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样傻里傻气的人,不露馅才叫奇怪。
不多时,梁时将鸟笼子提给了如影,随意吩咐了一声,“楚家四处皆有重兵把守,不可掉以轻心,若是打草惊蛇,下次再想将这小畜生借过来就难了。”
如影一张紧绷的俊脸氤氲在了浮光月影下,心情很滂湃,“……”还有下回呢?!
梁时又折返回了听雨轩的寝房,屋内的幽香萦绕,丝丝缕缕缠绕心扉,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天明了,梁时躺在地铺上,他侧目看着垂挂下的幔帐,还有里面微微隆起的人形,他闭上了眼,似乎已经太久没有如此心安了。
她果然是他的救赎,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希望,也能让他如获新生。
楚翘啊楚翘,你到底给我喂了什么药?竟让我梁时这辈子都载在了你手上!
梁时内心十分清楚,楚翘不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女子,也没有通天的智慧。她的确是生的好看,但这世上根本不缺美人,可偏生就是她入了他的心了,如毒瘤深埋,无药可医。
梁时认栽了。
次日一早,梁时依旧鸡鸣时分起榻,阿福进来伺候时,却见他已穿戴整齐,眼神似有若无的看了一眼床榻的方向,临走之前淡淡交代了一句,“夫人醒了,速来通报!”
阿福着实想不通了。
二爷明明对夫人似有情义,可平常时候又似乎很冷落夫人,二爷莫不是在苗疆待了两载,以至于人都不正常了?
阿福应下,二爷既然关心夫人,那么这也是一桩好事。
好歹,二爷昨个儿夜里依旧陪着夫人过了一宿。
*
楚翘醒来时已经是次日傍晚。
她脑壳胀痛的厉害,这感觉像是醉酒之后初醒时,滋味很不好受。上辈子楚翘甚是调皮,梅子酒出窖后,有一次偷偷喝多了,在府上耍酒疯,那日梁时与诸多世家公子也在府上做客,二爷为了保住她的清誉,以最快的速度将她抱回了闺院。
二哥虽然极为疼她,但后来再也不准她碰酒。
可是昨个儿,她根本就没有喝酒。
“几时了?”楚翘揉着太阳穴,嗓音沙哑的问了一句,这声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怎的虚弱成这样了?
阿福道:“夫人,您可算是醒了,您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她思及一事,突然念头又是一转,喜滋滋的告诉了楚翘一件事,“您昨个儿起热了,昏睡不醒。二爷可当真是着急,当即请了周老先生过来给您看诊,要知道周老先生可是二爷敬重之人呐,寻常时候,二爷根本不会惊动了他。还有啊,二爷还陪了您一晚上呢。”
阿福为了府上的子嗣大事,又绘声绘色的添油加醋的一番,务必要将自己二爷夸成一位疼惜妻子的好男儿,好丈夫。
阿福正说的花枝乱串时,楚翘整个人都懵了,她忙摸了摸自己,吓的如被雷劈。
她虽活了两辈子,但从未经历过人事。不过,好在她嫁入皇宫之前,太皇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教过她一些事。
楚翘浑身酸痛,她忙掀开被褥瞧了瞧,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按着阿福所言,她昨天从外面回来之后一直在昏睡,梁时不会那般……饥不择食吧!
肯定不会的!他那样挑剔又矫情的人,绝对不会对她下手!
自我安慰了一番,楚翘腹中有些饿了,遂让丫鬟伺候她洗漱更衣,“母亲今个儿怎么样了?
两个哥儿可有闯祸?隔壁楚家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阿福跟着自家夫人两年了,知道夫人很是关心老太太,少爷们,还有隔壁楚家,所以阿福闻言,没有觉得那里不妥,如实答道:“夫人,奴婢方才派人去通知了二爷,说您已经醒了。二爷那边的意思,是让您现在就去老太太那边用饭。”
“老太太还是老样子,少爷们早晨进学之前来看过您了,隔壁楚家也没甚大事。不过,奴婢倒是听说楚二公子养的那只鸟儿昨日受了惊吓,今天不肯吃食,楚二公子急的大发雷霆。”
楚翘:“……”
听上去好像一切都还算正常,楚翘这便放了心了。
梁老太太的秋华居也种满了梧桐,这个时节走在小径上也是别样的享受,楚翘不喜权势,却很喜欢享受这种细微的美好。
她身子还有些虚弱,今日就由阿福搀扶着婷婷袅袅的走入了堂屋。
梁温等人看到她气色尚佳,皆嘘寒问暖。就连花木暖也勉为其难的关心了一句,“夫人,你可好些了?我这里倒是有一些补身子的方子,明日给你送过去。”
楚翘莞尔一笑,她明白花木暖的心思,花木暖真要是关切她,早就将方子给她了,却等到了此刻,还是当着梁时的面说出来。
她真的是很想赢得梁时的心啊。
干得好!花姑娘,你可一定要继续加油,哀家盼着你早日虏获了梁时!
