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再理会热搜上哪些乌七八糟的事,殷酥酥熄灭手机屏,卸完妆发便走出片场大门,在停车场寻找黑色迈巴赫的身影。
陈志生为人谨慎,为了不给剧组以及附近停车的人造成困扰不便,他每次都是把车停车场最靠里的位置。
晚风凉悠悠的,殷酥酥紧了紧身上的风衣外套,拉开车门。弯腰落座的同时随口调侃前排,“阿生,我看你在咱们剧组很受欢迎呢,好多小姑娘都……”
后头的话音戛然而止,被浓夜吞吃。
殷酥酥略微一怔。
费疑舟竟然也在车上。他身姿清挺,端坐在后座右侧,一本摊开的书放在他膝盖上,是马丁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
“晚好。”男人露出绅士轻淡的笑,镜片背后的目光笔直盯着她,“之前约好了一起吃晚餐,希望你没有忘记。”
就这一刹光景,她刻意不愿再想起的,想要努力忘光的,今日晨间那段记忆,变成了洪水猛兽,朝殷酥酥的大脑猛烈袭来。
殷酥酥瞪着费疑舟,很轻地咬了下唇瓣。
狗屁的矜贵绅士,狗屁的高山白雪。
他根本,简直,完完全全就是个禽兽。
是个发起疯来会咬人,会把她咬出几道月牙齿印子的禽兽!
第44章 chapter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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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费疑舟的脸, 殷酥酥就会想到想到早上发生的事,一想到早上发生的事,殷酥酥就感到十二万分的羞愤交织。紧接着就有点懊恼与后悔。
那晚他以“增进夫妻双方对彼此的了解”为由, 说要今后每晚都要和她一起吃晚餐时, 她就应该胡乱找个理由拒绝的。
两个人都忙成这样,根本没有必要。
他们又不是一对需要培养感情增进了解的真夫妻,往后真有几十年的人生要携手度过。
一番思索间,殷酥酥在心头叹了口气,反手将车门带上了, 发出一声轻轻的“砰”。
“你没有必要等我的。”殷酥酥还在腹诽这厮是个衣冠楚楚的好色禽兽,面上的表情却没有分毫的表露,垂眸整理衣摆,语气随意, “这几天我收工比较早, 一是因为剧组的同事和我自己状态都不错, 二是因为梁姐考虑到我刚结婚, 还需要适应一下婚后生活, 没给我的账号接推广。等之后一切归回正轨, 我每天没准儿都要熬大夜, 凌晨才能歇下来。”
听完她的话, 费疑舟抬指合上手里的书,眉心微蹙, 看着她道:“如果真的长时间熬大夜,你身体怎么吃得消。”
殷酥酥一怔。她刚才说每天要熬大夜,其实只是顺嘴那么一提, 为自己接下来反悔“每天一起吃晚餐”的约定做铺垫。
却没想到,他听完以后, 重点竟完全跑偏,落在了关心她身体健康上。
“这……这也没办法啊。”殷酥酥别过头,刻意避开他投来的沉沉视线,小声嘟囔着继续,“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作息不规律,熬夜通宵都是常事。”
费疑舟安静地注视着她,没有再接话,不知在思索什么。片刻,他眼帘略微落低,将她从头到脚地端详一番,这才注意到,那只放在座椅靠垫旁的纤白右手,食指指背处竟有小片红痕。
费疑舟眉心的结又更深了些,心念一动便没有犹豫,径自伸出手,捏住殷酥酥纤细的腕骨置于掌心,带到他眼前,更仔细地去看。
费疑舟低问:“手指怎么了?”
殷酥酥微愣了下,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后,脸微热,不甚自在地清了清喉咙,回答:“今天有一场戏,我演的那个角色要发火摔杯子,然后杯子里的水稍微烫了点……”
费疑舟眼皮抬起来,目光从她的食指重新落回她双眸,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问:“既然知道你要摔杯子,为什么还会在杯子里盛装烫水?”
