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争搜肠刮肚的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起来任何一点和这刀有关的消息。飞凌度本就是这江湖上最神秘的宗门之一,他们这么多年来获取的至宝绝对不会少。这把刀的特殊能力在于可以反射任何力量,对方的攻击都可以变成自己的攻击折射回去。只要掌握好控刀的技巧,绝对是一件大杀器。
阳光照射在刀身上,安争将刀偏转一些,反射出去的光瞬间就在对面墙壁上刺穿了一个洞。
非但可以反射,还能加成,阳光汇聚起来的力量可以烧透一张纸,可是烧不透一面墙。正往前走着,忽然有几个人拦在安争面前,看衣着应该是大羲的人,只是不确定什么宗门。
“兄弟,你这刀不错噢。”
为首的那个人看起来三十几岁年纪,看起来倒也客气。安争观察了一下,这个人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特别,是锦衣,代表着他有官府背景的身份。而衣服又不是任何一个衙门的款式,所以应该是属于某个大势力的手下。
“有事?”
安争问。
那人自我介绍道:“在下宋申峰,大羲榆阳郡人,为我家主在仙宫寻找宝物。兄弟这刀确实品相不凡,若是兄弟愿意割爱的话,不知道可否开个价钱。我家主富可敌国,只要兄弟开价合情合理,我断然不会还价。”
安争哦了一声:“不卖。”
宋申峰的手下一抬胳膊将安争拦住:“你说不卖就不卖?你可知道我家主人是谁?我家主人大羲亲......”
宋申峰瞪了那人一眼,抱拳道:“这位兄弟,我们当然不会强人所难。只是还想和你谈一谈,这刀似乎也是兄弟刚刚得到不久,所以才会拿在手上把玩。善用者物尽其能,不善用者不过是浪费了好东西。不知道兄弟善用什么,剑,勾,槊,鞭,这些东西我家主人倒也收藏了不少。若是兄弟愿意割舍,此刀可开价,再换一物。实因我家主人最爱刀,尤其刀之大者,还望兄弟成全。”
安争道:“你说的很诚恳,但我不卖。”
他转身要走,一个手下横跨一步拦住安争:“给你脸不要是不是?若是将我家主人的名字说出来,会吓死你。给你脸了,是买。不给你脸,直接拿走,你又能如何?”
宋申峰这次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安争的反应。
安争叹了口气:“我很小的时候,大概十来岁那年......得到了第一笔银子,好几千两呢。对于普通人来说,几千两银子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了。而那个时候我那么小,得到这么大的一笔银子,还是在穷山恶水处,皆是刁民聚集之所。”
他一边说一边用旭日春和在自己身边画了一个大概直径两米的圆:“我当时就在地上画了一个圆,比这个可能稍微大些。当时我也没有趁手的兵器,只好捡了一把柴刀。”
宋申峰叹道:“兄弟出身苦寒,我身为同情。”
安争:“不,我的意思是,我八九岁的时候一把柴刀砍翻几十人,为的是一些银子罢了。而这刀是我的,远不止几千两几万两银子的价值,我又怎么可能退步?”
他站在那,将大刀戳在身边。
“还是这样的圈子,想要买我的刀,我不卖。想要抢我的刀,尽管来就是了。”
“你他妈的找死。”
宋申峰的一个手下骂了一句,伸手去抓安争的衣领,在手刚刚进入圈子范围的瞬间,噗的一声轻响......这人的手从手腕处齐刷刷的被斩断,那只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粘了好多尘土。因为太快,掉了一只手的人甚至连疼都没有感觉到。直到看到自己的手躺在地上,才哎呦一声叫了出来,捂着喷血的断腕向后退了出去。
他走了几步之后又站住,想把那只断手捡回来。另外一只手才伸进圈子里,噗的一声,那只手也被斩断了。而自始至终,安争从来都没有动过。
宋申峰的脸色一变:“兄弟,为了一件身外之物,如此大动干戈,似乎有些不理智了。”
安争笑起来,很明媚:“我少年时候为了几千两银子砍翻几十个人,现在为了这把刀也可以。你觉得我是不理智,贪财,不识时务对不对?不,不管是银子还是这把刀,都不是因为它们的价值,而是因为东西是我的。就算是我脚上的一粒灰尘,我衣服上的一颗扣子,我也一样,我的东西,我不想给,谁也不能抢。”
宋申峰沉思片刻,抱拳退了一步:“若兄弟不出手,这件事就此罢了。但现在已经伤了我的人,我也不能假装视而不见。”
安争叹道:“明明就是来抢东西的,何必说的那么有礼貌?这江湖上的险恶,我见的比你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我说我愿意卖,你就会说随身没带着那么多财物,所以让我跟你回去取对不对?等到了僻静处,又或是你们驻扎之地,你们群起而上将我乱刀砍死......这套路有些老了。”
宋申峰脸色有些难看:“我们是大羲官方的人,不会做这样的事。”
安争:“你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稍显闪烁。”
宋申峰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瞒你。我是大羲亲王瑞王府上的人,奉我家王爷之命寻找宝物。话已经说的透彻,还望兄弟成全。”
安争笑起来:“你是觉得,你说你是瑞王陈重塑的人,我就会乖乖把东西交给你了?不,你可回去问问陈重塑,当年他爹把他交给我带着,因为他不修行,我用竹板打在他屁股上的伤痕还在不在,还疼不疼。”
安争一摆手:“滚的远些,再拦我,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宋申峰皱眉,脸色难看起来:“好言相劝,奈何不听。我已经给足了你面子,然而你却羞辱主上,主辱臣死,是你自己把路走绝了......等下,你刚才说......你用竹板打过......你是?!”
