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柱想着还是等回到了上京再问怎么回事吧,不然沈鸿都处理不了的事情,他远在边境也帮不上什么忙。
二柱如此想着,便把那一段话在脑海中忽略了,只当没看见过,照例写回信过去,只成婚这件事只字不提。
信中暗语说让他先跟着戚大将军好好学,别的事他安排时机为他慢慢筹谋。
二柱知道沈鸿答应了下来就是心中已经有想法和打算了,这件事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继续等着就行了。
*
林飘觉得成婚这个事非常的奇妙,沈鸿十分热衷当他的夫君,林飘怀疑夫君这个词是他的xp,两人不管在做什么,林飘只要一叫夫君,沈鸿便十分有为人夫的自觉,恨不得将他放在手中呵护一般,就连过条小石子路都要牵着他的手,踩着踏脚石过小溪流的时候更是一步一步的走在他身前,护着他往前走。
林飘本来没觉得成婚怎么样,但沈鸿明明才二十岁出头,人夫感便日渐浓重了起来,走在外面那副端正自持洁身自好的模样,仿佛是把‘我有老婆,他很爱我。’几个字写在了脸上一般。
沈鸿在外面端正得找不出一丝错处,在家里也是个端方君子,即使蜜里调油也只是喂他吃些糕点之类的东西,但卧室是例外。
林飘年纪轻轻,如今终于有了夜生活,入夜之后没有别的事消磨时间,自然要耽误在这件事上。
两人在帐中点一盏琉璃灯,消磨上一两个时辰的时间。
林飘穿了一件薄稠的白色长衫,睡衣一般的宽松样式,一根系带在一侧绑出一个结,衣襟半敞,从肩头滑落。
林飘跪坐,伸出手,和那双托着他的手十指紧扣。
夏夜燥热。
林飘感觉自己吐出的每一团气息都是燥热的。
夜风是凉的,却被隔绝在了帐子外。
“夫君。”
“嗯。”
“夫君。”
“我在。”
“夫君……”
“飘儿,我在,可是难受了。”
沈鸿起身抱住林飘,翻身将他拥入怀中:“这样可好些。”
林飘在他怀中点了点头,抱住他肩背,将头埋入他的肩窝。
……
简单整理之后,两人身上都还余着一层薄汗,沈鸿俯身拥着林飘不放手,低下头一下一下的浅吻他额角。
林飘靠在他怀里:“别抱着了,我好热。”
“只是热气还没散罢了。”
“那我们出去吹吹风吧,院子里歇凉肯定很舒服。”
沈鸿思索了一瞬,点了点头:“歇息一会再入睡也好。”
林飘坐起身,勉强套了一件白色长衫,自己系好系带,沈鸿已经简单穿好了衣服,取了一件外袍给林飘披上,见他差不多穿戴整齐,便伸手将他抱出了屋子。
夏夜的确凉爽,尤其是青松院这边植物很多,水汽也充足,夜风一吹拂便十分的凉爽舒服。
林飘在他怀里左右看了看,指向一旁的廊下。
“咱们去廊下坐着吧,也不要取凳子出来了,麻烦得很。”
沈鸿依言,两人在廊下坐下,沈鸿将他抱在怀中,林飘见沈鸿的目光落在前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黑夜中青松院的轮廓肃穆广大,青松在庭院中直指天空,林飘抬起眼,看向天空中的星星。
“沈鸿,你看星星,这个点倒是很漂亮。”
沈鸿闻言抬头,看见了漫天星星点点的光亮,在黑夜中虽然渺小细碎,但点点积累也恢弘幽美。
林飘搂着沈鸿脖颈,靠在他胸膛上,隔着两层衣衫,依然能感觉到他胸膛的体温。
沈鸿肩膀宽阔,胸膛坚实,林飘坐在他怀里一靠倒是刚刚好。
林飘看着漫天的星辰,院子里树木茂盛,虽然不像蔷薇院,种植着蔷薇,夜里有蔷薇香气弥漫,但草木淡雅清新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淡淡的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也并没有什么香气,只叫人闻了觉得清透。
林飘想到了寒门,沈鸿扶持寒门,寒门士子就像天上的星星一般的多,没有谁能在这片黑夜中格外出挑,沈鸿便像是月亮一般,在这片黑夜中杀出了重围。
“飘儿在想什么?”
