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烦?呵……”帝仲不知何时已经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通过这样的方式瞬间就能察觉到萧千夜内心所想,忍不住嘲讽了一句,“如果没有我,她根本不会接近你,你倒是有胆量嫌她烦。”
“我……我那时候小,不懂这些。”萧千夜脸颊蓦然绯红,身子抖了一下甩开帝仲的手不让他继续窥伺自己的思维。
到底有多烦人呢?
云潇虽然是在昆仑出生长大,但她其实并不是昆仑的正式弟子,因而也不需要每日按时去习剑坪上早课,她完全可以在深夜把他吵醒之后,自己打着哈欠回去一觉睡到大中午,但是这会严重影响到他的精神状态,让他在早课上昏昏欲睡,但他一贯是个要强的人,只会强撑着不在同门面前表露分毫,时间久了就形成恶性循环,让他每日每夜头昏脑涨。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云潇成为自己的师妹才开始好转,他终于有借口每天一大早就把赖床中的师妹拎起来,也能理直气壮的逼着她在深夜练剑,生活一旦忙碌起来,果然云潇半夜偷偷摸进房间吓唬他的次数就少了许多,他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却不想内心深处不知从何时萌生了另一种古怪的期待,反而自己会在深夜忽然苏醒,睁着眼睛失神的望着天花板,希望那个烦人的姑娘会忽然出现在眼前。
萧千夜无意识的抬手皱眉揉了揉眼睛,再次认真回忆起少年之事,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云潇有了另一种感情。
青梅竹马……这应该就是中原人常说的青梅竹马之情吧?
想到这些,萧千夜心头一跳,顿时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但他一抬头就正巧撞见帝仲真正看着自己,他的笑容在此刻看来如此和蔼,就像长辈看着孩子。
萧千夜一时茫然,自己的心反而被他云淡风轻的笑意触动,有些明白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帝仲是上天界之人,他走过的年岁漫长到无法想象,想必原本属于“人”的情感也早已经被时间消磨殆尽,或许对于他们而言,一旦沉寂的心被某种情感点燃,哪怕只是短短数十年,也一定胜过曾经千万年的孤独漂泊吧?
就好像曾经那只凶兽,又好像如今的云潇。
萧千夜微微垂目,自无言谷听到那番话以来,他对帝仲的感情也在同时悄然发生了极其复杂的转变,既不想真的成为他的敌人,又不愿意轻易放弃自己深爱的女子。
帝仲把他神情看在眼中,清咳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了不让他为难,笑着没话找话,道:“自己把被褥拿出去吹吹风吧,你昨夜彻夜未眠,难道今天还想继续熬夜?你跟我可不一样,我才是真正不需要休息的。”
“嗯。”萧千夜赶紧点头,抱起柜中的被褥往外走去,弟子房前本就是一片空地,如果有人居住的话,这里也可以作为平时练剑的场地。
他将被褥抖开平铺在石凳上,发现这床被褥还是新的,厚实暖和,他还在疑惑,又远远看见走过来两个人,是青丘真人门下弟子唐红袖和凌波。
萧千夜心头咯噔一下,想走已经来不及,唐红袖眼疾手快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来回看了好几遍,这才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嘲讽的冷哼,斜着眼睛骂道:“你还知道回来?云潇去哪了?”
萧千夜镇定的摇了摇头,回道:“唐师姐,阿潇被无言谷主留下了,您放心吧。”
“无言谷主?”唐红袖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但是依然死死拽着不放手,好像这一放手又会被他跑了一样,嘀咕道,“那臭丫头,走之前跟我说最多两个月一定回来,现在一晃都快四五个月了,鬼影都见不到,连封书信也不知道寄回来!我这么多年为了她的病苦心钻研,她倒好,自己一点不在意,是不是满脑子只有你一个人?”
唐红袖虽然嘴里不客气的骂着,但眼中的光是温柔又怜惜的,萧千夜知道这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也就任凭她拽着自己不放。
“师姐,无言谷主亲自出手,您放心吧。”凌波赶紧笑呵呵的跳出来打圆场,一边好声好气的拉住唐红袖,一边连连给萧千夜使眼色,又道,“师姐,我都跟您说了云潇师姐没回来,您偏不信非要亲自过来找,现在您信了吗?快跟我回去吧,药炉子还点着火,别一会烧糊了。”
“药炉子点着火你还跟着我?”唐红袖没好气的拎住凌波的衣领就丢了出去,抬手指向西边,骂道,“你还不快点回去盯着!”
