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部是高成川的心腹,恐怕初登基的皇太子势力也根本阻止不了,就算现在把他杀了,隐藏在各地的暗部依然可以执行命令!
不能杀他……自己还不能杀他!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帝都城不见一个暗部成员,他一定早就通知过各地暗部,一旦他出了意外,就可以杀了自己的下属陪葬!
大不了就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这个恶毒的老人,竟然连这一步都算好了。
“呵,军阁主犹豫了。”高成川冷静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在终于确认自己抓到对方软肋之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明溪看在眼里,目光复杂,也在认真的思考着父皇对他最后的警告——“高成川野心勃勃不可久留,但是他势力庞大,比你想象中还要一手遮天,你若是想他死,一刀就必须致命,否则,他不会再给你第二刀的机会,死的人一定是你。”
此时明溪心里终于明白过来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暗部都统目前下落不明,就算他有能力在此刻杀了高成川,之后也一定会遭到更为惨痛的报复!
皇权更替的初始,又有来自上天界的威胁,如果连暗部都在此刻倒戈,这样的情况无疑会是致命的。
“千夜,住手!”明溪终于开口制止,迅速整理着说辞,“高总督,父皇却是亲口将皇位传与我,日冕之剑就是最好的证据,是我无能,无法自上天界手上保护父皇,害他被辰王杀害,高总督一时误会也是情理之中,眼下还请总督大人暂且克制,毕竟……上天界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是地缚灵欺骗了飞垣,他们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高成川眼眸阴沉,心里也在迅速权衡利弊,此时大势已去,陛下的口谕的确是传遍天域城,暗部是他最后的筹码,万幸的是这个筹码的确能令皇太子妥协让步,如果此时再不见好就收,很可能自己就会被当成逆贼处置!
他不动声色的瞥过身边那些药人士兵,因为驻都部队的人大多数出身都不会太差,就算是对他们用药自己也不能太不顾情面,而那些低级药物的作用十分有限,在面对军阁主这样的对手时,也起不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反而是长公主的那些蛊蚁,一直操控着他们的身体和思维,如果被蛊蚁蚀心之后这些人无法恢复原样,整个驻都部队也会遭遇致命的打击!
高成川无声叹气,皇太子原本就偏向军阁,驻都部队要重组也还需要时日,眼下还是稍安勿躁,等候东山再起更合适吧?
他在快速思考的同时,眼角不经意的瞥向天空,一直悬浮的十尊阎王神像也在不知不觉中熄灭了一半,能够反扑萧千夜和皇太子的力量正在不断消失。
“陛下所言极是。”随后,老谋深算的高成川立即换了一副嘴脸,连对明溪的称谓也同时改口,他收起炎帝剑,全身古怪的咒纹一点点缩了回去,恭恭敬敬的行礼,“老臣一时糊涂,请陛下恕罪。”
明溪严厉的看着他,忍下全部的怒火,终于扬起熟悉的微笑,亲自弯腰将年迈的老者扶起。
在高成川将古怪的咒纹全部收起之后,原本眼神淡漠的药人士兵也终于露出了一丝迷惘和惶恐,但是身体内的蛊蚁仍然不肯放弃,依然做着最后的负隅顽抗。
公孙晏托着下巴不作任何言谈,审时度势,判断利害,这原本就是帝都高官应有的本能,而高成川,无疑是这方面的佼佼者。
“你、等等——”萧千夜赫然开口,但他不是在和在场的任何人说话,而是用力的按住自己眼睛,像是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人对话。
“千夜?”明溪已然注意到他的异常,此时天域城上空赫然阴云密布,巨大的白色闪电划破黑夜,仿佛一场凶猛的雷雨即将到来。
“你……要做什么?”他压制着胸腔里愤然而起的情绪,脑中的那个声音却依然冷静,“我很生气,这么多年了,我从未感受过如此怒火。”
“我明白……但你、不能在此时……”
“我明白你的意思。”脑子的声音淡淡笑了,然后一点点变得冰冷,“你、先休息吧。”
“住手——”
萧千夜抬高语气,竭尽全力想制止身体里的那股冲动,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金银异瞳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眼睑下的冰火咒纹开始熊熊燃起。
随后,他静静地、用一种平淡如水,却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扫过了眼前所有人。
“你是……谁?”明溪敏锐的注意到这个熟悉的人变的极其陌生,终于连语气也带上了前所未有的颤抖。
本尊回来了吗……这对金银异瞳的真正主人,终于回来了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龙啸九天
萧千夜提剑走来,沥空剑原本纯白的剑身在他掌下一点点被染成浓郁的黑色,依靠自身神力拉长到几乎齐肩的长度,剑尖微微勾起,像是一柄细长的刀,金色的光沿着剑刃裂出云纹。
这一刻明溪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感觉眼前的人如梦幻般不真实,举止之间带着沧桑之气,但他有一种天生的傲慢,每一步踏出都让他的心收紧一分。
他冷冷的开口,熟悉的声音,陌生的语调,是责备,更是抱怨:“有着我的血脉,却一而再再而三被人威胁,真不像话。”
话音未落,黑色的刀锋手起刀落沿着高成川的左手臂直接砍下,不带任何犹豫,甚至无视对方的威胁,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之际,断去的手臂被一股灵火燃烧,转瞬化为灰烬。
甚至,连高成川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顷刻间失去左手!
