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誉不知道沈鸿以后会如何,但现在的江山需要沈鸿,他希望沈鸿不要心慈手软,如今已经有了□□,便要除掉李虎臣,削弱戚家,将权利更集中到帝王手中。
江山代有人才出,先让沈鸿将当下的局面料理好吧。
往后,总会有人会来料理沈鸿的。
就如对他一般。
万般都是命。
楚誉的目光逐渐涣散。
万般都是命啊……
不甘心……
太医时不时拿羽毛探一探皇帝的鼻息,最后一刻,看着羽毛丝毫未动,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陛下!驾崩了!”
太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开始哀哀哭起来,满宫室一片悲戚,人人跪倒掩面哭泣,其中有两位重臣更是嚎啕大哭。
哭声惊动了外面,便知皇帝没了,一时如山呼海啸,众人匍匐跪倒,哀哀哭号。
林飘跪在人群中,哼唧两声用袖子掩住了自己的脸,假装擦眼泪,看了看旁边的几个臣子,基本都是张着一张嘴,干嚎半天一滴泪都没有的,光听声音还以为人要哭晕过去了。
但也有不少人是真的难过,如今正是大宁新盛世的开端,开创这一切的陛下却就此驾崩了,谁再来带着他们往下走?换一个新皇帝,大宁能像现在这样好吗?
林飘一边假哭一边四处看,便看见不远处跪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孩,他不像别的人,身边前赴后继簇拥着不少拥护者,跟在他身边的只有两个婢女,他跪在人群中,矮矮小小的,模样清秀,身旁的侍女用袖子掩着,但还是看得出,在死命的掐他大腿,小孩嗷嗷的哭,眼泪一颗颗往下滚,活像不要钱一样。
林飘看这个小孩的穿着,这个宴会并不能带家属赴宴,这个小孩大概率是楚誉的弟弟,大宁的小王爷。
林飘感觉还是很恍惚,在自己大腿上也掐了一把,他一直担心沈鸿他们失败,最后沦为楚誉的盘中餐,却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会,楚誉就命断于此了。
他们在外面哭了一会。
抬眼便看见沈鸿和几位内阁重臣,还有皇帝身边的太监一起走了出来。
显然大家都才哭过,神色都十分悲伤。
沈鸿眼中还含着泪,扬声看向下面的人:“陛下遗言说立谁都可,但要我们诸臣子,选出一个聪慧的,可继万代江山的。”
众多臣子哗然,从没听说过这种的事情,但转念一想,如今陛下两个幼子,没有一个是担得起如此大的基业的,目前也看不出是否足够聪慧,根骨如何,陛下的几位弟弟倒是年纪大一些,但五皇子实在可疑,六皇子和七皇子比两位小殿下年长一些,也的确不算特别合适的人选,没有谁是特别出挑的。
五皇子见状,大步走了出来,神情哀痛:“皇侄年幼,两位弟弟也尚且年少,我作为大宁五王,理应暂代国事,查明真相,肃清内外,还请诸位放心!”
众臣窃窃,看向五皇子,但目前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五皇子看向沈鸿,神色淡然,内心却有一份心虚,沈鸿多智,在场的老东西都是墙头草,就算不想帮他,也不会做出什么得罪他的事情,他就怕沈鸿此刻阻拦,往后的事便要不顺起来。
此刻沈鸿派出去的皇城卫人快步冲进来:“禀告诸位皇子!禀告诸位大人!微臣在膳房墙外的草丛中无意发现这个东西。”
他用一块绢帕托着,是一个淡蓝色的陶瓷小瓶,盖子已经打开,敞着口躺在皇城卫手中。
沈鸿目光递给太医,众人都看了过去,几位太医围着,最德高望重的太医捧着瓶子仔细查看轻嗅,以银针相探,随即脸色大变跪倒在地。
“此物有剧毒,就是此物!”
众人纷纷看着那个小瓶子,沈鸿走上前,手上取出帕子,将那小瓶子拿在手中。
“天青瓷。”
五皇子走上前来:“可能看出凶手是谁?沈大人一定要捉出凶手,为皇兄报仇!”
“自然。”沈鸿淡然看了他一眼:“天青瓷,是十分普通的东西,但若民间盛行,皇家便不用,却也没有这个道理,但为了不损皇家身份,天青瓷的贡品便换做了另一物。”
一旁的大臣惊道:“是玉白天青瓷?”
沈鸿点头:“是,这物件普通,不起眼,但釉色白润如玉,色若天青,看瓶底,寻常天青瓷粗糙,玉白天青瓷便是底部也如白玉。”
显然,这毒是皇室中人所藏有的。
沈鸿目光看向五皇子:“五王,可知晓此事究竟为何?”
