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真人撩开帘子走进酒馆,然后看到了坐在里面喝酒的中年男人。他楞了一下之后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微微俯身:“陛下是算准了我会进来?”
陈无诺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算不准,朕还没有后知一天的能力。你刚才说大羲之内可以后知一天的人不超过三个人,应该是算上朕了吧?事实上,大羲之内能后知一天的人只有你了。”
张真人问:“那陛下后知多久?”
陈无诺沉思了一会儿,回答:“半天?”
张真人问:“那陛下这半天,看到了什么?”
陈无诺抬起头看向他:“死亡。”
张真人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来了。那个人,陛下不能动。”
“为什么?”
陈无诺冷冷的说道:“朕后知半天,所以到了今日才看到他的杀气有多重。你说他不该杀,那么将来......”
张真人道:“陛下看到的那半日,终究只是半日而已。”
陈无诺问:“那真人觉得应该如何?”
张真人忽然回头,门外有个穿白色道袍的年轻人一脸茫然的站在那四处张望。他好像丢了什么,又好像在思索什么。
“可怜。”
张真人说了两个字。
观星阁。
正在品茶的谈山色脸色猛的一变:“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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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八章 来自心中的感应
小酒馆里,陈无诺看向张真人,张真人则看着外面站在大街上有些茫然的白袍年轻道人。张真人说了一声可怜,陈无诺微微皱眉问了一句谁可怜?
张真人将视线从外面那个年轻人身上收回来,低头看着面前的酒杯,他没有去喝那杯酒,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在酒杯里转了转。那酒液随即出现了一个小小漩涡,明明只是手指摇转了一圈而已,可是酒液却旋转不停。
慢慢的,那漩涡里出现了三颗暗紫色的星点。
张真人叹息一声:“陛下,有些事要适可而止。寻常百姓说凡事有度,他们的度大部分指的是酒色财气。而陛下的度就大了许多,是天下未来。只是陛下的眼界和陛下的度不般配,陛下以为的天下未来是陛下自己,可是天下本来就不是一个人的。若是陛下参不透这一点,那么不管做什么打算也终究局限在一人身上。”
陈无诺笑道:“天下是天下人的,那也是朕给的。”
他站起来走到窗口,看了一眼那吓得瑟瑟发抖的酒馆掌柜夫妻二人。
“寻常百姓的天下不是国家社稷,而是自己的日子。他们的天下,是方寸之间。”
张真人道:“那么多方寸组合起来,岂不就是天下?”
陈无诺抬起手往下一压:“是朕组合起来的。”
张真人似乎失去了谈话的兴趣,站起来准备离开:“既然陛下认为天下为一人,那么我也没什么好劝的了。当初陛下天下第一,是因为陛下这天下为一人的心境。但是到了这个境界之后再难提升,恰是那天下为一人的心境桎梏了陛下。”
他往外走,陈无诺看了他一眼:“张真人,不要忘了,你也是那方寸之间的一个。”
张真人的脚步一停:“当初道祖说,皇帝可为道宗弟子,但道宗弟子不可为皇帝。”
说完这句话他走出小酒馆,在出门的那一刻,咔嚓一声,他刚才坐过的椅子碎了。陈无诺握紧了手,手背上青筋毕露。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一种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的悲凉。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的手按在窗台上,指甲变得发白。是啊......虽然他一直不愿意承认,但这变化就是从那个人死开始的。
死了就死了,何必要回来?
与此同时,距离大羲西部边关函谷关不远处,一匹白色的骏马在地平线上拉出来一条直线,那是四蹄带起来的烟尘。前后三百里白线不断,可想而知它速度有多快。也就是说,三百里外扬起来的烟尘还没有落地,而它已在三百里之外。
函谷关,安争让驳停下来。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士兵,沉默了一会儿后转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冲了出去。函谷关是大羲西部边疆第一大雄关,宇文家的高手常年坐镇。非但如此,西北边军之中修为最高的几个人,也常年轮流在这里当值。安争是故意在函谷关露一面的,因为他需要把追杀自己的人引过来,如此一来,迦楼罗城里的小伙伴们才能安安心心的在那修养。
就在安争离开函谷关之后不到半个时辰,消息就到了迦楼罗城宇文无名那里。他低头看了看传讯玉佩上的字,忍不住想要骂娘。他起身招呼了一下妹妹宇文无尘,喊了一声那个王八蛋居然还敢回去。正在吃早饭的宇文无尘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起身,默默无语的跟着哥哥离开了客栈。
安争离开函谷关之后本打算从深山之中绕过去,可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挠了自己的心一下似的。有像是有个淡淡的声音,在他心里一遍一遍的叫着他的名字。
安争从驳上下来,拍了拍驳的屁股:“自己玩去,晚上我回来找你。”
驳幽怨的看了安争一眼,那意思好像你晚上回来找我这句话有些歧义。安争居然看懂了它眼神里的意思,在它屁股上更大力气的拍了一下:“赶紧走......”