凌波还想争辩什么,唐红袖一脚踹到他腰上,直接就给他踹出好几米,又转头瞪了一眼尴尬的萧千夜,看着这个并不算陌生的师弟,想起他这些年杳无音信,心底仍是不满,开口也毫不留情面:“萧……阁主对吧?”
萧千夜一听她这么喊自己,立马头皮发麻,只能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
“哼。”唐红袖面色如霜,显然是一点好脸色也不想给他,默默扫了一眼石凳上的被褥,冷道,“她每个月都会过来跟个傻子一样乐呵呵的整理那间房,擦擦灰扫扫地,这床被褥去年才换了新,明明就没人用,就她那张嘴说的天花乱坠,还硬是让人家往里面多塞了几斤棉花,一放又是一整年,再放个两年又得换新,浪费。”
唐红袖一提起这些气不打一处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甚至语速也被情绪影响加快了许多:“你倒好,一走了之不管不问,现在惹事了才知道回来?你到底哪里配得上她喜欢?”
气到极限,唐红袖脸色越来越难看,再想起上次九死一生回来的天澈,和那个至今都让她束手无策的天释,一下子更是面庞通红,一把扯过萧千夜的衣领,直视着对方毫不躲避的双眼,认真的说道:“你要走就走的彻底些,让她死了这份心,这世上比你好的男人多得是,掌门也是糊涂了,你身上背着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这些年又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要是换成我,我不但不会让你再进山门,还要直接将你扫地出门,不要败坏了昆仑的声誉!”
唐红袖气呼呼的用力推开他,她本就心烦意乱,萧千夜又被训得脸色苍白,这一推力道极重,让他无意识的连连大退,直到被一只苍劲的手搭住肩膀借力扶了他一下,这才停了下来。
唐红袖眉头一蹙,显然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其他人,但见这个人全身泛着稀疏的白光,连模样都不太清晰,好像只是个魂魄,但灵力惊人,让她也不由得冷静了几分,三人默默静立了半晌,或是出于医者本能,唐红袖越看越奇怪,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主动上前,她本想抓住对方的手臂探一探虚实,果然这一抓五指从对方身上直接穿了过去。
然而唐红袖却丝毫没有放松,反而感觉背后爬起一股莫名的寒意,惊愕的望向这个“人”。
不是魂魄……这个半透明的人,竟然不是魂魄?
帝仲笑吟吟的看着这位暴脾气的师姐,心中暗暗感慨怎么全天下的医者都是这般嘴硬心软的模样,于是添油加醋的说道:“唐师姐教训的是,您可能不知道,这家伙出身帝都权贵豪门,家底深厚,在飞垣可威风了,走到哪里都有大把人想破了脑袋来讨好他,可是回了昆仑,上头一堆师父、师叔长辈不提,还有大把的师兄师姐能压他一头,难怪这些年他不想回来啊……”
萧千夜心中却泛起一阵莫名其妙的苦涩,忍着没反驳,这个帝仲哪里是想给自己解围,分明是嫌他被骂的不够狠!
他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就算自己在飞垣举步维艰,但确实不会有人公然和他作对,再加上又有曾经的皇太子暗中扶持,就连最大的对头高成川,也只能明里暗里让他为难罢了。
唐红袖本是个急性子,但此时却从这个人身上感到了一丝微妙的违和,一时让她分不清眼前两人究竟是什么特殊的关系,心底不由自主的提高警惕,把满肚子的怨言硬生生吞了回去,压了一口气,冷着脸问道:“云潇真的是在无言谷主那里?谷主怎么说?”
帝仲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觉得有些想笑,忽然明白了萧千夜为何忽然改变主意让云潇留在无言谷的真正原因,这要是她怀有身孕之事被唐红袖知晓,恐怕就不止是劈头一顿臭骂这么简单的事吧?
第二百八十七章:魑魅魍魉
唐红袖见他神色闪躲,一看就是另有隐情,此时也顾不得芥蒂着急的抓住萧千夜脱口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她是不是又出什么毛病了?”
