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澈点点头,虽然是按着唐红袖的手,自己却也有一瞬间的紧张本能的想要去握紧剑灵,但他深吸一口气平缓了心情,半开玩笑的说道:“千夜昨天想起来走走都被你骂的狗血淋头,现在哪里还敢这么招摇过市的出来闲逛,你放心吧他好好躺着呢,绝不会让鹿吾山最好的药白白浪费的。”
“哼,算他识相,要不是看在云潇的面子上,我铁定不救他,哼。”唐红袖发着牢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天澈摆摆手,“我带他过去吧,师姐你先去歇着,鹿吾山、论剑峰两头跑,肯定累坏了吧?”
唐红袖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忽然感觉到身体天澈有些不自禁的微微颤抖,不知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过往,她也只好摆手作罢先离开。
天澈和萧奕白对视而立,脸上也有黯然的神色,不知道该从哪里和他说起这次的事情,沉默许久,反而是萧奕白主动开了口,他揉了揉自己的腰,似乎已经从对方的神态里看出来了什么,虽然脸色很平静,实则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敌意,低声说道:“他的伤应该是在腰部,被利剑贯穿身体,他遭遇过很多很多的对手,但是让他伤的最为严重的一次,对手其实是被魔物控制的军阁将领霍沧,一刀从腹部捅穿身体,呵呵,是不是和他这次的伤有那么一点点相似呢……”
天澈没有回话,他和这个人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可他毕竟是千夜的哥哥,他比任何人都能理解这种愤怒,但即使如此,他也还会选择护短,保护阿释。
萧奕白从嘴角嗤出一声冷笑,接道:“一开始我就怀疑他是不是又被熟人偷袭暗算了,如今看来,应该就是公子那位药人弟弟干的吧?”
“阁下远道而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吗?”天澈也只能加重语气,萧奕白想了想,忽然笑起来,摇头否认,“不是,我只来看看他,仅此而已。”
他看不透萧奕白到底是什么心情,这个人分明很生气,但还是静默的站着,然后笑了起来:“行了,先带我去看看他吧。”
话音未落,耳畔已经传来了“咚”的一声重响,萧奕白寻声望去,只见弟弟一脸苍白冷汗直冒,他焦急的从房间里狂奔而出,又因为腰上的重创失去平衡直接撞在了门上,整个人痛的一龇牙,连忙伸手抓住了门边,这一下剧烈的运动让原本就重伤的身体咔嚓一下好像散架的木偶,萧千夜远远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大哥,再看师兄天澈一直谨慎搭在剑灵上的手,生怕两人一言不合起冲突,也顾不得身上的疼咬牙跑过来。
萧奕白笑吟吟的看着弟弟,在他支撑不住差点摔倒在自己面前之际轻飘飘的出手扶了一把,眨眨眼睛:“干什么,就算看见我来了很开心,也不需要行如此大礼吧?”
萧千夜脸色苍白,张了张口半晌没接上话,萧奕白托了他一把,暗暗拂过腰上已经被白纱缠住的伤,发现弟弟的伤势虽然愈合的很快,但剑灵独特的材质还是让他的躯体有些僵硬如铁,索性直接转个身把他背起来,又轻轻指了指另一边已经黑着脸望过来的唐红袖,小声说道:“你不想一会又挨骂吧?回去躺着吧,我不会对他们动手的,放心。”
萧千夜却没有丝毫如释重负的表情,只是头无力的一歪,搭在了他的肩头。
真是奇怪,他才迷迷糊糊做着小时候的梦,梦里面的人就真的来到了他身边。
第六百三十三章:未知数
直到他被萧奕白直接丢回床上,终于才直勾勾的看着眼前人,语气僵硬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受了伤,想来看看你。”萧奕白随口回答,见他一脸撞鬼的模样不相信,又揉了揉自己的腰,故意拉长语调抱怨道,“睡得好好的,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刺了一剑,直接就给我吓醒了。”
萧千夜将信将疑的抿抿嘴,血缘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他无法理解,但是确实也曾经身临其境的感觉过,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线,无论天涯海角,一直将他们兄弟二人紧密相连。
萧奕白好奇的打量着他的房间,对比自己家他将整个书房全部搬到了卧房搞的一团糟,这里倒是简约朴素,只不过桌椅、床褥看着都还很新,还有些不太像他会用的小玩意,也不像是长年无人打理,萧奕白若有所思的笑着,忽然自言自语的接话,“你小时候就住在这里吗?呵呵,真让我惊讶,我以为一定会和家里一样乱糟糟的,把书全部堆在地上呢。”
“咳咳……”萧千夜尴尬的咳嗽制止大哥的碎碎念,还心虚的往门外望了一眼,萧奕白憋着笑,小声嘀咕,“怎么了怕被训?你在飞垣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小心翼翼过。”
“你别是专程不远千里的跑来挖苦我吧?”萧千夜赶紧打断他的话,颓然地闭了一下眼睛,心中还是稍微有些不满,萧奕白倒是一点也不在乎,打趣的说道,“不过这么干净整洁看着也不像是你会亲自打理,所以你小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人在帮你呀?”