疼痛,是在血如泉涌之后才被大脑察觉,高成川面色如灰,却只是死死咬着牙,不敢做出任何反抗。
明溪也是豁然间惊变脸色,但他隐忍着没有开口,继续观察事态的发展。
萧千夜低下眼眸,转向不远处死不瞑目的高书茫,他躺在血泊里,身体被剑气洞穿,依然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盯着自己一心想保护的叔叔。
他沉默分毫,让这一瞬间显得格外漫长,时间也似乎因此终止,众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连被蛊蚁控制的药人士兵都本能的往后撤退。
然后,萧千夜竟然是主动走过去,无视所有人的目光,俯身轻轻为他合上了眼睛。
明溪的眼里有些沉重的目光,这一刻的萧千夜显得如此温柔,和他身上爆发出的凛然傲气截然相反。
“这个人是你的亲人吧?他一直在尝试靠近你。”萧千夜再度抬起头,直视着冷汗直冒的老人,一字一顿,“如你所言,他确实是忠心有余、实力不足,但他一直努力的想要来到你身边,虽然又一次一次被人群推出去,他始终没有放弃,他该清楚这里是最危险的地方,也该清楚自己的能力究竟如何,可依然选择保护你,只因为你是他的亲叔叔,是他的上司。”
“是个合格的侄儿,也是个合格的下属,可惜遇到的人是你。”他蓦然叹息,高成川却不言不语,心里的恐惧远远压过手臂的剧痛,这双金银的双瞳,透露着历经沧海桑田、看穿一切的目光,而这样的目光让他根本不敢直视,自己历经三朝,辅佐过三代君王,没有哪个人有这样俾睨天下的眼睛!
“可你,却毫不犹豫的拿他做了挡箭牌!”萧千夜抬高语气,手上再度用力,长刀刺进高成川的右手臂,沿着筋脉一路挑断!
“你是接不下那一剑吗?不,你不是。”他面无表情,压制着隐而不发的怒火,“你的左手带着咒纹之力,右手握着炎帝剑,你至少有两种方法接下那一剑,可你偏偏选择用他挡刀!”
高成川咽了口沫,将到口的疼生生吞了下去。
这一刀挑断筋脉,是要废了他一身武艺!
“为什么?只是因为不想冒险吗?”他再度质问,说出他的心里话,冷笑起来,“因为接下那一剑,你可能会受伤,你宁可牺牲一条命,也不愿意自己受伤。”
高成川目光严寒,不否认,却隐隐一笑,那一剑的力道他清楚的很,如果强行硬接,自己的手臂也会废去一条。
“你还想威胁他,杀了你,他的下属会因此丧命是吗?”他终于提起这个问题,也在无意间让高成川倒吸了一口寒气。
眼前的萧千夜将那些人称之为“他的下属”,果然、果然是他身体里另一个人在说话!
这个人是谁,是上天界的哪一位神?他的气息远比夜王更加盛气凌人,甚至在他出现之后,天空就一直隐约传来耸人听闻的低吼。
萧千夜低下头,靠过来挨着高成川的耳根,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他一直在被你们威胁,被皇太子、被暗部,还有你,他会如此,但我不会。”
高成川暗暗咬牙,他早就命令过暗部统领,一旦自己出事就将被羁押的心军阁的将士们全部处死,大不了就是拼个两败俱伤!
