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儿点点头:“难怪他俩吃完早饭走得这么早。”她还觉得是她们张罗晚了,没通知到二婶子和秋叔不太好。
他们收拾好东西,同喜楼虽然也固定会去送一些,但和家里面的菜色又有不同,不管是什么味道,总是家里面的好。
她们坐上马车,到了大理寺狱,走进去找到熟人,拿了银钱打点,狱卒却一脸的谨慎,摆摆手:“快进去看一眼,别多逗留。”
林飘一见他这样说话,心里就有些紧张:“是出什么事了吗?”
狱卒摆摆手,避开了他的眼睛,林飘清楚,虽然之前狱卒也总喜欢催促,但也只是出于谨慎而已,银钱到位了该怎么就怎么,今天却变了态度,好像事情平白严重起来了一般。
林飘见他不说话也不再多问,带着小月和娟儿匆匆走进里面,看着昏暗的牢房,一直到二狗所在的单间,狱卒打开门,让他们放了东西就出来。
小月和娟儿也感受到了这种催促中的压力,快步走进牢狱里,看向三人看进去,看见二狗还好生生的躺在床上,身下垫着他们送进来的纯棉小被褥,嘴上还叼着一根肉干,一边慢慢磨牙一边想着事情。
二狗侧头,看见她们三人来了,有些意外的坐起身:“今儿来得这么早?又送什么吃的来了?”
林飘看他一眼,见一旁简陋的木桌上堆着碎蛋壳,就知道他目前应该问题不大:“又出什么事了?”
二狗有些茫然:“啊?什么事?我在这里还挺好的,没什么事啊。”
虽然坐牢本身就算一件大事了,但在这之外好像一直都没有发生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吧?二狗有些不解。
林飘一看他的表现,应当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林飘稍微收拾了一下神色:“我看狱卒的语气和神色有点不对,你自己注意点。”多的话林飘也不说了,毕竟二狗现在被关在这里,能做的事也有限,说太多反而让二狗焦虑,日子更难熬。
二狗点点头:“应该没什么事,狱卒不整天就是那样吗,他们就是怕自己出事被逮着,整天提心吊胆的。”二狗吊儿郎当的道,心思却开始转了起来,在想能是出了什么问题。
狱卒一直在外面催促,让他们别说了,小月见状便走出去,又散了点财,说了一些托他们一定要多看顾着点二狗之类的话,又买到了一点时间。
他们把食盒打开,把二狗房间里堆着没处收拾的垃圾装进了空食盒里带走,娟儿还给他送了好几个香包来,二狗乐呵呵的挂腰上了,嘚瑟得不行,恨不得扭着他的腰好好荡一荡那几个香包。
小月和娟儿都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连说他不像话。
二狗厚着脸皮:“像画?好好的人怎么要像画?”
他们浅聊了几句,实在抵不住催促,提着东西便走了出来,走到大理寺狱的门口,林飘看向狱卒:“大人,能否透露一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担不起担不起,别叫我大人,这事不事的,你回家去等一等,估计也就知道了,我实在不好说。”
林飘点了点头:“谢大人。”
三人走出大理寺狱,车夫一直在外面谨慎的等着,见她们三人出来的才放松下来,放了脚踏下来,请他们三人上马车。
上了马车,小月和娟儿都有些担忧:“小嫂子,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了吧?”
“不会,就算有事,沈鸿肯定会想办法对付过去,总之出不了什么大事。”林飘明白了沈鸿为什么动不动就喜欢对自己说没有事,不管什么事都没有事,在别人担忧的问询下,想要安抚住跟在身后惴惴不安的心。
马车先送了娟儿和小月去月明坊,车夫询问:“夫人是在月明坊还是回家?”
