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宜妃身怀六甲,对于胤祺有心无力,纵然皇太后再是宠溺,总有些细枝末节之处顾不上。
望着耐心地陪着雅利奇玩耍的胤祺,云珠轻轻叹了口气,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小女儿的份上,她也难免要对胤祺关照几分。
于是,玉泉山行宫里,同样的院落,云珠将胤祚种痘之时所做的准备又重新布置一遍,保证胤祺远离宫中,也能过得舒适。
这份安排,云珠没想着大张旗鼓,但也并没有遮遮掩掩,该知道的人都已知道。
宜妃如何想,是恼怒云珠的手伸得太长,还是感激云珠在她力有不逮时帮忙照顾,云珠不知,亦不在意。
云珠只求着,看在她对胤祺尽心尽力的份上,皇太后能对雅利奇更加上心几分。
胤祺从小便被皇太后如蒙古人般养大,壮实地如同小牛犊子一般,较之胤祚,他的种痘更加顺利,待他顺利回宫之时,甚至人都没有清减几分。
搂着壮实的胤祺,皇太后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带着对云珠印象也更好起来,流水般的赏赐从宁寿宫送到永和宫,时不时的还会召着云珠,到宁寿宫待上一段时间,陪着日益长大的雅利奇玩耍,以弥补胤祺搬去乾西五所的寂寞。
是的,五阿哥胤祺,在出了痘后,便正式搬去了乾西五所,拜师学习。
胤祺从后宫搬出后,胤祚瞧着眼热,也缠着云珠,要去尚书房学习。
“进学之后,便要从额娘这儿搬走,去乾西五所居住,胤祚可会习惯?”乍听见胤祚想要读书的想法,云珠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胤祚只比胤祺小两个月,确实也到了要进学的年纪。
带着几分不舍,云珠惆怅地问道。
然而,云珠的不舍,胤祚半点也没有感受到,尽管胤祺一直养在皇太后宫中,但在胤禛搬去乾西五所后,在后宫中胤祚和胤祺感情极好,许多时候都能说一句同进同出,得知五哥也要搬去前头进学,胤祚想也没想,便也要跟着去。
至于云珠提出的搬出永和宫,在胤祚幼小的心中,完全不是事。
胤祚没有理解云珠复杂的思绪,他大大咧咧说道:“额娘,就算我搬出去了,每日散了学也会来您这儿请安,只是换个地方睡觉罢了。”
云珠被胤祚的没心没肺逗笑,她卸下指套的指尖戳着胤祚的额头:“你就心大吧,晚上去了不熟悉的地方,睡不着,我看你怎么办。”
胤祚却摸着云珠戳着的地方,笑得狡黠:“还有四哥在呢。”
“可不能扰了你四哥的清净。”云珠被胤祚这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从南巡回来后,胤禛的课业日益加重,可不能让胤祚随意打扰。
“嘿嘿,额娘你就放心吧。”胤祚傻笑着看向坐在一旁吃着糕点的胤禛:“我都和四哥说好了,待我搬去乾西五所,先去四哥的院子住上一段时间。”
云珠狐疑地望过去,却只见胤禛眼中满是笑意的点头:“额娘,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六弟。”
越是这么说,云珠越放心不下,即使胤禛是她的长子,很多时候不自觉的让他多承担了些事情,但胤禛也只比胤祚大上两岁,照顾胤祚的责任,不该由他承担。
“胤禛,你别这么依着他,别让他闹你。”云珠走到胤禛身旁,认真都是说道。
云珠本以为这能让胤禛轻松一些,没想到胤禛和胤祚眼中同时出现委屈的神色,胤祚感情更加外放,他委屈巴巴地:“额娘,我不会闹四哥。”
胤禛却没有如此情绪外露,他只轻轻问道:“额娘,您不放心我吗?”