“在想你和世家和寒门的事。”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突然想起罢了,你不是整日在忙这些事情吗,听得多了心里好像也有些记挂上了。”
别的事倒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这件事如今皇帝在做,白首辅也搀和在里面,林飘担心沈鸿在里面被卷得太深。
尤其是皇帝本就出身世家,但为了了保证手中的权利足够集中,才动了削弱世家扶持寒门的想法,白首辅虽然出身寒门,却是一心想要保护世家的。
他受了世家的恩德,娶了世家的妻子,将世家视为自己的根基,是不会允许别人轻易去动摇的。
沈鸿这次参与进去的不是普通的斗争,是随时都可能被反咬一口的内斗,人家斗来斗去是一家人,林飘从不担心沈鸿的智谋,只担心他被用完扔掉,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句话能成为传世名言是不无道理的。
沈鸿听见他这样说,便知道他心里还是有一丝担忧的,便道:“飘儿,不是我与世家的事,是皇帝与世家的事,我不过在其位谋其职。”
不是他与白首辅斗,是皇帝要和白首辅斗,他们之间的事,关他什么事?他不过听命办事而已。
沈鸿自然不会让自己彻底卷进去,否则白首辅待价而沽,后退一步便得到了和皇帝谈判的条件,他会为皇帝做好一切事,但朝堂上下都会清清楚楚的知道,这是皇帝是意思。
林飘听见他这样说,便知道即使如此紧绷的场面中,沈鸿也并没有因为和白首辅对上就上头。
他依然走得很稳妥。
“你行事稳妥,我从来是不担心的。”
*
如今皇帝想要扶持寒门,白首辅是第一个反对的,当然,他面上是不显露的,否则惹怒了这群读书人,平白惹得一身唾骂,他的后世名声也不会好听。
但在面对各种决策的时候,他都是站在世家这一边的,只是在提出理由的时候比较温和,能说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世家越是这样团结如一块铁板,皇帝就越容不下这种存在。
世家的应对是一步步升级的,皇帝的野心也是一步步膨胀的,一开始他限制了世家的后代推举,大力鼓励大家科举,想的是五到十年内削减他们的势力,他将世家安抚下去之后,对于当下的世家没有任何动手的迹象,世家自然也不好跳得太高,显得不给新帝面子。
但是随着这温水煮青蛙一步步升级,世家也不是傻子,一开始退让不是毫无知觉,而是为了不授人把柄,说他们拒不配合,新官上位三把火,何况是新帝,自然不去触这个眉头,但走到了现在,大家也都反应过来了,皇帝要对世家进行打压,将权利收拢在自己身上,世家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权利流逝在手中。
他们这样斗着斗着,一个节点很快出现在面前。
白首辅的老妈驾鹤西去了。
白首辅的老妈在老家生活,由家中三个弟妹赡养,白首辅虽然不能在跟前尽孝,但房子票子都是统统到位的,白首辅作为家中的大哥,他老妈生育了这么多孩子,在这个时代算是一个小长寿老人了。
家中长辈病逝,白首辅必须得面对一个十分残忍的问题,便是丁忧。
但丁忧这个东西本来就是有很大操作空间的,可以弹性丁忧,一般来说如无特殊原因,是必须离职回祖籍戴孝的。
但特殊原因这种东西还是不是朝堂上可以商讨的,只要朝堂上有人帮着说话,扯一扯理由,这个时候要是皇帝还很看重,点点头表示言之有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国家不能失去爱卿之类的话,倒也是可以留下来的。
如今最大的问题便是,皇帝想不想白首辅留下来。
白首辅辅佐了他多年,也一直是他阵营中的人,无论是智谋还是功绩都一样不缺,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今白首辅和皇帝产生了分歧。
是夜,白首辅再次进入皇宫,求见皇帝。
寝殿中,楚誉坐在书桌后,看着跪在下方的白首辅,白首辅有文人风骨,铁骨铮铮,抬头看向皇帝:“陛下,臣此次前来,无论是否留在上京,都有一言要告知陛下,扶持寒门须得循序渐进,若是一味的集权,将世家铲除,不过短短几年,寒门学子又何尝不是新的世家?沈鸿是狼子野心之辈,他的心从未安定,从未臣服,陛下使用他,是觉得他如利剑,图一个干脆迅速,但他是一把双刃剑,陛下重用他,让他去对付世家,何尝不是将凌驾在世家之上的权利交给了他。”
楚誉看着他,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楚誉道:“继续说。”
白首辅道:“陛下不可轻视沈鸿,不可轻视寒门。”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心要将陛下说服:“陛下可知道什么是寒门士子?若非有凌云之志,若非有一颗想要凌驾在众人之上的心,他们生来便活在仰望别人的低洼里,这世上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天宫楼阙,他们不会软弱,他们不会满足,因为一旦停下来,路途也会戛然而止,陛下,沈鸿便是这样的人,他仰望上京时大约就没有畏惧过,如今在上京如鱼得水,他还会怕什么?”