“回家。”林飘侧头看向小月和娟儿:“我先回家,你们若是想早些回来,将店里的事料理清楚了便回来。”
两人连连点头,下了马车。
林飘放下车帘,一个人呆在马车里,感觉是真的慌了,他有不太好的预感,总感觉事情是有些大了,但又说不上到底是怎么了。
回到府上,林飘直奔沈鸿的院子,却没见到人,林飘找到青俞,让她找人去联系山子,让沈鸿若是没事就早些回来。
“若是他在外面实在回不来,先写个条子回来给我也行,我是想和他说二狗的事。”林飘想沈鸿要是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估计现在已经在外面张罗活动上了,急着让他回来反而没用,若是能来几句话说清楚便好了。
青俞见他有些着急,连连点头:“夫人,我马上派人去找望山。”
林飘点点头:“快去。”看着人离开院子,林飘百无聊赖在院子里打转,日头慢慢起来了,淡淡的阳光变得炎热,实在在院子里站不住,林飘只能走到了檐下乘凉。
太阳一热起来,不知道躲在那里的蝉便突然的鸣叫起来,叫得人耳蜗发震,青俞去安排好了回来,便弄了小桌椅放在檐下,好叫他在回廊处坐着歇息乘凉。
林飘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回信,并且沈鸿也回来了。
沈鸿走进院子,山子跟在他身后,走下台阶一抬眼便看见林飘正坐在屋檐下等着。
“外面热,怎么不去书房等?”
林飘站起身:“到底怎么回事?二狗那边是出什么事了吗?我今天去看他,感觉那狱卒的态度实在不对劲。”不止是言语,神情,眼神,绝对是里面有事。
林飘看向他:“的确是出了一点事,那个改了案情和证词的主簿,在家中自尽了。”
“啊?”林飘有些傻眼了,虽然他也算见过一些大风大浪了,但动不动就死人,动不动就自杀,这种事对林飘来说依然还是有冲击力。
“那……岂不是死无对证了?只是这样行事,是为了扣死二狗头上的罪名?”
林飘虽然脑袋有点懵了,但也感觉得到问题所在,害死二狗那个主簿能有什么好处?再大的好处也不是一个死人能享受得到的,享受这个好处的只会是还好好活着的人。
沈鸿点点头:“去书房说。”
“就在外面说,说完我回去休息,然后让大壮看看怎么再给二狗找点关系。”
沈鸿看了他一眼:“好吧。”
林飘避着书房,沈鸿自然不能点破,同他简略的说了一下这件事的前后。
昨天夜里那位疑似栽赃二狗的主簿突然上吊自杀了,本来是没边的事,人都还没抓起来,结果对方突然就做出了这样的行为,别说他们了,大理寺也很惊讶,但案子一旦沾了人命,尤其还是内部自己人的命,事情也就严重了起来,所以才会一个个态度都变了,生怕惹事上身。
林飘听完前后,也是没想明白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要自杀,很怀疑是他杀,但是他杀会不会有点太明显和夸张了?就算想要对付二狗,本来小小操作一下就能解决的事,现在直接划了个大口子出来,搞不好背后的人都得被卷进来,微创手术直接搞成开膛破肚了。
林飘没有多逗留,沈鸿去活动他的,他去找大壮。
大壮和秋叔在外面的小仓库里清点货物,新一批南来北往的珍品都堆在这里,海边运来的干虾干贝干鲍鱼海参,新收来的枇杷莓果之类的东西,都存在这边,二婶子和秋叔管平时的日常进货,大壮就管这些非日常的订单。
林飘去的时候,大壮正一手翻看着账本,一手噼里啪啦打着算盘,那个架势简直像个无情的通判,但凡给他算出来一点不对,下面等着发落的伙计就别想活了一般。
秋叔就坐在一旁守着,不说话,帮着整理一下账本,把已经点好了的摞整齐。
大壮这些年拜师多为账房先生,从在县府时开始就跟着同喜楼的账房开始学算账,到了上京之后精益求精,月明坊和同喜楼两边的账房他都请教过,如今他年轻脑速快记忆好,完全是已经大成。
林飘站在旁边稍微等了一下,大壮一边拨着算珠子,嘴上一边不停的点着日期和货物,在他说出没问题三个字之后,负责这一批货物的人立刻松了一口气。
之前小掌柜也经常查账,但有些小错漏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这几天不知道吃错什么药,突然就跟审犯人一样,每次过关了都跟劫后余生一样。
大壮余光往旁边看了一眼,看见林飘站在旁边,林飘平时是不会来这边的,巡看也是在同喜楼那边看后厨的情况和楼里面的生意,以及上菜是不是怠慢之类的。
大壮把手里的几步算干净,然后停下了手:“先这样,剩下的待会继续。”
众人松了一口气,稍微松散了一些,大壮和郑秋站起身,朝着林飘走去,到了面前:“小嫂子,是有什么事吗?”