“我现在便警告你,他的下属有一个出事,你、和那个暗部,全部都要死,我保证,你们的下场会更加悲惨,我会用我斩杀数万凶兽的经验,让你们——生不如死。”
“你……”高成川惊讶的抬头,撞见那双恐怖的金银异瞳,又在瞬间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不仅不被威胁,反过来竟还能威胁自己!可为什么……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自己连和他玉石俱焚的勇气都没有?
有这样的人在暗中帮助萧千夜,难怪那个弱点如此明显的军阁主能屡次死里逃生!
“我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萧千夜没有理会对方的沉默,继续自言自语,透着深沉的寂寞,“一开始,我也会被各种人、各种事惹怒,像个嫉恶如仇的圣人,痴心妄想的企图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什么,但是随着时间消磨,我也变得越来越懒散,越来越不愿意插手他人的恩怨情仇,坦白说你不是我见过最差的人,这种事情放到九千年前,我也只会无动于衷。”
“九千年前……”明溪颤抖着双手,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对方微微闭眼,轻笑起,“可他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又一直在他人的庇护下成长,所以每次遇到这种威胁之事,总是束手无策,所以我才要帮他。”
“你是说萧千夜吗?”明溪顺着他的话,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似乎已经意识到了对方真正的身份,“你知道他的一切,是吗?”
提及这个,萧千夜赫然显得有些阴沉,像是出于那个人的习惯,竟然也是一直转着手上的刀沉思片刻:“自我完全丧失神识以来,他是第一个能感受到我记忆的人,在此之前,血脉一直被刻意的压制。”
他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整个人蓦然变得恍惚失神。
在圣盲族的长老院中,他终于见到那只曾经天生残疾的凶兽留下的黑金犄角,上面的神力在这数百年时间里飞速流逝,正是因为他死了,压制力逐渐消失,才会让他的后人一点点恢复本性。
八年前他兄长萧奕白因失魂少魄导致血统失控,受到双子之象的影响,远在中原昆仑山的萧千夜也第一次呈现出凶兽的形态,然后他又在阴差阳错之下得到灵凤之血的刺激,终于让自己消失九千年的神识因此苏醒。
这九千年对他而言,无异于一场真正的死亡,他对任何事情无知无觉,直到再次醒来,世界早就不是他所熟悉的世界。
然而对于这九千年的空白,他想要恢复也十分困难,这一族人的身上毕竟是有凶兽穷奇的危险血统,又偏偏身处杀戮不断的军阁之中,他能透过萧千夜的眼睛看到一切,发现这个年轻人就算得到昆仑一派的指点,在回归飞垣之后行事作风也越来越狠辣,是和他年纪截然相反的老成,以至于他在自身无法完全苏醒的前提下,还要帮着萧千夜克制来自穷奇的本能。
但这样的克制显然也只是一时的,当他被人逼至极限,本能依然能冲破压制,恢复成那副半人半兽的模样。
萧千夜猛然站定,眼里似有火光燃烧,他看过高成川,再看过明溪,最后望向不远方天权帝的遗体。
这些人对他的逼迫太过了,如果自己不出手帮他,萧千夜随时都要死在这群家伙手上,毕竟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能感受到他存在的人,出手相助,原本只是在情理之中。
但战神的力量是一柄危险的双刃剑,人类的意志力会被逐渐侵蚀,萧千夜很早以前就已经意识到了可能发生的结果,但他没有选择,如果不依靠自己,他要死,萧奕白要死,云潇也要死。
在至亲至爱面前,他或许是宁可放弃自己。
萧千夜默默揉眼,那个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灵魂一直在尝试冲破自己的屏障。
明溪太子沉了口气,终于忍不住质问:“那么他现在在哪里?你……您又是谁?”
“我名帝仲,自上天界而来。”借着萧千夜的口,远古战神终于在人类面前第一次承认身份,明溪和公孙晏心照不宣互望眼神,然后镇定了些许情绪,继续问道:“那……他呢?”
“他?”帝仲轻笑起来,用手按住心口,眼里瞬间涌起无数种复杂的情绪,“我说了他太年轻,我不帮他,他迟早要死在你、你们的手上。”
他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敌意,对人类的新任帝王也没有任何拘谨,反而是一字一顿刻意提醒:“他虽有着属于凶兽穷奇难以压制的本性,但那只穷奇,他们的先祖‘萧’,原本就是个善良的孩子,所以他的后人们才会生出如此复杂的情感,否则以萧千夜的能力,为何会屡次被你们利用?”