话已至此,再反对便伤了两个儿子的心,云珠只能允了他们的请求,禀过康熙后,便让乳母收拾着胤祚的东西,并将一直在身旁伺候的冬梅给胤祚拨了过去。
就这样,春寒料峭之时,踩着未化的雪,胤禛和胤祚手牵着手离开了永和宫。
望着两人的背影,云珠深知,孩子长大了,离家便是常事,只不过胤禛和胤祚的年岁略小罢了。
靠着永和宫朱红色的大门,云珠遥遥目送着两人的离去,先是从永和宫离开,然后慢慢地走向更广阔的天地,不再被这紫禁城束缚。
胤祚搬去乾西五所的兴奋暂且不提,只知道素来情景的胤禛的院子里,突然便鸡飞狗跳起来,让大阿哥和三阿哥都头疼不已。胤祺和胤祚如连体婴儿一般,在胤禛的小院里跑进跑出,胤禛骤然变得如蒙学师傅一般,日日被吵得头昏脑涨。
这等情形,直到胤祚和胤祚正式进入尚书房学习才结束。
拜云珠所赐,刚入学的胤祺和胤祚,面对的境况较之胤禛好上许多,康熙在两人入学的第一日,便指了学问上佳的学士作为师傅,为他们授课。
授课的第一日,按例便是向天地君亲师行礼,康熙对儿子的教育格外重视,在结束了大朝会后,特意抽出时间赶到尚书房,见证儿子的启蒙时刻。
很快,拜师礼行毕,康熙精心挑选的师傅开始了第一课的讲解。
和年岁较大的几个阿哥课程不同,胤祺和胤祚不过就是认字启蒙罢了,康熙坐在上首,打算象征性地听上几句,便去抽查太子的功课。
然而,就是这几句,却让康熙震怒不已。
为何,原来,被皇太后亲手抚养长大的五阿哥胤祺,一个汉文也不会说。
宁寿宫中,日常使用满语和蒙语,没有人特意教五阿哥话,五阿哥和康熙见面次数又少,每次请安亦使用满语,康熙从来不知,五阿哥的汉学,居然一窍不通。
直到入了尚书房,师傅正经用汉文开始授课,胤祚很快便跟上了师傅的进度,但胤祺却毫无反应,这才将这个事情展现出来。
康熙极力忍耐着怒气,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奈何大清以孝治天下,康熙绝对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示他的不满,不然便是对皇太后心生怨怼,康熙深深吸气,面色如常的令汉文师傅退下,换成满文师傅,这才憋着气离开,至于之前想着的,考较太子功课一事,早被抛到一旁。
怒气冲冲的康熙,从尚书房出来,便直奔永和宫而去。
永和宫里,云珠正坐在屋檐下,望着乌希那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胤禛和胤祚先后搬出去,雅利奇又长年养在太后宫中,永和宫里此时只剩下一个乌希那一个孩子,较之以前,难免孤单。
云珠特意让内务府送来一批年岁尚小的女孩子,也不图她们做什么活计,只要能陪着乌希那玩耍便好。
康熙挟雷霆之怒走入永和宫之时,见到的便是笑得如银铃般的乌希那。
见着康熙,乌希那瞬间将手中的毽子扔开,几步跑上去,抱住皇阿玛的腿,黑乎乎的手掌在龙袍上留在一个明显的掌印。
康熙却不以为意,甚至被乌希那的笑声减轻了些怒意,他笑着摸着乌希那的头发,耐心地陪着乌希那说上几句话,这才让乳母将乌希那抱走,走入宫中。
康熙如此模样,云珠也从躺椅上站起,神色凝重地跟了进去,挥退了跟上来伺候的宫人,云珠将炭炉上热着的水取下,挽起袖子,亲自为康熙冲泡茶水。
康熙对云珠最满意的一点便在于她的知情识趣,还不等他吩咐,永和宫中便已清场。
自得知胤祺丝毫不懂汉话,怒意便隐秘而持续地膨胀,若不是顾虑着皇太后,当场便能发作出来。理智将康熙即将爆发的怒意深深压下,但堵不如疏,这份怒意,总得找个地方宣泄出去。
入了永和宫,见着宫人全都不在,只有他和云珠二人,不再担心对皇太后的不满,被传出去的康熙,瞬间便忍不住了,在永和宫的正殿里来回走着,和云珠宣泄着他心里的不满。
云珠静静地聆听着,她深知此时的康熙,只需要倾听,不需要附和。
更何况,许多话,就连康熙说都需要关上门悄悄说,作为后宫中的妃子,云珠更是不能接话,无论如何受宠,云珠心中仍是如明镜般清明。
云珠站在一旁侍候,等到康熙说到口干舌燥时,贴心地将正适入口的茶递过去。
康熙接过茶,一饮而尽。
内心的不满已经宣泄完毕,问题却还在那里,需要解决。
康熙若有所思地看着云珠:"朕瞧着胤祚的底子不错,以后后宫的皇子启蒙,倒可以让你来做。"即使康熙已经被怒意冲昏了头脑,但他也注意到了胤祚的表现,就像是胤祺的对照组一般,胤祚对于师傅教授的内容接受良好,很快便能学会,甚至可以举一反三。
云珠大惊,教化皇子,是皇后的职责,让她做这事,属实过于扎眼,莫说实际掌着宫权的钮祜禄贵妃,就算现在已经佛了的佟佳皇贵妃,都忍不了这么直接的打脸。
细细密密地汗瞬间冒了出来,云珠斟酌着说道:“万岁爷您真是高估臣妾了,胤祚出生身子便弱,我哪敢再教他什么,他现在会的那点子东西,全都是跟着胤禛学的。”
康熙哼笑两声,意味不明地望着云珠:“你倒是心大。”
云珠极力冷静,慈爱地笑着:"万岁爷,臣妾对胤祚唯一的心愿,便是唯愿吾儿余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没出息。”康熙半真半假的呵斥着。