“二狗的事。”
大壮神色一肃:“二狗怎么了?”
林飘把事情前前后后给大壮说了一遍,大壮也知道事情的严重,脸色越来越严肃:“这事不替他好好打算不行……”不然怕是要过不去这一关了。
林飘点点头:“沈鸿那边在想办法,但你也知道,沈鸿不能太明着帮,银钱来往的事你比较熟,还能找到什么关系吗?”
大壮毕竟是在上京混的人,尤其是开酒楼还开得相当有声有色,和本来的一些关系脉络是打得非常好的。
大壮道:“这事得找大理寺的关系,我认识一个家里兄长是大理寺的,具体也不太清楚,到时候我试着去问问,看看能不能用上,二狗倒是有两个兄弟,交情不错,最近二狗的事便是在和他们往来,他们虽说不上多了不起的重情重义,但还是愿意帮一些忙的。”
“你去联络着,看看能有什么路子。”
大壮点头,他最近有些浑噩,但他知道二狗的事不能掉以轻心,不管他现在状态如何,他都得谨慎的对待着,防止出什么问题。
林飘把消息给到大壮这边,大壮也去做了安排,主要是保住二狗,找点内部可以运作的关系出来。
本来之前按沈鸿的意思,反正锅是别人甩给二狗的,直接甩回去就是了,也不用扩大战场,惹出事端,事情怎么来的怎么回去,面上抹平就行,结果现在事情变成这样,显然是面上抹不平了。
这莫名其妙的死了一个人,不止他们有些慌了,对方也觉得有些荒谬,事情通报上去,茶盏合上:“你说他自杀了?”
“是,大人,这确实是有些意想不到。”
不过是叫他栽赃李灵岳,现在案情要反转,沈鸿暗中保李灵岳,事情败露罪过反要落到他身上来,料到事情要不对了,要轮到他来受罪了,竟吓得自杀了。
坐在上面的人哼笑了一声:“胆子这么小,活活吓死了?难怪这个年纪了,才干到主簿,李灵岳可比他像个人物多了,当着几个品级比他不知道高多少的长官,几刀就把人砍杀了,那阵仗,人私下还和我是,不好明着惹他,是个笑面虎,性子阴着呢。”
“是,大人,李灵岳是个狠角色,但我看沈鸿没那么多心思保他,大人瞧他像不像是和沈鸿较着劲的,也不愿靠着沈鸿,却卯足了劲要往上爬,不就是想压过沈鸿去,沈鸿未必想搭理他这种阴狠小人。”
大人笑了笑:“毕竟一个村子出来的,地方越小就越有情分,何况沈鸿身边还有那些哥儿娘们,总离不开情分两个字,沈鸿还是想保他一次的,虽然面上没做什么,私底下也为他活动了一下,这些事也并非看不出来,既然现在人自杀了,便是送上门的料子,不用白不用了,只是现在我看沈鸿还能怎么办。”
“大人的意思是?”
“顺水推舟,送他一程。”大人吹了吹茶碗中的浮沫,想起有人来通禀的时候,说李灵岳这小子活生生把他布下去的人给弄没了,说那知州一开始还不信邪,料李灵岳不敢动手,还想反抗一番,结果李灵岳那小子,握着匕首直接在他脖子上划了一刀,薄薄划破一层皮,笑眯眯的望着知州:“大人,刀刃总是越划越深的,下一刀就没这么轻了您说是不是?”
