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酥酥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费疑舟意态闲闲地说:“如果你同意结婚,婚前我可以跟你签署一份协议,条条款款由你来定。你可以尽情提条件,只要我能做到。”
闻言,殷酥酥眸光倏的一跳,脸上溢出惊喜,试探:“也就是说,这只是一场特定情况下的协议婚姻?你需要一个‘妻子’,这个角色由我来扮演,一旦这个需求消失,这段婚姻关系就能随之结束?”
费疑舟目光专注地在殷酥酥脸上端详。他在解读她洋溢在眼角眉梢的喜色,顺便考量,她末尾那句“婚姻关系也就随之结束”的发生概率。
只须臾,他嘴角牵起一道细微而耐人寻味的弧线,答道:“当然可以这么理解。”
“哦——”得到这个答案,殷酥酥顿时换上恍然大悟的神态,眼帘垂下,无意识点头,顺带自言自语般发出一个低低的音节,尾音滑稽,拐得九曲十八弯。
费疑舟定定瞧她。
知道她动心了。
同时注意到,殷酥酥说“哦”字时,两侧腮帮呈现吸拢状态,粉润饱满的唇也被挤压得微微嘟起。这副神态,令费疑舟沉着冷静的大脑破天荒般生出了诸多联想。
他联想到某种会吐泡的鱼类,联想到鱼类脱水后两腮开合的窒息感,联想到“鱼水之欢”这个词……
头忽然有点痛。
脑神经袭来的那丝钝痛,令费疑舟从无限荒诞的思维中抽离。
他不动声色地回神,看见面前的年轻女孩不知何时已又走近些许,仰着头,抬着眸,笑意虚浮地望着自己。
她以确认的姿态,谨慎地问:“费先生,你真的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费疑舟挑眉:“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么。”
“那……相当于我们只是假结婚,完事儿我还能得到一些报酬?”
“准确来说,是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殷酥酥沉默了。
想要的一切。
一切……
试问,世界上谁能拒绝这比天还大的利益诱.惑?
内心的天平开始摇摆不定,须臾,她又抛出一个至关重要的点:“只是协议婚姻,那做足表面功夫就好。是不是不需要结婚证?”
话音落地,费疑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未应声。
殷酥酥接收到太子爷的眼神信号,小心脏一颤,以为是自己那句话惹了他不顺心,连忙改口:“当我没问,当我没问。”
“结婚不领证,还叫什么结婚,起鹅群幺五二二七五二八一欢迎加入做戏务必全套。”费疑舟说话的口吻与神色,与其说是不悦,不如说是无奈。他顿了下,微又提出疑问:“你是怕有结婚证做约束,和我产生法律层面的纠葛,影响你之后找男朋友?”
殷酥酥想也不想便摇头否认:“不是顾虑这个。”
费疑舟:“那你顾虑什么。”
殷酥酥蹙眉咬咬唇,纠结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没有结婚证,我们只需要在你家人面前逢场作戏,有了结婚证,就可能会把我的家庭也牵连进来。”
费疑舟说:“不难办。”
殷酥酥微怔:“什么意思?”
费疑舟松散地说:“我可以先以你男朋友的身份上门提亲,等你父母同意,我们再进行下一步。”
殷酥酥:“……”
费疑舟说完,拿出手机,微垂首。屏幕的光映在他眉眼之间,更添几分凛然。
他说:“你父母家的地址告诉我,我安排。”
“……”
殷酥酥人都吓傻了,心想我还没答应要跟你假结婚呢,你在这儿积极什么?脸皮厚成这样,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内向不擅交际?认真的吗?
她忙颠颠地摆手:“不不不,我还没考虑清楚。这么大件事,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想想。”
万幸的是,对面的太子爷绅士端方,似乎从不是个会强人所难的人。他闻言,并未拒绝,只是略略一点头,应允她:“好。”
得到这个答案,殷酥酥脑子里紧绷着的线总算悄然一松。她重新绽开粲然的笑,说:“那,我现在送你下楼?”末了稍顿,又有些刻意地补充:“何助理和陈先生已经等你很久了。”
费疑舟静下来侧耳,窗外的淅淅沥沥声已完全消散。雨已经彻底停了,意味着他不再有理由,把避雨当借口,继续留在她的天地。
殷酥酥送费疑舟到玄关。
“蜂蜜就是这个,是我三姨自己酿的,纯天然健康食品。一箱里面有十二罐。”她指了指鞋柜上的一个纸箱,面露迟疑:“你确定要自己拿下去吗?挺重的。不然还是给何助理打个电话,让他们……”
话还没说完,侧头却看见费疑舟垂首低眸,已经解开衬衣双腕的钻石袖扣,将衣袖捋高几寸。
殷酥酥眨了眨眼。
发现,他不管做任何事,动作都是匀缓而贵重的,天生与“仓促”“冒失”之类的词不沾边,令观者赏心悦目。
衣袖撩高,两截手臂暴露在空气中,腕骨瘦削冷峭,肌理线条分明,几条淡蓝色血管蜿蜒而过,看上去矜贵又有力。
蜂蜜箱上有自带的拎手。
沉甸甸的大物件,在费疑舟手上仿佛变成了棉花,被他单手便提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殷酥酥眼睛都看直了,脱口而出:“您这力气,一拳打死两头牛肯定不在话下。”
“……”
苍天可鉴,费家大公子长到这么大,听过的阿谀奉承话数不胜数,还真没人这样恭维过他。
费疑舟静半秒,仍是波澜不惊地回复:“你夸人还挺别致的。”
殷酥酥呵呵两声:“多谢夸奖。”
殷酥酥一路把人送到电梯厅,摁下电梯的下行键,挥挥手,语调分外甜美地说:“费先生,我还穿着睡衣,出去不方便,就不送你下楼了哈。”
话说完的同时,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费疑舟走进电梯,忽而又像想起什么,转回目光看她,道:“协议结婚的事,殷小姐好好考虑一下吧,什么时候想好了,随时联系。”
“嗯,好的。”
尾音收梢,电梯门也徐徐合拢,彼此面容在对方眼底消逝,仿佛一道天堑,将错乱交汇的两个空间重新隔绝。
看着红色的数字开始跳转,殷酥酥放下摇动的手臂,嘴角造作的笑弧也逐渐平直。
回到家,关上门,她一头扑进沙发,讷讷发呆。
如果不是茶几上还摆着一杯未动的龙井,如果不是沙发抱枕还依稀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男性冷香,她一定会以为,今晚只是做了场光怪陆离的梦。
想到那人提出的“结婚”要求,殷酥酥甚至都想发笑。
她抬手覆上额头。
“殷酥酥”和“费疑舟”,光是这两个名字放一起,都是一个天,一个地,扦格难通。怎么可能会有生命的交集,怎么可能会有属于她和他的故事?
