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湛看着如今焕然一新的梁时,他握了握拳,暂且离开了。
此刻,梁时的脸色微赧,如影站在他身后道了一句,“大人,王爷他似乎已经笃定了两位少爷的身份,咱们是不是应当将两位少爷早早送走?”
梁时护着的人,萧湛在某种程度上也想护着。
这一点毋庸置疑。
梁时单手一挥,英俊无瑕的脸氤氲在腾起的茶水之中,片刻之后他道:“能送去哪里?不可小看萧湛此人,他想找的人,他一定会找到。”
如影默了默,又道:“大人,老太太那边请您过去用饭,夫人已经去了,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梁时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视了过来,“你这么关切花姑娘,不若我将她许配给你。”
如影双腿一软,大人怎会知道他要说什么?!又来了!大人不想要的女人,总想着塞给他!
如影抱拳道:“大人,属下再也不敢妄言!”
梁时越过如影,大步往秋华居而去,如影看着他家大人远去的背影,总觉得大人今日很不寻常啊。
饭桌上已经坐齐了人,但梁时没有落座之前,旁人暂时不敢动筷。
梁老太太今个儿神情安逸,算不得糊涂,但也不精明,众人都到齐了之后,方才开饭。
梁时的视线落在了楚翘身上,她昨日受刺激过度,加之昏睡良久,此刻面容清冷,双眸泛着淡淡的莹润,唇色依旧是桃花粉,有种清秋桂子的清媚,叫人很难再移开视线。她样子颓唐,反倒更添可怜之色。
梁时此前没有与楚翘坐在一块过,他为了不让她起疑,依旧坐在了上首的位置上,与她之间隔着一位梁老太太。
梁时的出现让堂屋内所有人都是神色一滞,沉浸在憋屈之中的花木暖亦然,她一直都知道梁时相貌堂堂,但今日一见他,女儿家的芳心再次不受控制的翻涌了起来,此时此刻,哪怕只是给梁时做妾,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众人偷瞄了梁时,都不约而同的腹诽了起来。
梁温:梁时怎么突然把自己捯饬这么年轻?
梁云翼:父亲此前瞧着的确太过成熟,与母亲不相配,眼下一看倒也还好。
梁云奇:我又想作画了……
楚翘一心挂念着隔壁楚家,她很想知道父亲究竟有没有事,但眼下更是不敢表露的太过明显,万一让梁时瞧出端倪,她可就是无所适从了。
楚翘感觉到了梁时的视线,她悄悄瞄了一眼,果然就发现梁时在偷看她,虽然只是用了眼角的余光,但是楚翘也能笃定他真的是在偷看她。
难道他已经怀疑自己了?所以这才监视着她?一定就是这样的!
楚翘当即收回了视线,没有因为梁时的外貌变化而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她一点都不想让梁时察觉到她的异样。
这厢,梁时心头狂喜,方才小妇人虽是眼神古怪的瞥了他一眼,但这种两两相望的滋味,当真叫人沉迷。
梁温看着楚翘和梁时“四目斜睨”,她笑道:“今个儿的油炸虾仁果子还不错,如玉啊,你这几日辛苦了,多吃些哈。”
楚翘耿直道:“多谢长姐,我不辛苦的。”
梁温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个弟媳应该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怎的还这般纯真?看来梁时没有教好她啊!也难怪了,当初如玉嫁到梁家之后,也没个婆子教.导她房.事,且罢,只要他们夫妻两个能和和睦睦就成了,她迟早有一日会明白的。
花木暖情绪一直不太好,她是梁府的贵客,否则梁家不可能每日都请她到堂屋来用饭,即便是妾室也没有这个资格的。
她总以为在梁时心目中,她终归是不太一样的。
再看梁夫人,虽说容貌在她之上,可这样一个宛若没有开.苞的小姑娘,她如何能担得起梁家主母的担子?听说夫人前几日还因为吃撑了,让大夫给她开了消食方子呢!
花木暖心急如焚,奈何还无计可施,夫人果真是一个心机高手,竟然能在这么短暂的数日之内就赢得了梁时的心了?!