明溪哑口无言,从某种角度而言,他确实如战神所言,一直在利用萧千夜。
“他在乎的东西太多了。”帝仲呢喃,自言自语,眼里闪过一丝温柔,“只可惜在如今的飞垣,这些东西会成为他致命的弱点,而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保护这些在乎的人。”
“但我很喜欢他。”他紧接着补充,笑吟吟的道,“他确实有几分‘萧’的影子,让我忍不住想要帮他,但是……”
“但是?”明溪皱起眉峰,心里不安。
“但是他驾驭不了战神之力,就会被我吞噬。”帝仲微微摇头,低语。
“所以他究竟在哪?”明溪耐着性子,浅金色的眼眸闪闪烁烁,对方也终于直视他的眼睛,冷道,“我只是和他交换了位置而已,奚辉一事我会亲自处理,你可以将我当成他,我也会继续担任你的军阁主。”
明溪没有再接话,认真思考着战神的每一个字。
高空中的嘶吼越来越清晰,帝仲漠然仰头,在雷云的尽头,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在凝聚成型。
“黑龙。”一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他不在执着面前满头大汗的老人,足尖一跃,踩着空气大跳飞了出去。
“公孙晏,先带高总督下去疗伤。”明溪冷静的吩咐,有自己的盘算,公孙晏却犹豫片刻,迟迟没有动手——此刻留下高成川必然是后患无穷,但是要真的把他杀了,后果是否会更加严重?
暗部都统,风魔调查多年,对这个人没有一点线索,性别年龄一概不详,连名字都无法知晓,是个隐于权力斗争最深处、不知何时会突然爆发的鬼牌。
“公孙晏。”明溪语气加重,厉斥一声,公孙晏赶紧轻咳几声,嬉皮笑脸的扶起站立不稳的老人——不是所有人都有着上天界战神之力,他可以无视威胁随心所欲,但对于人类而言,必要的审时度势才是为王者的最佳选择。
天域城上空,盘旋的黑龙影越来越清晰,那不是一条真正的龙,而是全身透明,隐约扩散出黑气,似乎是魂魄的碎片凝结而成。
龙首已经呼啸而至,龙身盘旋着整个天空,龙尾隐于黑夜。
在更高层的天空,一道赤色的身影被两道锐利的灵光挡下脚步,片刻的沉寂之后,整个天空赫然被赤色染红!刀光剑影来回闪烁,像一场恶战在目不能视的地方凶狠厮杀。
“龙……”另一处,萧奕白仰头不可置信的望向高空,整个眼眸因震惊而剧烈颤抖,一直压抑的乌云被黑龙影搅起狂风,积而不落数日的雷雨终于倾盆而下,但在这样的电闪雷鸣中,有一个熟悉的人影踩着空气一直上跳,他手上的黑色长刀挥动带起一串锐利的金色剑光,沿着龙首直接砍落!
魂魄所化的黑龙被一刀砍成两截,龙首并未坠落,诡异的停留在高空中,熊熊燃烧的龙目怒瞪着眼前人,张口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
这样的吼声让天域城陷入剧烈的抖动,狂风交织在一起形成无数空中龙卷,早已经破损严重的圣殿再遭毁灭的打击,这一次连同驻都部队的士兵都一起被卷上天,雷电穿透龙卷风,照亮夜幕。
圣殿附近,萧奕白的魂体一把按住明溪,周身是飞舞乱砸的碎石瓦砾,躲闪不及的人被石块砸中,沉闷的栽倒在地。
帝都城南,星罗湖沿岸,炽天凤凰张开羽翼护住云潇,她勉力睁开眼睛震惊的看着高空中的搏斗,金色的刀光自那个人为中心荡起一圈灵波,硬生生将龙吼声阻断。
帝都城西,追杀地缚灵至此的凤姬顿下脚步,余光扫过城内惊天的场面,魔物仍想四处逃窜,但灵凤之息如一张精密的网,在它企图弃城而逃的一刹那终于将其围捕其中。
帝都城东,岑歌自废墟里拎起半身不遂的星圣女,强忍着怒火直接掐断驭虫术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