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方方也说,“现在跨栏那边,一片愁云惨雾……”她摇摇头,作为同样伤病缠身的运动员,她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世态炎凉啊,我看外国人社评都是说太可惜了、压力太大了、非常同情之类的,可是我们自己网上的评论,简直恨不得他现在就去死了。”
“其实都是一样的,”陈焕之点评,“你看美国男子100米的桑多夫退赛的时候,我国人民也很同情他、很为他惋惜啊。再看埃塞俄比亚的布雷格林,昨天男子10000米决赛,他最后是被抬下去的吧,那么伟大的运动员,统治男子长跑得有10年了,听说左右脚肌腱都做过手术,今年本来不想参加奥运会,结果一样被国内7000万人期待着,不得不来。都一样,只对别的国家的人宽容。”
刘鑫源说,“好了别想这么多了,好好吃饭,吃完饭去试鞋,跟鞋磨合一下,合适就明天穿新钉鞋,听说用了个很高科技的新技术,很轻而且很贴脚。”
陈焕之对鞋没什么执念,不像有的大牌运动员会全程参与跑鞋的设计和制造,提出各种外观和功能上的要求,她只要好穿合脚就行,但是对于退赛这事儿,她还有别的想法。
“今天晚上我要写个长博文,说说因伤退赛这个事儿,”她不等刘鑫源出声就说,“今天接受采访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没逃过这个问题,想避而不谈不得罪任何人那是不可能的。再说了,大家都是田径队的,今天人家因伤退赛我不吭声,下届奥运会指不定我因伤退赛呢?到时候如果也没人给我说话,那我不郁闷死了。”
刘鑫源无奈脸,“我没反对你表态,不过你克制着点,点到即止,别带太多个人情绪。”
陈焕之痛快地比了个“ok”让他放心。
但是没等晚上陈焕之写博文,她试完那双传说中用了什么“flywire”技术的200米专用新跑鞋后,罗主任和冯主任就联袂而来。
罗主任是一贯的笑容可掬,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今天过得是如何的焦头烂额。
“小陈啊,感觉怎么样?今天sports新交的鞋还好吗?”
这也太亲切了,虽然她现在是中国田径唯一的一块金牌,但堂堂田管中心主任这种亲切到油腻的态度,还是让陈焕之不由得提高了警惕,“挺好的,不过我200米的成绩确实不太理想,最好的结果可能就是进半决赛。”所以可千万别临阵加码来一句“200米也来个金牌”吧,那她可能会吐血吐他一头。
罗主任微微一笑,他在意的,才不是什么200米金牌呢。200米跟100米比,虽然同为短距离,但影响力连100米的十分之一都没有,陈焕之能拿到100米的金牌,对他来说已经是一金顶十金的政绩了。
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临时决定召开早上的新闻发布会,宣布刘飞退出比赛的事情,因为现在不用他一个人硬顶了呀。这些顶级运动员都是国家和田径队的宝贵财富,如果可以,他当然也不想让运动员拿整个运动生涯做赌,去拼一个很可能并不存在的金牌,毕竟长远来看,作为110米栏上唯一有世界顶级水平的运动员,尽量延长刘飞的运动生涯和巅峰状态,才能收益最大化。
可是没想到民众的反弹比他想象中严重得多,也或许是因为过去四年田管中心为了树立这个品牌形象把他塑造得太过于完美,完美到几乎不像是个人,所以当这个神话从天空跌落,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告诉大家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也会受伤也会痛的时候,其他人才会在梦碎之时,将无穷的恶意倾向这个曾经承载了他们无法完成的梦想的男人。
当然,理智地为他说话的人也有很多,比如今天大部分的运动员、以及一部分评论博客。可是绝大部分普通群众都不这么看,甚至现在舆论的风向已经由刘飞是否有体育精神,转向了他的退赛将要带给广告商和田管中心多大的经济损失、田管中心是否要支付赔偿金上。
这可不是罗主任所愿。
绝对不是。
所以他现在需要一个人,一个有足够的国民度、话题度的人,来扛过这个舆论关口,将话题再次引回到运动员本身上,哪怕是奥运的意义、金牌的意义之类的也行。就是不要讨论商业分成、运动员培养体制之类的话题。
而下午陈焕之在访谈中说的话启发了罗主任。
作者有话要说: 赶榜先发一章,后半夜还一章顶今天的
第110章 110
经过罗主任一番委婉的旁敲侧击, 陈焕之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力挺刘飞与她本来的意图不谋而合, 但现在她却不这样说了。
“我当然愿意为飞哥做点什么,他是我非常尊敬的前辈。但是这样公开表态、手撕网民会不会有损我本身的商业价值呢?”陈焕之期期艾艾地说, “您知道, 我之前开的1000万一年的价格,到现在身上就一个代言,现在好不容易得金牌了,我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商家愿意接受我这个价格呢。如果又……”
罗主任觉得陈焕之不像是对自己的商业价值这么不了解的人,毕竟她去年还什么也不是呢就敢给自己定下1000万的身价,没理由现在奥运冠军了又对自己没信心了。“嗐, 这有什么呀, 别担心代言问题, 光从今天早上到现在, 就有十几个代言和商业活动找上门来,不过咱们中心肯定要给你精挑细选的, 不是行业龙头、不是高端品牌咱们是不考虑的, 这样对你的形象长远上来讲也更好。你看刘飞,中心给他接的代言有哪个不好吗?”
