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勇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从果盘拿过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抱怨道:“不是我跟你说,现在这个媒人真是越来越难做了。刚来的时候给几个姑娘牵线,被她们的师父以‘心术不正’为理由活活追了我五里地。虽然现在是武林大会,但牵媒有错么!是错么!”
沈嘉禾:“……”
虽然武林人人搞副业,但像白庄主这么执着的还真是一股清流。
沈嘉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牵扯下去,若无其事地问道:“现在还有些门派没来?”
“啊,有的。”白勇权当为沈嘉禾科普,慢慢数到,“听说白老爷子突然身体不适,无垢剑庄今年缺席,剩下的就是蕲州的问天庄,禹州的散星庄,这些都是比较远的,要来还得有一阵子。然后就是……对了,乾坤庄还未来。”
他们赶路不算快,又在文州逗留了几日,按理讲乾坤庄应在他们之前到达才是。
“乾坤庄?”沈嘉禾的手指轻敲桌面,表情略显困惑,“班家现在还没来,是不是路上被什么事困住了……”
忽然,秦如一握着她的手动了动,低声道:“来了。”
话音刚落,本是喧闹的场景顿时安静了下来。沈嘉禾后知后觉地向着门口看了过去,就见武林盟主端着浅淡的笑容,不急不缓地走向主座,目光略略停在秦如一的身上,见他看向自己便若无其事收回目光,平和地说道:“寻常夜宴罢了,大家不必拘礼。”
身后的随从“啪啪”拍了两下手,丫鬟们便端着一盘盘精致的佳肴从正门鱼贯而入。
沈嘉禾上次见他不过是在一年前,比起那时,他好似老了许多,鬓边已染上丝丝银白。
盟主似是也感受到了这种视线,目光沉沉地看了过来,见到是沈嘉禾,神色微动,竟是笑了起来,举起一旁的酒杯,慢悠悠的,仿佛寒暄一般说道:“没想到沈姑娘也来了这武林大会。上次一别,好似也过了一年了。”
连惯例的开场白都未说,突兀地与别人眼中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寒暄,实在很引人注目。
盟主却好似全然不知一般,慢慢地问道:“听闻丞相如今为了朝中大事繁忙得很,沈姑娘身为丞相的独女,不留在家中,怎么在这个时候参加武林大会了?”
本是安静的武林众人,听到盟主这话,顿时讶然地议论了起来。
“盟主刚刚说什么?丞相的独女?那个坐在八方庄庄主身边的小丫头?”
“朝廷的人来武林大会做什么?该不会有什么企图?”
“丞相的独女不是身体不好在养病么?怎么会出现在千里迢迢的颍州?”
在这些议论声中,唯独白勇错愕地看了看沈嘉禾,一脸挫败地捂住脸颊,喃喃自语:“完了,丞相之女诶。这得随多大的礼才够,最近白花庄财政赤字了呀……”
沈嘉禾并没有慌乱,倒不如说,她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
今日就要揭穿她的身份,说明盟主急了,想要先下手为强,在武林面前封住八方庄的口。
手指摆弄着酒杯,她露出不太开心的表情,假装懊恼地说着:“盟主!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好不容易趁爹忙的时候逃出来闯荡江湖,你怎么就说出来了”
“我也是担心。江湖毕竟不好闯荡。”盟主淡淡看向秦如一,“不过有这个如意郎君护着你,我倒是问的多余了。”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唇角却还是带着笑,问着秦如一:“我偶然间听说你们要成亲了。你怎么变得与我这般生分,都不曾告知过我。好歹子真不在了,我也算代他照顾了你许久。”
盟主这番话,无疑是把秦如一往朝廷方面推。话中的含义不过是在暗指秦如一在与他划清界限,不顾江湖情义,暗投丞相,要为朝廷效力。
秦如一自然听得懂,见他毫无愧色的说起最后那句话,眸色微暗,颇感荒谬地摇了摇头。
“盟主你这样说,当真是错怪少侠了。”沈嘉禾装作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信口胡说,却字字挑衅,“我是想与他成婚的,但盟主你的女儿绪欣被地煞教所害,去世不久,他念及情义,婚期还迟迟没有定下来,又该如何告知于你呢。这次来参加武林大会也是为了将沙鸢抓住,好让绪欣她死个明……啊,不。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听沈嘉禾提及绪欣,盟主的手瞬间握紧,眉眼泛上几分阴郁,口中极缓地回应道:“哦?那确实是我错怪他了。你放心,我一定让杀她的人血债血偿,让你们……早日成婚。”
一向拥护盟主的门派,听到他这样说,立刻站出来表忠心,扬声道:“盟主放心!我们这次一定要铲除地煞教,为小姐报仇!还武林一个太平!”
地煞教早就成了武林的心病,此言一出,也得到场上大部分门派的支持。一时间群情激昂,口中阵阵高呼,若是被不知情的人听到,还以为现在就要去讨伐地煞教。
盟主没办法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只好故作感动的模样,安抚道:“大家的鼎力相助,绪某感激不尽。话不必多说,唯以这杯清酒敬给诸位,愿我们此番旗开得胜。”
沈嘉禾冷眼地望着这个场景,端起酒杯,却是将酒洒在了地上。
秦如一微皱眉头,悄声问她:“你此刻挑衅他,容易惹祸上身。”
“他如今比起针对你,更是恨我。绪欣如何先不提,光是我爹逼他到如今这个境地,我挑衅他一下,处境也不会变得更坏。”沈嘉禾似是毫不在乎一般,慢悠悠地说着,“把话题转到地煞教身上,他就没办法再去诋毁八方庄,最起码你的处境不会变得太糟。”
秦如一没想得这样深。
他只当他是来复仇,知道盟主会针对于他,却忘记了比起过往遗留下来的威胁,沈家步步逼盟主落到如此境地,沈丞相他没法动,那就只有沈嘉禾才是盟主真正想要拔去的眼中钉。
秦如一怔怔看着她,“你早就意识到了?”
沈嘉禾含糊道:“多多少少?反正他现在有闲心跟我们虚与委蛇,事情还没那么严重。”
秦如一却不管,当机立断对秦九道:“把她送回京都。”
本来安心吃菜的秦九被突然叫到名字,呛了一嗓子,猛咳了两声,有些发懵:“啊?”
秦如一一字一顿道:“送她回去。”
秦九:“……”
这是咋了小两口闹翻了么?
秦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没敢动。
早知道不在他面前说这些话了,明明知道秦如一把她的安危看的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
沈嘉禾暗自有些懊恼,脑中转了几种说辞好似都没办法说服他,只好耍赖补救道:“我来都来了,怎么回去啊这里离京都那么远,我刚上小路肯定就被地煞教啊或是武林盟的人给咔嚓了,秦九就算武功再高也护不住我呀,还连累了他。”
秦如一冷着张脸,“那我带你回去。”
沈嘉禾怔了怔,“你,你不复仇了?”
“复仇还有机会。”秦如一看了看她,却又别过脸去,声音透出几分颤抖,仿佛已经看到了悲剧的未来,“你若不在了,家便不在了。离了你,我自己一个人已经活不下去了。”
这种时候开心,是不是有点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