能看得他们虎躯一震。
林飘火速的看下去,快速的给二婶子讲解了一遍过程:“二柱说夜里被偷袭城破了,敌军流窜了进来,城里乱了起来,他马上想起了附近的玉娘家,就是她丈夫家,敌军喜欢抓人质,不然就是杀鸡儆猴,他立即火速赶过去,把玉娘一家救下来了。”
二婶子抚了抚心口:“那就好,大家都没事就好,然后呢?都赶出去了吗?”
“对方来势来凶猛,但他们死守城门,然而由二柱在城里追杀那些冲进来的敌军,他们非常狡猾,想要把当地的官员都抓住,还想要偷偷烧粮草,是打定主意要逼二柱他们后退,但二柱多厉害一人啊,完美解决了。”林飘火速把三页纸的内容化成了一段话,让二婶子快速的一口气喘出来,把心落下了。
“你瞧,这里面有两页是二柱写的,还有一页是玉娘写给我们的,问候我们呢。”
他们围在一起仔仔细细的看,已经过了读信最紧张的时刻,大家都放松了下来,每个人都是一副二柱果然不会出错的自信模样,纷纷聊了起来。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缘在,也算一件大好事了,救了玉娘一家上下。”
“也不知道后面他们怎么安排,反正大家都平安就好。”
他们聊完这件事,仔仔细细把信看过两遍之后,林飘便把信收好,待会等沈鸿回来,他要拿去给沈鸿看。
虽然都是日常的信件,但这些东西都要交给沈鸿看一遍之后才能还给二婶子,沈鸿能从这些信的话语细节里扑捉到不少的信息和事情。
今天沈鸿有个宴会要赴,下午没回来吃饭,如今到了傍晚也依然还没回来,但他向来有数,不会回来得太晚,林飘便拿了书信到他书房里去等着,想着他应该没一会就回来了。
青俞把屋子里能点的烛台都点上了,室内亮堂堂的,林飘便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翻看沈鸿这边的杂书,专业类的他实在看不进去,偶尔有基本杂书倒是能翻看一下,看着看着沈鸿还没回来,林飘的手痒劲又上来了,左右看了看,竖着耳朵也没听见外面有什么响动,应该是还没回来。
林飘伸出手,书桌旁边整理得整整齐齐的那厚厚一叠书里面,顺着书脊一路看下去,找到了架在其中薄薄小小的某一本,伸出手费力把它抽了出来。
让他也来修修仙。
翻开素女经,林飘仔细研读起来,其实感觉也没什么,也就是一些古言文字,到后面偏实操介绍的时候会有一些很简单的图画,就很简单的线条,连春宫图都称不上的程度,但是每个类别都研究得还挺详细的。
林飘看得津津有味,就听见院子大门传来一阵响动,随即是一串脚步声,林飘赶紧把书合上,取了两本书放进去,压回那一叠书中。
沈鸿走到院子里,看见书房里灯火通明,一走进来便是明亮的光从窗棂薄纱中映出来,他便知道林飘在这里,林飘在等着他。
沈鸿脚步有些许虚浮,但也稳步走了上去,山子便退到旁边远处的回廊上去候着了。
林飘等在屋子里,没一会果然门就被推开,沈鸿从外面走了进来,薄衫带风一般,书房里的光往他身上一映,谪仙下凡。
林飘欣赏着沈鸿的美颜,看着沈鸿走进,发现他脸有些微微泛红,虽然并不明显,但白里透红的特别显气色好。
“喝酒了?”
“喝了一点。”
“快来坐下歇歇。”
沈鸿转身把桌上的茶杯和茶壶提了过来,安置好一切之后才坐下,然后斟茶喝水,缓解喉中的燥热。
“二柱来信了,我把信拿过来给你看。”林飘指尖指了指桌上的信,沈鸿点点头,将信纸取出来,一页一页仔细的看着。
看完之后便将书信折好放了回去。
“没什么要紧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