“没有。”他矢口否认,却被戳中下怀脸上微微一红,眉头轻轻皱了起来——小时候云潇确实经常偷偷溜进他的房间,弄些装神弄鬼的东西故意吓唬他,在逗完他开心之后,则会一边假惺惺的道歉求饶,一边顺手给他把房间整理了,后来他离开昆仑山回了家,这间房虽然是空了下来,但是云潇也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时常过来换换床单被褥,擦拭灰尘。
上次回来的时候他走进这里,发现这个房间的时间仿佛被凝固,处处都是曾经年少轻狂的影子,让他怀念,又让他感慨。
“发什么呆呢?”萧奕白冷不丁的打断他的沉思,他才恍然回神,看见大哥脸上不怀好意的笑,连忙挪开视线扯开话题,“从飞垣出海并不容易,你是怎么得知我在昆仑山,又是怎么过来的?”
萧奕白缓缓点了一下头,把事情的始末如实相告,他听着听着脸上就有些不对,不等大哥说话就惊得从床上坐直身体,这一下再度拉伤到腰部的剑伤,让他倒吸一口寒气用力抓着被子忍住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好半天才咽了口沫急道:“凤姬回来了?浮世屿情况那么凶险,她怎么可以这个时候抛下族人置之不理,简直是太乱来了!”
萧奕白只是轻轻把他按回床上躺好,对这样的说辞不置可否的摇头反驳:“凤姬对浮世屿能有多少感情?双子本来就是澈皇一时兴起故意遗失在外的,她生在飞垣、长在飞垣,所有相识相知甚至相爱的人都在飞垣,你让她怎么可能在飞垣的存亡之际去关心一个远在千里之外、几乎毫无牵连的故土浮世屿?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弟妹那样不计前嫌的倾囊相助,凤姬的选择,才是人的本能呀。”
“人的本能……”萧千夜默默叨念着大哥的话,一时间思绪纷沓而至无法集中,都说浮世屿是鸟族的净土,上天界甚至不把云潇和凤姬当成“人”来看待,可事实上双子在外漂泊多年,早就在潜移默化之间有了属于人的感情,这或许才是澈皇真正想看到的结局?可是为何又会造成如此扑朔迷离的后果?
萧奕白摆摆手,让他不要胡思乱想,又道:“她是和我一起来的,为了弟妹身上那滴龙血,眼下去无言谷找蚩王了,所以我才会单独上来看看你,不过你的同门好像并不知道我的存在,从进入山门开始,他们就一直把我误认为是你,现在该轮到你跟我说说腰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萧千夜瞄了一眼大哥,显然不想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含糊其辞的道:“误伤罢了,我恢复的很快,加上有鹿吾山的仙草药膏,养几天就没事了……”
“误伤?”萧奕白见他又想糊弄过去,冷哼一声,“刚才我在外面遇见天澈,看他的表情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你还搁着骗我是误伤?”
