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麦点头:“我想下山撞撞运气,看今天有没有担着豆腐来村子里卖的,他每四五日来一趟,现在算着也到日子了,我媳妇喜欢吃他做的豆腐,炖鱼好吃。”
林飘点头:“那同行吧。”
“好。”
“这次我们回来也带了不少外面的东西,吃食也有不少,既然你媳妇怀孕了,你也带些上山去,给她尝一尝。”
“那些东西你们自己留着就好,我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用不着。”
林飘看了他一眼,打趣道:“你自己吃苦头,有机会给你怀孕辛苦的媳妇尝尝鲜都不要,原来是这样不疼媳妇的人。”
李守麦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林飘再说给他东西,他便点点头,也不推辞了。
既然李守麦也娶妻了,媳妇也怀孕了,林飘心中倒是浮现起一些回忆,问道:“你媳妇什么时候生产?”
“大约还有一个多月两个月吧。”
“你银钱备好了吗?”
说到这个李守麦一愣,神色有些悲伤:“自然备好了。”
“你既然下山一趟,又撞见了我,待会你买了豆腐先别离开,到我这边来,让夏荷给你说说准备生产的事情。”
林飘看向夏荷:“这位便是夏荷。”
夏荷点点头,向他走过去两步,虽然夏荷并没有生过孩子,但她在上京总是什么都知道一些。
“你住得远,我把院子的钥匙留给你,你先去县府把大夫找好,不要等到生孩子的时候才急急忙忙从山上下来。”
李守麦有些抗拒:“但我听别人说,不一定会出事,许多人便是在家里,不用大夫看,只要有产婆就够了,之后主要是坐月子修养。”
沈鸿听着他们的对话,侧目看了他一眼:“你夫人是女子还是哥儿?”
“哥儿。”
“哥儿大多生产困难,若是他没过二十五岁,便更加艰难,不要用他的命赌一个特例。”
李守麦的脸色微变,他不想听别人说生产不顺这种话,他的阿父就是这样没的,这些话不吉利,他不想听,也不许别人说,只想上天垂怜让一切顺利就好,但现在犹如幻想被打碎。
林飘看他这个样子,虽然不能说百分百重蹈覆辙,但准备得还是不够充分。
“反正我们也不住多久,到时候你们就到山下来住,我们也带了一些草药回来,配好的补养身体的药,给你留几幅,等你媳妇生完孩子修养个十几天你便用那个药炖鸡给他吃。”
至于请稳婆,提前预约好大夫之类的事,让夏荷去给他仔细的说这些事如何办,尤其是预约大夫,不止是银钱的问题,还涉及人情世故,得把人情办好,人家才能愿意在这种情况下随时待命。
李守麦认真的听着,他心中十分抗拒那个不幸的可能,但既然有人愿意指点帮助,为他们降低那个可能,他自然是加紧听着,一个字都不敢漏。
他们这样一路走下山,李守麦倒是运气挺好,到了山下果然见到了挑着扁担在卖豆腐的人,李守麦去附近人家借了一个碗,上前去卖了两块豆腐。
他常常借碗,下一次下山的时候便送回来,这样来往,偶尔做了野味吃了肉,也盛上一碗顺便带下来,来往之间借点器物用用倒是很方便。
李守麦买了豆腐,夏荷领着他去院子那边,给他说注意事项,顺便给他收拾点东西带上山去。
夏荷在府邸之中本就做惯了这种人情,热情待人,送起东西来也叫人舒心,何况李守麦长得端正,说不上多么谈吐不凡,但能感觉得到他这人并没什么坏心眼,有种正直的感觉,一面给他说这些东西如何用,药材如何保存,到时候如何炖汤,一面忍不住道。
“你为何不去县府生活,去县府生活许多事都要比在这里方便许多,你既和夫人认识,让夫人帮你说一句话,在县府谋个差事也算是走出去了,后面要再往别处谋还是安定下来生活都算是有个基础了。”
李守麦听她这样说有些意外,没想到上京来的人,即使只是一个做丫鬟的都能有这样的盘算和想法。
只是这些想法并不适合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守麦吗?”
