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店?
费疑舟要给她买衣服?是嫌她平时穿得太寒酸吗……
殷酥酥脑子里胡七八糟地思索着,直到几名西服笔挺的青年行至跟前,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她才迟迟地回过神。
因要接待贵宾,全店已提前进入闭店状态。
殷酥酥跟着几个店长负责人上到三楼,正要环顾四周,抬睫刹那,目光便与一道视线不期而遇。
费疑舟坐在红棕色的真皮沙发上,眉眼清冷,指尖的香烟安静燃烧。看见她,他微倾身,随手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口中懒懒地说:“殷小姐晚上好。”
“晚上好。”殷酥酥走到他面前回了句。
费疑舟才抽完烟,他周围的空气残留着寡淡的烟草味。
定制香烟没有普通香烟的呛鼻味,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气味。清冽,干净,冷柔,有点类似雨后的森林。
“我妈今天给我打了电话,说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殷酥酥弯起唇,漾开一个真挚柔美的笑,“谢谢你。”
费疑舟:“不客气。”
殷酥酥静默了会儿,又问:“你带我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这里是全京城最好的手工旗袍店,我准备给你定制一款旗袍。”费疑舟回答。
殷酥酥不明白:“为什么要给我定制旗袍?”
“因为我需要一条领带。”
“这和给我定制旗袍,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一室悄静。
半晌,费疑舟说:“旧时的上海滩有个说法,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殷酥酥没有言声。
男人平静地注视着她,向来清冷的浅茶色眼瞳,静若深海。俄而勾了勾唇,颇为漫不经心地续道:“男人心仪哪个姑娘,不好明言,那就用她做旗袍剩下的料子,给自己做条领带。”1
第25章 chapter 25
*
费疑舟的话令殷酥酥愕然, 但这种诧异的表情十分短暂,仅在她脸上出现了数秒。
她想,自己已经明白他的用意, 眼底随之浮起了然。
费疑舟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 略带兴味地挑了挑眉。
殷酥酥:“看来,是又有什么重要场合需要我陪同你出席?”
费疑舟牵唇淡笑:“这几天爷爷不在京城,等他老人家回来,应该就会让我带你回去。”
果然。
以这位大少爷的孝顺和心思缜密程度,要带“即将结婚的妻子”去见长辈, 做戏也必定会做足全套。旧上海“旗袍领带”的说法,无疑能让她和他看上去鹣鲽情深,为他们的婚姻增添几分真实性。
殷酥酥颔首,看着沙发上的费疑舟说:“费先生思考问题确实很周全。”
费疑舟抬眸瞧着她, 闻声不知想到什么, 陷入片刻的静默, 继而耐人寻味地说:“每次见面都能听见你夸我, 我在你眼里优点这么多?”
殷酥酥一滞, 诚实地回答:“你确实很完美。至少至今为止, 我没发现你有什么缺点和毛病。”
“世界上哪儿有所谓完美的人。”费疑舟盯着她, 很轻地笑了声, “殷小姐有没有想过,你看见的我, 或许只是我想让你看见的我。”
殷酥酥没有过多思考他这句话,只是玩笑地耸耸肩,摊手:“都行吧, 你开心就好。”
闲聊持续了大约五分钟,之后便是阵脚步声从里侧传出。
殷酥酥听见响动, 回过头,见是几名旗袍馆的工作人员。领头的是一名年近五十的中年人,穿一身挺刮的暗色中山装,仪表堂堂气质儒雅,后面还跟着几个助理模样的年轻人,有男有女,脸上全都挂着友善有礼貌的笑容。
“不好意思。”中山装男子含笑开口,恭谦有礼,“让费先生您久等了。”
中年男子名叫罗启山,是全中国数一数二的旗袍大拿,也是这家旗袍馆的老板。他径直走到费疑舟面前站定,笑容满面地说:“您来得也真是时候,我这儿才到了一批全新的云锦和蜀锦。花色都很漂亮,看看您和小姐有没有瞧得上眼的。”
话说完,根本不需罗启山眼神示意,后面的助理便将手中数匹上好的布料样品册递上前。
费疑舟伸手接过样品册,翻阅着,忽然眼也不抬地问:“你喜欢什么颜色?”
殷酥酥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没搭腔。
几个工作人员见她不吭声,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表情都有些诧异。
那头,费疑舟半晌没等来答复,手上动作稍顿,旋即抬高眼睫,静静望向身前的姑娘。
烟味已经消弭殆尽。
旧式的民国风装修,暗色的墙壁地砖,古董缝纫机,种种种种,都令整个空间显出几分旖旎的迷幻。
这是第一次,殷酥酥以自上而下的角度俯视这个男人。灯影流转错落,为他立体的面容烙下深浅不一的翳,平日的高高在上,似乎也在此刻得到柔化。
对上费疑舟询问的视线,殷酥酥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她愣了下,道:“你是在问我吗?”
