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多聊了两句，天色便暗了下来。
庄云黛便留钱姨娘跟陆优雁一道用晚膳。
钱姨娘有些迟疑：“王爷……”
庄云黛笑道：“虽是过年，但咱们王爷也有些忙，先前来人说了声，晚上不回来用膳了。”
钱姨娘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满脸是笑，拉着陆优雁：“那奴婢就舔着脸蹭娘娘一顿饭了。”
钱姨娘性子豁达，又想得开，为人也利索，说话又很能照顾气氛，跟她聊天吃饭，都挺轻松。
再加上钱姨娘到底是陆优雁的生母，庄云黛看在陆优雁的份上，也会多给钱姨娘几分体面。
像今儿的晚上，庄云黛还特特让小厨房做了好几道钱姨娘陆优雁爱吃的菜。
把钱姨娘跟陆优雁都给感动的不行。
这一顿饭用得那是相当的宾主尽欢。
只是，用过饭后，钱姨娘要带着陆优雁告辞，庄云黛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微微蹙眉，问碧柳：“门房上那边有人来过了吗？”
碧柳摇了摇头：“还没呢，王妃。”
庄云黛这眉头蹙得更厉害了。
钱姨娘大着胆子问道：“王妃，可有需要奴婢出力的地方？”
钱姨娘倒也不是纯然出于想巴结庄云黛。
她是觉得，庄云黛对她们母女这般好，又帮着促成了陆优雁那么好的一桩亲事，她是发自内心的想帮一帮庄云黛。
庄云黛微微摇了摇头：“倒也没有什么旁的事，就是今儿四妹妹跟吴姨娘也一道回了吴家，眼下都这个时辰了，还未回来。”
钱姨娘心里咯噔一下。
说真的，庄云黛这身为掌管着中馈的主母，对她们这些姨娘，庶女，都算很好了。
像今儿回娘家探亲，庄云黛非但没有阻止，还送上了礼，让她在娘家人面前倍有面子。
甚至，人家王妃都允许，她们这些做姨娘的可以在娘家多住几日。
唯一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陆优雁陆优辰按时回府。
钱姨娘没在娘家多住几日，并非是娘家待她不好之类。
是她觉得，做人，要有分寸，人家王妃宽厚，许她在娘家多住几日，那是恩典。
但她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是永国公府的姨娘。
是以，她赶在天色暗下来前，带着女儿回了永国公府。
但……都这个时辰了，吴姨娘跟四小姐还没回来，这是不是就有些过分了？
钱姨娘眉头也蹙了起来：“王妃别急，许是吴姨娘她们一家子许久未团聚，一时忘了时间。”
庄云黛点了点头：“大概吧……不过，事情涉及四妹妹，我总有些不大放心。”
她喊来霜歌：“你带几个人去吴姨娘家看看，护送四小姐回来。”
霜歌刚应了声是，钱姨娘想到什么，略有些迟疑的开了口：“王妃，要不，奴跟着一道过去看看？”
庄云黛微微一顿：“会不会有些太麻烦姨娘？”
钱姨娘立马道：“哪里就麻烦了，能替王妃跑这一趟，奴婢高兴得很。”
庄云黛想了想，钱姨娘跟吴姨娘共为她公公姨娘这么多年，称得上一句「同事」了。
钱姨娘过去，在吴姨娘家人那边，也应该更好看些。
庄云黛便点了点头：“那就劳烦钱姨娘了。”
钱姨娘接了这个活，精神头更好了，嘱咐了陆优雁先回院休息后，她便精神奕奕的跟着霜歌乘坐马车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钱姨娘把人带回来了——
只是，这显然是出了差池。
点满了烛灯的正院花厅内。
钱姨娘脸上的惊怒还未消去，吴姨娘期期艾艾的，跪在庄云黛面前，似是想说什么，又似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陆优辰外头裹了层斗篷，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庄云黛认了出来，这斗篷是钱姨娘先前身上穿着的。
她看不清陆优辰的脸。
庄云黛心下微沉，却是先问钱姨娘：“姨娘，这到底是怎么了？”
钱姨娘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
吴姨娘期期艾艾的出声：“王妃——”
“住口。”庄云黛慢条斯理的，又带了几分冷意，“我让你说话了吗？”
吴姨娘额上的冷汗便流了下来。
庄云黛看向钱姨娘。
钱姨娘在庄云黛的视线里，心也奇异的变得沉稳好些。