云珠听出康熙语气中的松动,顺势说道:“若不是怕您觉着慈母多败儿,臣妾都想求您让胤祚晚些时辰上课了,这一天天的,天还黑着就要上课,时间长了,胤祚身子这么弱,又如何经受的住。”
尚书房的课程安排,已经被云珠腹诽过无数次,凌晨三四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些年幼的阿哥们,却都已经起身,在尚书房等着师傅上课了,长此以往,铁打的人都熬不住。
借此机会,云珠将抱怨说出来。
康熙冷哼一声,终于将早先的念头散去。
夜间歇息的时候,康熙盯着头顶床帐,不断思索着,一会儿是云珠的言语,一会儿又是胤祺的表现,一会儿又变成了胤祚体弱的模样,许久,终于做好决定,然后才闭目睡去。
翌日,待康熙上朝之后,没多久,云珠便听见前朝传来的消息,康熙召汉学大家入宫教学,甚至为了体恤大臣,皇子们的上课时候,均往后推了一个时辰。
第145章 选秀
五阿哥和六阿哥的进学,在宫中没有造成任何波澜,最多不过是在请安时候,宜妃面子上有几分抹不开罢了,在后宫中,皇子进学的关注度,甚至没有二月份,乌喇呐喇氏生女来的高。
此时的后宫,已经和康熙初年截然不同,宫中的长成的阿哥和格格为数不少,乌喇呐喇氏生女,在宫中亦不算稀罕事,只不过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例行赏赐,各宫再按例送些礼物罢了。
就连这份关注,都被乾清宫里传出的消息给夺了过去。
康熙二十四年,正是三年一次的科举年,春闱过后,三月,康熙赐予陆肯堂等一百二十一人进士及第出身。
琼林宴上,望着坐下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们,康熙心中尽是天下英雄尽收吾彀的豪情。
在把酒同欢之后,康熙借着酒劲,对着梁九功说道:“内务府小选,也差不多该开始了。”
内务府之人,最是擅长揣摩上意,在听见梁九功的传话之后,立时将之当成大事,将选秀章程列了出来,由于此事为康熙亲自提出,内务府总管,唯恐在康熙心中落下失职的印象,卯足了劲的将这事操办起来,不惜人力地将这次选秀往大了办。
作为四妃之一,云珠在永寿宫请安之时,也见到了内务府送上来的折子。
永寿宫里,例行请安之后,钮祜禄贵妃将其余人挥退,只留下四妃叙话。
四妃入宫年份都不短,甚至多多少少也是执掌过宫权的,对视一眼,对于钮祜禄贵妃为何要将她们留下,已然心中有数。
果然,没多寒暄,钮祜禄贵妃便直截了当说道:“内务府已经上了小选的折子。”
荣妃笑着说道:“这是好事呢,这几年宫中没怎么进新人,每日对着这些老帮菜,我都要看烦了,再来点活泼的小丫头们,我瞧着也高兴。”
惠妃亦跟着点头,她们两人儿子都长到十好几了,康熙更是久未宠幸她们,对于康熙的宠爱,早已看淡。
钮祜禄贵妃却叹息着:“选秀自然是好事,可是...”顿了顿,钮祜禄贵妃却继续说下去,她拧着细细的眉,示意宫人将折子给四妃传阅:“诸位妹妹也看看,内务府交上来的这份章程。”
记着乌雅老夫人的提醒,这一年的选秀,乌雅家云珠这辈最小的姑娘也要参选,拿到折子的云珠,一改以前的漫不经心,一字一句地看着,唯恐错漏什么章程。
越看,云珠越是心惊,难怪钮祜禄贵妃露出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平常时候的内务府小选,基本范围都是京城内务府上三期人家的女儿,然而这一次,内务府体察上意,提出除上三旗包衣外,其余旗人,包括关外的,亦同样参选。
上一次如此规模庞大的选秀,还是宜妃入宫那一年。
想到这,云珠的目光扫过宜妃,却见她脸上却是激动之色。
云珠一愣,仔细想想,宜妃在京中多年,后宫中少有关外之人,这次选秀规模如此之大,宜妃的族中姐妹,未必没有适龄的,对宜妃而言,也能聊以慰藉乡愁。
不等云珠再细想,见着几人传阅过这份折子,钮祜禄贵妃开口说道:“诸位都是如何想的,都说说。”
云珠几人对视一眼,惠妃捏着帕子,笑着说道:“我是个没有成算的,一切都听娘娘的吩咐。”
荣妃立时跟上:“内务府办事办老了的,我瞧着这折子样样完善,倒没什么能置喙的地方。”
宜妃更是难兴奋:“娘娘,这选秀何时开始,臣妾生产前能见到这份热闹吗?”
明显,惠荣宜三人说的话都没到钮祜禄贵妃心上,她将期盼的目光看向云珠。
云珠心中嗤笑,也不接钮祜禄贵妃的话茬,略带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娘娘不提,我也要为了这事求到娘娘头上,我娘家妹妹,今年也在选秀名单里,还望娘娘您多多上心,为她找个好人家。”
见着坐下几人一个个装傻充愣的模样,钮祜禄贵妃终于忍不住,挑明到:“内务府这章程,未免过于劳民伤财。”
“如何会劳民伤财。”这么些年下来,有子有宠,宜妃早年间的骄纵又回到身上,她笑着,声如银铃:“娘娘您不知道,关外苦寒,能有这份热闹,不知多高兴。”
钮祜禄贵妃被宜妃的话一噎,看着她已然显怀的肚子,又说不得什么重话,唯恐刺激得她动了胎气。
视线扫过其他人,却见一个个的,都躲过她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