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记忆悉数从萧景的脑海中涌现,他抬眸看着她,漆黑的眸中掩藏着一抹深痛。
这种光线下,他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过去,他只记得过去无数个下午,他从公司里回来,就这么坐在床边的地上,眼前是她的脸,心里脑海里都是她的脸,可是当他要上前去拥抱她时,安言就“唰”一下消失了。
此刻,萧景不敢动,他手指轻微地抖,却不敢碰她,病态的很。
安言也没动,两个人四目相对,她眼中是死水微澜,而萧景眼中则讳莫如深的茫然。
男人薄唇翕动着,“安言,我很想你。”
他这么说,安言缓缓闭上眼睛,他疯了。
此刻,是真的疯了。
萧景异常小心翼翼,他伸出手掌轻轻地贴上安言的脸大,没什么温度,但是是实实在在的人,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安言望着他的神色,以为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但下一刻就听到他说,“你又回来看我了,上回我刚刚一开口你就走了,不想跟我说话也不想见我吗?”
“啪——”安言直接扇了他一巴掌,没用多大的力道,“清醒了吗?”
怎么可能清醒的了,他回到了现在,但并不代表他的理智还在。
安言还坐在地上,萧景从地上爬起来,想将她抱到床上去,腿可能已经恢复知觉了,但安言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你不怕再次摔到我吗?”
男人的动作微微一顿,还是将她抱了起来,慢慢地走,侧脸隐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唯有声音是清晰明了的。
“安言,你走了以后,刚开始一次都没有梦见你,后来却常常梦见,有人跟我说,那不是梦,那只是我的幻觉,因为我每天早上醒来会看到你,去上班你会跟我道别, 晚上会留着等着我回来,我在书房办公你就坐在沙发上玩,晚上跟我一起睡觉……”
“你给我留的字条我看了很多遍,我不相信你死了,我甚至不相信你走了,直到我找不到别墅里任何你的照片,结婚我也找不到了,然后我吞了安眠药……那个晚上,我真的梦见你来接我了,我还梦见我们有孩子,有一个幸福的家,那晚上我很快乐。”
“乔特助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抓了回来,然后我去找你了,我想,三年五载,这辈子下辈子,没找到我就一直找,找到老,找到死,找到下辈子,变成鬼我也找……”
这些话有些毛骨悚然,但安言很安静地听着。
萧景用被子捂着她,他有力的双手连人带被子一起圈着她,脸贴着她的脸,他说,“你说你去北欧了,我就去北欧,你不知道我找了好多地方啊,但都找不到你……你喜欢等山,我也去了,我也遇到了雪崩,我被埋在了积雪下面,很多人都被埋了下面,但我是唯一一个不想救援队来就我的人。”
“所以啊,我就没出声,我只是想你,跟我吃药那个晚上一样,你来接我了,我终于等到你了……”
安言看了他一眼,“然后呢?”
萧景温热的眼泪从她脸上滑过,他眷恋地蹭了蹭她的脸蛋,“后来我醒了,我在挪威的一家咖啡馆找到了我们结婚照片,安言……”
男人的嗓音蓦地变得无比的哽咽,他忍不住捁紧了她,将脸埋进她的脖子里,随即开口道,“安言啊……我真的庆幸啊,你留在哪里的东西成为了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我还看到你给我写的情书——”
那天的记忆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种从希望到绝望,再到充满希望的心理变化,没有人能够体会。
而他只要轻轻地闭上眼睛,就能够将她写的那封情书背出来——
第一卷 第295章 荷马墓上的一朵玫瑰花
这是我写给他的最后一封情书,我最爱的人叫萧景,长得很帅,人很高,在人群中我能够一眼看到他。曾经我心里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希望他能够多对我笑一笑……萧景,你知道吗?异国他乡的日子很难过……想你的时候更加难过……
他无法忘记的那句话,字条的最后一句:但我现在恨他,入骨入髓。
她相信他出去找她了,但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决绝,放弃了一切,背负行囊去陌生的漫无目的的找她 。
其实也不是漫无目的,只是她那个时候已经长睡不醒,他哪里能找的到她呢?
安言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心里荒凉,慢慢从被子里面伸出手指覆盖在他的手背上,长睫一颤一颤的,“萧景,你看,未来根本就承载不了上伤痕累累的过去,余生我们就不要再挣扎了,好吗?”
偌大的卧室,温度是很恒温的,待了这么久了,安言的身子也慢慢暖和起来,她有些累,眼皮耸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仍旧没有放开她,关于从她口中说出的任何跟离开有关的话,她都自动给屏蔽了。
安言抓着他比她还要冰凉的手指,再度叹气,“你一定要这么固执吗?”
环境昏暗的很,他们之间像是被打上了一个死结,怎么都解不开。
过了会儿,萧景放开她,安言静默地看着他,却见他高大模糊的身影朝门口走去,期间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一些声响,接着就是门落上锁的声音。
他将卧室反锁住了。
安言躺在床上,觉得眼睛干涩到不行,心里说不出来的悲凉感觉。
有人爬上了床,将她搂在怀中,男人灼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脖颈处,很浓烈,而后是他极低的嗓音,“安言,我不会放你走的,就算你病了。孩子的事情我很抱歉,我爱你,我也爱它,感谢当初的它将你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以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只求你好好待在我身边。”
以后我会你很好很好很好,只求……
他用了求,萧景这辈子很少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人,可在她面前,类似这样绝望的字眼已经不知道用了多少次了。
安言在他怀中动了动,纤长的睫毛刷过他的皮肤,她笑,“萧景,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会去看什么狗屁日落吗?为什么会发生意外吗?”
萧景身体僵了僵,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发,轻轻吻着她的皮肤,想知道那个答案,可是却又不想不知道。
“我从未跟它提过任何跟你有关的事情,但是意外前一天我坐在壁炉前跟它讲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好的不好的,都有……”
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安言的脖颈上,她眼睛眨了眨,听着他打断她的话,“对不对对不起……安言,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你喜欢孩子我们生一个好不好?”
“你也不知道它的存在,我只是想知道,植物人醒来的几率的确很低,假设我永远都醒不过来,你也找不到我,你预备怎么办?”
萧景呼吸一窒,这些问题抛到他脑海中,几度让他断了思考的能力,他闭眼眼睛,“我会死。”
萧景将她跟他锁在卧室里,李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几次走到卧室门口都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也不敢敲门,只是想起先生回来时那个眼神,她心里就有些害怕。
这明明组织前都高高兴兴的两个人,这才刚刚回来都怎么了。
一月二十四号下午,萧先生在茫茫大雪的天气载着安言回到萧山别墅,将自己跟她关在卧室里,期间没跟外界交流过一次,两个人不吃不喝。
深夜里,萧先生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