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堵墙边立着三开门的衣柜,墙角一张书桌,东西不少,用收纳盒整理得井井有条,椅子上垫着和被子同样布料的坐垫。
清新素雅的卧室,和她一样柔软的气息。
早上慌忙出去,被子都没来得及叠,司真正想再铺一下,乔赫已经在床沿坐下,往后一躺,手臂搭在眼睛上,就不动了。
累坏了吧。司真把他的皮鞋脱掉,放在床边,起身时被他握住了手臂。
他一用力,便将她拽得倒在身上,然后抱着她侧身,将她困在了身体和墙壁之间。床很小,两个人躺着挤得慌,但她一动乔赫就收紧手臂,只好小心地踢掉鞋子,陪他躺着。
空气很静,一切的声音都清晰无比。
隔壁家土狗的叫声,摩托车从下面马路经过的油门声,楼下奶奶不时走动忙碌的脚步声。
身后的人许久没动静,司真以为他睡着了,悄悄拿起他环在她腰上的手。
“打打。”耳畔他忽然叫了一声,很低,但分明是清醒的。
司真背对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静了半晌,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低了两分。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真是难得。
委屈劲儿一下子上来了,司真吸了吸鼻子,故意问:“对不起什么?”
“所有的事。”他说。
司真轻声咕哝:“你倒是轻巧,两句话七个字就揭过去了。”
“那我多说一点?”
真是公鸡下蛋千年一遇,哑巴狗居然要多说话。司真学他平时惜字如金的语调:“你说。”
乔赫将手转了过来,贴着她的掌心,扣住她的手指。
“把孩子生下来。”他嗓音低沉,“我养你们。”
第48章 四十八分
乔赫对那些无知顽劣、脏污狼藉的人类幼崽毫无忍耐度, 也并不想与他们产生任何关联。
他对成为一个父亲没有任何期待和愿望,甚至因为自己的幼时的经历有一些排斥。他不认为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
这个孩子的出现恰恰是在最不应该的时机。他甚至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打打, 而现在, 他需要保护她们母子俩。
司真看着白色石灰的墙壁, 想到昨天他那句话就很气,但她没有再拿这句话来刺他。她相信他是盛怒之下才会口不择言,而且也是自己隐瞒在先。
她唯一担心的是,这个孩子是否真的应该生下来。
她还要读研,他也没有得到爷爷的认可, 这个孩子的出生是不被祝愿的。自己从小承受那些委屈, 她不想让孩子也经历。
“乔赫, 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可能我们和这个孩子没有缘分。”
他爷爷那么坚决地反对,他们不能结婚, 要怎么抚养?难道真的要让孩子走她的老路?
“而且你也不喜欢孩子。”她声音低下来。
乔赫紧了紧手臂:“你生的, 我都要。”
这句话乍听起来好像怪怪的, 司真有点想笑。
她也难以决断, 需要点时间考虑清楚。
中午奶奶还是去邻居家借了些菜,司真便让她把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回赠别人。她下的厨, 一块瘦肉做了蒜薹炒肉丝, 还炒了两道西葫芦和醋溜豆芽。
做好了饭,她才上楼叫乔赫。进门却发现他已经醒了, 正站在她的书桌前, 看她墙上贴着的照片。
都是大学以前的老照片了, 有的是初中时候流行的大头贴,像素很低,有的是泛黄的数码照片。以前她的造型土土的,被他看到挺不好意思,不过胜在皮肤白,和同学站在一起显得很清秀。
乔赫取下一张,拿在手里。
那是高三临毕业时同班同学拿了家里的相机来玩时拍的,司真抱着几本书,对着镜头浅浅微笑,阳光照耀着她鬓边细软的绒毛,神色柔和温婉。
“吃饭了。”她说。
乔赫抬眸,将那张照片塞进西装内口袋,神色自若,仿佛自己在做的是一件再正经不过的事情。
司真瞅了他两眼,没阻止。
吃过饭,司真跟奶奶说了会儿话,便要启程回市里了。
奶奶很舍不得她,拉着她唠叨一通,叮嘱她照顾好自己,又道:“不要一跟小赫脑别扭就乱跑,两口子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
她莫名其妙突然跑回来,乔赫也跟着回来,还在外头站了一夜,奶奶是过来人了,什么都知道。
司真不好意思地笑,细声说自己知道了。
准备出发时,司真进到堂屋,见奶奶正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洋红色的布包,布满褶皱的手将折叠的步打开,里头是一沓子并不算新、但保存整齐的纸币。
司真立刻走过去,试图从她手中夺走:“奶奶,你不要给我钱了。我赚钱就是给你花的,你不要都攒着。”
“谁说给你的。”奶奶没让她得逞,嘿嘿笑了两声,“我给我孙女婿的。”
“……”
“他也不用给。”司真说。
奶奶一噘嘴,嗔她一眼:“你这孩子,哪儿有第一次上门不给见面礼儿的。”
