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争抱拳道谢,然后举步向前。
老者回头看了安争一眼,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好奇怪的年轻人。”
安争顺着小路一直往前走,穿过了庭院之后就到了周深的书房外面。里面依稀能听到有人说话,安争就站在外面等着。
门口种着几棵树,像是山桃。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桃树,安争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个以自己命换桃树命的风秀养。
屋子里的人说话声音不大,安争也不愿意偷听别人交谈,就站在稍微远一些的地方看着小院子里的花草。
没多久,屋子里居然争吵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安争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恰好看到一个年轻的女子摔门而出。那女子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岁左右,也许真实年纪要大一些,但是看起来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青春气息。
有些修为强大的女修行者,在很大年纪依然能保持年轻人的外貌,但是绝对没有这种青春气息。只是外貌看起来年轻,但是一个眼神就能出卖自己的真实年纪。
这女孩子显然是气坏了,脸色都有些发白。她看了安争一眼,微微楞了一下,然后噘着嘴跑走了,带着一阵香风。
她身材很好,虽然算不得什么绝世倾城的女子,但容貌也在一流。跑起来的时候,胸前微微的上下起伏。
“来见他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少女骂了安争一句,然后快速的跑了出去。她瞪安争那一眼的时候,充满了厌恶。
安争有些发愣,心说这是什么意思。
脚步声传来,周深从里面缓步走出来,站在门口一声叹息。他看了安争一眼,歉然的笑了笑:“抱歉,那是我女儿,从小娇惯的坏了。你是清斋的人?找我什么事?”
女儿?
安争微微一愣,三十年过去,原来还是发生了很多的改变。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周深有妻子啊。当初他说过,为了安古城的百姓,自己一辈子不会娶妻的。
也许是安争的习惯,看人总是看眼神,所以在这一刻,他看到周深的眼神有些闪烁。
第四百三十九章 可能有点疼
安争再见到周深的时候,总觉得这个人发生了什么变化。那眼神里多了几分闪烁,还有一种看不透的东西。安争在明法司查案那么多年,最擅长的就是捕捉别人的眼神。说起来这种事很虚幻,可确实是真正有用的手段。
只要是做过恶事的人,不管心理素质多么强硬,但凡面对官差的时候眼神总是会多多少少有些变化。以前的周深眼神是坦荡的,没有任何的杂质。可是这次再见,安争觉得周深的眼睛浑浊了。
当然这只是一种判断,并不能真正的代表什么。
周深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安争几眼,然后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安争问:“故人?”
周深苦笑着摇头:“只是眼神很像,你又怎么可能是他,他已经死了。”
说完之后周深转身:“进来吧,我和你们清斋的人基本上没有什么关系,也没有和你们打过交道。至于你们那位一直隐藏的很深的幕后东主,我也不知道是谁,更不感兴趣,不知道他派你来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安争跟着周深走进书房,然后随手把房门关上:“城主大人,其实我不是我家东主派来的。正如您所说,我知道您向来清廉,两袖清风,从不会和任何商家有什么利益上的交往。我们东主和您从不认识,也没有交集。所以,又怎么可能派我来?”
周深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安争:“你什么意思?”
安争道:“我这次来是回大羲述职的,我是清斋燕国分店的大掌柜,这次取道赵国返回大羲,入关之后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深的眼神就变了变:“什么事?”
安争道:“边关附近的村子......”
周深:“村子怎么了?!”
安争心里微微一动,他确定周深一定知道什么,这不是曾经的周深应该有的反应。而且就是在那么一瞬间,安争从周深的眼神里感觉到了一丝杀意。不过这种杀意转瞬即逝,被周深很好的隐藏起来。
安争将自己在边疆附近看到的情况仔细说了一遍,周深看起来很认真的听安争说完,然后摇了摇头:“我已经三十年没有出过安古城了,城外的事向来都是我手下人汇报给我。这么多年来从不曾听人说起来过边疆发生了那么古怪的事,你且安心,我这就派人去调查,如果是真的,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那些百姓一个交代。”
安争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
周深:“你先不能走,毕竟这件事是你发现的。回头我让手下人跟着你去一趟,至于耽搁你的时间,我会写一封亲笔信交给你,将耽误时间的缘由说清楚,到时候你交给你们东主就可以了,料来他也不会因为你协助查案而为难你。”
安争本来就不打算这么快走,这一天脑子里都是括苍山上那饿鬼的样子。
“那好,我去本城的清斋分店住下来,若是城主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派人去店面里找我就是了。”
周深嗯了一声:“你去吧,你是一个有侠义心的人,很好。”
安争客套了几句,随即出了城主府往安古城清斋的方向走。他是一个做事很有底细的人,假装打听城主府所在的时候,顺便把清斋在哪儿已经问出来了。所以他没有任何的耽误,一点儿冤枉路都没走,直接去了清斋。安争知道自己身后有人跟着,周深那闪烁的眼神非常有问题。
进了清斋,安争直接亮出来澹台彻给他的令牌,那清斋的掌柜显然是楞了一下,然后连忙请安争进了内堂。
“您是东主的什么人?”