帝仲站在一旁,他知道萧千夜此人本就不会隐瞒,要是再被唐红袖逼问几句恐怕得说漏嘴,于是出来解围,说道:“她没什么大毛病,谷主和我是至交好友,等这边的事情解决之后,我再把她带回来。”
唐红袖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是惊诧,无言谷主深入浅出,虽然和昆仑一派私交还算可以,但平时极少现身,连师父、掌门偶尔想找他都未必能见得到,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家伙竟然说谷主是他的至交好友?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萧千夜,想从这个师弟的神色里看出些端倪,谁料萧千夜此时不知被什么东西分了心,好像根本就没在听他们说话。
唐红袖看他样子古怪,心下忐忑不安直接捶了他一拳,低骂道:“我不信他,你自己告诉我,云潇是不是真的没问题?”
萧千夜被师姐这么一追问,心里就不知为何开始紧张,云潇的情况哪里叫没问题,分明是问题太大,根本不敢让她知晓!
气氛微微尴尬起来,帝仲皱着眉头看着萧千夜,心想这家伙在飞垣的时候沉着冷静处变不惊,是个难得的少年才俊,怎么一回昆仑山,随便冒出个师兄师姐问话都不敢轻易回答?
唐红袖急的直跺脚,还想说些什么,忽然间听闻南方钟鼎齐鸣,是从四大峰之一浮玉山方向传来,她吓了一跳,不由转足遥遥眺望,心中奇怪,嘴里嘀咕着说道:“这声音……是紫宸师叔利用钟鼎之声召集门下弟子商谈,难道又出什么事了吗,我好多年没听到过钟鼎齐鸣之声了。”
萧千夜也同时回神,远处的钟鼎声如波浪般一阵接一阵,唐红袖不得不收起心中疑惑,直接抬手就抽出腰间剑灵运起御剑术,又匆匆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催促道:“你好多年没回来了,这次也一起去吧。”
话音未落,剑灵已经飞出好远,帝仲在脑中细细搜索了一阵,严肃的望向萧千夜,问道:“紫宸真人一贯以占星、阵法为主修,此次忽然召集门下大弟子,莫非是占星出了什么异常?”
萧千夜点点头,其实他早些年一贯不信这些,昆仑的占星术他也是分毫未沾,但是若以这些年的经历来看,就算是他完全无法理解相信的东西,事实上也真的在冥冥之中起到了某些特殊的作用,无论是飞垣的祭星宫,还是墟海那个长老院,甚至上天界的鬼王签,所有的一切都在暗暗提醒他,有些事情当真玄妙非常,无法以常理论断。
“走,去看看。”帝仲将手搭在他肩上,光化之术瞬间带着两人飞入云端,不过一会,就能看见昆仑之巅掠过数道流星般的身影,在云雾中穿来行去,都是以御剑术往同一个方向坠去。
上天界的术法要比昆仑的御剑术快上许多,萧千夜感觉身体只是一轻一坠,再定睛就已经安稳的落在浮玉峰紫宸真人的星象仪前方,此时除去浮玉峰本来的弟子,还没有其他人赶到,帝仲抢先一步上前,目光紧盯着昆仑的这座巨型天象仪,它占据了这座高峰的半壁,顶端流出一条氤氲的灵力,宛如连接着天际,壮阔雄伟,帝仲眼眸一沉,不禁惊叹的赞道:“好精妙的仪器,采昆山清气,引日月之辉,若是再加上深厚的修为,其力量应该在万佑城那座星象仪之上,昆仑不愧是历史悠久,这样的东西,当真不像人力所能制成。”
他在说话间,四周的钟鼎齐齐敲响,原本在论剑峰听见此声已是震耳欲聋,现在近在眼前,这种声音更像翻滚的巨浪,几个新入门的弟子甚至因此脚步失衡,弯腰扶着地面才勉强站稳。
没过一会,广场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唐红袖才从自己的剑灵上跳下来,一抬头就看见萧千夜站在自己不远处,惊得她呆在原地半晌没动,她虽是青丘真人门下弟子,以药理修行为主,但御剑术已经是门内的佼佼者,论剑峰到浮玉山一南一北隔了不少路,这家伙是怎么做到比自己后走,却比自己先到的?
想到这里,唐红袖只觉心里有着莫名的不服气,大步跳过去,不可置信的将他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惊道:“你、你这么快到了?这些年御剑术练的这么炉火纯青了?”
