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了一会,远远就看见有三个穿着罗裙的身影在靠近,正从远处款款走来,经过草木树丛,从小径中穿了过来。
林飘打眼一看,这花如穗个头真不错,娟儿和小月青春期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好,也并不挑食,运动量也每日都有一些,所以身量长得很不错,在一些纤弱的少女中算是偏高挑的存在,花如穗站在中间,娟儿小月一左一右挽着她胳膊,花如穗还稍稍高了那么小几厘米的样子。
秋叔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来了来了,花姑娘来了,飘儿,她初次上门,你我话语温和些,没有那立规矩的道理,今日我们只是说说话聊聊天。”
林飘连连点头,他还怕秋叔搞这些花活,心里担心撞上婆媳修罗场,听见秋叔这么护崽子一般怜爱着花小姐,林飘便安心了一些。
花如穗还没走到面前来,还在远处,秋叔就一阵嘱咐,说他们不要有太严厉的长辈架子,免得花姑娘心里难受。
然后秋叔便一直在小声的道:“你看花姑娘这模样,多端庄,样子多好。”不断向林飘安利花如穗。
林飘抬眼看向远处走来的花如穗,的确是观感很好,花如穗长得端正漂亮,虽然说不上多顶尖的漂亮,但眼睛明亮,鼻梁秀挺,有一种端庄又利落的感觉,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光芒的感觉,倒不是别的,而是她的气质十分的好,她有种商贾女的智慧和果断,但又端着大家闺秀的温婉感觉,这种温婉并不软弱或是愚笨,反而让她更加动人,难怪大壮看见了她之后便觉得继续相处下去也没什么,这样的女子很容易叫人生出好感。
之前小月还说要看看花如穗是不是好相处的人,现在挽着花如穗的手,三个人亲亲密密的走在一起,已经成了好姐妹一般。
到了面前,花如穗作为一个晚辈,对他们施施然行礼,不卑不亢,非常温柔端庄。
林飘请她坐下,花如穗自己坐在了最下位,并不以客自居,还是小月把她位置换上来的,让她往前坐一点,小月笑道:“我说话嗓门大,你嗓门小,应当你坐近些,我坐远些,这样说话大家都听得见。”
众人笑了笑,打趣小月一阵,很快便把位置换了过来,今日这里是秋叔的主场,林飘也只是随便聊了几句,然后便是秋叔一直在对花如穗嘘寒问暖,花如穗也一直问候秋叔,又说家里又什么香膏,下次带来送给他,又说记得有什么东西,今日想起来肯定很适合秋叔,明天就托人送过来。
看得出来,花如穗对这桩亲事也很满意,两人算是双向奔赴,一心一意的想要维护好这段关系,林飘也看得出花如穗是一个情商很高,并且会让周围的人都对她比较满意,大家相处得比较好,互相爱护,然后不断正循环的一个人,一个人只要有这个模式,日子就很容易过起来,在她周遭生活也会比较开心,不会被她消耗,一个人基本只要有这几点,不管是作为家人还是朋友,作为一个长期相处对象都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林飘觉得顶多只要相处三次,就知道她是真的正循环,还是装出来的正循环,目前以林飘的目光来看,她的气场和气质都比较舒展,不像那种装出来的。
然后他们便和花如穗又在府里逛了逛,花如穗看着府上的风景,虽然她爹是个大商人,在上京有不错的宅子,在老家的宅邸更是修建得大气恢弘,但和这种正是最受追捧的大官依然是天差地别,皇帝赐的宅子,里面是多年的心血积累,每一株树木都不知养护了多少年,没有恩赐或是很重的关系,在上京是根本住不上这样的府邸的。
林飘跟着走了一会,见状对秋叔道:“秋叔,既然大壮如今好事将近,你也要早点将宅院准备好做才行。”
秋叔微怔,就见林飘给他递了一个眼神,于是便顺着话头应道:“这个是自然的,不过要往后再商量就是了。”他应了,又没完全答应,林飘突然开口,他不知道林飘是什么意思,只能先这样含混过去。
林飘问这话的意思很简单,花如穗是很聪明的人,他想知道花如穗会在这件事上敲什么边鼓,是暗示秋叔他们接着住比较好,还是觉得搬出去住比较好?
花家也想借沈鸿的势,还是花如穗更想自立门户?
