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次回来,也带回来了一个消息,朝廷没调查出来的叛徒,被他收集到消息了。
“我在他们的营帐中,发现有一个极其神秘的营帐,所有人都不许靠近那里,还有人轮班把手,比一般将军的营帐都看得严实,半点不然别人接近。”
二狗喝了一口茶解渴:“我说什么也得进去看看啊,在后半夜找了个身手矫健的高手,让他溜进去查看了一番回来,结果你们猜是什么?”
林飘有些紧张,朝沈鸿坐近了一点,总感觉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二狗吸了一口气:“人瓮啊。”
“啊?人彘?”林飘打了一个冷战,想想那个诡异的画面,被藏在营帐中的人彘,也太可怕了。
“人瓮,身体是好的,但是给他装在了大罐子里,拿药泡着,都要不成人形了。”二狗说到这里背也有些发寒,看向沈鸿:“是向家老二。”
沈鸿微皱眉:“按道理他该死了。”
“是,可是他没死,他们拿药硬吊着他的命,大概是想从他身上获得更多的消息。”
林飘听到这里已经有些受不了了:“你们继续聊,我先出去站一会。”林飘起身去了外面,站在阳光和屋檐的交界处,温暖的秋末阳光落在身上,驱散身上的寒气。
二狗怔了一下,转头看向小嫂子走开的背影,才反应过来这个话题对于小嫂子来说有些太恐怖了,简单几个字的形容并不血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残忍。
“你将这件事快些禀告给陛下,不要延误了时机。”
“这个自然,只是我得选个好时机,不然功劳没有,反倒要被陛下忌讳。”
“你选个私下拜见的时机,不叫任何人听去就行了。”
二狗点头,他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皇帝,而是回来说,便是怕皇帝的态度,这件事是皇帝做得不地道,士可杀不可辱,就算他和向家有仇怨,这件事让别人知道,也会影响他明主的形象。
如今得了沈鸿这句话,就知道考量的点不必太多,先将事做下来再说。
林飘站在外面晒了一会太阳,屋内两人简单的谈完了便走了出来找他,二狗笑嘻嘻的向他赔不是,说以后决不再家里说这些吓人的东西了。
林飘并不是觉得这些言语有多吓人,而是这件事背后的寒意,权利之巅,是彻骨的寒冷,即使他只是窥看到了一眼,也觉得浑身发冷。
他是见过向家二将军的。
这件事至今为止,也是一直瞒着二柱的。
挑了手脚筋,割了舌头,喂了毒药,送到边境去没有几天就会死掉,这已经是他们的下场了,林飘却没想到还能更残忍,更恐怖。
沈鸿见林飘脸色,知道他是有些被这件事吓到了,便淡淡看了二狗一眼,二狗识相的先告退离去,去找娟儿和小月两个妹子说一会话叙一叙,院子里只剩下两人,沈鸿便伸手将林飘抱在怀里。
“飘儿,成王败寇,皇室斗争,不必想这么多。”
“我知道,我就是后背有点发寒。”
“喝一盏热汤吧。”
林飘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世界本就是残忍的,一面是仁义礼智信,一面是征伐和无尽的权利绞杀,而沈鸿他们越靠近权利中心,能感受到的这种东西就越多。
沈鸿叫青俞去取汤来。
顺带送了两碟小菜两碟糕点进来,林飘坐在屋内,沈鸿陪他坐着,秋末本就凉了下来,一盅热汤下去,林飘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暖洋洋的,原本感到僵硬不适的心也缓解了许多。
沈鸿安抚道:“向家虽不幸,但每一个祸根都是他们自己埋下的,即使是皇权斗争,但若不是他们为了挑起战争,几次三番挑衅这些异族皇室,不顾百姓安危,将事做得太绝,异族不会讨要他们泄愤,陛下即使将他们车裂也绝不会将他们交给异族,如今的果,都是当初种下的因而以。”
沈鸿不希望林飘觉得靠近皇权,身处权利的中心便注定是这样危险可怖的,那样只会让林飘担忧他们担忧自身,在家里也不得心安。
林飘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突然听到这种事,想到那个画面,感觉很吓人。”
沈鸿又安抚了他几句,将话题慢慢带开。
林飘不再去想这个事情,转而去想皇帝知道这件事的反应,他要是想打也打不成,二狗刚和谈成功回来,大家都做好要存秋过冬的准备了,但要是不打,估计皇帝自己心里也难受。
事情没什么下文,至少在林飘的视角来看是这样,皇帝究竟私下又没有什做什么措施就不知道了。
正好秋末冬初,屯粮贴秋膘结束,便到了屯衣的时候,林飘便常时不时去月明坊看一看店,这一日正是快中午的时候,二婶子亲自送了饭菜过来,脸色有些惶惶的不好。
如今她虽然不用再工作,但和秋叔一样都是闲不住的,没事就要往同喜楼跑几趟,在后院查看一下各个细节,若是闲得无事,便来月明坊这边送饭,一日有点事也算把日子打发了。
林飘看她的脸色:“二婶子,发生什么了?”