他忽然叫了一声转头就跑:“怎么会是这个灾星,快走!”
安争摇头:“真不争气。”
他拎着长刀刚要走,忽然之间有个人横跨出来,一步将他拦住。
“你怀里抱着刀,还要抢我的刀?”
安争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看了那人一眼后微微叹息:“陈重塑从来都不是个能上台面的,手下人也一样。可是陈重许就不一样,有大志,有宏图,还有能力。宋申峰这样的手下也不能和你这样的手下相比,苏梦幕......别来无恙?”
抱刀的苏梦幕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只是看着安争的时候眼神之中藏着的一丝丝惧怕还是泄露了他的内心。凡大羲江湖之中的人,提到方争这个名字,有几个心中没有敬畏?
“王爷想请您过去议事。”
“王爷不是召集了很多人要杀我吗?”
“非如此,怎么能找的到你?”
苏梦幕道:“王爷苦寻你不得,才出此下策。不然的话,为什么会连孔雀明王都请来?”
安争问:“见你家王爷就不必了,我和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若是想说什么,你只管告诉我就是了。”
苏梦幕沉吟片刻:“王爷说,天下之乱,不怪百姓,不怪江湖,而在于庙堂之上。王爷还说,山川不险恶,庙堂也不高远,相反是人间最险恶低贱处。放眼天下,能匡正扶本之人,唯你一个。”
安争:“好高的评价,我收了,但我还是不去。你家王爷要作大死,他爹都不会饶了他。”
苏梦幕还是不肯让路:“不能把你带回去,王爷会不高兴。”
安争:“你拦着我,我也不高兴。”
苏梦幕看了安争手里的刀一眼:“你似乎不习惯用刀。”
安争抬起手比划了一下:“我用手指的。”
苏梦幕右手握住刀柄,那如一泓秋水般的长刀斜着指向地面:“虽然我知道打不过你,可你曾经就是江湖上的一座高峰,凡是登高者,都有一个击败你取代你的梦,我亦然。时至今日,我还是打不过你,然而也想试试,你到底有多强。”
就在这时候,忽然从苏梦幕后面大步走来:“大胆!”
苏梦幕脸色一变,立刻收刀垂首:“王爷。”
陈重许快步而来,走到安争面前后站住,抱拳:“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有些熟悉感,后来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我兄弟众多,曾聚于一堂,父亲问我们谁是我们的目标,榜样,又或是偶像。所有兄弟皆言父亲便是偶像,唯独是我,说明法司首座方争是我偶像,榜样。父亲哈哈大笑,起身离去。他或是不解,为什么他的儿子会崇拜一个不如他的人......”
陈重许俯身:“请先生跟我回去,我只是心中有诸多疑惑,请先生为我开解。”
安争摇头:“你当年说这些话的时候可不是尊敬我啊......你是遮掩你自己,别人都说父亲好,唯独你说我好,是让你父亲以为你没有争位之心。”
安争指了指陈重许的心口:“你的心思太重了,我不喜欢和你聊天。”
第九百七十六章 回不去了
陈重许对安争的话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他身份尊贵,如今陈重器已死,陈无诺的儿子之中也就他最为得宠。前些日子带兵在南疆平叛,战功显赫。如今又被调入仙宫,可想而知陈无诺对他的重视已经到了一个近乎离不开的地步。
然而在安争面前,他却表现的很谦卑。
“那年父亲让重塑随先生修行,我也便一起称呼你为先生,甚至经常跑去偷学。先生不知道的是,当时我心中很嫉妒重塑能得到先生的教导。奈何,他根本就不珍惜。”
陈重许压低着身子,垂着头说话:“我当时在想,这世上浪费机缘者多如牛毛,但没有一个比重塑浪费先生教导更可惜的了。若我当时追随先生修行,必不敢懈怠。”
安争道:“那你可知道,当初为什么你父亲让陈重塑跟着我,而不是你?”
