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很专注, 纤长细嫩的手指稳稳的捧碗, 仿佛盛汤是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连鬓边的碎发落下也没空撩到耳后。
席慕凝视着她, 看着她的动作想的是却是另一件事。
会让她特意问他,在她梦中应该又是一番波折。
按着他梦中那么想留住尤妙的态度,应该不会不愿意她怀孕,所以问题是想让她怀,怀不上?
席慕眯了眯眼眸,手突然搭在了尤妙的肚子上,尤妙手一抖,下一刻稳住了才没把汤弄洒。
“妙妙想怀爷的孩子?”
刚把碗放在桌上,席慕有开口砸下惊雷,尤妙手指一抖,搭在碗砸在了她的手上。
瓷器落在黑漆镙钿牡丹花方桌上,声音清脆。
席慕皱眉握住尤妙的手拿到眼前细看:“怎么一点都不小心。”
说着,见她指尖微红,放在嘴里含了。
尤妙僵硬了手指,更亲密的动作他们都做过,但是她这会却因为他的动作,脸迅速的烧了起来。
热度蔓延到了耳根脖颈,还在迅速往下,她都能感觉自己的身上能架热水壶。
脑子有空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但尤妙唯独忘了一点,就是把手指从席慕嘴里抽出来。
席慕也没想到尤妙会那么乖巧,对上她呆呆的眼眸,眼眸眯了眯。
拿出来看着已经变成了深红的手指,席慕笑着把人拉到了盆边洗手:“都还像个孩子似的。”
在越县这种小地方,姑娘嫁出去,不管年纪进门几个月想要立稳脚跟,怀孕生子是少不了的。
而世家里,如果小姐出嫁的年纪早,夫家为了示好,不会太急着要孩子。
世家小姐娇滴滴的,年纪小生子难产的多,这道理席慕这个男人都晓得。
这算是席慕第一任夫人进门没有立刻要孩子的原因,前面是觉得宋氏年纪小,得再养个一年,后面就是席慕跟宋氏越来越不和。
一拖等到宋氏死了席慕都没嫡子。
“我只是随便问问,爷别多想了。”
听到席慕戏谑地说她还是孩子,尤妙觉得她一定要表明自己的立场。
“爷刚刚说要关心爷,我就突然想起了这件事,爷如今二十有余,怎么从来没听过后院传来什么喜讯。”
没满二十之前说是为了嫡长子先出生还能理解,这都二十二了,还没有子嗣难道他就不慌?
席慕听着尤妙的话,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的时候,她不解的问他是不是席慕。
估计在她的梦中他的年纪已经不小,面容也有了些变化。说到这个,尤妙被毒死的场景浮现脑海,席慕心口下意识地一抽。
“爷才弱冠,排行不在前头,有孩子不稀奇,没孩子也不稀奇。像爷这个年纪京城没有孩子的男人一大把。”
席慕拿了菱花帕子给尤妙擦手:“但如果妙妙想要的话,爷这个年纪的确是该要孩子了。”
“爷的意思是说,爷没孩子只是爷不想要?那如果我不提,爷打算在哪个年纪要孩子?”
这个假设说出来就让尤妙嘴软了软,席慕说的调笑话她那么正正经经的说出来,不知道席慕会不会以为她是个傻子。
但她真的无法理解,难不成上一世真的有问题的人真的是她不是席慕?没理由全席慕后院的女人都有毛病吧。
“叫大夫来看看。”
见尤妙蹙眉,席慕主动开口道:“之前爷后院的女人折腾来折腾去,没孩子也正常,如今爷日日宠你,若不是你提醒爷就忘了这码子事。”
伯府不兴事后熬避子汤那套,药物都是掺在日常食用的东西中,利用相克的属性,这种法子比避子汤要少伤身体。
尤妙前头没孩子正常,后面他禁了这套,若是两人身体都没问题的话,孩子也该有了。
“请大夫?”尤妙抿了抿唇,上世喝了几年的药,这次她主动提及,倒是要提前喝了。
不过让尤妙意外的是,大夫来了席慕并没有让她上前,而是自个伸出了手,叫大夫来看他。
席慕特意让柏福去找擅长调理妇科孕事的大夫,大夫见着席慕的手懒洋洋的搁在他面前愣了愣:“不是为夫人看诊吗?”