知州的胆都要吓破了,正是他当时的那番表现震住了在场的人,他才能安然的回到上京,硬是没有一个人敢在半路上就把他结果了,个个一对上李灵岳,就心虚,李灵岳手上有人命,他们却从没真的沾过血,自然是怕李灵岳的。
“李灵岳,沈鸿,定远将军。”底下爬上来的,都是些狠角色,要功名不要命的东西。
沈鸿还好一些,是个能成才的好料子,也是个懂规矩的人,处处谨慎,步步稳当,既不碍眼,也不碍事,只李灵岳实在碍眼,不除恐怕要成祸患。
林飘他们从早上等到晚上,等到了让人听了想昏迷的消息。
“小嫂子,现在他们找到了东西,说是二狗找了外面的人,想逼迫那个主簿顶罪,拿他家人威胁他,现在成了二狗私受贿赂改案情被发现,又想栽赃给同僚,同僚无力反抗绝望自杀,活活逼死了他。”
林飘一听,心想这倒霉孩子,这一口大锅盖下来,这辈子都要说不清楚了,就算度过这一劫,以后大家谈论起来,绝对也有他疑似胁迫同僚逼死同僚这鲜红的一笔。
“这怎么办?”林飘把目光看向沈鸿,大壮也将目光看向了沈鸿。
他们在外面活动,使再多的力气,也不过是疏通一下关系,让二狗不要受罪,多找点人脉保着二狗,但这些都是些虚的,要把二狗弄出来,还得有个直接的法子,现在他们都没有这个头绪,只能看向沈鸿。
沈鸿坐在上位,默然了许久:“他们是一定要将二狗置之死地了。”
林飘看着他:“还有法子吗?”
林飘看着他,很害怕他说到这个程度没有办法了,如果沈鸿都说没办法了,那他们谁都没办法救二狗出来了,除非放弃一切劫大牢,不然二狗是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这事还在调查,推进中或许会出现机会和漏洞。”
林飘懂了,目前暂时没有,但事情还没走到最后一步,要在这个过程中等待一线生机。
大家都有些悬心,大壮安慰道:“这话虽然现在都是这样传,但也还没确凿,想要证明这件事便要证据,等到证据拿出来了我们才能想办法去看这些证据的真假,若是能证明是假的便不会有什么事了。”
众人点点头,反正只能是见招拆招了,也没有别的法子。
林飘很庆幸这个案子办得很慢,无论搜查证据还是各方面的审查都要反复的交接的推拉,大壮那边找到的人脉正好能用上,反正不管找到什么东西,先上去看似合理的质疑一番,然后寻找各种破绽和漏洞,让案子不至于一言堂,不会说敲定就马上敲定把二狗建档锤死秋后问斩了。
二狗的事没消停,上京的事也没消停,二狗只是上京的波澜中一朵小小的浪花,最近民间盛传,说皇帝可能是发疯了。
总之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但这话就是莫名其妙的传开了,都在说皇帝可能是快要死了,之前总是在夜里叫着兄长兄长的,最近夜里已经开始能看见他的兄长了,皇宫里请了佛子来作法,水陆法事都开坛了。
林飘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这个皇帝信得还挺杂,修行和法术这一块信道士,超度和轮回这一块信和尚,属于是术业有专攻,把两边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现在大家都在私下偷偷的讨论皇帝是不是要死了,活人见到了魂魄,还是自己一直挂念的人的魂魄,这不就是要被接走了的意思吗?
也有不少人在议论,说皇帝似乎被吓病了,怀疑他和前太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在,不然他这么惦记自己的兄长,见到了兄长怎么会吓病了,明明是叙旧,怎么搞得像是来索命的?
也有些懂玄学的在外面传,说皇帝虽然请了佛子来超度前太子,希望前太子登入极乐世界,入天人界,离苦得乐,享受一切美好,但也请了道士,让他们帮着镇压,说是若是前太子不肯离开,便要把他永生永世镇压在皇宫底下。
一下众说纷纭,上京的上空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的符文,皇家的命运和魂魄不停在上方飘来飘去。
随着事情的演变,二狗的事变成了一个没几个人在意的冷板凳,因为现在朝堂闹腾起来了。
皇帝又是修仙又是作法,之前皇帝状态没受太大影响,老臣们就当做是皇帝私底下的一些爱好算了,结果现在影响越来越大,眼看着人像是要发疯了,忠臣们开始坐不住了,上谏的上谏,劝阻的劝阻,一个个都拿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忠臣皮肤,穿上开始踏入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