“本来也就是我们先不对的。”萧千夜固执的争辩了一句,萧奕白戳了戳弟弟的脑门,清清嗓子断然否定,“跟你有什么关系?颁布灭族令的人是先帝,执行的人是父亲和高成川,难道你还想父债子还主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
“额……”被大哥三两句话说的哑口无言,萧千夜只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萧奕白继续喋喋不休的抢话道,“再退一步,他是逃犯你是军阁主,你抓他是应该的,当初能看在天澈的面子上网开一面放他离开飞垣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他不感谢你就算了,反过来捅你一刀?你他妈还觉得这是应该的?呵呵,一段时间不见,你的脑子真的像是有病。”
“你能不能闭嘴?”萧千夜瞪了大哥一眼,见他一说起这些事情理直气壮的表情,两个人各有难言之隐,就这么僵持住了,好半天萧千夜才抓抓脑袋,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无奈的道,“行了行了,这每个人见到我都要训两句,你饶了我吧,别在我耳根子旁边念经了行不行?”
“问一声、说两句也不行了?”萧奕白笑起来,嘴上发着牢骚,但也没有在刚才的问题上继续,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叹了口气,“这么大个人了,我和你说教你也只会嫌我烦,千夜,我只是不希望你负担太重,别什么事情都自己扛,明白不?”
萧千夜没有回话,脸庞微微发红,捏紧了拳头。
萧奕白也没有继续问,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倒了一杯温水,然后才正色问道:“好了不说那些事情,我保证不会找他们兄弟两人麻烦的,先说说那条黑蛟吧,找到了吗?”
提起这个,萧千夜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膛,缓缓吸了一口气,后怕的道:“当时他被我打伤头也不回就跑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要是他稍微留个心眼继续暗中观察一下,就会看到我被人一剑捅伤险些抑制不住本能失控暴走的模样,指不定还能顺水推舟和我来个‘里应外合’直接把昆仑派夷为平地,呵呵……好险,跑的那么快,竟然反而帮了我。”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萧奕白脸色一沉,低道,“你很少出现这种情况的,到底怎么回事?”
萧千夜转头看看窗外的一角天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淡道:“大概是因为他不在,没有人能帮我压制这种骨子里的凶兽本性吧,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帝仲被冥王困在了间隙之术中,夜王不希望他插手阵眼之事,大哥,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没有十足的把握,可是我们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我知道失去他会让结局变得更加不可预料,所以也想尽快把他救出来,然后才意外撞见蚩王,告诉我昆仑山遇袭。”
萧奕白心神不宁的听着,帝仲被困住了,那么阵眼之事的结局,就会变成更加难以预料的未知数。
忽然感到脊梁一阵发凉,萧奕白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严厉如霜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朝天空望去,身体却莫名其妙的微微一滞,有些忧心忡忡,又有些惶恐不安。
萧千夜看着担心的兄长,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话:“我会尽力先把他救出来,但是……我们也必须做好没有他相助的准备,大哥,现在泣雪高原附近应该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吧?之前明溪提到过的那一批试体真的能撑住金线之术吗?实不相瞒,夜王在上次混战中受伤,但他利用破军煞星的力量已经快速恢复,要不了多久他一定会卷土重来,决战之日也不会太远了。”
萧奕白闭着眼,知道越是这种时刻,越是要保持镇静,慢慢笑了一下,又抬手晃了晃弟弟的脑袋,低道:“嗯,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全力以赴,反正退一步也是死,不如放手一搏。”