驳转过来,屁股朝着安争,意思是你打你打你打。
安争:“你不走我走。”
安争找到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身子一跃上了城墙。函谷关的城墙上守军格外的多,几乎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望口。巡逻的士兵一队接着一队,如临大敌一般。安争手里的夜叉子伞虽然应付那些高手不行,但是应付这些士兵没问题。但他也不敢在城墙上多做停留,迅速的下了城之后钻进一家客栈里,然后换了一身衣服,戴上面具。
看起来,真是一个封神如意的翩翩佳公子。不得不说,钟九歌在制作面具上的造诣真是深不可测。他制作的面具就算是真正的大修行者都很少能看出破绽,毕竟当初安争靠着这面具骗过陈无诺。若连陈无诺都看不出来,这函谷关之中高手再多安争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只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不停的召唤自己。自己以往没有来过函谷关,和这里没有任何交集,所以他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从客栈的后窗离开,安争又大模大样的从前门进来,以钟九歌制作的假的大羲身份住进了客栈里。依然选择最豪华的客栈,依然选择最大的套房。
函谷关依靠大山,四周郁郁葱葱,景色当真是没的说。这套房在客栈最高处,推开窗子就是湖光山色。若是在这里小住几日修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里的建筑风格和金陵城截然不同,青砖建造的民居看起来带着一种古朴的感觉。安争再次离开客栈,心中那个声音越发的清晰起来。
他顺着大街往前走,感觉到这大街上有一种很肃然的气息。他闭上右眼,左眼里三颗淡紫色的星点迅速的旋转起来。片刻之后,安争看大街上的东西已经与之前不一样了。每一条大街下面都有很多红线,那是天地元气流转的迹象。整个函谷关就是一座巨大的法阵,安争确定在这一定还藏着一座规模很大的传送阵。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到了关口下面,关口开着,来往的商贩和旅客络绎不绝。守军对从西域来的人盘查的格外严密,对往西出城的商队也是如此。如今西域和大羲之间的战争虽然看起来要偃旗息鼓,但谁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爆发。万一商队里藏着西域的奸细,将函谷关的军事布防带出去,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这样的盘查对于真正的修行者来说毫无意义。大修行者飞天遁地,何必走城门。然而函谷关之中的阵法能辨别修行者是否进入,安争以到家的封印之力将自己的修为尽数封闭。就算之前有人察觉到他来了,现在再找也没那么容易。
安争故意又往回走了几步,果然看到一大批身穿暗青色锦衣的修行者在大街上巡视。安争认得这衣服,那是军中最精锐的一批人组成的队伍,叫做西虎卫。大羲军中有四个秘密的组织,被成为大羲四卫,是大羲立国之后就组建的。西边的叫做西虎卫,东边的叫做东海卫,南边的叫做南风卫,北边的叫做北苍卫。陈无诺继承了大羲圣皇之位后,建立了军中地五卫,是大羲军方在金陵城的秘密组织,名字就叫做金陵卫。
这些人,个个都是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修行者,个个都是杀人机器。只是从他们身边经过,就能感受到一股一股的寒气。这些人看了安争一眼,为首的那个人手里拿着一个罗盘似的东西。他将那罗盘对着安争,罗盘的指针没有任何变化,这些人随即离去。安争心里不禁有些感慨,这函谷关如此的紧密,阵法如此的犀利,大羲的边军果然不可小觑。
行人来来往往,但是没有一个人交谈。这里是军队控制的地方,军权大于一切。军队严令过往的商队不许交流,这些人就全都变成了哑巴谁也不敢乱说话。就算是在大街两侧的酒楼里,吃饭就是吃饭,没有一个人说话。整个函谷关城里就像是聚集了这天下所有的哑巴一样,安静的可怕。
也不知道,这里生活的百姓会有多压抑。
安争看了看城后的那山崖,这样寻找也不是办法,所以他转身往山崖那边走。他不敢轻易动用修为之力,虽然不怕谁,但也没必要招惹是非。半个小时后之后上了山崖,站在山崖的观景亭里往下看。城里只有八条大街,东西南北各四条。正中的地带是一个圆形的广场,广场上有个身穿铁甲的将军雕塑。
或许是离着远了,那种心中被什么声音召唤的感觉反而淡了。安争将天目放出去,在函谷关上方扫视。忽然之间,安争就被一个东西吸引住了目光。那东西就在西边的城门口不远处,自己刚才若是再往前走上几百米就能看到。当看到那东西的时候,安争心里就升起一种淡淡的不安。
他离开山崖观景亭,装作漫不经心的散布,走到西边城门口不远的地方进了一家茶楼。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安争看着那件让自己心都为之震动的东西......那也是一座雕塑。
