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活儿不同,辛苦的程度自然也不同。
管着球场亭的黄内侍,吩咐完要干的活儿就离开了,银朱、翠青、佩环和连翘几人却因活计的分配争了起来。
明摆着修剪草地最辛苦,谁都不愿意干,清扫看台最轻松,但清扫看台的人要负责搭建凉棚和几案摆设,综合起来还是御马坊的活儿是最轻松。
因为御马坊还有许多侍候马匹的内侍,侍候马匹不用她们,能分配的活儿也就洒扫下地就可以了,说不定这也不用她们干,还有人陪着说话,给她们讲宫里的事。
经过来后廷的这些日子,现在这群小宫女也算开窍了,知道内侍们都喜欢讨好宫女,跟他们一起干活,自然最轻松。
于是都抢着去御马坊,还有抢清扫看台的活儿。连翘见秦艽站着也不说话,对她又是使眼色又是做暗示,就想让她跟自己一起抢个轻松活儿。
秦艽看了一会儿,觉得特别无趣,道:“我们这队修剪草地。”
“秦艽!”丁香惊诧道。
属于秦艽这队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秦艽说:“你们慢慢讨论,这场地一分为二,我带着人做东边,剩下一半你们看谁来。但先说好,我们干完自己的活儿就算罢,别的活儿别找我们。”
秦艽带着人走了。
丁香小声说:“秦艽,你怎么选了这个活儿,就算她们都争抢的厉害,我们也不一定抢不赢。”
“你们不是想多看看那些贵公子吗?我是在给你们找机会,皇后娘娘千秋节有击鞠比赛,这几日他们定要来此地练习,你们近距离观察难道不好?”
还能这样?
一众小宫女面面相觑,但眼中难掩跃跃欲试。
秦艽失笑了下:“好了,我跟你们说着玩的,那些活儿轻但是琐碎,这活儿看着是重,但做完了我们就可以休息,而且不用和他人接触,就免得生是非,你们忘了冯姑姑怎么说的?”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所以这是最不会出岔子的活儿。”
*
拿到工具后,秦艽就带着人去清理草坪了。
拔草不难,难的是修剪整齐,而且黄内侍只给她们提供了花剪,没有其他辅助工具,这草叶边锋利,一个不慎就会割伤手。
时不时就有人呼疼,秦艽说:“你们先用帕子包着手,等回去后我找冯姑姑要些布料,到时候做双手套用,就不会划伤手了。”
另一头,银朱她们也争出结果了,结果是连翘不敌,被分派修剪另一半草坪。
连翘面容气愤,茱萸时不时望着这边,在连翘耳边说什么。丁香好奇说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秦艽不用去听就知道,茱萸肯定是在说如果不是她抽身,连翘不一定会输。
对于茱萸这个人,秦艽没什么好感。
在那个梦里,茱萸就像这次一样倒了戈,丁香被送去安乐堂后,连翘起先是不理茱萸的,但架不住对方痴缠,两人又好了起来。因为连翘,再加上茱萸除了倒戈,到底也没做出过伤害丁香的事,她没将此人纳入报复的目标。
可没多久发生了一件事,茱萸和连翘彻底闹翻,最后茱萸虽然去了更好的地方,抛弃了连翘,可她也没活多久,典型的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例子。
所以对茱萸的上蹿下跳,秦艽一直是忽视的,因为她知道此人不得善终。而连翘,两次都亏在一个人的身上,不吃过这次亏,她永远不会长记性。
中午吃午食时,秦艽这队人中有好几个伤了手,捧碗都会疼。
看到这一幕,银朱嗤笑地对身边人说:“有些人啊,就是不会心疼手下人,自己想别具一格,拉着旁人与她一起,也不看看人家愿不愿意。”
这话说得针对味儿十足,明摆着是冲着秦艽而来。
换做以前,连翘早就出来说话,这次却是低着头吃饭,没有出声,倒是茱萸看了这边一眼。
丁香有些着急,看了看秦艽,又去看其他人,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愿意?秦艽才不像那有些人一样,仗着自己领头,什么活儿都不干,全扔给别人!我们是伤了手不假,但秦艽的手也伤了,就凭这个,我们就愿意!”
这话说得银朱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丁香还故意对她得意地扬扬下巴,不光把银朱气了个仰倒跌,还把秦艽逗笑了。
她站了起来,道:“行了,你理那有些人。我不吃了,去趟恭房。”
*
连着几日,秦艽每天都会趁用午食休息的时候,偷偷去那片海棠林。
听着六皇子的琴声,她觉得心中一片安宁,什么矛盾危机通通不存在,只想让时光在这一刻永远停留。
亭中,如玉少年轻抚琴弦。
亭下,草丛中,半坐着个小宫女。
阳光洒射在这片海棠林中,美得像是仙境。
琴声突兀地停了,秦艽愣了下,转头去看亭中的人。就见六皇子似乎口渴了,正俯身去摸旁边矮案上的茶。
紫云阁的人都死了吗?竟一个服侍的人都不留。秦艽心中暗咒,她也没想如果留了人服侍,她能杵在这儿听别人弹琴。
她提着心看六皇子伸手的动作,心里比任何人都着急想让他赶紧拿到茶杯。可很遗憾,六皇子似乎方向感有误,摸了两下都没摸着,还撞翻了旁边的茶壶。
“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六六:→_→
明天见
☆、第10章
10
“你是谁?”