夏荷笑了笑:“守麦守麦,肯定是守着麦子的意思。”
李守麦点头:“我是李守麦,是猎人,我不能离开这片大山,不能离开祖辈生养我们的地方,在外面整日的奔波,为别人操劳,却根本没有时间陪伴自己的家人和孩子,用金钱辛苦换取来的东西也不过是饭菜和衣物,简单一些日子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人太多的地方乌烟瘴气,还是山里面好。”
夏荷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你的想法倒是很不错,人生在世最难得的就是知足,如此很好。”
说罢回身去屋子里把要给他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夏荷虽然并不认同他的话,但心中还是有一丝感触,便特意为他多收拾了一些,在带回来送礼的布料上裁下来一大块,叠起来厚厚一沓装进篮子里。
小月正好进来,看见她在裁布,便让她多裁一点,多拿几包药材,她虽然和李守麦没什么交情,但也知道李守麦这个人,李守麦带过一段时间二柱他们,教了他们一些打猎,小嫂子以前被他纠缠过不太好面对他,如今李守麦已经成亲,他们自然是希望李守麦能好好的。
李守麦拿到篮子的时候以为只是一些吃食,看见边角还有布料露出来,便想要拒绝,夏荷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夫人带回来便是送给乡亲邻里的,正好这个颜色不错,给你媳妇留着,到时候给你媳妇做件新衣,边角小料子还能给小孩缝件小衣服。”
李守麦点头,道谢离去,待到李守麦离去,夏荷前去复命,有些感慨的将李守麦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男人,在州府这种地方,没有一个不想往上爬的,他却觉得没有意义。”
“他在山里长大,在山里待太久了,他的生活没有太多的恩怨,也没有荣辱,只有平静的生活,他可能就是习惯了这种生活吧。”
林飘也不是很懂,反正他得往繁华的地方跑,生活的品质对他来说很重要,但世上总是有隐者愿意住山林,这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祭完祖便是吃下午饭,吃过下午饭到了傍晚就热闹起来了,二狗和大壮娟儿他们是在这边一起用饭的。
说亲事的说亲事,塞小妾的塞小妾,整个场面快要乱疯了。
林飘啪的一拍桌,看着院子里凑成好几团的人,一时整个院子都静了下来,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向林飘。
“诸位未免太吵闹了。”林飘看着他们冷冷道。
别的事林飘可以容忍他们,他如今混得好了,再和他们计较一些小事未免太以大欺小,但婚事却不是别人能随意来指手画脚的,大壮新婚想要给他塞小妾,娟儿小月未嫁想要给她们说亲事。
难不成他不翻脸骂人真觉得他是个好脾气的,敢在他面前冒这些念头。
林飘冷喝一声,院子里没一个人敢吱声,憋了半天之后二狗家一个亲戚才犹豫的道:“林飘你也有点不讲理了,这是我们自家的侄儿都说不……”
二狗扫了一眼过去打断他的话:“二叔还是别说这种话好,那是我小嫂子,就是自家人。”
“是,是,我话说的不对。”二狗说了这话,他们家那边的人自然也不敢再吭声,二婶子和秋叔本就觉得很烦了,但想着乡里乡亲的,是一起穷过的情分,虽然不答应,但也不好太从人脸上压过去,现在林飘发了话,他们自然要表态支持林飘的任何言论和态度,尤其是花如穗也跟着回来了,秋叔大力表示自己很喜欢花如穗,是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的,这一会便没有人敢再说话,生怕再触怒了林飘。
忍不住想他管得这么严格,娶个小妾都不行,规矩这么大,难怪能把手底下的孩子都带出来。
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再提结亲和娶小妾的事情,尤其是林飘发了话,各家又有爹娘护着,好不容易出去了,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在亲事上再吃亏。
但别人有爹娘护着,唯独小月没有,小月回来这两天一直住在林飘这边的小房间里,没回家去看过,她只当这次回来是看一看家乡的风景,忆一忆旧,家里人几次找上门来她都没理睬,后面家里最小的妹妹找上门来她倒是一起说了几句话。
小妹妹从没见过外面的东西,见着她摆开的茶碗,送上来的点心都是瞠目结舌的,见她如今的模样,十分的瑟缩畏惧,连话都不太说得清楚,目光艳羡的瞟了好几眼她头上的镶翡翠簪子。
“阿姐,你回家吧,家里爹娘都很想你,大哥如今也成家了,生了个小侄儿很可爱,你回家去看看吧。”
小月摇了摇头,倒是有很多要说的话,但又觉得没必要,小妹大概都听不懂:“你回去吧,当初说了断绝关系,我既然已经卖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哪还有回家的道理。”
小妹有些疑惑:“阿姐,可是我看有很多人家他们都是这样的,都是可以回家的,在外面干活的人,到了成婚的年纪都可以放回家。”
小月叹了一口气:“小妹,你定婚事了吗?”
“定了,再过两年就要嫁去隔壁村。”
“你喜欢他吗?”
小妹有些疑惑的看着她:“这是爹娘定的婚事。”
“你若是不喜欢他,我带你离开可好。”
小妹摇了摇头:“不行,阿姐你已经跑了,我不能像阿姐你这样不孝,那样爹娘会很伤心的。”
“他们伤心就让他们伤心,他们要死就让他们去死啊。”小月冷漠又平淡的说出了这句话,把对面的小妹吓得大惊失色。
“阿姐你怎么说出这种话。”
“你为什么要过这种人生?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过这种人生?为什么即使有选择你也要过这种人生?难道他们不该死吗?”小月语气冷漠,见小妹完全不能理解,便取了头上的翡翠簪子下来:“这是给你新婚的礼物,当做你的嫁妆吧,只要你能保住。”
又从荷包里取了一锭最小的碎银子出来:“给侄子的一点礼物,别的就没有了,拿着这个钱回去,以后别来找我了。”
小妹见她变脸了,也不敢多停留,便把簪子和银钱拿起来看向她。
“走。”
小妹站起身,快步离开,见到外面的日暮的天光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一圈,阿姐变得太可怕了,她心里很害怕。
因为小月这仅存的一点好心,和想要给新生命的一点见面礼,倒是她第二日被缠上了。
她们找上门来,说小月还未婚嫁他们作为爹娘太过担心,想要让她留下成婚,等到生下孩子再带着夫君和孩子去上京继续生活。
林飘听不得这种话,见他们如此说便问他们是不是想抢自己的丫鬟,然后让侍从先抽了他们十鞭子,打得他们嗷嗷嚎叫连连求饶。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夫人放过小的吧!”
