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珂回到文工团后,生活又恢复到去拉练之前的模样,除了吃饭时饭桌上又多了个施纤纤,其他都没变。
然后她和舞蹈队两个分队长走得近,又被安排了跳样板戏《白毛女》的主角,和别人之间的差距自然就直接拉了出来。到这会儿,已经没有再多的几个人关注她和安卜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因为回来后他们基本又恢复了几天说不上一句话的状态。
大多数人私下谈说的,都是她跳舞的能力。虽然有嫉妒,但这事是靠本事说话的。郑小瑶都没说什么,她们又有什么资格开口说什么?就连同仇敌忾,都找不到主角,找不到正当的理由。因为本来最该嫉妒不高兴的人,和蒋珂之间的关系还不错,根本没有表现出一个对手该有的脾气和骄傲。因为,抢的不是她们的样板戏的主角位置。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文工团暗下里就又传出来另一种话,说郑小瑶根本就没脾气,骄傲也是假的。她们原本以为郑小瑶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做事痛快果断的人,结果却不是。所以说,这么长时间以来,就是穷端着罢了,其实也是脓包一个。
自己喜欢的人基本不理她,不时就对蒋珂献殷勤。现在连样板戏主角也被蒋珂抢了,她还当没事人一样。也有人看见了,郑小瑶不仅当作没事人,还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蒋珂呢。这种事,让喜欢情仇大剧的人,心里十分憋闷,觉得格外难受,然后对郑小瑶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只觉得她足够窝囊。
但是当事人就是这样,旁观者再着急也没用。她们本该爱恨情仇争风头争地位的三个人,就那么不合情理地走在了一起,相处愉快。而且,不管别人怎么评说,她们还是忘我地泡在练功房排练厅,把所有该熟悉该强记的舞蹈动作一遍遍跳下来。
为什么有的人会优秀超群,科比采访里的一句话就道明原委了,他问——你见过洛杉矶凌晨四点的样子吗?
大多数人不知道优秀的人付出了怎样的辛苦,两片嘴唇一啪嗒,觉得别人的成功来得太容易,这个世界对自己太不公平。其实这个世界对努力的人来说,多半还是公平的。只要努力的程度足够深,方向足够正确。
蒋珂不管外面的风言风语,每天早起,晚上迟归,吃饭上厕所抢时间,把能利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利用起来。她心思专注到舞蹈上,便对外界的事情关心得不多。
拉练那天晚上在野外发生的事情,她也全部都抛去了脑后。初吻没了,被安卜亲了一下她会偶尔想起来,其他的并不会多关注。譬如,她没有问施纤纤那晚和昌杰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再关心过关于于怡姗的八卦。那个赵参谋是谁,是哪个部门,跟于怡姗之间又有了怎样的发展,她都没有分毫兴趣。
在蒋珂泡在练功房的一个多月时间内,安卜也都没有再打扰她。他深深地感受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心里第一重要的不是自己,是多么让人心酸的一件事情。想想别人家的小女朋友,哪一个不是心里眼里全是爱情,恨不得两个人天天腻在一起。
安卜的无奈在乐队训练和处理团里的各种事务中慢慢被消磨,成为一种习惯。心里的期待和幻想,都自己琢磨品味。这个过程会有点长,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也觉得,自己等得起。但每每觉得特别难熬的时候,又会很暴躁地想——艹,这日子绝壁过下去了。
而自从拉练回来之后,昌杰明也变得蔫了吧唧的,没有以前那么有活力。安卜知道,他是被施纤纤的事情影响了,所以打不起精神。但是他对施纤纤抱以什么样的态度和感情,他没心思过问。自己的事情都整不明白,哪有心思再管别人?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枯燥乏味地过去,有个可心的人在面前,只能远远看着,最多的接触也就是上前说几句话暗暗塞两颗糖果。安卜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他过得再苦的男人了。
而蒋珂每次接了糖果以后,暗暗地剥了彩色包装纸,把糖果塞进嘴里,包装纸塞进军装的口袋里,回去宿舍之后再悄悄展开压在自己的笔记本里,不让任何人知道。
日子就是这样日复一日没有多少惊喜波澜地地过去的,到除夕前夕,蒋珂已经能毫无障碍地把《白毛女》的几场剧情全部跳下来。当然,除了她本身牺牲睡眠刻苦练习以外,也离不开周老师和郑小瑶的帮助。
郑小瑶在帮她排戏的时候似乎就隐隐意识到了蒋珂的舞蹈功底和领悟能力其实是她所比不了的,以至于她最后没什么可再教给蒋珂的,并有时候会发现,她懂的比自己多。
这是郑小瑶第一次放下骄傲,问蒋珂,“你真的没有受过专业训练?”