五皇子看着沈鸿目光看过来,他一句话,便把所有人的视线一起引了过来,五皇子呼吸一窒,只感觉沈鸿实在可怕,若是他登上皇位,沈鸿是必然留不得的。
“大胆沈鸿,你这话便是要怀疑我了?”
沈鸿放下瓶子,交还给一旁的太医,看着五王一步一步走过去:“陛下崩逝,五王受益最大,如今陛下刚刚崩逝,我们难道立刻改辕易辙,便奉你为新主吗?我们依然还是陛下的臣子!毒害陛下之人,岂能逍遥法外!我等臣子,必要让此人,受到惩处!”
第211章
沈鸿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便全都集中在了五皇子身上。
林飘站在人群中,沈鸿的话没有一个人反驳,看着五皇子脸上几经变化的神色,也看得出五皇子对于沈鸿的人心所向感到震惊。
如今天下太平,重开盛世,众人对楚誉都是极其爱戴的,虽然这天下的盛况是众臣子打下来的,但功劳都记在皇帝的头上,显得皇帝是个千古难得的好皇帝。
沈鸿这番话无论是道义上,规矩上,都没有半分的错,甚至对于众臣子来说,五王是个什么货色他们心里也清楚,与其让他做新帝,受他摆弄,还不如辅佐扶持个小皇帝,陛下有两个孩子,又有许多老师教养,说不定养上几年就能出一个贤明的皇帝,这大宁的未来就有指望了,他们的未来也有指望了。
五王站在众人的视线中,冷笑一声:“胡言乱语,你就凭这一个瓶子就要定本王的罪?未可知是贼人想要嫁祸本王,特意留下的东西!”
五王环视一圈看向众人,心中激荡,如今他是最该继承皇位的人,这些老东西只要拿不出推倒他的东西,他就是板上钉钉的新帝,看谁还敢和他作对。
何况,就算他们真的找到了证据又如何,他还有后招,如今不过是顾全大局,免得事情闹得更大,等他登位之后,再解决此事。
沈鸿却冷然道:“将五王身边的人全都拿下,此次一同如同赴宴之人全数清点送入大理寺分开审问。”
五王指向他:“你敢!”
“我有何不敢。”
沈鸿转身,看向重臣:“五王身份贵重,未确凿之前依然是天潢贵胄,只是陛下之事不能轻率,审问几个奴婢又如何。”
下方众臣沉吟点头:“沈大人所言极是。”
“此事须得仔细查问,不能叫那有悖伦常之人登上帝位,否则将是国之祸事!”
五王冷笑了一声:“有悖伦常。”
二哥杀了父皇,这事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帝王之位上坐着的人,哪个不是有悖伦常之人。
大理寺卿站了出来:“今夜不可轻易散去,否则许多证据便难以再凑齐。”他目光看向沈鸿,沈鸿便点了点头。
沈鸿道:“那今夜便如此,将人先压去宫室中分开审问,各位在此处不要走动,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都在此处,请他们将此事中的每个人在何时做了何事都梳理一遍,记录在案,包括我也是如此。”
此次大理寺卿和少卿都在,刑部尚书和左右侍郎也在,又连夜去叫了没能参加这次宴会的下属前来,将大家一批一批的隔开,外面有人在受拷打,受审问,他们在里面接受盘问。
宫女侍婢也不能随意走动,取纸笔的人都是刑部右侍郎亲自去取的,厚厚一沓纸抱在怀里,然后是一块砚台,两锭磨块,一把毛笔,放在桌上后也没地方取清水,便拿茶水倒在砚台上,急急的磨起来,纸张分发下去,墨水磨了又添,添了又磨,没有一刻停下来。
林飘看着他们如此,心一下提了起来,他和沈鸿今天是见过楚誉的,而且沈鸿也不是没有可疑的举动,皇帝去了他那边,沈鸿也赶了过去,赶过去的理由是什么?就是为了去看他吗?
林飘脑袋飞快的转动,在人群中望向沈鸿,微微睁大了眼睛,希望他能读懂自己眼中的意思。
不要说自己见过楚誉。
便说是去找他的就好。
林飘也不知道沈鸿看懂没有,他怕自己撒谎,沈鸿那边却另有打算,两人要是说得有出入,任谁都看得出有问题的。
林飘突然想起沈鸿对楚誉说的一句话。
今日之事,还请陛下宽待。
现在想起来,便已经杀机显露了。
究竟是五王下的毒,还是沈鸿使的手段?