“先给爷看,看好在给爷的夫人看,你总不可能只看得出女人为什么不能怀孕,看不出男人的吧?”
席慕挑眉,神情没半点不自然。
大夫自然能诊的出来男人的问题,只是因为世上的男人多都不承认自己身体有毛病不能使女子怀孕,就是诊治也是偷偷摸摸,没见过席慕那么坦荡不避讳人的。
大夫把脉半晌,让席慕张嘴看了看,最后道:“看内科与外科不同,不知道老爷可否方便去内室,让我细查再问几个问题?”
“我说差不多就够了,我家爷是什么身份的人,龙虎精神怎么可能有什么毛病。”
柏福见大夫越查越细,就像是席慕真有什么毛病一样,开口训斥道。
席慕瞥了他一眼,挥退了屋里的下人,席慕把尤妙留下了,朝大夫道:“爷的夫人可以留下来陪爷吧?”
大夫扫了一眼尤妙,有些话有女人在场怎么好问:“可以是可以,只是……”
看出了大夫的为难,尤妙主动逃了出去:“我还是在屋外等爷。”
阖紧了门扉,尤妙却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站在屋外。
屋里没什么声响,等了半晌,隐约窸窸窣窣的几句之后,尤妙眼前一暗,就见席慕亲自打开了门。
看到尤妙直直的站在门外,而不是去旁边的耳房等着,席慕惊讶挑眉:“就那么担心爷?”
尤妙点了点头:“爷……没什么毛病吧?”
见她极度好奇,又压抑着眼睛不看他的模样,席慕“噗”地笑出了声:“爷自然没什么毛病。”
“那就是我?”尤妙的眉头纠结成了一团。
“你想到哪儿去了,为什么爷跟你就非得有一个有毛病,我们难不成就不能都没毛病只是孩子的缘分没到。”
“老爷说的对,夫人不要忧心,孩子这事太急心思太重,反而不妙,若是顺其自然孩子说不定就来了。”
大夫听到了席慕的话,也跟着安慰尤妙道。
尤妙听着有些无语,说的就像是她多急着要席慕孩子似的,原本她提起这事,只是存着报答席慕的心,让他注意伯府的事。
上一世他三十多岁都无子,说不准就是被人下了药。
诊脉问了饮食,大夫唯一问的比较私密的问题就是她的小日子,这还是席慕代答的,血液颜色都说的清楚。
尤妙在旁脸红的直想捂他的嘴。
问完之后,大夫便道:“听老爷说夫人最近受过冷,我给夫人开几剂补药,夫人喝一段时间就够了。夫人年岁还小,对孩子不用那么心急。”
尤妙红着脸听了一大堆宽慰让她不要急的话,席慕还嫌她不够生气,道:“爷向妙妙保证,爷的孩子一定从你的肚子里出来,乖乖的别急。”
尤妙咬牙,觉得自己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送走了大夫,席慕取笑了尤妙好一会,等到了晚间才收敛了笑容,去老伯爷那儿,去告诉他大夫对他的诊断。
别的府都是侍妾喝避子汤,他们伯府倒好,避孕的药竟然下到了他这儿来了。
他晓得是伯府的人动的手很简单,因为大夫说他是零碎的服下杀精的药物,这样平常的大夫诊脉查不出来,而且药效已经淡了差不多了,应该是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服用过。
那么费心除了他的家人,除了他那个把他视作生死仇人的亲爹,还能是谁。
席慕去老伯爷院中这趟,回京的日子飞速提前,本来说三个月后等到初夏再启程,如今改到了半个月之后。
第104章 戒尺
“爷又不是没本事, 早道你若不是舍不得家人, 一齐接到京城便是。”
见离了越县, 尤妙还时不时往后望,这刻跟他说着话, 下刻就下意识的眉头蹙起, 见状,席慕捏着她的鼻子道。
晓得她把家人看的比什么都重, 订好回京的日子,他便主动提及把尤家人一起接到京城,他在京城的产业比在这小地方的多多了, 让尤家人安顿下来轻而易举。