二婶子放下食盒,把饭菜端了出来放在桌上,小月和娟儿也聚了过来:“先吃,你先吃。”
林飘一听她这个话,胃口都要被吊没有了,这种话的潜台词就是,现在我说了你就吃不下了。
“咋了婶子?”小月也忍不住问。
二婶子摇摇头,林飘见二婶子难得忍得住八卦的嘴,硬是要叫他们先吃饭,林飘便拿起筷子:“行,咱们先把饭吃了。”
等他们都吃得差不多了,吃着小菜收尾的时候,二婶子才道:“我不是非要说这样的话出来烦人,只是今日我听见外面有些在传,听了叫我心里心里不痛快,上京的人当真是有些不知道轻重了,什么胡话都敢往外传。”
林飘竖着耳朵听,小月和娟儿也一脸期待的等着这个大八卦。
“飘儿,说了你别生气,现在颇有些人在说你和沈鸿般配。”
小月抿着茶水,咳了一声差点呛着。
“现在外面荒谬得很,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话。”
林飘惊讶了一下,说他和沈鸿有一腿这个已经是老生常谈了,每次都能凭沈鸿的人设和相貌躲过揣测,但是说他俩般配的还是少见。
“为什么啊?以前他们可不说我和沈鸿般配的,以前拿这个事借机打沈鸿呢。”
二婶子没听出他话里的重点:“谁知道呢,嚼舌根的四处乱传。”二婶子压低了一些声音:“也不知道外面谁传出去的,说你和沈松压根没圆房,都还没挨着你人就没了,说你命不是一般的硬,沈鸿也是命硬的,你俩的命别人挨不得,结果传着传着,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那你俩还挺般配的,谁都克不着谁,这事就传开了,觉得你俩倒是有般配相。”
林飘觉得上京的百姓是有点倔强在身上的,之前没有人愿意承认他俩配,都觉得光风霁月的沈鸿绝不会对林飘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如今倒不提配不配的问题,只说他俩都命硬,他们反倒又给他俩配对起来了。
“我把这话带过来说,就是好叫你后面听见了不要恼,心里有个准备,做寡夫是这样的,别人眼睛都看着,动不动就这个那个的,总要给你扯一些桃花在身上。”
二婶子絮絮叨叨的抱怨,对于这件事觉得非常的荒谬,小月和娟儿低下头去,继续拿筷子扒拉自己的碗,一粒米一粒米的吃着,不敢抬头看二婶子,怕一抬头自己的表情和眼神就露馅了。
不过小嫂子听见别人这样说他和沈鸿哥,心里应该是开心的吧。
两人偷偷的瞄了一眼小嫂子,见他果然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笑容淡淡的在继续谈话。
小月和娟儿这个反应二婶子也不疑有他,只当她俩是害羞,不好意思听这种话题。
林飘只当是上京的百姓无聊,在拿他和沈鸿做消遣,后来发现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这件事颇有点越传越厉害的趋势,不止在百姓中,甚至在上京一些夫人的后宅之中都在流传。
林飘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传着传着有些百姓就有点上头了,觉得他俩都善良,他俩都是大好人,在一起非常合适,是命定的金童玉女。
林飘这时候才回味过劲来,怀疑有人带节奏,但这种大好事,要说是政敌送的人头,对方不见得有这么体贴入微,在沈鸿想睡觉的时候递枕头。
于是林飘怀疑了一下沈鸿,觉得沈鸿是不是想要搞舆论反包围的路线。
但林飘没有回家问沈鸿这个事情,毕竟沈鸿恨嫁严重,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林飘总有一种将他的心思戳穿了的感觉,便想着,若不是他做的,他自己会去应对,若是他做的,他心里自然有规划,他就等着一个结果就好了。
这事就这么传着传着,倒也没什么问题,反正能提高大众对他俩的接受度,不至于一说起他俩有点什么就惊恐慌张,好像了不起的惊天大事情一样。
到了冬末,林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唯一的感觉就是最近大约是冬天抱着睡在一起比较暖和舒服,沈鸿颇变得有些热情。
会抱着他一遍遍的叫他的名字,目光温柔又着迷,眷恋又怜惜,林飘被他复杂的眼神惊到了,总感觉这个东西沈鸿是在做些什么,但沈鸿不说,二狗不回来通风报信,他也并不能从别的地方感受到。
沈鸿想娶林飘。
很想娶林飘。