陈重许摇头。
安争笑起来:“其实你知道的,你一直都会隐藏自己,而且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可是你不要忘记,你们所经历的一切,在你父亲争夺皇位的时候都做过。你们的那点小心思,在他眼里太幼稚了。你当初兄弟相聚的时候说最崇敬的是我而不是你父亲,那时候他便知道你是个善于隐藏自己的人。而陈重塑用最大的声音喊出来我要做圣皇......在那个时候你父亲也确定,他是最没有资格争夺圣皇之位的儿子了。所以,他才会让我教导陈重塑修行,为的是将来你们兄弟相争的时候,他能多一些自保之力。”
陈重许抬起头,脸色已经平静了许多:“先生的话,我受用无穷。可是先生不懂我......我若说从始至终我都没有争皇位之心,怕是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会信,先生也不能免俗。”
安争看了看四周:“既然你拦住了我,想问什么就问,我还赶时间要走。”
陈重许沉默了好长时间,忽然双手抱拳深深一拜:“请先生留下帮我。”
安争微微皱眉:“你既然没有争天下,争皇位之心,让我留下帮你做什么?留我在你身边,不出一个月,你身边的蝇营狗苟就会荡然无存,我容不得这些,但你身为皇子却必须容的这些,你没有想到过吗?”
陈重许道:“先生说的,我都想到了。可是现在重许需要先生......当年先生在时,大羲兴隆鼎盛,百姓安定,法纪严肃,世间魑魅魍魉不敢放肆。后先生遇难,大羲随之而乱。除了先生之外,其他人还是其他人,在其位谋其政......所以那个时候重许就知道,普天之下,最能做大事者只能是先生。”
安争:“这马屁拍的我浑身舒坦,很好很好。”
陈重许道:“如今大羲凌乱,百废待兴,先生有大智慧,大修为,若是用于重建秩序,必然有多大成。”
“重建秩序?”
安争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陈重许的眼睛:“你父亲还在,便没有重建秩序的可能。这天下在他看来,是他一人的天下。这亿万百姓,在他看来也不过都是他的家奴。人都说他家国分明,其实他才是最不分明的那个。”
陈重许再次沉默,好久之后说道:“若先生不肯留下,重许只好在此请教先生一件事......我无争天下之心,皇位于我来说不过是陈家江山最大的那颗铆钉而已,这颗铆钉在,国基不动,表面上风起云涌,可根子还在。我要做的不是坐在那把椅子上欣赏这江山社稷之美,而是成为稳固这江山社稷之人。”
他看向安争:“先生说,哪个比较重要?我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野心不在那椅子上,而在于后世对我的评价。后世百年,有人提起陈重许这个名字,会说扶大厦之将倾,救黎民于水火十个字,我心足矣。”
安争深吸一口气:“你哥哥陈重器在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陈重许一摆手:“不,他不是这样想的。”
安争现在最不愿意的就是接触陈家的人,哪怕对陈重许这个人他一直都没有多少厌恶,也一样的不想接触。陈家的人是在权利的澡堂子里泡着长大的,从一出生就是七巧玲珑心。这些人说的话听起来真诚无比,他们的每一个眼神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表现出来的,你想从他们嘴里听到一句真心话,除非他们被人下了药。
“你们陈家的事,我此生不会再参与了。”
“先生,这不是陈家的事,是天下事,是百姓事。”
“与我何干?”
安争道:“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曾经我在明法司的首座位子上都没能做到除恶务尽,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日行一善......你跟我说天下,跟我说百姓?”
安争摇头:“你们姓陈的人说出来这些话,我觉得心里害怕。”
陈重许道:“重许知道先生其实有大抱负,先生的抱负和重许的抱负其实也完全一致......平乱世,创秩序,安天下,稳苍生。我可平乱世,安天下,稳苍生......而创秩序是, 先生擅长之事。”
安争:“我的秩序就是谁也别逼我。”
他转身:“你身边能人异士人才济济,不缺我一个。”
陈重许伸手去拉安争的胳膊,安争甩臂躲开。
“先生,父亲虽然没有到老迈昏聩的地步,但他的心已经乱了。重许实不忍江山社稷因此而乱,实不忍黎民百姓因此而亡。”
安争头也没回:“等你想清楚,你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再说吧,问问你的内心深处。”
安争已经走的远了,苏梦幕上前欲追,被陈重许伸手拦住:“不用追了。”
苏梦幕垂手道:“王爷,此人和传闻之中的性格大相径庭,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但此人实力之强大,若是不能为王爷所用,将来恐是心腹大患。”
陈重许摇头:“他不为我所用,也不会被别人所用。这样也好,他不肯帮我,却也不会乱我之事......走吧,我要的,其实只是他一个态度而已。虽然他已经久不在朝堂,久不在大羲,可登高一呼,江湖之中从者如流......我本来想要的就是这种影响力,他不肯,我倒也安心不少。”
“他不肯,王爷为何安心?”
“他心已经不在庙堂了,而在于山野。”
陈重许的嘴角往上一勾:“大好事。”
安争走出去很远都没有回头,心里却有些悲伤。这大羲是他曾经忠心耿耿生死以侍的大羲,现在却凌乱成了这个样子,如何能不心痛?他甚至不愿意回想自己在明法司的时候那些过往,着实的心会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