林飘心里想了一圈,知道沈鸿不可能用这么浅显的手段,他向来是杀人于无形中,擅长用最小的撬动点,动摇大的事物,所以这事主观上绝对和他沾不上什么关系。
只是要把他们今晚撞见过的这个事撇干净。
林飘目光几次落在沈鸿身上,希望两人能无障碍的交流,沈鸿站在人群之中,回头对上他的目光,淡淡笑了笑,带着一点抚慰。
林飘的心一下安稳了下去,尽管沈鸿什么都没说,但他知道自己可以撒谎了。
等到拿着纸笔的刑部人来到这边的时候,林飘便有条不紊的和他说起自己今天的事情。
隐去了皇帝去找他那部分,自然也隐去了沈鸿和皇帝撞见那部分分,作为一个臣子,为了保全皇帝的颜面而撒谎,并不算过错。
“我有些醉酒,想要找个地方歇息,皇后娘娘便让侍婢带我去房间,沈鸿知我酒量不好,中途离席便是来探望我,见他不适便想要将我送回去,然后再折返宫宴之中,我们一路向外走去,半路上遇见了前来通报的公公,他循着消息一路跟过来的,请沈鸿返回宫宴主持大局,听闻噩耗我心中不安,便与他同来了,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忙的地方。”
刑部左侍郎听他如此说,中途抬头看了他好几眼,心道沈鸿和他嫂嫂暧昧不清果然是真,若非亲密到了极点,怎么会喝醉了一点酒都要亲自去看亲自去送。
但这话心里知道便好,如今沈鸿称得上权倾朝野,名声极好,如同圣人出世,便是和自己的嫂嫂有不清不楚的地方,这嫂嫂也不是寻常的哥儿,凭着几分美貌妖娆便叫人折服,如今林飘是宗师级的人物,分量和声望也不是寻常人有资格置喙的。
刑部左侍郎点点头:“夫人此番话,能佐证的有皇后身边的侍女,并与沈大人的证词印证,若无出入,夫人与此事自然是无关系的。”
林飘点了点头:“陛下一世英明,如今却受了这般阴毒的暗算,当真是可怕,还请大人一定要查明真相。”
刑部左侍郎神色严肃,点了点头:“自然。”他没有浪费太多时间,换了一张纸放在表面,继续对下一个人进行盘问。
盘问到林飘方才注意到的那个小孩身上,便听见左侍郎冷喝一声:“到底如何!说清楚!”
林飘看过去,就见那小孩身边的两个侍女都哭哭啼啼的。
林飘拉了一把身边的臣子,那臣子被他拽了衣袖,急忙拽回,只感觉两人太过僭越,又听林飘问道:“那是七皇子吗?”
“自然是。”
林飘点了点头,他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从来没见过,这还是第一次撞见。
“七皇子年幼体弱,平时很少参与宫宴,只是如今稍微年长身体好了一些,陛下感念他幼年丧父,叫他出来聚一聚,也认认人。”
林飘看着那个小孩,看模样也才六七岁的模样,听审问人的话,似乎是这小孩在说谎,便靠近了一些,这才听清楚,原来是这小孩身边的两个侍女先说了证词,结果和七皇子说的话有些对不上,比如她们中途去了外面一趟,说了因为七皇子喝不了酒,茶水也喝干净了,出去给七皇子拿了一些果汁。
七皇子却说她们记错了,拿的是茶水。
对着杯里剩下的水一看,果然是茶水,这事自然便是要责怪两个侍女,七皇子似乎眼神有些慌张,但表情却十分的镇定,看起来像是在替那两个侍女圆谎。
被人一喝问,两个侍女也慌张起来,急忙改口说是拿茶水,但刑部的人怎么可能随意让他们糊弄,她们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是跟着出来肚子饿了,去厨房讨了点东西吃。
因她俩到过厨房,便被加紧盘问起来,两人一个劲的说自己没进去,只是在外面候着,拿到东西之后便走到外面来吃东西了。
因是大宴席,侍女随意去要东西,只要报了主子名号,没有要不到的道理。
她们因为承认了这件事,又是侯在外面的,便被抓起来作为关键人物盘问了,想要她们回忆出当时从附近倒地经过了什么可疑的人。
这场盘问从入夜一直到深夜,宫殿外已经是月上中天,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疲惫,但没有一个人敢懈怠。
五王心态最稳健,最先被问完,之后嫌无聊,干脆趴在桌子上睡起觉来,此刻正睡得香甜。
六皇子年纪稍微大一些,现在有十三岁了,听闻他二皇兄的死讯后就一直在哭,现在哭得差不多了,便愣愣的坐在桌后,一副又困又累打不起精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