他少年时便一心一意想要林飘,想要林飘只对自己好,想要林飘只看着自己,想要林飘不要离开自己身边,而成婚他一切爱意最高的期待,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打上对方的烙印,无论在世人眼中还是彼此眼中,他们都属于彼此。
那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林飘是他的,他是林飘的,这是成婚的意义。
他将皇帝要他做的事仔仔细细的做好了,体系的调整,人才的挑选,对寒门的扶持和对世家如同织网一般的笼罩,他润物细无声的完成了,在这几个月用各种方式,和吏部的往来中,他都没有亲自出面,但将人员的调动都用上了。
他当然知道,皇帝为了顾及体面,不可能给他成婚。
那么他就将路铺好,人人都说他们是命定之人,人人都说他们般配。
林飘多年行善,他为国为民多年声誉积累,换来了今日世人对他们的宽容。
他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呈到了皇帝的面前,即使他什么都没说,但皇帝也该感觉得到,他孤注一掷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他的心意写得明明白白,没有道理再不成全。
没有文字,没有语言,但皇帝应该明白他要的是什么,这些都是不需要言语去授人以柄的。
最多不过这个冬天,便该把一切给他了。
这是沈鸿最将一切寄托出去的一瞬,寄托于他和皇帝的默契,寄托于皇帝对身为臣子的他心有成全。
冬日雪纷纷,沈府泡了一大罐子的腊八蒜,绿油油一瓣瓣的像翡翠一般,每日早上桌上都会放那么一小碟子用来下八宝粥。
林飘不喜欢喝粥,但最近喜欢上了八宝粥,特意要求小厨房,要将粥里的莲子,芸豆,腰豆,这些煮软之后粉粉糯糯的东西多放些,米倒是可以少放一些,喝着顺滑就行,不用太粘稠。
这个冬日林飘并不知道沈鸿在等待什么,他们照例堆雪人,打雪仗,看落雪纷纷,踏雪赏梅,每个闲暇的空隙都过得极其充实。
然后是腊月,过年,沈鸿二十一岁生辰。
沈鸿大办了一场,和弱冠时比起来都不逊色,还在府外面的廊下摆了几桌,施粥送菜,同喜楼也开了福利桌,让冬日生活有困难的能拿着碗直接来领一份饭菜。
就这样日子开了春,一直到雪花去。
林飘不知道沈鸿这段时间是不是在朝堂上发生了什么,总觉得沈鸿不和他说话,只是看着其他景色的时候,神色越发的冷淡坚毅。
林飘把二狗叫来问了一通,也没问出什么来。
“如今朝堂上当真没发生什么,战事也没有,二柱虽然回不来,但在关上那边也就日子苦了一点,别的事是不会有的。”
二狗听林飘这样问,就知道沈鸿这段时间可能是有什么事,但他真的不知道,他和沈鸿也不是整日都在一起接触,沈鸿目前也没有对皇帝上奏任何事,他为皇帝做的事情,虽然明面上不好得赏赐,但皇帝对沈鸿的态度还是很好的,二狗暂时没看出问题在哪里。
“大约是冬天太冷了?这个冬天沈鸿是不是瘦了一些?人看着瘦了,脸自然也显得冷了。”
“是瘦了一点,大约是太忙了。”
林飘其实心里有些怀疑还是成婚的事情,但也就前几个月有一点声音在外面传播而已,从头到尾沈鸿稳如老狗,并没有什么举动措施。
林飘不知道一切尽在不言中,已经进行完了。
皇帝寝殿,敏妃正在给皇帝按着太阳穴,他既没有皇后的尊荣,也没有贵妃们的家世,能混到妃位便是对皇帝多年的陪伴,在他身旁谨小慎微无微不至。
他不像别的妃子,满头珠翠,只简单了两根簪子挽起了发,一枚淡蓝绒花压在鬓边,其余的发披散在身后,一根发带长长垂着,是日常的打扮,叫人看了觉得轻松。
当年他无名无份跟在还是二皇子的皇帝身边,便是他的解语花,常常陪伴在他身旁,如今皇帝最偏爱的人便是他,最大的原因就是在他面前足够放松,也能谈起往事。
皇帝面容英俊,身姿高大,靠在他怀里,敏妃迷恋的望着他,指尖轻轻按着:“陛下可好一些了,陛下头疼的毛病如今倒是比过去厉害了一些,可见还是太忙碌,没有休息好。”
皇帝听着他如此说,并没有吭声,敏妃便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皇帝缓缓才道:“沈鸿不让人省心。”
“沈大人?”
皇帝笑了一下:“他拿君臣情分威胁我,他想同他小嫂子在一起大约是想疯了,我第一次见他如此冒失。”
敏妃想了想,陛下虽说沈鸿冒失,沈鸿却也只是在陛下面前露了软肋,旁人哪里看得出半点这场暗流涌动。
“他如何,何尝不是对陛下示弱的表现,陛下不如成全他,如此,往后他便更忠心耿耿,会更珍惜与陛下的君臣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