掌柜的问了一句,看起来这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身材保持的很好,脸上的皱纹也不多。清斋的掌柜待遇很好,而且多半都是修行者,所以真正的年纪也看不出来。他之前告诉安争他叫牛素,是安古城本地人。
安争当然不会随便说什么,依然用了燕国分店掌柜的身份,只是说回圣庭城有事。他身上有这令牌,牛素当然也不会怀疑什么。
安争一路上走过来的时候,总感觉这里的人出了什么问题,看起来三十年几乎一成不变的城中情况也让他有些担心。可是还没等到牛素说些什么,外面就有人进来通报说城主府来了人,请安争过去协助查案。
安争出门,看到一队身穿大红色锦衣的精壮汉子,为首的那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精悍。身上透着一股子只有军人才有的特殊气质,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杆锋利的标枪。他看人的眼神格外的阴冷,好像要直接看进人心里似的。
“我是城主府都检衙门的都检校尉,我叫周子见。城主吩咐我们过来接你,一块去北边看看情况,若是你现在方便的话就立刻跟我们走吧。”
安争点了点头,他回头跟清斋的掌柜牛素交代了几句,说话的时候他发现牛素的眼神之中有些恐惧。
安争很不习惯骑马,非常不习惯也不喜欢。
周子见一路上简短的询问了几句,安争如实回答,除此之外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了什么交流。跟着周子见的那二三十个红衣都检,一个个更是沉默,一路上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心理的担忧,安争总觉得这些人全都怪怪的。不只是他们,进城之后的每一个人都是怪怪的。
出城之后一路向北,这些战马都极为优秀,风驰电掣一样。周子见不时往四周打量一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往北走了大概百里已经快到中午,周子见抬起手,后面的队伍随即停了下来,由此可见这些人是真的训练有素。整齐的下马,整齐的站在一侧,等待着周子见的吩咐。
“咱们歇一会儿吧。”
周子见递给安争一个水壶:“若是快的话,咱们晚上不睡,两天之内就能赶到。但是必要的休息还是要的,吃口东西,喝点水,尽力不耽搁时间就是了。”
安争接过水壶的时候,将天目从血培珠手串离着召唤出来,停于安争的手心。当安争握住那水壶的时候,天目的声音随即在安争的脑子里响起。
【水中有毒,草本性毒素,极为猛烈,但无色无味,是上品毒药。血培珠手串药田之中有对应解毒的药草,已经提取。】
安争不露声色,将水壶接过来,打开盖子随便喝了一口然后递回去。周子见看安争把水喝了之后脸色显然缓和下来不少,然后在路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
安争知道他在等,可是已经提取了解药的安争,自然不会中毒。但是他要演,所以几分钟之后安争脸色就变得有些发白,然后捂着肚子蹲了下去:“你们......你们要杀我!”
周子见坐在那没有站起来,淡淡的看了安争一眼:“不是我们要杀你,是你自己找死。好端端的清斋掌柜不做,好端端的前程不要,你干嘛非要来安古城?就算你来了安古城,你老老实实休息一晚然后老老实实的走,和这里再无交集,多好?”
安争捂着肚子倒在那:“你们......为什么?我是为了安古城的百姓,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周子见:“那是你多事,这里没有什么需要你管的。这里一切都很好,百姓们很幸福,每个人都守规矩。就算是我们都检衙门也已经很久没有接到案子了,这里的人相亲相爱,连矛盾都没有。若是由着你胡作非为,破坏了我们安古城现在这美好的生活,就是我们的失职。”
安争咬破嘴角,啐出来一口血:“为什么?我死之前,就想知道为什么!”
其实安争的手段,就算是擒住这些人逼问之下也差不多能问出来。可是现在,安争还是希望能从这个周子见嘴里套出来什么话。毕竟自己马上就是个死人了,往往刑讯逼供问不出来的东西,对死人倒是可以说出来。死人就是死人,当然不会泄露什么秘密。
周子见看着安争,沉默了一会儿后反问安争:“你说,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才是最好的世界?”
安争装作楞了一下:“这他妈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杀我,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
周子见道:“没错,就是你做错了,我的问题也不是和你没有关系。最完美的世界,当然就是刚才我说的那样,没有任何凶恶的事发生,每个人都和谐相处,邻里和睦。大家见了面都和善的笑一笑,打个招呼,然后过自己的生活。人与人之间不会有太多的交流,因为一旦交流的多了自然会有矛盾。只要有矛盾,就会有恩怨。只要有恩怨,就会有生死。”
周子见道:“安古城很好,安古城就是一个世外桃源。这里的人全都是善良的,彼此之间没有矛盾和恩怨。我们不需要别人帮忙,从来都不需要。维护地方的事,是我们都检衙门的事。”
他看着安争:“我喜欢年轻人有侠义心,但是千万别多事。你死之后,我们会把你好好的埋葬,而且我用的是最好的毒药......”