话音刚落,响起来敲门声,两人心照不宣的停止了话题。
姜清站在门口,憔悴的面容上还有对弟子掩饰不住的担心,没等萧千夜坐起来,萧奕白一手按住弟弟的肩膀,自己主动站起来礼貌的拱手作揖。
他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从弟弟一瞬间脸上冒出的敬仰之色来看,这位面容和蔼的老者,无疑就是教导了他剑术,也指引了他人生的那位掌门师父。
姜清也在看他,心中的感慨却无以描述,再开口,又是让兄弟俩都没有猜到的一句话——“你是……那颗白星。”
第六百三十四章:坦诚相待
萧奕白微微有些吃惊,这样的称呼并不陌生,但是从昆仑掌门口中说出,还是让他非常的意外。
白星,是那颗四面楚歌、摇摇欲坠的白星,它在辅星的位置上,虽然一直暗沉,却压制、牵引着主位上的帝星不至于坠落。
“师父……”萧千夜也没想到师父会这么称呼大哥,正当他想坐起来之际,姜清从门口飘然而至,抬手按住肩膀又给按回了床上,似乎刚才那脱口而出的话只是错觉一样,老人漫不经心的对着两人笑了笑,然后才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让房间的空气流畅起来,叹道,“说是回来帮忙的,结果自己先躺下了,还要一把年纪的师父亲自背你回来疗伤。”
“师父……”萧千夜低着头,面颊发红绞着手回不上话,姜清扫了他一眼,目光蓦然转向萧奕白,淡道,“难为我背了他一路,昏迷的时候只会喊哥哥,一点良心也没有。”
“哦?”萧奕白有些小小的惊喜,略作思忖,“我以为他昏迷的时候只会喊弟妹呢……”
“我没有!”萧千夜连着被师父和大哥调侃,急忙挣扎着辩解起来,萧奕白的声音既似叹息,又像抱怨,“都说女大不中留,男的也差不太多,自从云潇去了飞垣,他的魂都被勾走了。”
姜清也没管徒弟脸上的尴尬,笑呵呵的接下话:“呵,潇儿一个人在昆仑等他回来,也和丢了魂一样,你看这间几年没人住的屋子,也就她还傻乎乎的过来打扫,两个人半斤对八两,倒是般配。”
“咳咳!师父!”这一下萧千夜的脸红的发紫,赶忙从床上坐起来僵硬的摆着手不让姜清继续说下去,萧奕白眉头一皱憋着笑,隐隐有种不协调的感觉,没想到这个一贯令弟弟谈之变色的掌门师父也会和颜悦色的调侃他逗趣,姜清指着床榻上的弟子,摇头道,“他从来不和别人说起你,这么大的昆仑山,就只有潇儿一个人知道你的存在吧。”
“倒是像他的性子。”萧奕白眨眨眼睛,看着弟弟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难免觉得好笑,又乐呵呵的挖苦道,“其实他也从来不和我们谈起昆仑山的人,包括弟妹。”
“弟妹?”姜清微微一顿,自然清楚他口中的“弟妹”是什么人,然而老人家的神色有一闪而逝的担忧,虽然嘴上没有多说什么,目光之间还是荡起一抹显而易见的遗憾。
萧奕白看着面前百感交集的老者,自己倒是很淡然,也不隐瞒什么直言不讳的道:“不过就算他自己不说,他身边出现的每个人我都一清二楚,包括姓名、年纪甚至是出身,我们都一一调查过,弟妹之所以会在八年之后才借着北岸城逃犯的事件去了飞垣,也是您和云夫人拦着不让她来吧?”
姜清一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拉了一把椅子慢慢坐下,眼神也一点点锋芒起来,似乎是想将这么多年那些深藏在暗处的东西全部抖开,笑道:“调查过……是在阿雪的身上动了手脚吧?”
“掌门看出来了?”萧奕白微微一笑,没有反驳,很自然的说了下去,“明戚夫人是昆仑山的常客,经常带着一双儿女过来拜访,她的女儿叶雪不仅是个没有任何武学、法术功底的普通小姑娘,正好又是公孙晏的未婚妻,所以每次他们回到飞垣,公孙晏都会找机会把叶小姐约出去玩,然后利用东冥的魂术直接从她的脑子里了解这边的情况,所以我弟弟身边的所有人……都不是秘密。”
姜清看着他,内心惊讶于这样一模一样的容颜,却是比自己的弟子沉稳镇定了无数倍,接道:“那术法凶险,一不小心就会伤及大脑,我虽有察觉,但也束手无策,后来听闻阿雪患上嗜睡症一病不起,夫人求遍天下名医也是无济于事,那时候我就怀疑这或许根本不是‘病’,可惜帝都城守卫森严,对我这样的人更是堤防的紧,我也没有机会前去探望,如今想起,徒增遗憾。”
萧奕白默默望了一眼弟弟,他虽然没说话,但对这些陈年隐事还是咬紧了牙露出厌恶之色,又道:“我弟弟身边最重要的人除了弟妹,就只有您和天澈公子,事实上早在北岸城事变之前,我们就已经做好了很多种准备,随时等着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人拜访飞垣,也随时可以用各种理由,逼着你们一起帮助夺权。”
他停了一下,眼神一时深邃起来:“风魔最希望来的人当然还是云潇,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女人嘛,总归是最好的筹码,况且她身世有异,要是能追查到当年沉月失踪的疑案,岂不是一举两得?”
