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美人她们使绊子能使一时,却不能一直针对姑娘,这次做新衣,奴婢特意选了不少姑娘你以前常穿的颜色。”
知道现在的姑娘不在意这些琐事,所以浮翠干脆没让姑娘知道,就跟流丹偷偷做好了衣裳放进了衣橱。
果真,浮翠说完,余令没多说什么。
流丹胳膊肘碰了碰浮翠,她早就说了这事是无用功,姑娘早就不一样了。
刚到正厅,余令就听到了小孩子叫闹的声响。
听是沈家这次是来了一脉的人,没想到竟然连小孩子都带来了。
锦帘一打,余令竟然没法子第一眼看到沈屺春,在满屋子的人里,沈屺春竟然能被压得没了影。
正厅余令之前也来过几次,之前只觉得摆了器物也太空旷,而现在完全是不同的感觉,正座上坐着的应该是沈屺春的祖母,榻上趴着三个看着三四岁的小孩,而旁边的座椅上也分别坐上了人。
那么一看,余令才发现沈屺春坐在左边顺位第二的位置。
“老夫人,余娘来了。”
察觉屋中静了一瞬,各种打量的视线落在身上,余令福了福身,不知沈屺春的祖母叫她过来是做什么?
沈屺春的祖母年岁七十有余,不过保养的好,满头银丝梳的规规整整,头戴正红色葫芦纹嵌羊脂玉抹额,端正坐在椅上,朝余令招了招手。
余令迈步走了过去,不知沈老夫人要与她说什么。
刚走到了座椅边上,沈老夫人就握住了余令的手,余令一怔,有些茫然地瞧着自己被握住的手。
沈老夫人抓住的那只手正好是她以往割过的那只 ,虽然敷过药,但她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却是永远留下来了。
沈老夫人明显也看到那道伤痕,却没刻意提及,抬眸看向余令:“是个好孩子,长得俊,让人瞧了就喜欢。”
余令没少被长辈夸奖,往常余府来人,或是去旁人家的宴席,她少不得被叫到长辈跟前夸奖,但她没想到如今自己还有那么一个待遇。
沈老夫人的神情不似作伪,瞧见她脸上的心疼,余令不由地看向沈屺春,难不成他家一家人都跟他一样,全都是疯子。
见着她就有莫名的欢喜。
第37章
她看沈屺春, 而沈屺春现在整个人像是飘忽在人群之外。
沈府自开府以来, 恐怕就没那么热闹过,小孩一会笑一会叫,生生把这个没什么鲜活气的府邸,衬成了寻常人家。
沈屺春眉间隐隐浮现不耐, 却像是强忍着。
沈老夫人的模样说是长得慈祥也不算是, 反倒是年轻时候蹙眉多了, 眉心有两条深深的沟壑,加上眼下垂下的眼袋,看起来是个有几分严肃的老太太。
余令还想沈老夫人见到她,不让她滚就是好的,没想到她竟然还握了她的手夸她, 说瞧见她就喜欢。
“老夫人不嫌我脏吗?”
扫见楚美人她们的眼神,余令直接问道,她感觉得到她这话一问, 比她进门的时候还安静,连锦榻上的小孩, 察觉到了安静也不笑闹了, 坐着咬手指吃。
感觉到老夫人拉住她的手变紧, 余令努力抽了抽,竟然抽不出来。
这老太太跟沈屺春一样生了一身怪力不成。
“你是个好姑娘, 你大伯的错与你何干,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以后不许再说!”
触碰到余令手腕上的痕迹, 沈老夫人是真心疼她。
要是以往她一定介意余令进出过妓院的事,但到了这个年纪,沈家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她在来望京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接纳余令。
何况余令看着的确是个招人疼的。
沈老太太掷地有声,余令一时间没了言语。
她本来以为说这句话沈老夫人就会甩开她的手,谁知道她会这番表现。
“就是就是,怎么动不动说脏不脏,小姑娘说这话做什么,傻兮兮的让人心疼。”
坐在侧坐的沈二夫人打圆场,余令进门的时候她就吓了一跳,没想到人能美成这样,然后她一开口又被吓了一跳。
余令进过妓院的事,他们都有所耳闻,本想余令已经到沈府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余令会主动提及。
“春哥儿,我晓得到底我只当了你几年的祖母,话说多了你觉得我多事,但你媳妇会这样,怕是因为你没做好。”
沈老夫人张口就是媳妇,沈屺春抬眸:“祖母要我怎么说?”
沈屺春应对人有自己的一套法则,但是这法则却不能完全的施展在这些人的身上,他甚至有些后悔为自己的父亲翻案。
若是他不认沈家,也不会多出那么多亲戚,赶也不是,嫌吵也要在这里坐着。
他问的是怎么说,却不是问怎么做。
活到这把年纪了,沈老夫人听得明白他这意思,若是旁的孙子,她直接教训就是了,但就如她刚刚所说,她只当了沈屺春几年的祖母,对他心有亏欠,有些话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好了人都见了,我们先去休息,你若是有其他是就去忙,有你媳妇陪我们。”
沈屺春迟疑地点了下头,看到余令被沈老夫人紧牵不放的手:“我无其他事,也一同陪你们。”
沈老夫人一笑:“还怕你们感情不好,看来是我老太婆眼花看错。”
“春哥儿的媳妇漂亮成这样,像个仙女似的,感情不好就怪了。”
沈二夫人打趣道,扫了眼沈屺春的脸色就不敢多看,这屋里也就老夫人能无视沈屺春的漠然的神态,与他一直搭话。
沈家人要来,楚美人她们几日前就开始布置,腾出了沈府除主院最大的院子来待客。
院子的不远处就是荷花池,流水从怪石假山上倾泻而下,时时有水花乍响。
“是个好地方。”
沈老夫人牵着余令,“平日打理家中这些辛苦吧?”