他的话说完之后脸色变了变:“这毒药发作,不应该是你现在的反应。”
安争无奈的笑了笑:“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反应......说了半天你一句重点也没说,那就只好换个法子来问问你们了。”
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还是用我习惯的法子吧,你们做好准备,可能会有一点点疼。”
第四百四十章 杀一座城【一】
周子见看到安争站起来的时候脸色就变了,一脸的惊恐:“这......怎么可能?!”
安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有些无奈的说道:“本来还想让你自己把实情说出来,看来那确实不是我擅长的办法,我还是用自己的法子吧。”
他上前一步,周子见立刻一摆手:“杀!”
那二十几个身穿红色锦衣的都检立刻动手,动作整齐划一,显然训练有素。这二十几个人的右手同时甩出去,右臂的衣袖之中居然藏着一条很细的锁链,也不知道那些锁链是什么材质所造,只有小拇指粗细但是极为坚固。二十几条锁链甩过来,瞬间将安争捆了个严严实实,包裹的好像木乃伊一样。
可是那些锁链才将安争捆住,安争身上就炸起来一团紫色的电芒。电流顺着那些锁链激射而出,如蜿蜒爬行的电蛇一样,迅速的到了那二十几个都检身上。只一下,那二十几个都检立刻就倒了下去,比出手的动作还要整齐。
电流过后,这些都检身上冒着烟躺在那,身上那件原本光鲜的锦衣都被电成了碎片。一个个黑的,比安争在秘境里遇到的大羿还要黑。安争出手的时候没有奔着杀人去,所以留了余地。这些人倒在那不住的呻吟,一个个也无法动弹,张开嘴呻吟的时候从嘴里还不住的往外冒黑烟。
安争肩膀一抖,那些锁链尽数落地。他看向脸色发白的周子见:“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如果我用自己的法子逼着你说出来的话,你可能会很痛苦。边疆上至少数万人被活活饿死这件事,是不是和你们城主府有关。”
周子见看了看那些倒在地上的手下,又看了看安争,眼神里出现了一种决然:“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他身子猛的一震,就要运功震碎自己的心脉。可是修为之力刚要在心口-爆开的瞬间,安争的就已经到了他身前,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原本已经将全部修为之力提聚起来要炸碎自己心脏的周子见只觉得一股浩然的力量从肩膀上涌入了自己的身体里,将他的修为之力全都压了下去。
那就好像一个抬起头要站起来的人,头顶上忽然落下来一座大山,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了。他的修为之力和安争相比,就如同萤火之光想与日月争辉一样,不自量力。
安争一只手压着周子见的肩膀,周子见的气概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扑通一声跪倒在那。
安争问道:“这些年周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原本他不是这样的人,你们都是他的手下,比我更了解他。据我所知,他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你们这些人也一样,和他存着一样的心思,都想让安古城变成一个世外桃源。可是你们现在却动辄杀人,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们全都变了!”
周子见嘴里喷出来一股血,抬起头怒视着安争:“你懂什么?让安古城变成一个世外桃源一直都是城主的梦想,也是我们的梦想,我们为了让每一个人过上安稳太平的日子而努力了这么多年,从不曾改变初心。就算你比我强,也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一个字。”
安争摇头:“那就对不住了。”
他的一只手按住周子见的脑袋,修为之力如瀑布汹涌一样灌进了周子见的脑袋里。周子见的脸在那一瞬间都扭曲起来,脸上的肌肉不住的跳动着,眼白往上翻,眼皮闭不上。只不过片刻,耳朵,鼻子,眼角,嘴里都有血溢出来。安争本来就是一个以暴力手段制裁暴力的人,他懂得的逼供的手段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多。
只是安争并不喜欢这种手段,尤其是还没有确定自己要逼问的人是否真的十恶不赦之前。不过现在看起来,边疆上数万百姓被饿死的事,城主府的人应该知情。知情而不查,就算那件大恶之事不是他们城主府的人做的,他们也一样罪责难逃。更何况,这件事极有可能和城主府有着巨大的关系。
只不过几秒钟而已,周子见的身子就彻底瘫软了,如果不是安争的手掌吸着他的脑袋,他早已经瘫软在地。
“那些边民,是不是你们城主府的人所杀,是不是周深?!”
安争大声问了一句。
周子见的身子抽搐了几下,嘴里的血越来越多,哆哆嗦嗦的说道:“我......是绝对不会出卖城主的!”
安争一松手,周子见的射你在随即倒在地上。
“果然是他。”
安争看了一眼周子见,周子见躺在地上抽搐着,但是眼神里却都是恐惧:“不......咳咳......不是!那件事和城主无关,是我,都是我干的!”
安争叹了口气:“忠心护主,奈何太蠢。他一个人是做不了那么大的恶事的,既然你知情,说明那件事你也有参与,所以死不足惜。”
他看着周子见的眼睛说道:“我只是想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能让嫉恶如仇的周深去犯下那么大的罪!可是不管是因为什么,不管他以前是一个多么善良多么公正的人,犯了罪就是犯了罪,该死就是该死。至于为什么,我会让他亲口说出来。我答应过那些冤魂要为他们查明真相为他们报仇,你们是第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