蒋珂在听到郑小瑶问这话的时候,汗水挂在额头上。即便是冬天,几场高强度的运动下来,额头还是会冒汗。她看着郑小瑶,微微喘息,问她:“小瑶姐,怎么了?”
郑小瑶不想显得自己过于惊叹蒋珂的能力而显示自己的没底气,也就断了这话没再问下去。
时间顺顺当当地滑过去,到了除夕。
文工团在除夕当天有一场大型文艺表演,也就是蒋珂在等的一场表演。表演从下午两点钟开始,到晚上七点钟结束。结束后,有家庭的回家吃饺子年夜饭过团圆年,没家庭的就在军区各自的饭堂吃军队炊事班准备好的年夜饭。
从这一天开始,各类部门也都会酌情放几天假。有的人会开着吉普车出去兜兜风,去逛逛山川湖泊大街小道。当然,去炊事班帮厨也少不了。不是帮着削土豆,就是帮着包饺子。
文工团有演出的没办法去帮厨,都聚在礼堂后台准备演出。熨服装补袜子,化妆接假发,在演出之前都要准备妥当。中午的饭还是在饭堂吃的,吃完饭回来大伙就开始各自找到各自的演出服换上,然后坐下化妆。
蒋珂突然想上厕所,拿着演出服就没换,搁下来打算解决了生理问题再回来换。就在她急匆匆出礼堂后台小门要出去的时候,忽然被人一撞,脚下同时也被绊了一下,然后整个身子就往前趴了下去。
但她没有磕在地上,进门的郑小瑶扶住了她,扶住后冲旁边站着的人说了句:“把心思往该放的地方放,蒋珂就是摔断了腿,也轮不到你上场。”
蒋珂站直了身子,虚惊一场。转头往旁边一看,是于怡姗和叶湘。以站位来说,绊她的人是于怡姗。
于怡姗在被郑小瑶斥完后就开始狡辩,说:“对不起郑干事,对不起蒋珂,我不是故意的。刚好走到这里,没注意撞上了蒋珂而已。”
蒋珂突然有些气不顺,想着这两个人终于看她要上台跳主演而忍不住了,不单纯在嘴上贬低挖苦她,已经开始耐不住动手动脚了。是啊,谁都看不出是不是故意的,万一把她膝盖磕破了呢,这场舞能不能很完美地跳下来都不一定。要不是郑小瑶,她这会儿都得逞了。
蒋珂一直认为她们就是嘴巴爱叨叨,心思不坏。就算看人不顺眼,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后来蒋珂想想,这确实也算不得什么出格的事情。七八岁的小学生要对人使坏,用的都是这招。没什么恶毒的手段,带着点小姑娘的任性和小打小闹,其实是嫉妒心在作祟,放大人或领导眼里看来,都是小事。这事虽小到可以不提,但确实也足够让蒋珂生气的。
蒋珂本来都把一些事抛在脑后忘干净了,现在看着于怡姗的脸,便又想了起来。她抿抿气,最终没忍下这口气,看着于怡姗和叶湘说:“我要去厕所,你们跟我走,我有话跟你们说。如果不来,明天政委找你们,可不要哭。”
叶湘和于怡姗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互相看了看彼此。叶湘自认为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刚才又不是她伸脚绊的蒋珂,便看着她说一句:“你说什么呢?”
郑小瑶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站在旁边看着,又听蒋珂说:“就问一句,走不走?”
听完后她摇摇头,三个人的样子,真的和小孩子间的打打闹闹没一点分别。然后她拍拍蒋珂的肩,跟她说:“好好解决,别打起来。”便忙自己的去了。
门口留下蒋珂于怡姗和叶湘三个人,谁也不让谁的模样。施纤纤看到了,不知道情况,也笑着说了句:“斗鸡呢?没事赶紧帮忙干活啊,该化妆的化妆。”
于怡姗和叶湘听了施纤纤的话,打算进门帮着忙事情,并不想给蒋珂面子。她们觉得蒋珂简直莫名其妙,叫她们去就去了?凭什么呀?她还不是党员干事呢,不就可以跳样板戏的主角嘛,拽什么拽?