“唐师姐!”没等他回话,又是两个矫健的身影从高空掠下,广袖一挥收回剑灵,随即以同门礼仪作揖,是仗剑峰白厉道人门下大弟子舒远和二弟子连震,他们一前一后走来,发现萧千夜已经先一步到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半透明鬼魂一样的怪人。
帝仲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身边越来越多的弟子,下一刻,星象仪上翩然落下一个飘逸的身影,没等众弟子行礼致敬,紫宸真人如光影一般瞬间晃动,来到帝仲面前。
“嗯?”帝仲心有疑惑,瞬间感觉身边涌来数十道充满惊讶的目光,就连一旁的萧千夜也被紫宸真人这一举动惊住,不由自主的瞄了一眼过来,低道:“师叔,您、这是做什么……”
没等他说完话,紫宸真人手中浮尘一挥,瞬时日光消散,浮玉山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他掌下勾起昆仑阵法,引动星象仪向对面的山壁投射出幻影。
气氛蓦然变得紧张起来,众人屏气凝神望过去,皆是大气也不敢出,对面的山壁上出现绵延万里的昆仑山脉,紫宸真人抬起手,指尖蹦出一道灵光击中其中一角,只见幻影逐渐变得清晰,在一处错综复杂的山脉深处,竟然有一路山鬼正在高歌前行!观其样貌,应该是山中草木精怪所化,不知被什么古怪的力量吸引,满面容光焕发,好似醉汉一般兴奋的手舞足蹈。
紫宸真人默默不语,抬手又是另一束灵力击中旁边一角,幻影应声散去,再度凝聚之时,已经转至一处悠长的水流处,一群昆仑山魈也在以同样的姿态往某个方向快速狂奔。
眼见这接连两幕诡异非常的画面,众弟子神色凝重,虽然心中各有所思,但都没有人率先打破僵局,紫宸真人浮尘再挥,这次同时击中下方两处,这是在昆仑山下的雪寨附近,数不清的魑魅魍魉竟然主动袭击了村落!它们看起来极为疯癫,就连饲养的家犬都没有放过,所过之处只剩累累白骨。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寒气,一股无形未知的恐惧迅速拓展开来,昆仑山脉本就灵力充沛,一直以来那些山鬼、山魈,魑魅魍魉倒也和人类和睦相处,并不经常出来惹事,怎么好好的忽然集体变得如此疯狂?
紫宸真人目光严厉,紧绷的脸庞显然预示着这还不是全部,只见他低喝一声,以灵力击中幻影正中心,山壁上顿时浮出一双血红色充满暴戾杀戮的眼睛!
“魃……”帝仲眼眸一亮,脱口而出。
“魃?”萧千夜心底咯噔一下,本来从无言谷听闻水下“幻魃”之灾后他就一直隐隐不安,如今再从帝仲口中听到这个字,更觉得如一盆冷水从头淋落,让他不得不将其和天池下的魔物联系起来。
紫宸真人若有所思的望着两人,终于还是将目光一动不动的落在帝仲身上,他在脱口念出魔物的一瞬间,双瞳闪出璀璨的金银异色,甚至眼睑下的冰火咒纹也微微燃起,仿佛已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果然,没等紫宸真人主动开口,帝仲已经有所感应的转过目光,两人瞬间交换了神色,立马就从对方的眼中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帝仲皱起眉头,他当年手下斩过的凶兽、魔物成千上万,关于魃,自古便有两种说法,一说魃原是黄帝的神女,曾助黄帝打败蚩尤后能量耗尽而无法返回神界,又名黄帝女魃,另一种则是历经残忍术法以尸为原型修炼而成,事实上现在大多数的魃都是人为酿成的灾难,死去的冤魂依附尸身,吸纳精魄数百年之后,便可成为魃。
无言谷天池底下的魃虽然失去尸身,但毕竟曾得西王母指点,又以自身邪力和西王母神力抗衡万年,变成“幻魃”确在情理之中,只是眼下山中忽然出现的这只魃,又是什么来头?