皇帝看着他:“那首辅呢,首辅也是这样的人吗。”
白若先浑身一震,看着皇帝,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陛下是在挖苦臣吗。”
皇帝睨着他:“我若不用这些有才华有傲骨,从低洼里爬出来,只要施一点恩便会深谢明主的书生,难道要去用那些被钱权酒色泡软了骨头,整日只知道饮酒作乐的人,然后让他们碌碌无为沆瀣一气互相勾结,大宁国将不国,必然破败。”
白若先看着皇帝,知道他意已绝:“臣自请辞官,只请陛下答应臣一件事。”
“什么。”皇帝的脸上有了一丝动容,白若先毕竟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从他还是个少年时,他负责教他诗书,白若先也算帝师,他们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情分如果不是如今他不再和他站在同一阵营,楚誉依然是十分信赖他的。
“陛下既然要用沈鸿,还请事成封赏后,便将他诛杀。”白若先想要慢慢驯服沈鸿,沈鸿太过聪慧,且过于傲骨,他的认主始终都是浮于表面的动作,而没有发自内心的臣服。
他若还在朝堂,便还能制衡沈鸿,但若他离开,恐怕再也没人能制衡沈鸿,他既然要离开,自然要绝掉这个后患。
皇帝听见他这样说,神色微讶了一瞬:“你便如此忌惮沈鸿。”
“陛下,一个人如果有了逐鹿天下的能力,无论他有没有这个想法,都是他的罪过。”
怀璧其罪。
而他们活到今日,向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如此才可江山永固。
皇帝思虑了片刻,最终点下了头。
反正来日方长,往后的事谁说得清楚,沈鸿总还有很长的日子可以活。
何况,历朝历代,本就是功臣血铸出来的,哪有皇帝不杀功臣。
白首辅见皇帝点了头,便知道皇帝始终还是清醒的,自己并未年老,丁忧后筹谋一番,只要皇帝用得上他,他自然有得是契机归来。
大宁求一个稳固并不容易,他要亲自守着这片江山,守着自己打拼来的一切,让这一切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
白首辅松了一口气,拜别后站起身向外走去,脑海中响起好友对他说的话。
沈鸿气象非凡,未来手可遮天,必然能成把持朝政的一代权臣,此后天下将无人能出其右,有御龙命格。
他的好友多年精于看相,却不敢轻易对外人表明自己这份能力,因他年轻时说破别人命运,导致一些事情出现了变化,他也在那一年摔断了双腿,成了一个瘫子。
世上高人很多,但一心修行的人都不想沾染别人的因果,尤其是当今世上非同寻常的人物,他们身上的因果牵扯比寻常人不知大多少。
但偏偏那日把酒言欢,两人喝得微醺,这些话都叫他听见了。
以后会发生什么白若先不确定,但沈鸿性子过于高傲这一点白若先早就知道,知道了这个预言,白若先自然对沈鸿更加提防。
把持朝政的权臣,没有一个是不霍乱朝政的,何况御龙。
此话荒谬,朋友也已经离去,白若先不想让已经疾厄缠身的朋友再卷入事端,这件事由他来结束便够了。
白若先做足了丁忧的准备,之前他将家中的侄子送来上京,如今打算再托个人情,好好扶上一把,以后在上京多个自己人要方便许多。
他将人情托出去,正在收拾行李的过程中,仆从进来给他递信,白若先打开一看,微微变了脸色,原本说得好好的,相谈甚欢,如今一封信写来,却又婉拒了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