“大哥……”萧千夜低声叫了一句,不想他继续说下去,然而萧奕白却摇了摇头,面对昆仑掌门继续直言不讳的说道,“然后就是天澈,我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很平淡,但同为您的亲传,又是灵音族的幸存者,或许也有利用的价值,毕竟缚王水狱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我们手头也有很多,稍微用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确实周到。”姜清慢慢说着,稍微降低了语调,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明明是在谈论一些不可见人的阴谋,他的语气却好像只是在闲话家常。
萧奕白笑了笑,又道:“我们最不希望见到的人就是您了,我弟弟这些年作为军阁之主无疑是合格的,但是军阁本身和昆仑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一个‘军令如山’不问对错,另一个却秉承‘当以慈悲济天下’,除了剑术,他必须放弃昆仑山教的所有东西,否则就算我们暗中保护,他也不可能在飞垣平安无事。”
这样坦率的对话,仿佛撕开了一直以来飞垣高层那张虚伪的面皮,让姜清心中不由得有些触动,喃喃自语:“朝廷暗潮汹涌,政权明争暗斗,只有做足准备的人才能一举夺取天下,你们确实成功了,若不是有你们在背后帮着千夜,想来以他那样的性子,早就不知道被人暗算多少次了,只不过你们做的太过分了,何必要把他逼到如此地步,好歹是你唯一的弟弟,也真的是狠心呀。”
萧奕白低下头,这样原本应该严厉的斥责从老人的口中轻描淡写的说出,反而让他心潮起伏,无言以对。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坦诚,姜清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忽然陷入沉默的年轻人,在他眼里有愧疚,但更多的仍是如铁般的坚定。
身在漩涡之中,又有多少人能稳如磐石的掌舵前行?
见他始终都没有再开口,姜清反而是有些担心,忽然问道:“你为何要在他面前向我坦白这些事情?”
“正因为您是他师父,我才会说这些事情。”萧奕白的唇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侧过头去望向弟弟,轻轻说道,“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不会伤害他,一个是弟妹,另一个就是您,连我自己、连我自己都不能算,所以我才想把这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您,因为我弟弟这个人除了一身剑术,从头到脚都是弱点。”
萧奕白也是被这番话逗笑,但笑着笑着就情不自禁的收起感慨,眼神转而冰冷起来:“明溪对他进行过一次非常彻底的试探,事实上结果也不尽人意,他很优秀,可惜无论从什么方面而言,他都不适合风魔这样潜伏在暗处的秘密组织,或者我可以说的再明白一些,他简直不像是飞垣上的权贵出身,就算已经很刻意的让自己变得冷漠而戒备,骨子里还是非常、非常的优柔寡断,尤其是面对身边所亲近之人,简直是致命的缺点。”
“为什么会这样呢?”萧奕白看着弟弟,却是对姜清发问,然后又自言自语的解释起来,“说明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一定有一个善良的人在引导他,可是这样的善良在飞垣那种地方,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所以他变得越来越矛盾,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理念里苦苦寻求某一个平衡点。”