她背过身去不让司真看,眯着老花的眼睛,手指沾了点唾沫,慢吞吞地数了一叠出来,然后把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张又包好放回去。
家里过年用的红封还剩的有,她从抽屉里找出来,小心翼翼地把钱塞进去,笑得眯着眼,出门去找乔赫。
院子里有一颗山楂树,开满了一簇簇的白花。乔赫站在树下,听到身后老太太叫他。
“娃娃啊,”她快步走过来,把红包塞到他手里,“奶奶没什么钱,你别嫌弃,我们打打以后就辛苦你照顾了。她从小没人疼,不懂事儿,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多担待着点。”
司真在屋檐下看着,红了眼眶。
乔赫并没接,视线向她投过来,似乎是不知该不该拿。司真抹了抹眼睛,走过李:“拿着吧,奶奶给你的。”
乔赫抬手接过。并不丰厚,甚至不如乔宅过年时给下人封的红包,却让他觉得沉甸甸的。
奶奶把他们送到马路上,好几家邻居都出来了,在路边站着,司真一一打了招呼,才上车。奶奶目送着车子开走,不自觉向前走了几步。
司真从后视镜看到,从车窗探出头,用力向她挥手:“奶奶,你快回去吧。”
等到车子拐过弯,看不到老太太张望的身影,她才坐回来,关上车窗。
回去的路上,乔赫面色似乎有几分凝重,心中不知在盘算写什么。
司真在车上睡了一会儿,快到市里时对他说:“我明天要拍毕业照,今天晚上还回学校住。”
乔赫淡淡“嗯”了一声,没反对。
把她送回学校,下车前,他交代道:“这段时间待在学校,陆壹那里不用再去。我来接你之前,不要离开学校。”
“怎么了?”他突然严肃的态度让司真有点担心。好端端的,为什么不能离开学校?
乔赫没有解释,只是握了让握她的手:“有事给我电话。”
隔天一早,寝室四人齐齐换上娇俏可爱的校服。金筱筱为了把嫩扮到底,让司真给她扎减龄的苹果头。
她坐在凳子上,低着脑袋,不老实的爪子往司真腿上摸:“卧槽,为什么你跟我一样高,腿看起来比我长这么多?”
她平时只穿膝盖以下的长裙长裤,这件短裙一上身,一双又白又细的腿便显露出来。
盛佳寻也过来摸了一把,啧啧道:“学长是不是特爱玩你的腿?”
司真有点痒,笑着躲开:“他才没你们这么流氓。”
收拾好,四个人背着学院风的剑桥包出门,盛佳寻走在最前面,一撩头发:“走!”金筱筱跟着挺起胸脯,走路带风。
到了集合地点,她们刚一出现就被大家围观起来。男生们穿的一向随意,女生里大多同宿舍的都准备了风格一致的室服,但和这四个人的装备比起来,一下子就弱了两分。
“你们太有心机了吧!为什么不叫上我们?”
“金筱筱你是想假装高中毕业吗,还扎苹果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有人问:“待会儿还要罩学士服,你们穿这么厚不热吗?”
金筱筱梗着脖子:“不热,还好。”
然后到了十一点,被艳阳高照的天气教做人。
“我是傻逼吗?”他们的外套早就识时务地脱掉了,仍然热得要命,金筱筱坐在台阶上,鬓边的头发全湿了。
盛家轩的外套系在腰上,衬衣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处,在她旁边举着遮阳伞说:“你是。”
尽管每个人都打着太阳伞,还是被太阳晒得够呛。司真一人递了一张纸巾擦汗。
“学长不来吗?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金筱筱问。
大多学院和班级的毕业照都在他们之前已经拍摄完毕,其中以美术学院最精彩,各种秒杀他们的服装和创意不说,许多女生的男朋友可都是开豪车的开豪车,送花的送花,给足面子。
不管是同校的、已经工作的,能陪着女朋友毕业,往后回忆起来也是一桩美事。
司真之前都没想到这一茬,她倒是跟乔赫说了今天拍照,他也没什么反应。这会儿被筱筱提醒,也有一点心动。不过想了片刻,还是作罢。
这么热的天还是不要让他来受罪了,而且他还要工作。
学院的教学楼是古代风格的建筑,红砖墙,绿窗棂,门口石阶扶栏上坐着形态可掬的石狮子。
这是他们四年来使用最多的一栋教学楼,在图书馆门前拍完,特地到这里来。拍完一组班级的创意合照,大家便解散各自拍摄。
不少人借此机会合影留念。司真她们寝室平时人缘就好,今天的装扮又格外娇俏可人,人气颇高,男同学相继上前求合影。
司真热得一身汗,仍然好脾气地配合。
施宇最后一个过来。医院之后这是第一次见面,司真笑容收敛了一些,主动道歉:“那天真的对不起,他太着急了,才会动手。你没受伤吧?”
“我应该给你道歉才对,是我多事,让你们产生了误会。”
“没什么误会,你不用放在心上。”司真说。
“那一起拍张照片?”施宇道,“留个念。”
跟别人都拍了,也没办法拒绝他,司真应允。盛佳寻带了专业的设备,见状道:“我帮你们拍吧。”
她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一个合适的距离,微微屈身,专心地调整角度和参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