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要有个意思的,”梁玉中肯地道,“等公主与可汗回来了,再现亲热?”
桓嶷轻笑一声:“他们什么时候回呢?三姨不用管啦,你该怎么着还怎么着,福安宫,九娘,多些赏赐吧。唔,我想想……三姨,表妹是不是要生孩子了?”
“阿芬呐?都生啦!我看你过糊涂了。”
桓嶷拍拍脑门儿:“是糊涂了。我添了个侄子,自己竟忘了。那就算了。”
“啊?”
桓嶷对陆皇后道:“宗室里,找个合适的女孩子,给福安宫送过去吧。”
陆皇后有些高兴:“好。年轻小些的,父母不在身边的,您看……”
桓嶷道:“九娘做事我是放心的。”又问梁玉新年打算怎么过,要不干脆带着孩子到宫里来住几天吧。梁玉知道他最近情绪不够好,是需要热闹一点,周围的人多一点。也不很推辞:“只要不嫌他们太无趣。”
桓嶷很有点惊惶地问:“你把我女婿怎么了?”
梁玉道:“看见阿先了吧?他爹教出来的,都那样。”
桓嶷与陆皇后同时放心,袁先在年轻子弟里算比较出挑的了,如果袁昴跟哥哥一样,那就很放心了。
桓嶷道:“就这么说定了,”又对梁玉说,“不会让姨父在外面很久的,断没有一直陪着阿鸾的道理。等他回来,我还有重用。”
“这个别跟我讲,”梁玉摆摆手,“重用是重担,你跟他说,让他拜谢。”
桓嶷听她说话就觉舒心,道:“必不相负。”
“好,三郎之前的信誉很好,我信得过。”
桓嶷也笑了。
他倒是说话算数,袁樵没有在王庭呆很久。年前,陆文先返京,与桓嶷密谈了好一阵儿,又有几次诏书发出去。这些诏书或明或暗,外人不能尽知。到得次年夏季,袁樵果然回来。
以袁樵的意思,他孝还没守完呢,还差几个月,先把这孝期过了再说。不想从驿馆出来直接面圣,没踩进自家大门,桓嶷就给了他一道闷雷:“卿还要再辛苦辛苦。”
桓嶷与政事堂商议,打算在边境新设三个都督府,各领数州,以便日后用兵。指定了袁樵担任其中之一。
袁樵有点发懵,他以为,他这番出使归来,做个刺史是可以的。但是……都督?管几个州?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桓嶷道:“非常时行非常事,让你出使时我已有所筹划。比你更熟悉两部的人也不多了吧?”最重要的是,这是他姨父,对面还扣着一个他的侄女,有些事情自家亲戚办起来会比单纯的大臣办事更灵活。
第177章 各打算盘
“都督?”萧礼很诧异, 抻过那张公文从右到左重又看了一遍, 上头写的字儿还是没有变。依旧是要把袁樵任命去都督府的。
到了都督这一层,就不是吏部上书行文报政事堂一批就能决定的了, 都得经过皇帝。是以萧礼到结果下来了才知道,他亲家又升官了。袁樵升官是在预料之中的,那一批派出去送嫁的人, 回来肯定都有用, 现在不升,以后用到的时候也得升。
但是萧礼的估计,认为袁樵会入中枢, 比如到鸿胪又或者兵部又或者哪里的先混几年副手, 然后再转个正。他已经决定把袁先给扔到外面历练了,正打算等袁樵回来喘口气就跟袁樵商定此事呢。没想到桓嶷先下了手。
皇帝已经把人家爹给派出去了,萧礼就不好把人家儿子再扔出去。袁府里男丁少,得留一个在京城呆着不是?