紫宸真人面色如霜,已经看出了对方的疑惑之处,正色说道:“实不相瞒,昆仑一代曾在四百年前发生一场严重的寒疾,致使山下村落死伤惨重,我派当年也曾派遣门下弟子前去救助,但依然杯水车薪,后来经过师祖苦心调查,终于查到寒疾的源头来自无言谷,再等到师祖破开谷口结界进入内谷之时,里面的弟子已经全数身亡。”
“嗯,我知道。”帝仲点点头,这些话和风冥所言丝毫不差,紫宸真人反倒是微微松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次调查整整持续百年,为防止瘟疫扩散,但凡沾染寒疾身亡之人,都是由我派弟子亲手以灵术火化,但在这百年之间,寒疾仍然屡次复发,直到现任无言谷主到来,此灾情况才终于被遏制,后来谷主便将天池水下‘幻魃’一事告知师祖,自那以来,我派一直紧盯魔物动静,不敢稍有怠慢。”
“哦?”帝仲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的好友还真的插手帮助了当年那一场灾难。
紫宸真人深吸一口气,再度提起百年前的旧事,面容收紧无比凝重,接道:“事实上当年有一具尸体不翼而飞,那人是前代谷主,普通弟子的灵术无法火化尸身,准备将其带回昆仑的路上,忽然消失,至今下落不明。”
帝仲冷定的看着紫宸真人,一字一顿问道:“真人的意思是……刚才那个魃,就是当年失踪的谷主尸身?”
紫宸真人微微迟疑,许久才点头:“多半错不了,据说当年就是他的弟子觊觎谷主之位,暗中和幻魃勾结,结果两败俱伤,甚至幻魃也借机脱逃,好在无言谷内谷得西王母神力庇护,幻魃几经折腾,终究还是无法挣脱束缚,再次被镇压于天池水下。”
“真人打算如何?”帝仲不急不慢的问着,紫宸真人干咳一声,转身对弟子吩咐道:“舒远、连震,你们二人去处理东边山鬼,天成、浩南,你们去南边阻拦山魈,红袖,你带上几位弟子先去山下救人,另外……”
紫宸真人顿了一下,显然还有最棘手的任务没有安排下去。
帝仲无可奈可的笑了笑,如果紫宸真人推算成立,那只魃至少也有四百年的修为,原本活着的时候就精通无言谷各脉秘术,死后这些年又以昆仑浓郁的灵气修炼,普通人冒然出手无异于螳臂挡车,恐怕就是几位高人亲自动手,多半也不会顺利,想到这里,帝仲摇头叹息一声,温声回道:“真人若是信得过,那只魃,就交我处理吧。”
众人哗然,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个半透明的“鬼魂”究竟是什么来头,如此大言不惭接下这么危险的魔物,到底有几分实力?
紫宸真人却皱了皱眉,许久,叹道:“我派惭愧,竟还要您亲手相助。”
“无妨,但是还请昆仑借我个人。”帝仲不以为然,笑吟吟的指了指一旁沉默许久的萧千夜,耸了耸肩膀,道:“他得跟我一起去。”
此话一出,几名大弟子皆是目瞪口呆,紫宸真人眼有担心,犹豫了一下,萧千夜被帝仲锋芒的目光看着,立马上前鞠躬行礼,坚定的道:“师叔放心,弟子一定不辱使命。”
“你……”紫宸真人看起来是另有忧虑,没等他开口,帝仲搂着萧千夜的肩膀笑起来,劝道:“一个师父护短也就罢了,怎么师叔也这么宠着他呢?人呀,不经历些磨难,是无法成长的。”
紫宸真人缓缓转头,撞见弟子眼中坚韧如铁的寒光,不由心中一凛,感觉这个自幼要强、固执到让人头疼的孩子,这次是真的长大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冲突争执
“师叔!弟子觉得此事不妥!”一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一看就是满面正气的弟子走上前来,是仗剑峰白厉道人的二弟子连震,他先是对着紫宸真人礼貌的作揖,然后才不信任的看了一眼萧千夜,沉声说道,“师叔,萧师弟虽然剑技惊人,但他已经多年未回师门,如今更是异国逃犯!如此危险的魔物岂能交给这种心术不正之人处理?更何况……”
连震迟疑的扫过帝仲,眉头一皱,继续说道:“这位阁下是何门何派?和我这位师弟到底又是什么关系?萧师弟如今是逃犯,阁下莫非也是帮凶?”
