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晴的心绪渐渐宁静下来。
易澄澄已经知道反过来安抚她,这实在叫她欣喜又欣慰。
晚上她们又你挤我我挤你地躺在一起,彼此都在尽力给对方最大的温暖与安全感。
两副瘦瘦肩膀,在这一刻好像能扛起一整片天。
易澄澄喊钟晴一声,对她说:“姐姐,我继续给你讲后面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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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位温雅青隽的学长又一次见面时,易澄澄的人生已经是一场颠覆。
她六神无主,哭着告诉他:家里的事有了最坏的结果。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函聚投资在走了很漫长的决策流程后,给回的结果不是打款,而是突然变卦,直接取消了对一程制品的投资。
易强无法接受这突然翻转的结果,跑去问。得到的回答只是很敷衍的一句话:算不来投资回报率。
易强不肯死心,还要为一程做最后争取。
函聚投资那边有人不忍心,直接给易强交了底,让他不要再纠缠在函聚投资身上不放,还有时间精力的话,赶紧再去找别的出路。因为函聚已经投资另一家同类公司。而函聚选项目的原则是,同类公司短时间内不可能重复投两家,既然已经选了另一家,一程就一定是没戏了。易强再怎么争取,结果已不会改变,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徒劳地浪费时间和精力。
就此,易强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终于宣告破灭。
他哪还有什么时间精力去再找别的出路?他早已破釜沉舟,一无所有。
他连过桥资金的本金和利息都还不起。自有房产车辆,还有公司的地皮生产线以及各种不动产,通通只能被机构收走,算是抵做本金。
除此之外他还欠着大笔利息债。
奋斗一辈子,到这时候才知道连一无所有都是好的,都要好过欠一屁股债。
他也庆幸,自己和妻子提前离了婚,债务不用波及到妻女。
只要他不在了,债务也就一了百了不在了,更多自愿加抠抠君羊,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那些追债公司就不用再用尽手段去骚扰妻女,以逼迫他还债了。
这一生大富大贵过,最后却以这样的落魄不堪收场。希望下辈子能踏踏实实只做一个普通人,和妻子女儿平淡过完一生。
这是易强在跳楼前,在遗书中写给易澄澄和程素怡的话。
最终为了不拖累妻女,不让她们再被讨债公司骚扰得不得安宁,他义无反顾地从公司楼顶一跃而下。
那段时间,易澄澄虽然内心崩溃,但为了母亲,她努力坚强。
直到遇到学长,她才彻底释放自己心里的悲伤。
她对着学长放声大哭,哭到呼吸哽住。
他手忙脚乱地把她抱进怀里,笨拙地安慰。
他给她叫热牛奶喝,陪她说话,听她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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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他一有空就会去学校,陪她画画,散步,聊天。还会时不时带她出校园,去喝咖啡、下馆子、帮她散心。
他对她很呵护照顾,也怀有抱歉。他总是对她说:对不起澄澄,没能帮到你,没能及时帮你们家的公司拉到别的投资人,我真的很抱歉。
她还要反过来安慰他,告诉他:不怪你,是函聚投资太善变了,是他们过分、没有职业操守,说转投别家就转投了别家。
对她来说,那段时间多亏有他。多亏他的陪伴和开解,她才能在遭逢父亲跳楼的巨变后,不那么拖累母亲和姐姐,不那么崩溃到不能自理。
她很快发现她对于他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学妹对学长的依赖。她喜欢他,也认为他对自己有同样感觉。
不久后,为了能让母亲从父亲骤然离世的打击中走出一点,为了让她开心一点,她想让母亲见一见一直陪伴她度过低谷的学长,以男朋友的身份。
她想让母亲知道,她找到了依靠,让母亲宽慰和开心。
她把这个想法对他提出来,想让他作为男朋友,去家里坐坐,见见母亲。
谁知道他竟然说:澄澄,如果我给你造成什么误会想法,是我的错,是我的交往尺度没有把握准。对于你说喜欢我,抱歉我没办法给你任何回应。
她听完呆立当场,无法相信。她问他,如果不是喜欢,为什么会那么温柔体贴地陪伴她?