抱住茶壶的秦艽,像被猫咬了舌头,只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直到对方又问,她才找到声音:“奴婢是在附近洒扫的小宫女。”
“你怎么会来这里?”
“奴婢从此处路过,听闻琴声优美,就忍不住驻足听了会儿。”
六皇子哦了声,没有说话。
“您是想喝茶吗?奴婢倒给您。”
秦艽让宫怿坐好,去给他倒茶,茶已经凉了,但现在也只能将就下。
她把茶端给他,就在他的左手侧面。
是的,不是正面,而是侧面。
一般不清楚盲人习性的,都是杵在正面上,殊不知看不见便不知距离,而正面的范围太大,接茶的人很可能会抓空。如果是普通人抓空也就罢,眼睛看不见那就认命,可皇室不一样,讲究颜面,让主子抓空,那就是让主子丢丑,所以只要在宫怿身边服侍过的,拿东西给他,都是在侧面。
只需用左手轻轻一触,右手便可顺势拿下,不着痕迹。
宫怿接过茶来,啜了一口。
秦艽没忍住道:“您身边没人服侍吗?让您一个人在这儿?”
“你认识我?”
听闻这话,秦艽才意识到以她现在的身份来看,她不应该认识六皇子才对。可现在反口也晚了,只能硬着头皮圆谎。
“奴婢是球场亭的洒扫小宫女,这附近只有个紫云阁,紫云阁里住着六皇子,奴婢见您衣衫华贵,不像是寻常人,就猜您应该是六殿下。”
“你这小宫女挺聪明的。”六皇子轻笑着说。
看他唇角的笑,秦艽又愣住了,直到宫怿面露询问之色,她才惊醒过来:“六殿下笑得真好看。”
好吧,这又是一句蠢话。
此刻,秦艽恨不得打自己几下,枉她梦里梦外也活了两辈子,见识过的大场面不计其数,可唯独在他面前,她从没有像他所言的那样聪明过。
可怎么聪明?
靠近了他,才感觉到整颗心都在抖颤,抖得不像样子,像司膳司做的红糖凉粉碗子,不去碰它,就颤颤巍巍的,软得似乎顷刻就会塌陷。
“你在球场亭洒扫,听说那里是打马球的地方,你知道马球是怎么打的吗?”
“殿下没见过打马球?”话出口,秦艽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改口道:“其实马球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几个人骑在马上追一颗球。”
“那一定很有趣了。”宫怿脸上隐隐有着钦羡之色。
秦艽想了想,说:“再过几日就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宫里会举办击鞠比赛,您是皇子,到时候肯定可以出席的。”
宫怿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秦艽想起他即使出席,也不受待见,更看不见,不是没事给自己添堵。
“我去过球场亭,但每次只能听见皇兄和皇弟们的叫好声,却不知到底是何等场景。”
见他容色黯淡,秦艽道:“六殿下如果想知道,奴婢可以讲给你听,这两日有人在球场练球。不过今天不行了,奴婢不能出来太久,等奴婢回去后认真看看,明天来给六殿下讲可好?”
“你明天还来?”
“奴婢趁吃午食的时候,偷偷跑出来。”
“那我明日在这等你。”
秦艽去看六皇子。
宫怿的皮肤很白,白得像玉,晶莹剔透,泛着一种温润的光。这样的白,让他乍一看去像尊假人,尤其是没有情绪表现的时候。
之后,等秦艽已经远远跑开,回头往亭子这里看时,脑中泛起了这么一个念头。
*
其实秦艽说回去看看再来给六皇子讲,不过是个托词。
在那梦里,她整整在宫里待了十多年,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只是她还记着自己不过是个刚进宫的小宫女,应该什么都不懂才对。
第二天她如约而至,六皇子竟真的在,她就把看到的那些贵人们练球的场景讲给他听。
可惜时间有限,她只能待一会儿,就必须回去了。之后她又来过两次,六皇子每次都在,等着她给他讲击鞠的场面。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头绑蓝色额带的青衫少年,攥紧马缰,其□□白色骏马扬蹄嘶鸣,竟大半个身子腾空而起,从一旁险险避过。同时他一个回身,球仗直冲红色鞠球而去,将球挑起送至同队另一名红衫少年附近……”
宫怿迟疑一下:“你是不是看过演义小说?”
正说得慷慨激昂的秦艽,顿时消了声,过了会儿,她道:“倒是看过一两本。”
“你识字?”
“以前在村里的私塾外面听过两日,进了宫后,姑姑让学读书识字,所以学了一些。”
宫怿嘴角蔓起笑:“我见你讲这些,有种听人讲演义小说的感觉。”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