正对着西边的城门,好像是一整块大石头雕刻出来的。应该是汉白玉,但因为岁月久远看起来已经发黄。
那雕像是一头很雄壮的老牛,老牛的头朝着西方。老牛的后背上坐着一个身穿道袍的白胡子老头,手里拿着一卷书册。离着不远,安争看到那书卷的封面上刻着两个字。
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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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九章 抓俘虏
也不知道是因为年代久远,还是因为那本就是色泽不一样的汉白玉。那是一头青牛,皮肤微微带黄,像是已经很老了的样子。而它背上的白胡子老道人看起来并没有骑牛西去的悠然自得,反而眉头紧皱。
安争站在那雕塑前,心中呼唤自己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这雕像一定有什么问题,但是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周围都是大羲西部最精锐的边军士兵来回巡视,安争也不好停留太久。
天黑的时候安争在客栈里随便吃了些什么东西,准备等到后半夜再去雕像那看看。在房间里闭门修行,这一段日子在西域连番大战,虽然修为进境迅速,不过还没有稳定下来。事实上,以现在安争小天境七品的实力,就算是在大羲也几乎可以横行无忌了。
能击败他的,唯有小天境巅峰之人。而这种级别的修行者,就算是放眼整个大羲又有几人?连安争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世的修行会如此的顺利迅速。当初到达小天境巅峰用的时间虽然比其他修行者来说也不算长,不过比起这一世就差得远了。
等着时间的安争忽然之间反应过来,是不是因为自己得到道宗圣物天枢剑所以那雕像才会呼唤自己?传闻当初道祖有三件圣器,一道卷,二天枢,三是他的酒葫芦。天枢剑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流落到了西域,成为了雅拓昂哥的东西。幸好这次击杀了雅拓昂哥,道宗圣物重归中原。
到了后半夜夜深人静之后,安争起身离开了客栈往道祖骑牛的雕像那边去。走到半路的时候忽然体内的地狱之气有些反应,安争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另外一个方向。沉吟片刻,安争选择了去朝着地狱之气出现的地方而去。正承宗已经近乎灭亡,这里又是大羲,怎么会有地狱之气出现?
安争举起夜叉子伞,以道宗的封印之力隐藏自己的修为,趁着夜色朝着那边过去。到了地方之后安争不由自主的楞了一下,这地方......是一座陵园。
白天的时候安争没有到这边来,不过也可以推想出来这是什么地方。函谷关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古往今来,战死在这函谷关内外的将士有多少?便是当初中原修行者西出函谷关在沙漠上和西域修行者那一场恶战之后,便有很多人的尸体被拉回来埋葬此处。
陵园的守卫并不严密,只有一些老兵当值。他们都是将自己一辈子奉献给了大羲边关的老兵,如今已经没办法再上战场,只能做这守陵的琐碎事。每日里打扫院子,清除野草,便是一整天的时光。
安争要想瞒过这些老兵进入陵园轻而易举,所以若是有别人想要进来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安争越是靠近陵园,那地狱之气的波动就于是剧烈。
四周都是一座一座的墓碑,在夜色之中显得阴森恐怖。这地方的墓碑数量多的吓人,从安争眼前一直延伸到了半山腰。有的墓碑都已经破碎不堪,上面看不到了死难者的名字。安争忽然发现那几个当值的老兵有些不对劲,他举着夜叉伞靠近,脸色顿时变了变。
这几个老兵机械的来回走动,双目无神。远远的看起来还没有什么异样,但是近处观察就会发现他们好像已经失去了灵魂异样。他们的步幅大小,动作,完全一模一样。每个人都不会转头,只是笔直的看向前方。而他们走过的路也好像被人设定好了似的,就在那么大的范围之内来回转圈。 不过是几个已经失去了往日风采的老兵也日,会有什么人专门跑到陵园里对他们下手?安争闭上右眼,左眼里三颗暗紫色的星点缓缓的转动起来。
那几个人确实被人控制了,非但如此,他们的体内还被种下了一种地狱符文。一旦有人靠近,这些人就会做出反应。也就是说,有人把他们变成了警戒哨。这几个老兵对活人的气息无比的敏感,只要一有人进来他们就会察觉。然后他们体内的符文就会示警,种下符文的人就会知道有人来了。
邪恶的功法。
若非安争封闭了自己的修为,而且体内地狱之气存在,不然的话自己一进来可能就被人察觉了。
惨白的月色洒在陵园里,陵园之中的树木看起来好像一个个妖怪似的正在张牙舞爪。风吹过,它们似乎随时都能动起来杀人。安争察觉到这陵园里非但那几个老兵被人控制了,每一棵树,甚至每一棵草都被人控制了。地狱系的符文遍布这个陵园,有人想控制陵园?!