然后在她们走出两步后,蒋珂咬字清晰地吐出三个字,“赵参谋。”
她说完这三个字后于怡姗就定住了步子,脸蛋煞时变得极其难看。然后换蒋珂不给她面子了,抬步子就出了后台的门,径直往厕所去,一步也不停。
叶湘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但于怡姗心里跟明镜似的。她这会儿也不敢站着了,扒拉开叶湘抱着她胳膊的手,忙转身出门追蒋珂去了。
第52章
于怡姗追出礼堂后台门的时候,蒋珂已经往厕所的方向走出了不小一段距离。要不是赶时间, 没有那悠哉悠哉的心思, 她也不会着急忙慌地出门被于怡姗给绊到。
叶湘在门内看着于怡姗追出去, 不明所以, 只在嘴里嘀咕了一句,“赵参谋……谁啊……”一边嘀咕着一边回身, 往屋里帮着忙活事情去了。
于怡姗不知道蒋珂是怎么知道的,但结合她之前说被政委找别哭的话, 她心里自然害怕。脚下步子跑得也快,在快要到厕所的时候追到了蒋珂,然后快几步挡到她面前, 一边喘一边小声问她:“蒋珂,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要不要,去没人的地方说?”
蒋珂绕过她往厕所里去,“我现在没心情说了。”
于怡姗跟着蒋珂到厕所门口, 看她不爱搭理自己,有些讪讪,但没有跟着再往里去。到了里面有人也不方便说话,于是只好站在两米来高的红砖墙外来回徘徊, 心里忐忑不安,不时就往门口看看。
一直等到蒋珂上完厕所出来, 去到厕所外面的方形水泥槽边洗手, 她才忙又跟过去, 小声对蒋珂说:“对不起蒋珂, 是我犯贱,我向你道歉,不该绊你那一下。”
蒋珂抬手关掉水龙头,甩甩手上的水珠,“你也知道自己是在犯贱嘛?”
于怡姗当然知道自己是在犯贱,蒋珂虽然跟她们处不到一起,但是从来也没主动招惹过她们。那么有意无意的一下,简直贱透了。
她在蒋珂旁边跟着,因为不知道蒋珂知道她多少事情,所以心里不放心,继续道歉说:“真的是我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好不好?政委那里……”
蒋珂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往前走,“我真的一点都不想跟你们闹,一点意思都没有。”
于怡姗大约是听得懂她的意思,便一直道歉,“是我错了,可儿,看在我们是老乡的份儿上,一起从北京坐火车来的文工团,你不要跟我计较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发誓。”
蒋珂还是往前走,因为她要急着回去化妆。她的样板戏在节目单上是比较靠前的,得提早做准备,不管是妆容还是心情状态。
她当然看得出于怡姗现在是真的认怂了,便一边走一边说:“你们平时宿舍里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影射我,我都听得出来,只是不想跟你们计较罢了。”说到这忽然停住步子,看向于怡姗,“但你们动到我头上来,我就不可能不计较。本来赵参谋那件事我就没想提,觉得大家都是一个团里的战友,没必要拿这种事做文章。检举揭发自己的战友,也特恶心不是?我今天会提起来,是你逼我的。”
到这里,于怡姗是真觉得自己惹错人了。本来就没什么事,她硬把自己坑进了沟里。她到底不知道蒋珂是不是坚持要去告诉政委,还在央求她,“可儿,只要你还愿意替我保守秘密,怎么样都行,只要你说。”一边说着还一边往四周,怕她和蒋珂的话再被别人听了去。
蒋珂看她略显可怜的模样,自己态度越发端得强硬,跟她说:“别再惹我,还有叶湘,如果你们再让我不好过,不管是情书的事情还是背后拥抱的事情,政委都会知道。同时,安干事施干事还有昌杰明同志,也都会从旁作证。你可以想想后果是什么,如果你不怕,就继续闹点不痛不痒的事情出来。然后告诉你,就算这一次你磕破了我的腿,我也能完整跳下来。到时候,我负伤演出肯定会得到领导表扬,会在功过本上记一笔。而你,会在功过本上记两笔,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你还能不能留在文工团。小于同志,你说呢?”