殷酥酥暗道一声糟糕,怕太子爷误会,赶紧帮道具组的各位老师解释:“剧本里本来写的是开水,各位老师担心我受伤,往开水里又冲了很多凉水。后面拍了两条,大家发现凉水太多杯子不会冒烟,比较失真,所以我就主动要求,把水温调高。”
费疑舟直勾勾盯着她,闻声轻哂,语意不明道:“殷老师倒果真是敬业。”
他这句话,乍一听是夸奖,细细一品,味道就完全变了个样。
殷酥酥猜测他又在心里嘲笑她傻气,抿抿唇,嘀咕着回:“就只是红了一点点,也不怎么疼。人家那些老戏骨拍动作戏,头破血流都不会跟导演喊一声停。我这跟人家比起来算什么。”
费疑舟脸色淡淡,开口:“如果你拍个戏也要被打到头破血流,那我收回对你的职业工作予以充分支持这句话。”
殷酥酥:“……”
殷酥酥睁大眼睛看他,惊道:“合着你还不许我接动作戏?你这不是限制我的戏路和发展吗。”
“不是不许你接动作戏限制你发展。”费疑舟低了眼睫,指腹若有似无摩挲过她指背处泛红的印记,力道轻而柔,“是不许你拍个戏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
光是手指被热水烫红,他就这么心疼。
头破血流?这个词所形容的画面场景,太惊悚,他根本不能也不敢与她联系在一起。
“好了好了,一点点小痕迹而已。”
可能是他看她手指的眼神太专注,也可能是他摩擦她指背的动作太温柔,殷酥酥望着费疑舟线条清晰的侧颜,心跳莫名急促,心尖也一阵接一阵地颤.栗。
这暧昧的亲昵让她心乱,下一秒,便“嗖”一下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回,忙不迭转移话题:“我们晚餐是回家吃吗?吃什么?”
费疑舟抬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慢条斯理放进眼镜盒,“费琮霁预定了一间私房菜餐厅,在东二环的星图广场附近。他请客。”
殷酥酥诧异:“费琮霁?你那个五弟?”
费疑舟点头:“对。”
殷酥酥眨了眨眼。
费家这位外科医生五公子,平日里十分低调,既没上过什么新闻头条,也不怎么出席上流社会的聚会晚宴,比起花名在外的四少爷费闻梵和浑身张扬少年意气的七少爷费云琅,费五少爷显得格外佛系。
佛系到,殷酥酥身在娱乐圈,从来没听梁静聊过关于费五公子费琮霁的传言。
“你五弟为什么突然要请你吃饭?”殷酥酥有点好奇,说着稍顿,又有些顾虑地说,“而且,你们两兄弟叙旧吃晚餐,我跟着去,恐怕不太好吧。”
费疑舟收起眼镜盒,曼声答道:“不是请我,是请你。”
殷酥酥错愕:“请我?”
她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面露迷茫:“我和他都没见过面,完全不认识,他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上次我带你回家,咱们费医生有几台紧急手术要做,没能赶回来。”费疑舟唇畔微勾,指侧慢条斯理滑过她的颊,“正好今晚他调休,说是要请你吃顿饭,好好地跟你赔礼道歉。”
殷酥酥囧了,干笑道:“费医生也太讲究了。他可是白衣天使,救死扶伤当然比见我一面重要多了。”
“你是大嫂,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抽空来见你。”费疑舟漫不经心地说。
殷酥酥琢磨半晌,忽然轻笑出声,俏皮地揶揄:“你知道吗,最开始答应你找到我,说要跟我协议结婚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那些豪门宅斗剧。”
费疑舟见她眉眼弯弯,实在灵动又美丽,指尖便不由自主地微动,描摹过她秀丽的眼睫眉梢。
他对“豪门宅斗剧”本身毫无兴趣,却想多听她的声音,多了解她的内心。于是轻淡地问:“你想象中,我家应该是什么样子?”
“在我的想象里,你的父母长辈应该都是严肃的人,不苟言笑,手段雷霆。你的弟弟妹妹也应该是骄矜的,或许会刁难我。”殷酥酥很诚实地说,“结果,他们没有一个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费疑舟扬眉,耐心极佳地与她玩笑:“你最开始是不是以为,跟我结婚,你会有一个需要各种巴结的公公,一个对你苛刻的婆婆,一群作威作福搞破坏的小姑子小舅子?”
殷酥酥微僵,被说中心事,咳嗽了两下才小小声解释:“你们家毕竟是顶级豪门,平民媳妇嫁进豪门会受罪被歧视,电视剧不都这样演吗。”
费疑舟:“现在呢。对我家人印象如何?”