朝中要设都督府他是知道的, 先帝的时候, 那里曾有过都督府, 后来边患平定了, 久无战事, 虽未废撤,也有好些年空置。反正没有战事, 也不需要用这么个人,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
他倒不认为袁樵属于“骤升”,虽然袁樵连个刺史也没有当过, 但是经过楣州的兵乱,还在万年县呆过。萧礼还知道,当年楣州的王刺史比个摆设强不了太多,袁樵能当楣州半个家,四舍五入,也算是有经验了。
【且圣人放心他。】凡用兵,最忌讳的就是上下相疑,桓嶷做太子的时候压根不接触将领,现在不是完全没人用,而是皇帝不能放心地用。袁樵能让桓嶷放心,这就是最大的优势。
【还是要见一下袁彦长。】萧礼将利弊都考虑好了,再扯起其他几份公文来看。都是任命书。
除了袁樵,另一个都督是近期出现得还算频繁的一个人名——吴锋。袁樵的都督府离右部近,而吴锋则是直面左部。中路则是一个萧礼并不算太熟悉的人,副手倒是于累。陆文又回到了中枢,可能是备咨询用的。
公文确认无误,命人备案归档,萧礼看看天色,正一正衣冠道:“办完就都回去吧,天不早了。”
外面天光大亮,夏天白天忒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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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礼往袁府下了张帖子,人跟着帖子就到了。
此时,袁府正乱作一团。梁玉先听桓嶷说了要“重用”,并没有很在意,袁樵被派了出去,回来肯定有用呐!可她万万没想到,袁樵一回来就有了任命,还给派出京去了。
“那我们得跟着你走。”梁玉第一反应就是带着孩子跟上去。
袁樵道:“照说,应该去。有阿先夫妇侍奉阿娘,我也放心。”
杨夫人大惊:“什么?你们要独个儿去?”除了袁樵出使这一年多,她一辈子没跟儿子分开过,现在居然是儿子放外任吗?杨夫人极不适应,哭都顾不上哭了。儿子升官是好事,虽然去得远了一些,杨夫人也知道这份量算重的。可是分开?
“我也要去!”
梁玉与袁樵都不大放心她,杨夫人现在的年纪并不比刘夫人到楣州的时候大,但是两个人的心里总觉得杨夫人不如刘夫人那么能经事。且到了边地,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动手了,两人都不愿意杨夫人冒险。
杨夫人可不管这些:“让他们小两口在京里好好处,早些给我抱上曾孙。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他们啦。”
袁樵顾不得要脸,苦哈哈地道:“那您要不要再多一个孙子呢?”
袁先也说:“阿婆,我们侍奉阿婆是应该的,如何……咳。再说,咳,也不耽误养孩子的。”他与父母是一般的心思,都不放心杨夫人再长途跋涉。
全家争执时,萧礼到了。人人诧异:他怎么来了?
杨夫人道:“快请呀!”
萧礼只回家换去了官服就过来了,袁家人猜他此来就是为了袁樵的新任命,只是不知道他对这个任命有什么看法。杨夫人道:“尚书的见识比咱们都高,要多请教。”叮嘱完了才放袁樵走,梁玉想了一想,到底没有跟过去。
萧礼已在厅上等着袁樵了,彼此见了礼,袁先又拜见岳父,叙了座次。
萧礼早把袁樵看在了眼里,直到坐稳了才故意又重看了一遍,道:“气色还好,只是黑了一点。”
袁樵道:“风吹日晒,更觉精神健旺。”
“不是伤神吗?”
袁樵道:“后来已经好了不少了。”
萧礼这才说:“你任都督的文书已归档了。”
袁樵颔首道:“我亦未曾料到圣人是打的这个主意。”
萧礼道:“这是圣人对你的一片期望,一定不要辜负了呀。”
“吾兄放心,我必尽忠王事。”
萧礼踌躇了一下,袁樵道:“吾兄有话不妨直言。”
萧礼道:“我是有几句话,还望不要顾我管得太多。”
“我幼失父兄之教,吾兄有教,求之不得。”
萧礼慢慢地给袁樵说了两件事:“我观朝廷尚无大兴边事之意,一定不要擅开边衅。再则,抚民为要,有人才有兵。”
“我也是这样想的。”
“那要怎么做呢?”
“请教吾兄。”
萧礼就给袁樵指了两条,第一,恐怕你得把老婆带过去,只有家眷到了,才让人觉得你是真的要扎根下来了,百姓看在眼里,才更不会因为可能到来的战争而逃走。第二,你虽然是都督府,但是可以兴文教嘛,反正对面是右部,可以诱使右部的贵胄子弟前来学习,不是还有榷场吗?诱拐。也是麻痹对方。兴文教不是要放弃武备,你示之以文,肯定有不长眼的来碰瓷,那就可以痛打一顿了,只要不是大规模的战争,小摩擦哪里都有的。再说了,打完了左部,难道就是为了出钱出兵出粮把右部给拱上去吗?当然不是!右部也得防呐!