“我们再也不敢上门来了。”
小月在旁边看着,半点都没有阻拦的意思,看着过去的家人如此贪婪的丑态,被打得四处逃窜,想着小妹也在里面,便让夏荷去旁边把门打开,他们挨了七八鞭子,见门打开了趁机逃了出去。
那鞭子又长又重,带出来的侍从都是顶尖的练家子,一鞭子打在身上就皮开肉绽,何况七八鞭子,他们走在路上,脸上身上都是火辣辣的,一路上不少人看见他们这个模样,都是看笑话一般的眼神。
他们心中恐惧,这才意识到小月早就不是过去的小月了,林飘也已经不是过去的林飘了,以前林飘想要带走小月还要和他们商量买走小月,现在是心情好了便给点好脸色,心情不好了便是一顿鞭子板子赏下来,全看他想如何对他们,愿不愿意给他们脸。
“这下手也太狠了,都要打破相了。”大哥的媳妇恨恨抱怨。
“打人不打脸!”
“少说点,算了!”
一家人沉默下来,心中怒气郁结,可又恐惧害怕得厉害,不敢再多说一句抱怨一句。
他们在村子里停留了三天,把附近的地方都看了一遍,又主持了给沈松和沈鸿父母修建新墓的事情,后续的事便托给了周习善。
将要准备离去的时候,他们这边来访的人没有这么拥挤的时候,大盛带着学生来拜访了一次。
因为他们回来,大盛带着学生已经去了他家那边读书,这次来拜访,大盛并非是拜访沈大人,而是拜访自己的师长,所以还带了礼品来,一些米和面。
同行而来的还有许多当初一起在小私塾上过课的人,他们组织好了,一起来拜见沈鸿。
林飘收下了东西,让大盛和沈鸿在一起说一说话,顺便让夏荷去把二柱和大壮也叫过来,算是同学稍微聚一下会。
大盛如今已经完全是一个大人的模样了,他个子不算特别高大,但人很挺拔,气质方正,倒是看不出他小时候那种爱玩闹捉螃蟹的模样。
他们聚在一起,看见沈鸿都十分激动,大盛带来的几个得意门生,见到沈鸿的时候目光充满了敬仰和崇拜。
大盛如今已经是秀才,却依然在村子里教书,二狗问了一下他想不想出去,大盛便摇了摇头:“我想继续在村子里教学生,当初先生在村子里,只是以一个人的力量,便改变了村子中大半孩子的人身,往后无论是像你们这般往外拼搏,还是在村子里找些活计讨生活都有了门路和机会,我如今既然还在村子里,也没别的本事,就是死读书,出去考也没意思,做官未必吃得开,在村子里教教学生倒是很好,说不定他们会比我更有前途。”
二狗笑了笑:“大盛,你也太看轻自己了。”
他懂大盛的意思,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人,他还是看得穿大盛的意思的,以前他就发现过,大盛虽然看着调皮,但其实很看重父母,如今想要留在村子里,一个是想要留在村子里教书,另一个应该就是舍不得父母,他感情重,是离不了根的人。
他是树,根在土里,轻易不能挪动,但沈鸿是鸟,是鲲鹏,而他可能真是狗,反正脚是长在自己身上的,想往哪里跑往哪里跑,跑得贼利索,只看自己想不想跑。
他们聊了许久,二狗发现大盛也并非没有天赋的人,书这个东西未必要别人掰碎揉烂一点点教清楚,书读百遍其义自现,他一遍遍的教书,一遍遍的研读,也研读出了自己的心得和想法。
不谈国家大事,只说纸上知识,大盛说得头头是道,也并不比谁差。
都说苦心研读,二狗不读书很久了,如今见着了大盛,才知道什么叫下苦功夫,听他说话才知道还是不能松懈,人家没有老师教,自己都一本一本的啃完了,他身边有得是先生,却不好好看书。
他反省了一下,决心回到上京之后每月都要研读一两本经典。
此次前来拜访的人,有大盛这种不想离开的,也有一些想要来寻找一个机会的,这点事都不需要沈鸿帮忙,大壮问了他们的志向,大多都说想要去县府,大壮便帮着打点一下,帮他们寻一些合适的岗位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