蒋珂的话把于怡姗逼出了一脊背的冷汗,一来蒋珂说的情书和拥抱不假,二来,居然不止她一个人知道,连安干事几个人也知道。最后,今天绊她一下这件事,确实可怜一点好处捞不到,还要给自己挖坑。
其实蒋珂平时不说话的样子显得温和,进文工团第一天在饭堂里泼了粥以后她那可怜惊慌的模样,一直在于怡姗和叶湘的记忆深处。一直以为那就是蒋珂了,原来却不是。
现在于怡姗看着蒋珂的眼睛,终于在心里找到了作证,确认了蒋珂确实是面上文静柔弱,实则肚腹里什么主意都打得清清楚楚,一点都不好欺负的人。平时好说话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罢了。这种人,心机深毒,真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然后她愣了小片刻,看着蒋珂再度迈起步子来,才又上去追她,在她旁边连声答应,“我向毛-主席保证,再也不会招惹你。以后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了!”怕被她玩死。
蒋珂不知道于怡姗心里是怎么想的,但看她认错的和保证的态度不假,便应了她一句:“你在自己心里记住了就行了,你不惹我,我就不会去告诉政委。”
把话说完,蒋珂便不再与她同步而行,急着加快几步,往礼堂去。
于怡姗落在她后面,看着她微微跑起来的娇小身影,自己喘息还不稳定,心里紧张焦虑,几乎想把头皮给挠秃。她明明很小心了,连叶湘都不知道赵参谋在追求她,而她态度暧昧这件事。
其实偷偷谈恋爱这种事在文工团里并不少见,只不过被检举揭发到现在没几个。一是检举揭发这种事情做起来有点丧良心,不触及自己利益,人不去做这种事。二是确实没什么证据,如果所有八卦都能检举,那就乱了套了。大家不干活不跳舞,就天天盯着谁在谈恋爱,挨个检举就完了。
但是于怡姗的事情,在蒋珂嘴里说得有模有样,情书和拥抱,都是她和赵参谋之间真实发生的事情。所以她不得不怕。怕也忍着,心里念叨着以后要夹起尾巴小心翼翼做人。赵参谋的事,怕是也要缓缓了。她还没有口头答应赵参谋做她的女朋友,现在更不敢答应了。不止不能答应,还要减少私下偷偷见面的次数。
于怡姗想完这些事情往礼堂后台去,一边走一边深呼吸,不痛快极了。心里又觉得有点委屈,被人威胁那么严重的话,便鼻子发酸。好歹最终忍住了,到了礼堂后台找到叶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帮着她一起做事情。
叶湘看她回来,自然问她,“蒋珂跟你说什么了?赵参谋是谁啊?”
“别提了。”于怡姗小声,“都不是要紧的事情,以后我们做好我们的事,别去招惹蒋珂。”
“怎么了?”叶湘看于怡姗一副怂样,“不过不小心绊了她一下,什么招惹不招惹的?多大点事啊,她跟你说什么了?威胁你了?”
于怡姗抿唇吸一口气,“她跟我们早不是一个等级的人了,我们没资格跟她比较较劲。舞蹈队乐队三大干事全护着她,你没看出来么?我们这种一没身份二没背景三没干部身份的人,还是小心一点吧。”
叶湘可不信这话,“我们又没怎么着,为什么要觉得自己低她一等?”
于怡姗看看后台里都在各自忙碌的人,实在不想说下去,便道:“她的本事我们学不来,不招惹她就行了。万一闹起来,干事们都帮她,领导也不会站在我们这边,反正不管怎么弄,都是我们倒霉。”
叶湘不知道蒋珂到底跟于怡姗说了什么,她看现在的于怡姗突然觉得不喜欢。太怂了,多大点事闹得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她这副模样,和当时蒋珂泼了安卜一身粥回到宿舍里怏怏不乐的模样一模一样,让人看了就觉得特别窝囊,至于的么。但她没再说于怡姗什么,只应了一句:“随便吧,反正我不觉得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了。也就心眼多,别的不比我们多什么。”就着手继续忙了。
而蒋珂回到后台后就去更衣室换了表演服,大红色戴纽襻的上衣,军绿色的直筒裤,和红色的芭蕾舞鞋。这是一开始上场时的服装,后来随着剧情转换,还要换衣服。
等她换好衣服去化妆镜前坐下来,施纤纤就拿了假发长辫子来给她接发。真假掺半接到一起,在脑后编成一根长到臀部的大长辫子。
施纤纤一边给她接头发的时候一边笑着问她:“第一次跳这么重要的角色,紧张吗?”