“可不是她打理的。”
王美人在后头酸言道,她跟楚美人忙活了几天,起早贪黑的,沈老夫人一见到她们没说句话就要见余令,如今还把所有功劳都给了余令,一口一个孙媳妇。
她看这个沈老夫人是糊涂了,余令一个妓院出来的罪臣之女,哪当得了沈屺春的夫人。
“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王美人的声音,沈老夫人像是才看到她们人一样,这话一问分明是在赶她们。
王美人气的跺脚,瞧着沈屺春娇滴滴地道:“大人!”
她本来是想跟沈家人搞好关系,毕竟都是沈屺春的长辈,谁知道这个老太婆脾气古怪,真拿捏起来了。
她可听说了沈家早就名存实亡,看这些沈家人身上的打扮就知道,在江南恐怕过得不怎么如意,若是沈屺春不卖情面给他们,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我与你说话,你叫/春哥儿作甚?”
王美人瞧着沈屺春,见他不为所动,抿了抿唇,在心里骂了声老不死的,气呼呼地与楚美人退下。
“府里的人该管教就管教,我看都不是省心的。”人一走,沈老夫人又变回了慈祥老太太,拍着余令的手道。
余令飞了沈屺春一眼:“老夫人,府里的事沈大人有数。”
“怎么?你还不让你媳妇管事?”沈老夫人自然注意到了两人的眉眼官司,瞧着余令的态度像是轻蔑,越发不懂这两人了。
按着她想的,余令与沈屺春自小有婚约,在余家人出事后,沈屺春又把余令从哪种地方弄出来,两人情分该深才是。
但短短那么一会,她就看出了两人的不对劲,余令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而沈屺春不言不语的,说是不在乎余令也不像是,但要是在乎,又给那两个女人面子做什么。
“内院的事由楚美人和王美人管理,这是早就定好的,她只用每日休息。”
沈屺春这一说,沈老夫人就笑了起来:“我叫她是孙媳妇你不反驳,那就是你认她是你的媳妇,你去看看有哪家是媳妇不管事,让小妾管事。”
沈屺春一顿,他与余令的关系他自己有数,旁人都管不了问不了,但突然冒出了一个祖母,以他长辈的身份,好像她的话,他就一定要回。
“我们不同。”
“有什么不同,不都是相伴过日子,你尊重我一分我回一分。”
到了休息的屋子,没了那么多人,沈老夫人让两人都坐下。
这一坐下,沈老夫人就是一笑:“你们这模样让整间屋子都亮堂起来了,十足的天生一对,好好的让别人参一脚作甚,我记得你爹那时候,你娘去哪他就去那,一步都离不了,让我看了都妒忌,儿子生出来成了给别的女人生的。”
后头的话沈老夫人没开玩笑,当初她是真嫉妒沈屺春他娘,还想过给儿子弄妾侍的蠢事,不过被儿子给拦了。
“我还记得你爹当初跟我说,说家和万事兴,他与你娘就是个已经是个和字,再多一撇一捺都不好,还跟我闹了一场,绑着你娘偷偷跑了,在别处住了一年,有了你才归府。”
沈老夫人现在说着觉得好笑,但当时却是气死了,觉得家门不幸,儿媳妇就是个狐狸精,教唆她儿子,把她儿子教坏了。
时至今日,经历的事多了,才觉得当初胡搅蛮缠的是自己,人家小两口好得很。
余令听着有趣,原本以为生了沈屺春的人,一定也是脾气古怪之人,但现在听起来都很正常,性情鲜活,品性也是极好。
“我也不骗你,因为讨厌你娘,你小时候我没抱过几次,故意不搭理来气你爹娘。”
沈老夫人原本人是笑着的,说着眼睛就含了泪,余令递上帕子,见这场景有些无措,晓得沈老夫人是想起了伤心事。
“你爹娘出事后,我白日想,夜里梦怎么就不多对他们说说好话,多抱抱你……”
沈老夫人泣不成声,锤着胸口几乎哭抽过去,沈屺春可以对着场景视若无睹,余令却受不了老人哭泣,擦她的泪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正因是过去的事才知道一切都改不了。”
沈老夫人泪眼婆娑瞧着沈屺春,他的五官八分像她儿子,眉眼有两分像她儿媳,但是他的神情却半点都不像他们。
会是这样都是因为当年的那场意外。
“我知道你不一定愿听当年的事,当年也就留给老婆子我回想,祖母只想你们能好好的,你们都吃了不少苦,如今在一起了,就得好好过,别在乎旁人怎么看怎么想。”
沈老夫人以为余令跟沈屺春是怕别人的想法,两个人才那么别别扭扭,却不知他们两个最不在乎的就是别人的看法。
“我们现在不好?”
沈屺春反问,看向给沈老夫人顺气的余令,“我们现在好极了。”
察觉沈屺春的目光,余令算是配合地点了下头。
沈老夫人见到他们这样,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怪的想让他们两个各待在一处,不要挨在一起。
顿了一会,沈老夫人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是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沈家不需要我坐镇,你叔伯们领了陛下给的赏就会返回祖宅,而我就不走了。你们是嫌我也好,觉得我多事也好,我打算留在望京。”
闻言,沈屺春跟余令都是一怔,没想到沈老夫人要留下。
余令不由想,如果沈老夫人是想借此跟沈屺春培养感情,以此提拔沈家人,恐怕要打错算盘,沈屺春这人软硬不吃,除了他在意的事,其他人朝他投入的感情都是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