这些观点都是需要先明里暗里交流好的。
花如穗听见他们这样一句对话往来,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林飘有些意外,以为不管怎么样,她这种有主见的人,都会发表一句自己的看法,没想到她兼具两家之长,又有主见,又很严格的守礼,眼观鼻鼻观心,没过门就不关她的事,她一句不说,这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林飘便没有再说什么,走了一会之后亭台楼阁也逛得差不多了,林飘饭后散步的量已经用完,便到了散场的时候,由小月和娟儿继续招待,然后再送花如穗离开。
林飘对花如穗的判断是,脑子拎得清,做事基本不太出错的类型,人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剩下就看大壮和她有没有这个缘分,感情能不能到位,这些就看他俩自己的相处了,别的便也不好说什么。
花如穗走出府门,马车从门前经过的时候,看了一眼沈府的大门,很恢弘气派。
达官贵人的府邸都是如此,她却嫁不进这道门。
大壮告诉了她,他心中有人,她也告诉了大壮,她心中也有人。
她喜欢的是一位权贵世子,在后宅行走的时候无意撞见过几次,见他光风朗月,待她又那般温柔有礼,便不可抑制的倾了心。
大壮说他喜欢是一个青楼花魁,他一心一意想要和他好,那位花魁卷了他的钱财,和他的情郎跑了。
和花魁相比,大壮身在高位,却被自己一心救赎的人抛在身后,弃如敝屣。
她身处低位,仰着头想要等对方一眼回首,却不会被他青睐一眼。
之前她以为是自己身份不够高的缘故,如今想来,原来喜不喜欢都是命,在什么位置,是什么身份,可能被人爱如珍宝,也可能被人不屑一顾,如今大壮要议亲,她需要一个实干的丈夫,他们阴差阳错,倒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
接待过了花如穗,林飘和秋叔聊了几句,秋叔问了他的意见,见他也连连说花如穗好,便更加的高兴满意:“大壮也喜欢她,别的人大壮也就看一看,根本谈不来,只她,叫大壮一见了就敞开了心怀,也忘了过去的事了,我只想着她快点过门,和大壮好好的,这样大壮也不用在想着过去的那点事心里怄得慌了。”
林飘点了点头,聊过之后便准备要去蔷薇院那边,如今正是开花的季节,虽然开得不是特别盛,但一整面花架的蔷薇,随便开上几朵,也数目可观了。
到了蔷薇院,林飘才以走进去,就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蔷薇花的香气,有时浓有时淡,非常沁人心脾,正好小月和娟儿也回来了,三人便站在蔷薇花架旁,选了一些花朵花苞捡下来。
“这枝条软不好插瓶,取个小竹片把枝条夹着怎么样?”
林飘盯着蔷薇看了一会,觉得小竹片夹着有点太麻烦了:“这枝条又软又短,想要插瓶是太费劲了,不如取一个漂亮的白瓷盘或者水晶盘,放上一盘子,圆溜溜的一小圈堆着,堆成一个小圆球,应该也还行。”
小月和娟儿想了想可行性,点了点头:“我去选个好看的小盘子来。”
林飘在这边捡,娟儿和小月就用她们的巧手在盘子上摆花,瓷盘特意选的中间带一点凹陷的,注了一点净水在中间,清粼粼的薄薄一层,然后放上花朵,让枝条垂进水里,一盘花球就出炉了。
“插花有插花的好看,这花球有花球的好看,这种立不起来的花卉,应该都适合这个法子。”
林飘点头,又请她们再操劳一番,多做一个,林飘特意选了一些半开未开的,打算待会顺路拿到沈鸿那边去,到时候屋子里香喷喷的,还能顺带赏花,半开未开花期长一些,沈鸿晚上回来看见的时候也是鲜嫩的,不会早早的就蔫了。
小月和娟儿听见他说可以送到沈鸿那边去放着,便心中明了,特意叫花球做得太一些,里里外外的堆着,放在静室内,馥郁的香气积攒,屋子里也会很香。
娟儿和小月见状,又去取了空香包出来,选了一个和林飘身上的衣服配饰比较搭的眼神,摘了花瓣花蕊塞进香包里,给林飘现做了一个蔷薇花香囊。
“如此便香味随身了,虽不浓郁,但总有一丝在身上便也够雅了。”
林飘连连点头,对她俩竖起大拇指,娟儿和小月在搞刺绣和做衣服这条路上越来越有研究,对于所谓的风雅也相当的懂行,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正好院子里夏荷在,便让夏荷把花球先端着送去那边摆好,林飘过了一会才过去,没去一会,外面便有人来通报,说何若上门来了。
林飘心想今天是什么待客的好日子吗?花如穗是贵客,何若可不是,这倒霉东西林飘是不愿意靠近了,刚开始接触还不知道他是这副德行,现在只要一接触,就发现他戚戚哀哀要死要活的,话也说不通,每次都是无效交流。