“夷狄畏威而不怀德,”萧礼说得一点也不客气,带有极浓的偏见,“彦长已见过右部可汗,他失去部族之后与重建王庭之时,是一样的吗?人心都是会变的,何况夷狄?教化、教化,如果还没有‘化’,就不能当成自己人。吾弟一定不要有书生气呀!”
袁樵点点头:“我明白的。”
两人称兄道弟,比定下儿女亲事的时候还要亲厚几分。萧礼最后才问:“人手足否?”
袁樵毕竟不曾执掌这么大的排面,即使各州县的长官等有任命,袁樵的都督府依旧是缺人手,让他很短的时间里找齐有用的人手,也是困难的。也诚恳地说:“吾兄有什么人可以推荐吗?”萧礼道:“还真有几个。”
袁樵的积累比萧礼差得远,袁樵只能想到几个合用的人,萧礼肚里一本账张口就提了一串,最后把侄子萧弗半搭半卖给了袁樵:“不瞒吾弟,其他的几个确是能人,且有公心。只有阿弗还是稚嫩,是请吾弟调教的。自家子侄,随便管教。”
“敢问这几个人都是何等样人,有何经历?”
直说到天色暗了下来,梁玉那里派人来说准备好了晚宴请萧礼留下来吃饭,两人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口。
袁府的晚宴经过了两年的沉淀,在萧礼面前也还是有点暴发户的味道。梁玉知道请的是萧礼,已命萧容去准备了,无奈人是姓萧的,厨子、食材、摆设、场地还是袁府的,虽带了一点姓萧的味道,还是姓袁的居多。
萧礼既与袁家亲近,对袁家就比较宽容,根本不计较挑剔什么“气象”,宴前先拜见杨夫人,接着再跟人家一家吃饭,连带着看自己女儿忙上忙下,很是欣慰地道:“她在家里还腼腆,如今能够不畏事,是府上教导得好。”接着就只评论点菜色、说点京中官场上公开的趣闻之类,甚至透露了袁樵都督府下有某州“刺史是你们的老熟人了,宋义。”
袁樵笑道:“都是能吏。”
梁玉道:“哎哟,那可又凑一块儿了。”心里却想,哎,小先生做万年县的时候,不是有一些贡士也中进士了吗?!咋不捞回来哩?再一想,梁家的子侄总能拣两三个平头正脸的来使吧?别人不好讲,自家侄子她打起来可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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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袁樵因要赴任,便得了三天假,拜别亲友,再往相熟的上官那里请教。袁樵抽空给杨夫人说:“昨天我请教过萧尚书了,他也觉得您留在京里更好。”其实萧礼根本没这样说过,反正杨夫人又不能去问萧礼,只好含泪答应了。
梁玉没参与这母子俩的斗法,她去见了桓嶷,向桓嶷辞行。
桓嶷压根没想让他三姨跟着去吃沙子,闻言大惊:“什么?你去做什么?还是留在京里的好!”
“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去了,就是做了最大的一件事。他要是光杆儿赴任,怎么叫人觉得他会久驻?那百姓心里能安吗?百姓心里不安,那这日子就过不下去啦。”
桓嶷急得团团转:“他那算是军制,没有行军带家眷的。”
“胡说,他还得安抚呢。咱们说实话吧,反正我看出来了,我有十几年没听说过什么大将横扫边关的故事了。你得养人,那就要时间。现在又不会开战,真开仗了,也不能够是在咱家打不是?放心,我什么时候上赶着去吃亏的呀?”
桓嶷道:“我已后悔放了阿鸾走。当初我若不许,哪怕她死在京城,也比死在外面强。我是不会再让你走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懂的。可是你想想,彦长去了,我能不去吗?不去,我成什么啦?你维护我,又成什么啦?”
“我不放心。”
“那就给我几个人吧。”
“啊?”
梁玉想了一下,道:“我带点人去,总成了吧?”梁玉想那个白铭算是她扶过的,还有梁八郎,她最亲近的哥哥,没功劳也能赚点苦劳,反正不会给妹子拖后腿。还有当年楣州变乱的时候她见过的几个校尉。
梁玉数完了人,道:“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你还要把八舅也带走?”
梁玉道:“咱不能总吃闲饭呀。各人有各人的用法,现在该用到我们啦。看个家,还是行的。你看,我兄弟侄子那么多,怎么不都带走呢?也得拣不是?再说了,我们靠近右部,我与美娘她们联络总比男人们方便。”
桓嶷难过地说:“我竟不能照顾好你们。”
“已经很好啦。那行不行呢?”
“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