殷酥酥回想了会儿,由衷道:“那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你爷爷很慈祥,你爸爸很可爱,见过面的几个弟弟妹妹也很好相处。”说到这里,她顿了下,忽而眼睛闪闪发光,“尤其是你妈妈,她真的好漂亮好温柔啊。”
提起母亲,费疑舟眼底的神色柔和几分,勾了勾嘴角道:“谢谢你的盛赞,我替我的家里人表示感谢。”
“不过……”殷酥酥忽然又反应过来什么,微蹙眉,掰着指头仔细一数,自言自语,“好奇怪呀。你今年三十三岁,云琅少爷今年二十四岁,你们两个只相差九岁,可是,你却有六个兄弟姐妹?你妈妈真的也太辛苦了。”
这是什么离谱的家族。
费妈妈一看就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知书达理识体温婉,和费爸爸感情再好也不可能一两年生一个。正常女性的体质哪儿经得住这样折腾。
莫非,有双胞胎?
殷酥酥狐疑地思索着。
就在她绞尽脑汁左思右想,怎么都想不明白的时候,费疑舟替她将疑问解答。
他平静地说:“我的二弟费清屿、三妹费兰因以及五弟费琮霁,都不是我母亲生的孩子。”
“啊?”
殷酥酥大吃一惊。听他说完,她顿觉自己撞破了豪门隐秘,慌张之下一把捉住身旁男人的西服袖子,压低嗓音,“那个,那个。我刚才只是随便一问,你要是不方便说,可以不说的。我也没有很好奇。”
费疑舟见她满脸的紧张,觉得好玩,懒洋洋地说:“告诉你也无妨,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殷酥酥眼珠子都瞪圆了。她无语,飞快瞄了眼驾驶席里坐着的阿生同志,倾身趴到费疑舟耳朵边上,用只有她和他能听见的音量,说,“行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家丑不可外扬。你不要把这种事到处说,我已经懂了!”
她主动靠过来,离得格外近,费疑舟鼻息里窜进一股薄透的甜香味儿,有点类似桃子浸泡在牛奶里的味道,若有似无,很清新。
偏偏又勾人得很。
他搭在膝盖上的食指,不动声色地轻跳,手臂随之便上抬,很是自然地环在了她纤细的腰肢上。
两人见的造型顷刻变幻,从“她贴他耳边说悄悄话”,变成了“她腻腻歪歪趴在他怀里”。
察觉到腰间收紧的力道,殷酥酥一愣,条件反射抬高眼帘瞧他。
咫尺距离,费疑舟将她整副身子都搂在怀里,她体格纤小,往他膝上一躺,像在主人怀里翻着肚皮晒太阳的猫。
费疑舟指尖勾过她的下巴,耷拉着眼皮淡淡地瞧着她,问:“你懂什么了?”
殷酥酥呼吸无端吃紧,脸红起来,大脑也被他蛊惑得轻微短路,乖乖便答话:“他们是你爸爸的私生子。”
费疑舟:“……”
费疑舟无言几秒,接着便予以否认:“不是。”
“……嗯?”得到否认答案,殷酥酥感到惊愕,兴致猛一下又来了,“那到底怎么回事?”
费疑舟手指移到她右侧的耳垂上,摸到一粒樱桃造型的小巧耳钉,手感光滑。
他低眸打量着那枚耳钉,指腹慢条斯理,把玩般捻着她耳廓与耳垂上的软肉,淡声说:“清屿、兰因还有琮霁,他们其实都是我二叔的孩子。我二叔多年前意外离世,婶婶受不了打击,精神身体都出了问题,不到一年也跟着郁郁而终。三个孩子那会儿都还很小,爷爷考虑再三,做主把他们过给了我父母。”
了解完费琮霁三人的身世,殷酥酥恍然的同时,又生出了一丝同情。
她叹了口气,“听你这么说,他们小小年纪就没了亲生父母,也怪可怜的。”
记得那天跟费疑舟一起回祖宅,费妈妈告诉她,费清屿费兰因和费琮霁,都是因为工作太忙赶不回来。
究竟是真的工作太忙,还是另有缘由?不知怎么的,殷酥酥总觉得其中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思忖着,她有些走神。
这时,费疑舟很轻地笑了下,说:“今天先和琮霁吃个饭。兰因和清屿年底就会回国,不用急,你早晚会见到他们。”
殷酥酥默,心想她确实一点都不急。
他的兄弟姐妹,他的长辈家人,注定只是她生命中短暂出现的过客。
就像她和他一样,如今再亲密,终究也会变回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