蒋珂坐在镜子前不动,看着镜子里的施纤纤,回她的话,“紧张,手心都出汗了。”说着把手伸出来,递到肩上给施纤纤看。
施纤纤腾出一只手,用食指在她手心里划一下,“适度的紧张是必要的,别过分紧张就行了。”
蒋珂把手收回去,双手握起掖回大腿上,“嗯,能把自己的水平发挥出来就行了。”
施纤纤总觉得她不管是上台前还是练功时,各种时候懂的东西都比她多。有时寥寥几句话劝她,其实都觉得有点多余。
施纤纤给她接完辫子,又帮她化妆。把她的一切搭理好,拍拍她的肩,再去别的地方帮忙。
蒋珂一个人闲下来,便松松筋骨热热身子,记记剧情和舞步。也不太累,保存着体力留上台的时候使。至于于怡姗的事情,她坐下来化妆以后就没再搁心上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还不值得她浪费上台前的时间去多想多说什么。
而蒋珂的这一出样板戏,团里很多人都等着看。毕竟平时排练的时候不在舞台上,看不出效果来。再说,她进文工团大半年,连上新兵集训的时间满打满算一年,并没有真的上台跳过主角。八一之前直接没有上台的机会,八一之后跳的都是配角,不管是大的文艺汇演,还是平时小的文艺演出,都是混混就能过的角色。这时候突然给她这么重的一出戏,所有人都期待着看结果。
当然,其实大部分人都期待着蒋珂演砸。这是人心里的卑劣思想,或许嘴上不会直说,但一定会这么期望。因为蒋珂和她们这些在文工团呆的不短时间的老兵比起来,资历实在是太浅了。老人看不得新人比自己好,不认可,就期望新人演不好给自己心里找点舒服。如果是郑小瑶,她们谁都不会说什么,觉得那是合理且正常的事情。但这事放在蒋珂身上,就是让人不那么愿意接受。
蒋珂隐隐能感受到大家都在等着看她戏的心思,和于怡姗绊她一下那思想是一样,都不想她好。但越是这样,她就越要跳好。不管是为了不让周老师和夏团长失望,还是为了堵住那些人的嘴,让那些人心服口服,她这出剧都要跳好。
演出如时在下午两点开始,开始之前礼堂大门前已经挂上了长长的红色横幅,各位应邀能入场的领导干部陆续入场。报幕员两点开始上台报幕,礼堂里灯光一暗,只剩下舞台上的光亮,演出也就开始了。
文工团的演出种类有很多,但目前来说,用时比较长一点的就是芭蕾舞的样板戏。大部分作品也全都是革命题材,有的人看的场数极多,连唱词都记得一清二楚。
演出之前会有一份演出目录表,报幕员就是根据目录表进行的报幕。通常说的话也简单,基本都是——下面请听女声独唱,《一条大河》。下面请听合唱,《歌唱祖国》……
蒋珂在后台听着报幕员一个一个地报节目,看着舞台上上下下的演出人员忙忙碌碌。自己慢慢深呼吸,找自己的最佳状态。一直到报幕员开始报她节目的名字,群舞先上场,她才松掉那口气,以精神最饱满的样子上台。
舞台上的灯光追着她,把她的红衣照得鲜艳夺目。她身姿轻盈,所有动作都行云流水,甚至情绪都是最恰到好处地表现在舞蹈动作上和脸上。她一跳起来便吸引了观众席上的所有人的目光,在舞蹈进行小半的时候,才有人发出疑问,“这确实不是郑小瑶吧?”
两人身架子不一样,脸蛋和跳舞的感觉都不一样,旁边的人也惊叹,“确实不是啊,报幕的时候也说不是了。叫什么,蒋珂?是吧?”
有人还记得的,就说,“不就是之前老给郑小瑶跳配角的吗,配角里一眼就看到她了。这么能耐,在这么大的演出里跳《白毛女》?”
“你们瞧啊。”再旁边的人盯着舞台,“明显比郑小瑶跳得好,跳得我这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跳到动情处,观众席上有的女领导或哪家首长夫人,已经抽帕子擦起眼泪来了。
施纤纤和郑小瑶也找了个地方在看演出,文工团里的许多人都在等着蒋珂的这场演出。只要能得空偷闲的,都找了地方猫着在看。这一看,即便只才跳了半部剧,已经有人脸红耳根红,说不出话来了。
在跳的过程中,施纤纤不时就往旁边的郑小瑶脸上看。郑小瑶目光始终没有动过,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其实包括施纤纤在内,大家都看出来了,蒋珂比郑小瑶跳得好。她的舞台感染力非常惊人,这种东西有点玄幻很难讲,但确实有高下。施纤纤知道,郑小瑶也肯定看出来了。
施纤纤看着舞台上的蒋珂,内心深处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眼角跟着泛酸。同时,她又一边尝试体会郑小瑶的心境,第一次觉得,竞争这种事情,真的残忍。
郑小瑶没有把蒋珂的舞蹈完整看完,就出了礼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