费疑舟:“给你做旗袍,当然一切都遵循你的喜好。”
殷酥酥微惊,说道:“是你需要一条领带,给我做旗袍只是顺便。你决定就好。”
“罗老先生是非遗传承人,他亲手缝制的手工旗袍既是衣饰,也是艺术品,其价值远在许多国际大牌的高定之上。”费疑舟脸色懒倦地纠正她,“我专程请他来为你制作旗袍,我的领带,才是‘顺便’。”
殷酥酥闻言,心头顿时涌上一丝尴尬。
想想也是。
人家一个旗袍艺术家,告诉他,请他做件旗袍只是顺便,实在是有些不尊重人。
如是思索几秒,殷酥酥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抿抿唇道:“好吧。”
费疑舟目光已落回膝上的样品册,继续翻看。眼风扫见她还站在原地,便又淡淡地开口,说:“你站着怎么看得清楚样品,坐我身边来。”
“哦,好的。”
殷酥酥应了声,身形凝滞半秒,双臂条件反射性往后一抚,压平裙摆褶皱,欠身于费疑舟身旁的位置落座。
六人位的长沙发很宽敞,坐两个人,实在绰绰有余。
殷酥酥没敢离太子爷太近,因此她坐下时,特意与他留开了半个座位的距离。坐定之后,便倾身探首凑近些许,去看他手里的样品册。
样品册十分精致,厚厚的一本硬壳书,表面全是用的上好乌沉木。费疑舟身姿随意地靠着沙发背,一丝不苟的西裤下,长腿优雅交叠,书册被他放在腿上。
殷酥酥看着那些样品面料,眼神不由自主瞥过,注意到,他身上的西服和样品册的乌沉木封皮是同一个颜色。
一旁,费疑舟以余光不动声色观察她,耐着性子沉默了会儿,终于侧过眸,再次出声。
“脖子伸这么长,你不觉得费劲?”他话音中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
殷酥酥微怔,懵懵地抬起脸。
费疑舟定定盯着她。
难怪华壹娱乐要将她往江南美人的方向打造,这个姑娘有一双天生氤氲着湿气的眸,看人时总是湿漉漉的,自带天青色雨巷的氛围,惹人心怜。
他想起她怕他,于是神色同语气都柔和下来,低声提醒:“离我近一点。”
殷酥酥没有拂费疑舟的意,而是很顺从地照做。
她心里很清楚,从费疑舟为她父母解决掉麻烦的那一刻起,他们的交易便已正式开始。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也就意味着从今天开始,她必须配合他结婚,配合他在费老先生跟前做样子,配合他在人前演一对恩爱夫妻。
好在,她原本那就是一名专业演员,演戏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你觉得哪个更适合我?”殷酥酥靠近了,用很日常随意的语气在费疑舟耳畔问。
鼻息里窜进一丝甜香,淡淡的,不似香水味浓郁,清新淡雅,从她温热的颈窝丝丝缕缕飘出来。
费疑舟右手的食指轻微一跳,眸色也一瞬转深,但脸上的神态依旧没有丝毫变化。从善如流地回答她:“我觉得你这么漂亮,什么花色都能驾驭,是你挑料子,不是料子挑你。”
他的夸奖突如其来而又自然而然,不带任何的恭维或邪念。
殷酥酥听完,心口蓦的一阵紧,感觉到热潮从胸口漫上了脸蛋耳根。
她自幼颜值出挑,从记事起,听得最多的话就是被人夸赞美貌,按理说根本不足为奇。可是那句最寻常普通的“漂亮”从他口中说出,味道好像就不一样了。
因一个人的赞美而愉悦,这种感觉,殷酥酥已经很多年没体验过。而因一个男人的赞美而愉悦羞赧,她更是从未有过。
红霞攀上两边脸颊,她心跳是乱的,只能故作镇定地清清嗓子,以亲昵语气嗲嗲地回他:“你就知道说些好话来哄我开心。”
毕竟专业,三分演技便足够以假乱真。
周围人见这年轻女孩儿和费大公子熟络亲密,根本没对两人的关系产生丝毫疑问。
罗启山也适时地附和,笑吟吟道:“小姐,费先生说的可是实话,您选料子,还真不存在合不合适,只有您喜不喜欢。”
殷酥酥嫌费疑舟拿着样品册,她看得不方便,干脆直接将册子从他手里接过来,边翻边随口说:“其实我对花色没什么要求,只要不显黑就好。”
话音落地,一旁的女助理便惊愕地睁大了眼,脱口道:“您皮肤这么白这么好,穿荧光色也不会显黑呀。”
殷酥酥失笑,打趣儿说:“你们一颗颗糖衣炮弹砸下来,我都晕头转向找不着北了。”
说着,她忽然注意到一块黑底红纹的苏罗,拿高了展示到费疑舟眼前。
“这种花色怎么样?”殷酥酥明眸清澈,晶亮晶亮地看着他。
她眼睛太亮,专注时仿佛凝结了银河星光,费疑舟被晃了眼,一时竟看得有些出神,没有答话。
殷酥酥轻声:“费先生?”
费疑舟便低眸看向她手中的苏罗,漫不经心点了下头:“好看。你喜欢就好。”
“你也觉得好看,那就这个吧。”殷酥酥弯起唇,口中笑道:“这个花色稳重又不古板,还挺别致的,给你做领带也衬你气质。”
费疑舟看见她笑,唇畔便也不自觉地微勾,“看你平时的穿衣风格,我还以为你会选一个浅色。”
“浅色我也看到几个不错的,但是跟你不太搭。”殷酥酥将选中的布料递给罗启山,随口续道,“你平时出席的场合也比较正式庄重,还是深色系最妥帖。”
费疑舟眉眼间的懒倦里染上一丝愉悦,直勾勾盯着她:“谢谢你为我考虑。”
“……不客气。”殷酥酥干笑了声,心道,本来买单付款的也是你,为你考虑不是应该的吗。
那边,罗启山将选好的花色记录下来,紧接着便取来一条软尺,笑着说:“小姐,麻烦您站起来一下。”
“以前这个工作都是我们来做。”助理小姐笑嘻嘻地接话,“我还从来没见过罗老师亲自量尺寸呢。”
“好的。麻烦您了罗老师。”殷酥酥点了下头,放下手包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