安争仗着有地狱之气不会引发符文的示警,朝着里面走过去。越是往里走,符文的数量就是密集。走了大约几百米之后,安争的脚步一停。远处有一个稍微大些的空地,再往里面的墓碑都比外面的要大一些,显然是曾经身份显赫或是战功卓著之人埋葬之地。白月光洒在那些墓碑上,连墓碑都变成了惨白的人脸模样。
四周安静的出奇,安争站在那看着那空地上的人影。
那里站着一个人,看样子已经年纪不小了。身体有些佝偻,手里还握着一根拐杖。他的身体有些诡异的扭曲,好像之前被人折断后又重新接起来似的。那样子让人觉得他还接反了,好像后背和前胸分别都在身体两侧似的,所以这扭曲看起来很诡异。
安争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站在那静静的看着这个人。那老者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毕竟他对自己的黑暗符文之术颇有自信。这城里高手再多,谁会注意到这夜幕之下的陵园?
他握着拐杖的右手向上举起来,拐杖上有个什么东西开始微微发光。随着他的手往上举,安争感觉到整个陵园都变得躁动起来。就连安争体内的地狱之气都隐隐有些波动,似乎要被什么东西吸引出去。
嗡的一声轻响,距离那人最近的一块墓碑后面,有一道黑气从里面飞了出来,注入进了那人的拐杖之中。
第一道黑气出现之后,那一片所有的坟墓都开始有了变化。一道一道的黑气朝着那人拐杖飘过去,那人的表情也变得欲仙欲死。这里埋葬着的都是战死在函谷关内外的高手,他们就算死了体内依然蕴含着一部分力量。这个人,居然是来这里偷死人的力量。
安争一吸气,那些黑气忽然改变了方向朝着安争这边过来,化作了修为之力注入进安争的丹田气海。
“堂堂魔宗的暗黑器魔,上一次用假死的手段逃走,这一次更为不堪了,居然跑到这来偷死人的力量。如果我记得没错,你不久之前应该还在大羲的金陵城里,是某个大家族的座上宾。”
安争看着器魔说道:“那日在他们家里,我感觉到了你的存在。只是你连与我一战的勇气都没了,落魄成了这样,你还有什么脸活着?”
器魔猛地转身,看到安争之后第一反应居然是......逃!
没错,他没有任何犹豫的选择了逃。曾经他在安争面前那么高高在上,需要安争他们几个修行合练一种功法才能勉强克制。那个时候的器魔,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安争。可是现在,他在安争面前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哪怕他已经在大羲内外不断的搜寻这样的大墓吸收死人之气来弥补自己的损失,可是依然差距太大了。
“跑?”
安争左眼里的暗紫色星点一转,器魔向前狂奔的身子戛然而止,他甚至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
安争缓步走过去,绕到器魔的面前看了看,然后叹了口气:“当初见到你的时候那张脸吓着我了,真是有些恐怖。现在看到你,这张脸却只剩下了丑陋。”
“你......怎么可能进境这么快。”
器魔的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眼神里只剩下了恐惧。
安争忽然想到了紫萝笔记里有一句话很有意思,曾经我你爱答不理,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想了想真不能说,和现在这场面略有不搭,而且太小家子气了。当初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安争就忍不住去想,紫萝他妈的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你的运气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