这倒是, 那个地方保护中央的潘主任虽然没什么长远的眼光,但是在刘飞的代言上还是比较有节操的, 他身上十几个代言要么是名车名表银行、要么是各个行业的龙头老大。
不过陈焕之的要求更高一点,她最想要的就是绝对否决权,而如果让田管中心来负责她的商业价值开发, 首先否决权就不可能。在体制内,人家是领导她是员工,领导接的广告和商业活动,她能上来就一句“不行”吗?
但如果有经纪人就不一样,经纪人是她的合作伙伴、团队成员甚至是员工,她作为团队的财富,能够掌握双方关系的主动权,无论是商业活动还是广告代言,她说不行就不行。
上一世当了半辈子的自由职业者,陈焕之要对自己的生活有绝对控制权,她无法忍受任人摆布。
其次就是很多经纪人能做到的事,田管中心做不到。
比如这次刘飞的事,田管中心的应对之僵硬迟缓,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早上一点提前铺垫都没有,上来就开新闻发布会说要退赛,坐视舆论发酵整整一天,一点公关措施都没有,到了晚上终于开始想办法了,结果唯一的想法就是指望她?
不是说这个办法一点用都没有,而是,有个词叫“危机公关”他们知道吗?就算不会联系各大报纸发通稿、不会雇网络水军——哦可能这会儿水军产业还不发达、不会刷天涯豆瓣话题……那悲情牌总是要打一打的吧?给大家科普伤有多重啊、训练有多苦啊,新闻发布会上放个x光片啊。
然而都没有,早上简单粗暴说伤了要退赛,晚上一看舆论要压不住了再想挽回,难度要大一万倍。
陈焕之曾经有个经纪人闺蜜,常年把娱乐圈里各种奇闻异事当故事听,这些事儿多少了解一些,可以想见真正的经纪人和公关公司手段必然更加高明。所以哪怕是为了以后出点什么事儿需要危机公关,陈焕之也需要一个真正为自己着想的经纪人或者经纪团队,这方面的田管中心一点也不值得信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陈焕之小心眼又记仇,潘主任说她妈贪财她还记着呢,才不要拿自己给他当政绩。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焕之小声说,“我是想,代言什么的是要有的,这个听中心安排就行了。但是比赛对我来说更重要,我想要个专门的体育方面的经纪人,负责联系我各种商业比赛的报名什么的。当然,经纪人的分成从我的份额里出就好。”
这倒出乎罗主任意料了,他还以为陈焕之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比如商业收入分配、或者自主权之类的,他有点疑惑,“有这个必要吗?现在田径队不是有一个统一的经纪人,我看国外比赛报名联系训练什么的,他做的也挺好的呀。”
“但是那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经纪人,我想要一个更专业的、只为我服务的经纪人。”陈焕之说,“其实商业收入什么的都无所谓,对我来说,比赛和成绩才是根基和一切,所以这方面我想要做到最好。”
她又补充,“当然,即使以后有了经纪人,我出国比赛什么的肯定也会先报队里同意的。”
怎么听这个要求都不过分。其实罗主任真心觉得这事儿没必要,她觉得经纪人不贴心,可那是从前,以后整个田径队的资源都会向她倾斜,经纪人的事儿根本就不算事儿。
不过既然小姑娘提出来了,现在又需要人家亲身上阵,罗主任只想了一会儿,就很痛快地同意了。
等领导们走了,刘鑫源才问,“你又想干什么呢?体育经纪人?”
“嗯哼~”陈焕之轻松愉快,“我要把商业开发权拿到自己手里。”
“但是你刚才说……”
“对啊,我本意只是找个联系赛事的体育经纪人嘛,不过让我自己找,我肯定找那种有实力的呀。那有实力的经纪人会不会甘心只开发体育内容呢?会不会想办法要拿下我的商业代理权呢?我就不知道了。”陈焕之笑嘻嘻,“反正谁能拿到商业代理权我就跟谁签经纪约,我相信一定会有能人志士用各种‘手段’走通这条路的。”
刘鑫源也是无语,“你说你明天就开始200米预赛了,今天还不好好收心,你折腾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呢?就算你找着经纪人了,赞助商也不会多给你一分钱啊,钱没变多,你那份还多个人分,还把领导给得罪了,有意思吗?“
“有意思。”陈焕之斩钉截铁,想想还是安抚道,“您知道的,我也不缺钱,我自己挣得就足够多,所以我对分成什么的没什么执念,但我需要一个经纪人来帮我维持一个安静、平稳的环境来保证我的竞技状态。”
刘鑫源觉得不可思议,“难道有谁会故意干扰你的竞技状态吗?你到底明白自己现在对中国田径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是明白才敢这么干嘛。”陈焕之笑笑换话题,“好啦我们不说这些了,我得稍微熟悉下200米的节奏啦。”
刘鑫源还是忍不住问一句,“那你找个手眼通天的经纪人,就不怕最后反而被经纪人控制?他们都是利益第一,可还不如市场开发部呢,至少有中心管着,不会让商业影响你的竞技。”
“风险永远是有的,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对自己的处境无动于衷啊。”陈焕之想了下,“比如说,如果今天受伤退赛的是我呢?田管中心能为我做什么?几乎什么也做不了,他们根本就不懂危机公关和维护品牌形象。但是经纪人为了自己的摇钱树,肯定要使尽浑身解数,什么招儿都用得出来。再比如说,有赞助商想找我代言,市场价2000万,但是其中一家拿了100万给潘主任,就可以1000万买到我出场,我又不傻,这些我知道了难道能不郁闷、不影响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