林飘能理解沈鸿的存在是挺勾人的,但感情也得讲一个你情我愿,何若应该快一点梳理清楚自己的条件和自己的喜好,而不是继续在不喜欢他的人身上纠缠。
林飘不想见何若,没一会去通传的人便又来回禀:“夫人,何公子说他想要见你一面,若是你不见他,他不会走的,他现在还在侧门外等着。”
林飘真是烦死这个狗屁膏药了,之前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阵子,不知道今天突然犯的什么病,又找上门来纠缠了。
林飘想他爱等就等着吧,但又觉得恼火,他这次必须得把话和何若说清楚了,不然何若还以为他是个好惹的,他只是有几分可怜他痴心,喜欢一个人得不到总是需要时间养伤的,但是何若不顾自己的伤还总想要出来创人,林飘决定也要创他一下,免得他真以为他很好说话,能屡次找上门来。
如今日子越过越好,林飘可不想要有烦心人总来纠缠他们的舒坦日子。
林飘想了想:“去把何若叫到待客厅等着。”
林飘稍微整了整衣衫就走了过去,到了侧厅那边,何若正坐在座位上等着,十分娴静的模样,身旁放了茶水和糕点,但看得出他一口都没动。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倒是没那副哀戚可怜的模样了,人沉静了一些。
林飘走进去,他便站了起来:“飘哥哥。”
“你有什么事就说吧,要是没事就不要再来这里。”
“飘哥哥现在已经这样讨厌我了?”
“你本来只是有点讨人厌,但是明知道别人讨厌你还总往别人面前凑,卖弄你的那些手段,就变得更加讨厌了。”
何若沉默了一会:“飘哥哥,上次我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我还是希望你能接受我的。”
“那你今天答应我,你不能再想沈鸿,我绝不可能让你和沈鸿在一起,甚至不会让你俩见一面,你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然后我接受你,你答应吗?”
何若沉默了:“……”表情看起来很哀伤很可怜。
林飘看着他的表情:“你这副样子,好像我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一样,世界没围着你转是这个世界的错是吗?”
“飘哥哥,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那你在这里做什么?这副表情做什么?戚戚哀哀做什么?你和我说你喜欢沈鸿,想要我能接受你,你怎么不去喜欢皇帝呢?你去喜欢皇帝,然后去找一找皇帝,找一找皇后,劝她接纳你,把后位让给你算了不?你是觉得你要什么别人就得给你什么吗?不管别人怎么想的,不管别人如何看待,你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实际心里却始终只有自己,你只想着你想要沈鸿,你想过沈鸿想要你吗?你没想过,沈鸿怎么想不重要对吧?”
“不是的……”
“是的,不管你嘴上说多少遍不是的,你的行为就是一直在这样重复的,沈鸿在你的心里就是你想要得到的一个物品,一个最好的男人而已,沈鸿爱不爱你,沈鸿幸不幸福,沈鸿怎么想的都不重要,你说你爱沈鸿,可是你的爱全都是你自己的幻想和陶醉,沈鸿没有因为你的爱得到一点好处,你的爱没有惠及任何人,你的爱想要的是得到,得到沈鸿的爱,得到沈鸿的付出,得到沈鸿的一切,你爱的只是自己,你爱上一个并不爱你的人,而你的爱就是要让别人来爱你。”
何若打断他:“不是!”何若盯着他:“你为何要这么刻薄,对我口出恶言,根本不是这样。”
“不然你有种去缠着沈鸿,为什么要缠着我不放,你渴望沈鸿这种厉害的人,也害怕他的威势是吗?觉得我心软,觉得我不会因为他的纠缠就对你做什么?我告诉你,如果你继续这样来纠缠我,来对我表你对沈鸿的忠心,我会收拾你的,安侯府很大,但不一定庇护得了你每一刻,我随随便便把你做的事情说出去一两件,你觉得如何?”
林飘之前觉得大家都是被名声所限制,何若在他这里发癫他是一句都没透露出去,但何若要是觉得在他这里是安全的,就开始无限制的对他发起进攻,那林飘觉得还是得让他知道社会的险恶。
何若脸色白了下来,看着林飘:“我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这么不堪。”
“是啊是啊,我一直都是这样看待你的,之前对你留了面子,但也很困惑怎么会有你这种人,你现在又出现,难道不知道识趣两个字怎么写吗?”