花木暖极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她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她一定会成为梁时最贴心的红颜知己。
这厢,梁时自然看出来楚翘正当忧心忡忡,他也知道她在挂心何事。
为了让楚翘安心,但又不至于怀疑她自己暴露了,梁时只得想了一个迂回策略,道:“长姐,你今日去一趟隔壁楚家,亲自给楚夫人送些柿子过去。楚二昨夜启程去了宣府,楚大奶奶又是有孕在身,你若得空,多陪陪楚夫人。”
梁楚两家的交情一直都很好。
梁温没有察觉到梁时话里的异样,她认为此事再正常不过,遂道:“也好,我一会就同母亲一道过去,母亲今晨还吵着要去隔壁摘石榴。”
楚翘喜欢吃石榴,所以楚家种了大片的石榴林,每至深秋,红彤彤的石榴垂满枝头,远远看去,像是一只只精致的小红灯笼,煞是好看。
这时,楚翘留了一个心眼,二哥去了宣府?他是不是去寻父亲了?怎么朝廷也没个消息传出来?
诸多事情,她都想不通。
上辈子也时常遇到诸如此类的事,后来她发现,很多事都不是她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那些朝中政客所言所行都是千转百回,她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很可能都不是真的。
楚翘急切的想打探消息,她咳了一声,道:“我……若不也陪着母亲去摘石榴,那个……楚二公子去宣府是为何事?”
反正两家关系好,随意提及一下楚远,应该无伤大雅。
梁时捏了捏高挺的鼻梁,唇角一抹笑意轻轻荡过,这个小妇人,扯谎都不会,他怎就到了现在才发现她身上的秘密?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她的真性情,他才久久无法放下她。
梁时极力配合,连眼神中的火热都强行压制住了,正色道:“嗯,这件事恐与镇国公有关,你无须知道的太清楚,总之我与你说过的话,你都要记住,听懂了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会去我书房,我再细细说与你听。”
众人:“……”有什么秘密是他们不能知道的?大人和夫人非要去书房悄悄说?
花木暖抬起头来,漂亮的眸子已然微润,她知道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她只能看着心上人与旁的女子凤凰于飞。
花木暖终于开口了,她是苗疆女子,相貌绮丽,眉目之间还有一丝中原姑娘没有的风情,说话时的嗓音细柔绵长,是个地地道道的淑女,“大人,现在老太太的病是由周公老先生亲自看诊,我瞧着老太太倒是精神了不少。”
说话时,一副女儿家受尽委屈的模样展现的淋淋尽致。而且仿佛无时不刻都在关切着梁老太太。
花木暖心里很清楚,像梁时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对旁人付出情义,但梁老太太是他的母亲,若是哄好了梁老太太,梁时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
梁时应了一声,微垂眸时,又瞥了一眼楚翘,没有在她脸上看出任何“善妒”的痕迹。
她果然此前都是假装,她就那么不想待在他身边?一开始就想法设法的和离?
一想到此事,梁时胸口便是一阵酸胀难耐,还有一丝气愤,他这些年如何对待她的,难道她都不知道?!
从三岁起,他就事事让着她,两家世代交好,七岁之前时常在一块玩耍。
小女娃实在是调皮,打碎了梁老太太价值连城的如意碧玺,也是他站出来顶锅。
后来稍微长大了些,她又开始找了机会往集市跑,哪次闯了祸不都是自己和楚二一道给她摆平的?
还有十岁那年,楚家女眷进山扫墓被山贼所掳,当初梁时也在场,他为了护着她,被贼人断了一指。
他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岂会不知疼?可看着吓傻的小姑娘,他还笑着安慰她,“不怕,我会救你回去。”
即便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在她面前许诺了。
她是有多傻,竟迟迟看不出来他的一片心意?
难道非要逼着他在她面前直白明了的表露,她才能明白?