怎么可能呢……
殷酥酥闭上眼睛。她脸颊紧贴在抱枕上,鼻息间一缕暗香,缥缈失真,若有似无拨撩着感官,越是嗅多一分,就越是心烦意乱。
心头像钻进了一只小虫,驮着一团麻线球,在左右心室之间迂回爬行,把所有心事缠得一团糟。
就在殷酥酥揪着头发胡思乱想之际,一通电话适时地打过来,将她从水火中拯救——
叮铃铃。
殷酥酥从睡裤兜里摸出手机,摁亮屏幕,来电显示上写着“梁姐”。
她滑开接听键,接电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喂姐,什么事啊。”
“没事儿,就是通知你明天早上的杂志采访换时间了,改到下午两点。”梁静不愧是圈中老人,对事物由着超高的敏锐度,她纳闷儿地说:“真奇了怪了。你最近怎么随时一副虚脱相?该不会又和太子爷在一起吧?”
“……没有。”
“那是刚才在一起,才分开?”
“……”所以说闺蜜这种生物很神奇,猜人心事,一猜一个准,永远一针见血。
殷酥酥这会儿正愁得厉害,又找不到合适对象倾诉,梁静这通电话,妥妥一场及时雨。她若有所思地低下脸,犹豫几秒,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决定将今晚的事告诉梁静。
殷酥酥深呼吸:“姐,我跟你说个事,你先稳住了。身边有啥趁手的赶紧抓一抓,我怕你摔地上去。”
“切,你通讯录里的人才多少个,能知道什么劲爆大瓜。”梁静只当她虚张声势,敷着面膜懒洋洋地问:“跟谁有关?”
殷酥酥:“我。”
梁静:“……”
梁静捂住心脏,胆战心惊地压低声:“你?你怎么了?难不成怀孕了?费疑舟的?”
“……不是!”殷酥酥额头滑下两颗豆大的冷汗,“是费疑舟今晚来找我了,说让我跟他结婚。”
“哦,幸好幸好,不是怀孕了就好……”梁静低声咕哝着,忽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当真连面膜都惊掉了:“你说什么?!费疑舟要跟你结婚?!!”
“大姐,你把我耳朵都震聋了。”殷酥酥黑线脸,紧张地左顾右盼:“小声点行不行?要是被人听见我不就完了?”
梁静却一副大喜过望的语气,兴冲冲道:“我的宝,你真是太争气了。之前我还劝你不要走心,没想到太子爷先对你走了心,情根深种。以后你就是费家大少奶奶,泼天的富贵挡都挡不住啊亲。”
殷酥酥扶额,无语道:“你晋江小说看多了吧,什么走心什么情根深种。他是因为爷爷年纪大了想看到他成家,所以才找到我,协议结婚。”
梁静:“协议结婚?什么意思?”
殷酥酥:“意思就是假结婚。拟个协议,一切条件我来开,在长辈面前做做样子扮恩爱。”
梁静:“你怎么回复他的?”
殷酥酥苦恼地托腮:“我还没想好,说要考虑考虑。”
“我去。”梁静音量拔高几个度,大声:“圈子里那么多女明星挤破脑袋想嫁入豪门,连豪门的边都挨不上,再看看你,人家都把豪门阔太的头衔送到你眼皮底下了!这都不是天上掉馅饼,是天上掉金子呀!我都怕费疑舟睡一觉起来就反悔,你还考虑个什么劲?”
“天上掉金子,能发财,也能砸死人。”殷酥酥蹙眉,思忖着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怪怪的。你说,这么好的事,怎么就能轮上我呢?会不会有问题呀?”
梁静都要急死了:“人家都跟你签协议了,所有条件随你开了,能有什么问题?殷酥酥,你清醒一点,错过费家大公子,你上哪儿再找这么有钱又这么大方的冤大头!反正都是假结婚,捞够资源赚够钱,拍拍屁股走人不就行了,你怕什么?怕被睡?”
殷酥酥:“……”
梁静正色:“拜托姐妹,那又不是个糟老头子,就算真跟他睡了你又能吃多大亏?”
“我应该不吃亏。主要你没见过他,他长得很好看,比我见过的任何男人都好看……”殷酥酥被梁静带得跑偏了,猛的醒悟过来:“哎呀,不是!什么跟什么呀!我是在想,要是被我爸妈知道,我该怎么办。”
梁静翻白眼:“你爸妈在老家,离你十万八千里,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
“别但是了。”梁静摩拳擦掌,“这样,今天晚上我加个班,把要写在你们婚前协议里的条件都罗列出来。s级制作的女一,s级制作的综艺,高奢商务,还有房啊车啊什么的……就这样,先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