楚翘给梁老太太请了安,之后才缓缓落座,她从头至尾都没有看梁时一眼,但这人的存在感太过强大,即便她没有看他,眼角的余光也总能瞥见那抹墨绿色锦袍,还有他那张虽然俊美却也十分可恶的脸。
哼!以为她不知道昨天她又中计了?
肯定是梁时做了手脚,否则她岂会莫名其妙的昏睡了如此之久?梁时究竟要干啥子嘛?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过日子了?
梁老太太虽然今日依旧不清醒,但对楚翘格外关心,给她夹了不少的大补之物,其中就包括了几日前炎帝赏赐的鹿肉。
这种燥热之物,楚翘肯定是不敢多吃的,她现在正当年华正好时,其实……不宜大补的。
楚翘乖巧一笑,接受了梁老太太的好意,但并没有吃一口鹿肉。
她刚从昏睡中醒来,此刻的面颊白里润红,整个人仿佛笼上了一层不太真实的容光。
此前,梁时沉浸在大悲之中不可自拔,以至于他忽略了诸多细节,今日一看这小妇人,竟察觉到她与自己的心上人有着诸多相似的地方,最终他又看着她眼角的那颗小红痣,神色已经在无意识中露出一股痴迷。
梁时从来都不会轻易表露他的情绪,自然了,除了愤怒之外。
他这个眼神,让在座的几人都开始在私底下蠢蠢欲动的浮想联翩。
梁温:如玉莫名其妙的昏睡已经很不正常,眼下梁时的态度更不寻常,他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听说梁时昨夜也是在如玉房里睡的?
梁云翼:父亲好像很在意母亲啊,也难怪了,母亲生的好看,父亲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梁云奇:气氛不太对劲,我又想作画了,待晚上回去之后,我得琢磨一番。
梁云玥:今天家中的人都好生怪异,我还是吃我的饭吧。
花木暖:好一个颜如玉!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她昨日也不过是与大人出去了一趟,如何就昏睡不起了?此前的乔模乔样都是在欲擒故纵吧?高门大户的内宅果然不可小觑了,大人他……他会中了颜如玉的圈套么?当真是可气!可气!
这时,楚翘自是也感觉到了众人眼神的怪异,不过她更想知道的是梁时是什么意思,他因何偷窥她?
正当楚翘感觉到一道视线射过来时,她猛然之前抬眸与梁时对视。
这个状况发生的太突然,梁时被呛着了,他也不知道心虚什么,闷咳了两声之后,梁时清了嗓子,道:“食不言寝不语,都给我吃饭!”
众人:“……”方才明明没有人在说话呀,谁开口了?
一桌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后用了眼神达成共识,只吃饭不说话。
从梁老太太的秋华居出来,楚翘发现梁时去了上房,她暗暗松了口气,不知道梁时今晚是不是还要去她屋里,他和她究竟要在同一个屋子里睡到几时?
自从梁时回京之后,日子当真好生折磨人。
楚翘回了屋,当即沐浴更衣,她知道梁时晚上可能会处理公务,故此会晚些才来,若是他来时,她正好在净房,那就太过尴尬了。想她堂堂皇太后,如何能被人瞧见芙蓉出水的场景?
那是万万不可的!
