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夜蹙眉想起刚才见过的孙梁,那种顽固子弟干出什么离谱的事情他都不觉得奇怪,这分明就是以迷药控制了安西节度使孙弘宇,然后将安西四镇的兵权偷梁换柱的给了雷公默,只是这种事情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不是长久之计才对,雷公默怎么说也是在温兆钦手下干了很多年,他应该很清楚自己一旦败露就会引来周围几十万大军的围剿,他不可能长此以往的享福下去!
除非……一个更加恐怖的想法在萧千夜脑中冒起,他丢下孙弘宇在屋内仔细的翻找起来,果然很快就在书桌上的文牒里找到了猜测的东西,又快速取出崔修明的密信对比了一下,咬牙低道:“阿潇,你看这两个一模一样的印章,这是准备配合魔教联手西域什么国家举兵攻占敦煌了,难怪雷公默胆敢如此目中无人,他早就有叛变投敌之心了!”
“这是……什么文字啊?”云潇拿着两封信疑惑不解,萧千夜摇摇头,抓着她的胳膊道,“客栈那个杂役在哪?他是温兆钦的旧部,又在敦煌多年,他肯定认识。”
“嗯,他说会在城外的石窟附近等我。”云潇一刻也不敢耽搁,指了一个方向两人马不停蹄的赶去。
第九百一十二章:圣女
敦煌城外十几里的地方有一个破旧的小石窟,两个女人昏迷不醒的倒在地上,客栈的杂役将从她们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小心的放在一边,她们都带着圣女戒,胸口上纹着象征身份的火焰图腾,除了那枚魔教的圣火令,还有几个奇怪的药罐药囊,想起魔教惯用的那些迷药,他也不敢擅自打开赶紧单独摆在了另一边,没过一会云潇拉着萧千夜匆忙回来了,杂役面上一喜,对她拱手作揖,没等他开口就被云潇摆手打断,将刚才的信件塞到了他手里催促的问道:“快别整这些客套的东西了,我们从孙大人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封奇怪的信,你快看看是哪一国的文字。”
杂役立马接过去,一眼脸色就如惊弓之鸟瞬间惨白,低道:“我只知道这是回纥的文字,不过具体内容也看不懂,孙大人的房间里……怎么会有回纥的信件?”
“回纥?”云潇托腮想了想,对这些陌生的称呼并不了解,杂役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事情立刻走到昏迷的女人面前重新翻看检查起她的那枚圣火令,果然是如他所料和维丽雅的微有不同,他对两人招了招手,指着圣火令背后唯一的差别解释道,“魔教的总坛在波斯,据说是五百年前忽然发迹,现在其势力发展早就遍布了西域和漠北诸国,尤其是回纥和突厥,几十年前就已经是魔教在外最大的分坛所在地,这妖女是回纥来的,她和维丽雅不太一样。”
云潇看着两个昏迷的女人,容貌上确实有着明显的种族差异,但她们的服饰以及携带的信物又看不出区别,只能追问:“有什么不一样吗?”
“圣女其实有两种,一种是由教王亲自从年幼的少女中挑选,和圣童一起在波斯总坛接受洗礼之后成为‘神’的化身,成年后作为使者出使各国讲义传教,比如维丽雅,她用的那些古怪的妖法就是那里学来的,还有另外一种,是魔教势力渗入各国之后,拉拢蛊惑其皇室王族将魔教立为国教建立分坛,各国为表衷心,会让身份高贵的公主接掌圣女一职,虽然武学造诣未必在行,但身份极高备受尊重,并且只听从教王一人差遣,这家伙的圣火令上带着回纥王族的图腾,定是那边的圣女了。”
“回纥的公主跑到敦煌来了?”萧千夜认真思考着其中关联,杂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语调都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公子,我叫桑奇,是温将军麾下一个普通的战士,因为和大小姐有些交情,所以曾经听她说起过关于魔教的一些过往,回纥这些年俨然成为魔教最大的支持者,据说连教王都曾离开波斯总坛亲自拜访,这位圣女的加封仪式也是由他亲自主持,这种时候妖女忽然跑来和维丽雅会和,难道是回纥有所企图?”