“连震,不得无礼。”紫宸真人厉声制止,但显然连震的一番话正是眼下众人心中所顾虑之事,众弟子面面相觑,皆是沉默不敢插嘴,连震义正言辞的继续说道:“飞垣和中原虽然贸易堵塞,消息传播也并不快捷,但本门弟子时常下山历练,眼下一海之隔的异国他乡一定是发生了极为恐怖之事,这才会让中原几处大型海口难民为患,萧师弟虽从来不以昆仑弟子自居,但毕竟手上拿着昆仑的剑灵,这般一目了然的身份,早就让师门陷入非议之中,现在不仅掌门视而不见,连几位师叔也要刻意护短,难道真的因他剑技过人就能得到如此厚待?”
“连震!”大弟子舒远急忙上前拉了一把师弟,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师兄!”连震咬牙脱口,两人对望一眼,脸色都是一变,欲言又止。
这时候,从一开始就被晾在一旁的唐红袖脸色已经不大好看,虽然她本人对萧千夜也多有芥蒂,但连震的心思她还是一眼就能猜透,萧千夜入门十年,弟子试炼参战八届,在同辈中战绩更是达到了惊人的全胜,到了最后两届,只有掌门的大弟子天澈还能勉强和他一战,论天赋,真的是一骑绝尘让人叹为观止,舒远、连震都是白厉道人门下,入门时间早,修行时间也长,但总是输他一筹,心中多半是不服气的。
连震本就心高气傲,也是个不服输,越战越勇之人,那些年虽然总在剑术上略输一筹,但这几年一直勤加练习,连带着术法、阵法都大有进步,在如今的同辈之中也算佼佼者,就连掌门都时常对他赞赏有加,更是由此慢慢变得有些自大,可如今萧千夜一回来,紫宸真人就将最棘手的魔物“魃”交给他去处理,而仅让他们师兄弟二人去解决东面山鬼,这显然是让连震再次感到被人忽视,如何受得了这份气,自然是心中不满。
舒远将师弟拦在身后,他是仗剑峰大弟子,历练也比连震多一些,心中虽有微微不解,但毕竟老于人情世故,还是很快将心情恢复过来,呵呵一笑,劝道,“师弟,那魔物已有四百年修行,又得昆山灵气相助,若是安排一般弟子前去恐怕会遭遇危险,眼下确实需要更有实力的人,师叔这么安排,不无道理。”
唐红袖听到此处,脸色都变了变,从鼻腔发出一声不屑一顾的冷哼,暗自寻思起来,这个舒远,分明自己心里也不舒服,又不想出头伤了和气,就用这么低级的激将法,该不会真有傻子会中招吧?
没错,连震在这方面,还真就是个傻子。
果然,连震被师兄一句话激的面容通红,原本就浓眉大眼的他立即又瞪大了眼,脸有不屑之意,脱口说道:“师兄是觉得眼下昆仑除了师父们,就只有他能对付那只魔物了吗?我倒是听说萧师弟在飞垣,出身豪门贵族,又得皇太子器重,一直以来就是位高权重手握兵权,恐怕是忙于勾心斗角争权夺位,早就对昆仑剑法生疏了吧?你看……他好像连剑灵都不再使用了。”
连震指向萧千夜腰中的沥空剑,忍不住嘴角一勾讥讽起来:“听说之前掌门在习剑坪亲自试炼,他都没有再使用剑灵了是吗?如今手握那柄怪异的长刀,又是哪门哪派的武学?”
萧千夜知道几个师兄的性子,本不想和他争执,这时站在旁边的帝仲却冷哼一声,显然没想到昆仑门下也有如此傲气的弟子,不快的道:“这柄怪异的长刀是我给他的,他现在所学武学心法,也是我教给他的。”
“你?”连震翻眼看着这个半透明的“鬼魂”,再想起刚才紫宸师叔亲自来到他面前和他商谈此事,心中更是涌起浓郁的好奇,对这个人的身份更加有兴趣。
舒远微微蹙眉,托着下巴沉思起来,其实一开始掌门在习剑坪试炼萧千夜的时候他也在旁边观战,那家伙在被逼上步莲台之后,确实是在逼至极限后赫然使用了另一种闻所未闻的特殊武学,坦白说如果对手不是掌门,恐怕眼下昆仑弟子没人能抗住那几刀,如今看来,那种武学就是眼前这个“鬼魂”所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