他告诉她:那是因为,你父亲突然离世,我看你很可怜。我不忍心,所以才陪着你挨过这段时间。
她怔怔地想,原来他是在可怜她。
他还说:但现在,我不能再继续给你错觉,否者我们的关系就不好收场了。我从头开始,直到现在,都是把你当成妹妹一样,我对你真的没有男女的那种喜欢。
她听完简直做不出反应。
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哭还是想笑,想努力保持体面接受他的说法,还是恳求他不要当她只是妹妹。
这一晚她没有呆在学校,她跑回家。说是家,其实是姐姐努力兼职租到的一间小屋,用帘子隔开,一边睡着母亲,一边上下铺睡着她和姐姐。她原来的家早就被人收走。
她怕妈妈和姐姐担心,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偷偷哭。
第二天,她和自己妥协。他说对她没有男女的喜欢,只当她是妹妹。
那好吧,那她就先当他的妹妹。只要她还能拥有他的陪伴。
可是从这天开始,她再也联系不上他了。
第52章 晚上她有约
一夜之间, 她再也联系不上他。
信息发过去,有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应。
电话打过去, 永远没人接听。
后来再发信息时, 突然就跳出被人拉黑的感叹号。再打电话过去,号码竟然也干脆成了空号。
她从小被父母呵护, 长大又多个姐姐照顾, 一路活得有如城堡里的公主, 单纯得看不懂人的真面目。
到这时她才发现, 她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哪家公司上班, 更别提住处。她只知道他的名字。可说不定,连这名字也是个假名。
所以他只要选择消失,原来她就会找不到他。
但她不死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结束这段陪伴关系。
她只想问问, 为什么一下要这样决绝, 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她去他带她去过的那些地方, 咖啡厅、饭馆子、小公园, 抱着重遇的渺茫希望,流连等待。
居然真的叫她等到了!
可是那场景, 她倒希望自己等不来他。
在他带她去过的咖啡馆里, 她亲眼看着他和一个高挑女人,亲昵并肩地走进门。
那高挑女人全身上下都是奢侈名牌, 她看着他的眼神像在拉丝, 里面全是不遮掩的爱慕。
她看着他们坐下,愣愣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小的家教束缚她,让她没办法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去, 撕破脸皮问个究竟。
还是他先看到她。
他眼神明显地一慌。然后故意弄洒咖啡,溅出几滴到他女伴手上。他体贴地照顾女伴去洗手间清理, 自己直接走到她面前,二话不说地拉起她,把她带到店外去。
他戒备地,甚至有些恶狠狠地,问她想要干什么。
她从来也没看到他对自己这么凶过。或者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他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温文尔雅和冷漠凶狠,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他?
她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可笑。
她很疑惑地问他:“你究竟是从头就没喜欢过我,还是后面觉得我性子无趣,家逢变故后又很消极负面,所以对我腻烦了?”
他痛快回答她: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对于你的喜欢,我也不可能给予回应。
她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掉下眼泪。
“可你当初接近我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你说的不是从没喜欢过我,你说的是你对我好动心。”
她这样对他辩驳,期望唤醒他的记忆。
可是她忘了,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咖啡馆里他的女伴已经走回座位,看不到他,正在转头寻找。
很快他手里手机震动起来,她看见上面跳跃着一个很亲昵的称呼。
再也不能逃避了,事实很明显,他有了新欢。
或者事实其实更残忍些,她也许从来都不是他的旧爱。
她忍不住哭着问他:“你只是觉得我家里破产了,才离开我,对吗?你不是一点没有喜欢过我的,对吗?”
她痛恨自己那时的恋爱脑,被人戏弄感情后还要如此卑微。
这也是她到后面不愿意面对往事的原因之一。她无法面对这样不争气的自己。
他飞快按灭手机。
怕自己的约会被搅坏,他露出气急败坏的样子。
他告诉她: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就如你所想好了,我开始接近你是因为动心,是有点喜欢;但我现在对你不动心了,不喜欢了。澄澄,我们放过彼此吧,好吗?你父亲去世,我用心陪你好一段时间,就看在这段陪伴的份上,你领我个情,当是放过我好吗?
他说完就进去咖啡馆,带着那位高挑女伴,从另外一个门走掉了。
她站在咖啡馆外,哭到几乎晕厥。
从此以后,他再也没去那些曾经带她去过的任何地方。她从此再也找不到他了。
她最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要么从来没有喜欢过她,要么喜欢过,但变心了。
无论如何,都是一场感情骗局。
为了母亲,她努力压抑在这场骗局里受到的伤。
她得好好的,不能崩溃,不能哭,要每天快乐一点,她不能让母亲担心。
可是后来,母亲又突然在雨天出了车祸。原来父亲的突然离世,不只她和姐姐走不出来,妈妈更是走不出来。
她一直精神恍惚,只是怕两个孩子担心,才在努力强撑。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在精神恍惚中,过马路时出了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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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晴已经在黑暗中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