萧奕白的身体有了一瞬间微微的沉滞,双目慢慢垂下头去,苦笑起来:“听起来真是可笑,可惜,这就是事实,八年以来,他在慢慢改变,丢掉你们教给他的善良和慈悲,重新成为一个无情、势利的权贵之子,也正是因为如此,明溪终于决定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逼他成为自己人,北岸城事件就是最好的契机,可就在这个时候,夜王来了,也把那些沉寂在土地深处最隐晦的阴暗,全部带了回来。”
萧奕白仰头长叹,似是感慨,又有很多的无奈:“我们的敌人一下子从身边的高官政客,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上天界,事情也朝着始料未及的方向,越陷越深。”
姜清只是默默的听着,关于弟子身上的隐情他虽然心有疑惑,但也从未多问,如今听到萧奕白这么说,反而是眼底微亮恢复了一点生气,好似一颗沉重的巨石终于落地。
然后,萧奕白忽然郑重的鞠躬,深吸一口气方才说道:“我很感谢您,能在这种腹背受敌的时候,依然视他如己出,所以昆仑山遇袭一事,我也会全力以赴,绝不让那伙蛟龙的野心得逞。”
两人沉默的片刻,一束紫光从门外飞入,是紫宸真人的灵术纸鹤传信,它在姜清的手边停住,“噗嗤”一下烟化散开,几行小小的字漂浮在空中,是黑蛟逃走之后的藏身之所——“重明山,焉渊之地。”
萧奕白对这些地名是陌生的,但见弟弟和掌门皆是不约而同的惊了一下,连忙追问:“在哪?”
萧千夜紧蹙眉头,回道:“在昆仑山南面,有一处深谷,是栖枝鸟的群居地。”
“栖枝鸟……”萧奕白想了想,恍然大悟,“是你养的那种白色大鸟?”
“嗯。”他点点头,支撑着坐起来,深吸一口气,“我这就过去,焉渊之地不仅仅是栖枝鸟的群居地,昆仑一带很多灵兽都会进去休息,那只黑蛟被我打伤,一定是想借着那里的灵力疗伤,绝不能给它喘息之机。”
“你的腰伤……还是躺着吧。”萧奕白低声阻止,本想按住他,但萧千夜已经快速站了起来,他一只手扶着腰上的伤,掌心的金色神力如网一样覆盖起来,神色严厉,“没事,我本来就已经要痊愈了,是你突然跑过来吓我一跳,刚才冲出去的时候才又扭了一下,没事了放心吧,昆仑你又不熟,我来带路吧。”
然后他故作无事的朝姜清拱手,认真的道:“师父还请先回鹿吾山,您不仅要用自身灵力支撑诛邪剑阵,大批受伤的同门也需要您安抚,黑蛟一事,交给我吧。”
萧奕白知道拦不住,只能给姜清使了个眼色,连忙跟着他一起离开。
第六百三十五章:焉渊之地
焉渊之地就在论剑峰南面不远,只要绕过几座雪峰,直接下到峡谷,就能看到一条罕见的绿色小径幽然蔓延。
一落地,他撑着腰龇了一下牙,整个人摇摇晃晃往前栽了几步,萧奕白看他疼的直皱眉,还要硬是忍着不肯做声的样子,真是又气又好笑,虽然还是赶紧上去搀扶了一把,嘴里又阴阳怪气的讥讽道:“你到底在搞什么东西呀,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吧?怎么老是不长记性,竟然能被同样的方法两次重创!?连被捅位置都差不多吧,可不是每次都有这么好运气,再不注意真的会丢了小命的。”
萧千夜抿了一下唇,辩解:“当时那种情况我也没有办法,五公主双腿截肢不能行走,总不能我背她吧?而且天释也是吓着了,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所以我才……”
“还嘴硬。”萧奕白果断打断他的话,语重心长的叮嘱,“你总是对身边的人一点戒备心也没有,那孩子是个药人,你到底怎么看出来他人畜无害的?”
“我总不能真的宰了他吧?”萧千夜嘀咕着,不耐烦的甩开兄长的手,萧奕白冷哼着,不依不饶的说道,“还有五公主,她倒是幸运,因祸得福来到昆仑山,想必下半辈子再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算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他皱着眉凝视着身边的人,萧奕白呵呵直笑,“你是我弟弟我才婆婆妈妈的唠叨几句,换成别人我才懒得关心这种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