“奴——奴从头跟王妃说吧。”钱姨娘理着思路，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吴姨娘一眼，“奴带着人，先是到了先前吴家的住处，却是问了附近的邻居才知，吴家眼下是鸟枪换炮，年前刚换了一栋大宅子。”
这话听上去像是风马牛不相及，但吴姨娘的脸色明显是有些不太对劲了。
庄云黛淡淡的看了吴姨娘一眼。
吴姨娘冷汗流的更厉害了。
“奴便带着霜歌姑娘她们，去了吴家的新宅子——那新宅子倒是气派的很，挂着大红灯笼，门前还坐着石狮子。”钱姨娘话里带了几分冷笑。
吴姨娘冷汗直流，陪笑着找补道：“是我兄长，做生意，挣了些银钱……”
第576章 去把吴家查一下
古铜雕花烛座上的蜡烛，突得「啪」得一声，轻轻的爆了一朵烛花。
庄云黛眼神有些冷，吴姨娘一下子噤了声。
只有额头上的冷汗，流得越发厉害了。
丫鬟芸诗轻手轻脚的剪了烛花。
庄云黛没看吴姨娘，只同碧柳低声嘱咐道：“端碗热汤给四小姐。”
碧柳领命去了。
她很快回来，手上端了一碗散着热气的红枣银耳羹。
“四小姐暖暖身子。”碧柳恭敬的把手上的红枣银耳羹奉给了陆优辰。
陆优辰捧着小小的碗盏，轻轻的抿了一口，声音依旧带着微微的颤音：“谢谢大嫂。”
庄云黛轻轻点了下头：“你慢慢喝。”
她没多说什么，又看向钱姨娘，“姨娘，继续说吧。”
钱姨娘屈膝，应了声「是」，又道：“奴婢报了家门，说是永国公府的人，特特来接我们四小姐回府。但那看门的一听，却变了脸色，说我们是冒充的，要把我们赶走。”说到这，庄云黛这里的人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不是没有那等冒充权贵的人，但一上来，对方听都不听，看都不看，直接把人打成是冒充的，只能说明他们心虚，且就是故意的。
吴姨娘这下是汗如雨下，她结结巴巴道：“是误会——”
钱姨娘这次也没理会吴姨娘，继续大声道：“王妃您不知道，若非有霜歌姑娘在，我们还进不了这吴家！咱们家四小姐，说不得就要成了吴家的儿媳妇！”
这话一出，吴姨娘脸色立即变了，她声音颤着，大声道：“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向来和气又爽利的钱姨娘这会儿冷笑一声，眼神如刀，“我过去的时候，你们可是拦着四小姐，不让她走，非要让她留下来跟什么男人喝酒呢！”
吴姨娘颤声道：“那是她表哥，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我呸！咱们四小姐，正经的表哥在应家呢！”钱姨娘也是当娘的，想到吴姨娘把自家闺女这般糟践，代入感极强，恨不得拿眼剐下她一块肉来，“吴家的哥儿，也配当咱们四小姐的表哥？！”
吴姨娘深感受辱，但她却又无力反驳，只能咬着唇不说话。
钱姨娘说的应家，是陆霁青的外家。
陆霁青的娘，是大房所有庶子庶女的嫡母，陆霁青的外家，自然也是这些庶子庶女们的外家。
姨娘的娘家，确实不算是正经亲戚。
钱姨娘很清楚这点。
她心里也明白，她享受着永国公府的锦衣玉食，就要守着这规矩。
万万没有得了人家便利，反过头来不认账的道理。
陆优辰只在旁边，沉默的喝着那碗红枣银耳羹。
一碗甜汤下肚，她四肢百骸都像是涌入了一股温暖的力量。
她总算是慢慢缓过了那股劲儿。
陆优辰放下手上的空盏，看着前头不远处跪在厅堂中间的吴姨娘，鼻子慢慢酸涩起来。
吴姨娘白着脸同庄云黛辩解道：“奴婢自然知道，奴婢的娘家算不得四小姐的外家。但……眼下四小姐到了婚龄，奴婢是日也想，夜也想，想给四小姐找个知根知底的好人家……奴婢的哥哥，这几年做生意有了些起色，家里的哥儿也到了说亲的年龄。奴婢就想着，亲上加亲，这样对四小姐也好……”
庄云黛冷冷的注视着吴姨娘。
吴姨娘在庄云黛的眼神之下，慢慢缩了缩脖子，额上流着冷汗，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不敢再说什么了。
钱姨娘见吴姨娘还敢在王妃面前这般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说句不好听的，府里的小姐，哪怕是庶出，那都是主子。
她们这些做人姨娘的，看着风光，其实还是奴婢。
你一个当奴婢的，脸倒是大的很！
庄云黛大致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