不说萧千夜其实也想到了一起,两人心照不宣的互换了一眼神色,然后同时扭头望向云潇:“她们被你打晕的,能弄醒不?”
“我哪知道她们这么不经打……”云潇尴尬的咧了咧嘴,握着自己的拳头小声辩解,“我身上有伤,火种其实不太能很好的控制,万一不小心烧了整个圣殿岂不是自找麻烦?而且我想她们怎么着也是堂堂魔教的圣女,所以下手是重了一点,可是一拳就打晕了,怎么好意思自称圣女嘛……”
桑奇抓了抓脑袋,想起自己跟着云潇混进圣殿之后看见的那让他惊掉下巴的一幕,一个柔弱的女子闪电般的掠入大殿,没等维丽雅反应过来直接被一拳头砸脸晕了过去,而她旁边回纥公主出身的另一名圣女更是被吓得花容失色,哆哆嗦嗦往后退了一步也被一拳打晕昏倒在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风风火火的女人,让他呆在原地看傻了,直到人家转过身扫到了他,一踮脚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坦白说那个时候他的心里是紧张的,对这个一切都是迷的女人充满了未知的恐惧,然而下一秒她就揉着肩膀咯咯笑了起来,自言自语的问道:“你不像坏人,跟着我做什么?这里很危险,被发现了我可不救你。”
他赶紧表明了身份,为了让她相信,甚至连大小姐温婷多年前送给他防身的匕首都拿了出来,她随意的摸了一下就毫不犹豫相信了他的话,并且立刻坦白了目的让他帮忙把两个女人偷偷运到城外去。
桑奇好奇的打量着云潇,只觉得这样笑靥如花的女子实在和那个两拳打晕圣女的人搭不上边,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圣女在魔教地位仅次于教王,如果是总坛出身,其地位甚至比分坛教主还高,一般人见到她们都必须跪地叩首,不能直视更不能主动说话,哪里敢像你那样冲上去就打晕的,魔教的主要战力其实是圣童和圣奴。”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还是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反复看着云潇,回纥公主姑且不提,维丽雅的妖法他是见过很多次的,竟然在她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拿下了?
萧千夜紧皱着眉头,看看云潇,再看看昏迷的圣女,她虽然伤势一直未曾痊愈,怎么说也是神界天火,对付煌焰或许还能被天帝之力压制,对付两个普通人还不是轻而易举,亏得是她为图方便直接用手打晕了过去,但凡稍微动用一丁点火种的力量,只怕现在眼前的女人已经是一团灰烬了。
他无奈的啧了一声,摇头作罢,指着圣女认真嘱咐道:“这两人八成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的,孙大人被迷药控制着,现在敦煌的实权在雷公默手里,这要是伙同魔教联合回纥入侵,只怕敦煌城很快就要沦陷,桑奇,安西四镇肯定有大军驻守,你带着这两个妖女和信件去最近的地方说明情况,让他们早做准备,但是不要轻举妄动,魔教派了崔修明作为分坛教主过来了,他手下有五千精锐的杀手,我怕他鱼死网破拉着敦煌陪葬。”
“杀手?公子说的是圣奴吧。”桑奇冷哼一声,咬牙,“几年前大小姐就曾经和魔教的圣奴交过手,只可惜当时没注意到雷公默已经叛变,被他找借口糊弄了过去,如果说圣女是魔教的象征,必须始终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态让自己看起来神圣不可侵犯,那么圣奴就是黑暗里最泯灭人性的存在,他们是教王亲自培养的杀手,会跟着分坛教主和圣童一起行动,为魔教铲除传教道路上的所有阻碍,大小姐在那一战中负伤,养了大半年才勉强痊愈,我曾劝她回家好好养着,可是她性子倔强,怎么也不肯回去见将军和夫人。”
提到温婷,这个高大威武的男人竟然有了一刹的哽咽,紧握着拳露出懊悔的目光:“将军被诬陷杀害后,大小姐也下落不明,我听说这一年以来雷公默一直在遭遇暗杀,那肯定是大小姐干的,可我无权无势,武学也对付不了魔教徒,每每听到她的消息只能默默的祈祷,前几日我才知道她被雷公默抓了要火刑,可我匆忙赶到圣坛的时候祭典已经结束了,大小姐……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温婷已经没事了,刚才在她们的圣殿里,我一摸到你拿出来的匕首就知道你们认识,我才见过她,上面残留的气息一模一样。”云潇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将事情的始末简单的陈述了一遍,桑奇像听天方夜谭一般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喃喃,“大小姐被你们救了?所以、所以这几天全城戒备,是在找你们?”