而且京城的大环境怎么都会比越县好上数十倍, 但是出乎意料的, 尤妙听完连犹豫都没犹豫就摇了头。
“我爹娘扎根在越县几十年, 而且酒楼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 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哪有让亲人伤筋动骨的到处跑的。”
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让父母跟着自己去京城, 越县多好, 借着伯府的名头,她家人怎么过都不会过得多差。而到了京城, 席慕后宅的那些女人, 手段一个比一个多, 对付不了她, 她家人就成了靶子。
只是到了走得时候还是有些不舍, 她才觉得家人平安是一件真实的事情, 这就又要去京城,去伯府那个充满不好回忆的地方。
“所以你不会是怕见到尤锦吧?”席慕眯了眯眼,提到尤锦这个名字的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好。
察觉到席慕的态度,尤妙根本不用思考就摇了头:“我是担心去伯府,我规矩搬不上台面,惹人笑话。”
席慕斜着眼瞧她,那眼神的意思就是说她在说假话敷衍他。
尤妙最担心的的确就是伯府要面对的那些事情,上辈子她在伯府后院生活了九年,连死都死是在伯府。
伯府是她最熟悉又最陌生摸不透的地方。
就算她猜到了上一世孟素的存在有可能是她的挡箭牌,席慕是为了让她免于纷争,立起来的靶子,但还是有许多看不清地方。
席慕他娘,他那嫂子和弟妹们,还有他后院的女人,对上这些人她可不觉得她拥有九年的记忆有什么用。
正想着,尤妙觉得侧脸一暖,被席慕拥入怀中:“相信爷这回,爷一定能好好护着你。”
席慕声线微低,不复平常的戏谑,尤妙能听出他语气中的郑重。
分不清是什么情绪,尤妙轻轻点了头。
“到了京城,爷打算怎么办?沉船的事,咱们没有证据,爷不会直接去侯府与白子越对质吧?”
回京的日子提前了许多,而且这段时日席慕并不常往外跑,不是去竹园与老伯爷说话,就是在书房里面不知道干什么,尤妙看的出他有计划要做,但具体是什么今天还是第一次试探。
“记不记得爷跟你说过,爷考过京城前两届的解元。”
尤妙怔了怔,有些不敢相信:“爷是说?”
“爷打算参考这次的春闱,由科举出仕。”
想要出头科举是最好的一条路,要不然他就是借着老伯爷的人脉,弄个小官当当,得熬上许久还要看有没有好的机遇才升到跟白子越同等的位置。
等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而且白子越又不会原地不动的等他,而且从他被下药这件事,他已经彻底明白了他那个糟心的爹有多见不得他好,既然如此进入殿试被陛下多瞧两眼是他最好的出路。
“可是春闱没有多少天了。”经过那么多波折,尤妙相信了席慕在读书上有天赋,但也不相信他游手好闲那么多年说考科举,就能考上贡士。
聪慧如她哥哥也是寒窗苦读了数十年,而各个地方又充斥了不少像是她哥哥这样的人齐聚京城。
“按着行程我们赶到京城,剩下半个月就是春闱,爷你准备好了?”尤妙禁不住又问了句,上一世可没有这样的事情。
上一世回到京城,没多久老伯爷就给席慕安排进了户部,当个无关紧要小官。等到席慕真正开始没有游手好闲,是他嫡亲的哥哥意外去世之后,他猛起劲的跟他的二哥争夺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