楚翘以为自己盘算的十分周密,可她到底还是小看了梁时的决心,她更是不知道如今的梁时已经恨不能将她拴在裤腰上盯着了。
楚翘正泡着花瓣澡,就听到净房外传来了动静,还有小丫鬟的声音,“二爷,您稍坐,夫人还在沐浴。”
楚翘僵在了梨花木的浴桶中,可谓花容失色,泡澡的心情消失殆尽,她蹑手蹑脚的从浴桶出来,又迅速穿好衣裳。
待她步入内室时,当真见到梁时正端坐在圆桌前喝着花茶,他没有看楚翘一眼,但楚翘能感觉到无所不在的威严和逼视。
楚翘没说话,她上了榻之后,就窝在了幔帐内不出来。
梁时终于侧目看了一眼千工床,一想到这小妇人曾抱着他的牌位睡了两载,他的心情微妙的变化着,如果小妇人真的是她……梁时的心情已经难以平复,他也无声的躺在了地铺上,一直不曾说一句话。
楚翘一开始还很煎熬,到了后半夜却是又没出息的睡着了。
次日醒来后,梁时已经不在屋内,地铺也收拾好了。
阿福上前道:“夫人,隔壁楚家今日摆了戏台子,楚夫人请您过去听戏呢,二爷也在。”
楚翘的确很想回到母亲身边,令她不高兴的是,梁时竟然也在。
这几日下来,楚翘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某种威胁。
阿福又道:“夫人,楚家今日可热闹了,不少世家子弟都带着自家夫人登门拜访了。奴婢听说萧王爷也在场,楚家这次是想让楚四姑娘和萧王爷相看呢。”
楚翘每次听到楚四姑娘就不太高兴。
楚莲是母亲两年前收养的义女,她死后没多久,母亲就精神奔溃了,二哥为了安抚她,就从母亲娘家那头的宗族里挑选了一个姑娘过继到了楚家,据楚翘所知,母亲并不怎的喜欢她。
楚翘虽然死了,可是她一点都不想被人代替。
这一点,二哥做的很不地道!
母亲现在根本不插手家中事,她只一心礼佛,让楚莲与萧湛相看一事,肯定又是二哥的主意。
楚翘稍稍捯饬了一番,就去了隔壁的楚家,她的容色上佳,稍作修饰之后,很轻易引来旁人的视线。
楚夫人瞧见楚翘就觉得喜欢,她拉着楚翘在身边坐下。
楚翘也看到了楚莲,她今日华衣锦服,妆容精致,发髻上插的是十分金贵的首饰,加之正当二八芳龄,看上去当真是娇宠一身的楚四姑娘。
楚翘吃醋了,这一点她无法避免,想当初她才是家中的娇娇女。大哥,二哥,还有父亲都不敢说她一句不好。
她此刻心中暗想,楚莲早点嫁出去也好!
楚夫人很拉着楚翘的小手,放在掌心捏了捏,“如玉啊,今个儿府上请的是金陵来的戏班子,你要听什么戏你自己点。”
楚翘很喜欢被母亲关心着,要知道今日来楚家的贵妇都是身份不寻常的,即便在这样的场合下,即便母亲根本不知道她是谁,母亲依旧偏疼她多一些。
楚翘也晓得母亲喜欢听哪出戏,就翻开了戏折子,道:“不若就选《荆钗记》吧。”
这时,坐在楚夫人身边的楚家大奶奶周氏笑道:“梁夫人当真好眼力,这出戏可是母亲最喜好的呢。”
楚夫人看着楚翘的眼神愈发温和,“难得还有人与我老婆子喜欢同一出戏。”
楚翘笑了笑,模样很乖巧。
楚莲今日算是主角,可她似乎看上去并不怎么高兴,只是一人闷闷的坐在一旁看戏,楚翘留了一个心眼,莫非她不想嫁给萧湛?
正留意着,楚翘察觉到楚莲一直在时不时的看着不远处的二哥,她眼神幽怨,暗自伤神。
“……”楚翘当即明白了过来,楚莲莫不是心悦着二哥吧?这就是戏文里唱的苦情戏啊!楚莲已经入了楚家的族谱了,她就是楚家的人,如何能爱慕自家的兄长?!
楚翘不知作何感想,她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风度翩翩的二哥,她二哥究竟祸害过多少女子?却就在这时,梁时也朝着她看了过来。
男女席虽分开的颇远,但梁时那幽若古井的眸子实在是明显。
楚翘吓了一跳,忙收回了视线,她感觉梁时近日很“在意”她啊?!
楚夫人察觉到了小夫妻两个眉来眼去,她笑道:“如玉,其实梁时为人和善,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她一直很看好梁时,如若她家翘翘嫁的人是梁时,那也不至于早早就丧命了。
楚翘:“……”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