云潇认真的点头,一双眼睛澄澈如镜,透着让人安心的温柔光泽,叮嘱:“幸亏遇到你,不然我们也没这么快知晓回纥圣女暗会维丽雅这件事,你放心吧,崔修明那边我们会继续追查,你赶紧带着两个妖女去搬救兵,孙大人只是被药物迷了神志,雷公默暂时还得靠他的名义发号施令,一时半会不会痛下杀手的,我们还有时间。”
“好,我这就出发,你们自己小心。”桑奇不敢耽搁,一手拎起一个扔到了骆驼背上,云潇勾着火焰帮他遮掩了容貌,又幻化出一只火蝴蝶递过去,“这只蝴蝶可以帮你找到我,桑大哥一路小心。”
桑奇谢过两人马不停蹄的出发了,云潇这才转向一直沉默不语静静捏合着手心的萧千夜,凑过去问道:“点苍穹之术有结果了吗?”
“嗯,找到位置了。”他轻轻握拳,风灵从指缝里无声无息的穿过,云潇点了一下头,捡起地上的圣火令揣在身上,又拿起维丽雅的圣女戒戴在了自己的手上,她认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边整理头发一边快速说道:“反正崔修明让维丽雅去祁连山分坛会和,那她忽然离开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为了不让雷公默怀疑,我还是得装模作样的过去忽悠他一下,你好好休息,我马上回来。”
“等等。”萧千夜拦住她,自己也捡起回纥圣女的法袍披在身上,瞄了一眼瞪大眼睛一脸疑惑的云潇,淡淡提醒,“堂堂一个回纥公主怎么可能是一个人过来的?”
“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去?”云潇下意识的接话,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萧千夜收好圣火令和圣女戒,敲着她的脑袋温柔的笑着,“圣女嘛,不说话装神秘就好,等忽悠了雷公默和魔教徒,我们就去祁连山。”
云潇哈哈笑着走在前面,装模作样的命令:“我是总坛圣女,你是回纥分坛圣女,地位上我应该比你高一些,所以你必须跟着我,听我的指示。”
“好,都听你的——”他拖长了语调宠溺的回答,有些无奈,又有些感慨,这种腹背受敌的危难之际,也只有她这样天真浪漫的人才能没心没肺的笑出来吧?
果然如他所料,回纥公主此番带着不少护卫前来,打扮成成商客的模样混在城里并未声张,两人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前脚才回到敦煌城的魔教圣殿里,雷公默就紧随其后的过来拜访,好在圣女的地位崇高,即使是已经手握大权的雷公默也在瞥见两人身影的一瞬间毕恭毕敬的低头跪拜,云潇以灵术传音指示他如常待命,又说自己将前往祁连山分坛恭迎圣教主崔修明,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扫惊蛇。
不得不说,在装神弄鬼这方面她有着奇怪的天赋特长,几句话就把雷公默忽悠的深信不疑,一边叩头一边退出,然后她遣散所有人,等到圣殿空无一人之后,两人火速离开,朝着祁连山脉风灵指引的方位仔细找寻。
第九百一十三章:祁连山
祁连山脉位于河西走廊的南侧,西起当金山口,东至黄河谷地,虽也是望不到尽头的巍峨雪峰,但不像昆仑山缥缈神秘,它东临广袤的黄土高原,南方是干旱的盆地,西北两侧拥有浩瀚无垠的烈烈沙漠,晶莹雪透的冰川映着阳光熠熠生辉,然而就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融雪让山间谷地欣欣向荣,大漠绿洲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天然的草原成为游牧民族的天堂,不同的风情养育着一方水土的人民,共同生活在雪峰的庇佑下。