林飘真是受不了他的言情剧台词,好像他俩之前多么山无陵天地合一样。
何若后退了一步:“我知道了。”
他缓步走出去,回头看向林飘,眼神有些悲哀,对他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接受我。”
林飘简直要挠头了,很疑惑,这是什么无限轮回的恐怖提示吗?鬼打墙咒语?还是只会说这一句话?
林飘不明白,也看不懂,感觉何若现在的氛围感很强烈,已经自顾自在自己的世界里破碎了起来,见他出去了,便让身边的仆从去跟着看一眼:“他出去的路上你盯着,一直到他上了侯府的马车,身边有了人看着为止。”
林飘看他精神状态像是有点不正常,怕他半路突然想自尽。
仆从领了命,悄悄跟了出去,防止何若出什么事,林飘看把何若骂得够呛,以后何若应该再也不敢上门了,也算了结了一件事,便先回了沈鸿的院子那边,最近他在帮沈鸿整理名册录,沈鸿有个大数据库,在他的记忆里之外,还有很多细枝末节,由月明坊和同喜楼收集起来的细节,正好待会有空闲,把这部分工作先做了。
一直到傍晚吃完饭,林峰却突然来传信,说沈鸿出了一点事,说今夜大约是回不来了,先来把消息通传给了林飘,叫他夜里不用等了。
林飘一愣,有些不可置信,思绪转了一圈,心一下坠到了谷底,沈鸿能出什么事,一整晚都回不来?受伤了?昏迷了?被绑走了?
世家突然暴起反噬了?
林飘心怦怦跳,噌的站起身看向林峰:“他在哪里?”
“夫人放心,在方老那里,明日就能回来,不碍什么事的。”
“那为什么今日不能回来,是受伤了?在家里养伤不更好吗?”林飘怀疑的看着他,感觉沈鸿是出了一些事了,虽然说明天就能回来,但既然让他知道了,他怎么能自己安然的待在这府邸中度过一晚。
“他挪动不了?”林飘看着林峰沉默的表情,林峰不说话,林飘也什么都确定不了:“我要去方老那里,你和我一起过去,他到底怎么样了,我要亲自看见。”
林峰欲言又止:“夫人……”
“有话就说。”
“夫人还是别去的好。”
“你在教我做事?”林飘瞥他一眼:“你坐车回来的吗?车套好了吗?”
林峰只能低下头:“那请夫人随我同往,只是夫人如果看见了,还请不要惊慌……免得将事情闹大。”
林飘才不管他说什么屁话,风风火火出了门,马车就在侧门外,林峰撩开帘子,恭敬的迎林飘。
林飘走进马车,心情上上下下的,不断的安慰自己,安心安心,沈鸿应该是没处什么太大的事情,不然不会说明天就回来,但今晚为什么回不来?
林飘脑袋里不断的想,受伤了?怕吓着他所以先在外面养一晚上伤?
林飘想不清楚,只能希望马车快一点,能快一点看见沈鸿的情况,他说过沈鸿不需要在他面前表现得多完美,就算喝醉了也没关系,受伤了也没关系,直接回家就好,在家里大家才能更好的照顾他。
林飘脑袋乱糟糟的,马车很快到了方老的住所,方老是前太医退休,如今在上京养老,家里的孩子医术也都学得不错,加上他在上京多年积攒的人脉和财富,宅子也称得上宽敞和富丽堂皇。
林峰报了家门,门房就急忙把他们迎了进去,林飘下了马车,林峰就递给他羃篱,遮去了容貌,一路快步往里走。
到了方老的别苑,里面灯火通明,除了小药童来回走动取药煎药并没有别的人在院子里,林飘看见那木盒一抽屉一抽屉的药,别的都没认出来,只认出了一味金银花。
走进室内,方老正坐在一旁的案几旁,在研磨和斟酌着什么,山子和吴迟守在矮榻那边,沈鸿正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床薄被,看着情况还行,顶多像是有些喝醉了,林飘走近两步,就发现他脸上和脖子上遍布着一层淡红,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气血上涌的感觉。
“他怎么了?”
山子和吴迟看见他的到来,吓了一跳,方老见他是赶过来了,也沉默了一会,看向林峰摇了摇头,有些斥责之意:“胡闹,真是胡闹,你这做下属的不知道轻重缓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