梁时深吸了口气,喝了一碗清粥之后,便不再用饭,他体内火气旺盛,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而罪魁祸首还在漫不经心的吃着一小碟子鹌鹑蛋。她上辈子就不太会用筷子,夹了几次剥了壳的鹌鹑蛋,但就是夹不住。
梁时:“……”
梁时耐着性子等了片刻,他从来不会无故逗留,只好吩咐丫鬟又给他盛了一碗小米粥。
为了配合楚翘的速度,梁时今晨拿出了巨大的耐心在用饭。
一屋子的人都瞧出了苗头,再这样下去,梁府迟早要有老四出生了。
梁云翼与梁云奇还没见过这样的父亲,兄弟两人很有默契的笑了笑,快速用完早饭,就离席了,梁云翼道:“祖母,父亲母亲,还有姑母,你们慢用,我与二弟先去书院了。”
兄弟两人一离开,梁温很快也带着梁云玥走了。梁老太太今个儿也甚是安静,吃了一盅燕窝,就让嬷嬷扶着去了隔壁的楚家。
花木暖见势,不知该留?还是该走?按着她的本意,她肯定不愿意让梁时与楚翘独处,可他二人都已经同房了!独处又算得了什么呢。
花木暖僵在了桌案边。
这个时候,梁时自然不喜欢任何人打扰了他与楚翘的独处,遂冷声道:“我与夫人有话要说,你先回去。”
夫人……他现在已经口口声声的喊她夫人了么?
花木暖鼻头一酸,当着梁时的面,毫不避讳的红儿了眼眶,但她还是听从了梁时的话,优雅的起身,又保持着婷婷袅袅的姿态离开。
这厢,屋内很快只剩下几个侍立的小丫鬟,另外还有梁时与楚翘两人。
见楚翘还在与描金小碟里的鹌鹑蛋做抗争,梁时递了一只瓷勺过去,“你傻么?不会用勺子?”
第43章 梁时吃醋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楚翘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她看着梁时递过来的瓷勺,又想起了上辈子在坤寿宫时的情形。
其实,按着梁时的做派,他当真可以归为奸佞一列,可他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让父兄无比的信任他,反而劝说楚翘,让她凡事都要与梁时商榷再做决定。
楚翘心系父亲安慰,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强行逼着自己吃了几只鹌鹑蛋,模样看上去憋屈又委屈。
梁时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独爱这些吃食……
看着她两腮一股一股的,还带着小姑娘家的稚嫩,梁时的视线又移到了她眼角的小红痣上,他现在很清楚如何对待她才是上策。
梁时一向很擅长制敌之术,幼时就熟读孙子兵法。
眼下用来对付楚翘却是力不从心。
美人计?他多年前就以风姿楚楚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可这位皇太后不爱权势,也不爱美男。
如今唯一之策,就是循循诱之,若是将她逼急了,她会不会突然跑回楚家都不一定。
她看着娇弱,就像疾风里的风筝,一旦断了线,她便会随风而去,将他这个凡夫俗子抛之身后。
梁时压抑住了强烈的占有欲,还有这两年来无时不刻的念想,他冷着一张俊脸,目光侧视着,故作深沉的道了一句,“国公爷身经百战,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出事,况且若是真出事,我的人不可能到了今日还没有送消息回来。”
他不惜暴露自己在国公爷身边安插了探子的事,也想让她稍稍安心,她这个如丧考妣的模样,梁时着实不喜。
楚翘抬起头来,一双水眸之中尽是愕然。
她狐疑的看着梁时,心道:他为何要在父亲身边安插人?这种事又是如何瞒过父兄的?他还干了哪些事?
梁时在她的脸上读出了猜疑与提防。
梁时:“……”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好像他说的越多,反而让她愈加不信任!
梁时深吸了一口气,当做没有看出她脸上再明显不过的神色,拿出了教.养孩子的耐心,“我有十全把握可保国公爷安然回京。”
为了让她不怀疑他的意图,梁时又添了一句,“所以,国公爷遇害一事,你休得外泄一个字,听见了么?”
楚翘咽下了最后一口鹌鹑蛋,如水的眸子晶莹剔透,虽是在强装冷酷,但眉眼的弧度出卖了她,“妾身省得了,时辰已不早,二爷该上衙了。”
见她模样端庄,乔模乔样的“逐客”,梁时只恨自己的心太软,竟是半分不敢对她如何,她想让他离开,他便也只能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