大自然是无私的,也是无情的,它包容着生命繁荣发展,也会让邪恶的力量隐匿其中,就像现在冷风吹散了朝雾,显露出一条崎岖陡峭的悬崖之路,渺小的人类蝼蚁般艰难的往上缓慢跋涉,却在下一个转弯的山口处被肆无忌惮的狂风吹的直不起腰,紧随而至的是毫无预兆的雪崩,如死神挥动起镰刀割断了生命的线,四周一片白茫茫,山路赫然断裂成两截,后方的人连惊呼声都没有发出就被一口吞没。
“啊……有人!”云潇站在剑灵上,他们是在到达祁连山脉确认周围没有魔教的眼线之后才御剑跟着风灵找寻分坛踪迹,这会眼见着商客遇险,本能让她毫不犹豫的转变方向,手里的流火一剑刺出让铺天盖地的雪崩一瞬转道,萧千夜跟着跳到山路上,剑灵倒插入地,黑金色的神力穿透纯白的剑身,无数细细的线流溢而出稳住了震动,惊魂过后,所有人的脸上都死灰般惨白,已经疲惫到了极限,哆嗦着青紫色的嘴唇说不出话。
云潇扶着一个商客坐下休息,那人裹着一身单薄的灰色袍子,看起来应该是这一行人的头领,她用火焰稳住对方心脉,温暖了幸存者着体温,再仔细一看,周围竟然全是些十几岁的少年,顿时对他们起了疑惑,云潇不解的问道:“去敦煌的商道不在这个方向,你们一行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这条山路看着不像经常有人走,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悬崖,迷路……迷路也不至于偏离这么远吧?”
“阿潇!”萧千夜一把将她拉回自己身边,神色严厉的紧盯着这个唯一的成年男子,低道,“不对劲,这不是商队!”
男人的脸隐埋在灰色袍子之下,阴影让轮廓显得无比诡异,咧嘴笑道:“多谢二位出手相救,但过不了山神的考验,到了圣教也是废物,不如留在这里,永远陪伴山神。”
这样莫名其妙的话让云潇后背凛然一寒,不等她反应过来,男人的袖间飞出零散的火光,竟是直接钻入被救的少年体内,顿时那些被冻的瑟瑟发抖的孩子们就变得面红耳赤,很快豆大的热汗从皮肤里渗出,又被周围严寒的风吹成冰珠开始诡异的冻结身体,虽然看起来似乎是在忍受着剧烈的折磨,但所有人都是一言不发死死咬牙,直到他们的脸上、手背暴起青筋,血冲破皮肤炸开身体!
只是几秒的时间而已,皑皑雪山被少年的热血染成一片刺目的红,男人满意的抖了抖溅在袍子上的血,站起来摘下兜帽转向两人,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云潇才赫然注意到对方额心一抹圣火的图腾,连细长的瞳孔都在熊熊燃烧着火光,微笑着道:“二位从天而降,似乎用的是御剑之术,圣女大人曾言一个月前有一位昆仑山女剑仙出手阻碍圣教大业,如今这么快支援就到了吗?”
“妖女的同伙?”云潇顿时变换了态度,想起刚才他杀人如麻的场面,咬牙怒道,“你带着这么多孩子要做什么?”
“圣教的大业,外人无需知晓。”男人直勾勾的盯着她,似是被她一句“妖女”激怒了情绪,瞳孔里的火光更加明媚的闪烁起来,他解下灰色袍子丢下山崖,用指甲刺破掌心,血宛如灵蛇般游曳而出,密密麻麻织成一张诡异的网,随后“噗嗤”一声被火光点燃,他点足高跳,手里的火网攀附在悬崖峭壁上,带动身体在恶劣的环境下敏锐如鹰的攻来。
萧千夜还未出手就被云潇默默按住了手腕,冷笑:“又来一个玩火自焚的,我倒是要让他看清楚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圣火’,你别动手,让我来对付他。”
话音刚落,她从掌心抽出了流火剑,男人不可置信的顿住了一刹,虽然立刻反应过来想要躲避闪电般刺来的长剑,但神界天火的威力岂是人类的法术可以抵挡?一个交手的回合过后,他失去平衡急速往悬崖坠落,不得不奋力刺破身体让血液更快更多的流出,化成无数细线黏住山壁,就在此时,云潇从高处一跃而下,她仿佛可以是踩着风,流火的剑尖延伸百米,刺入男人的胸膛将他挑飞扔了回去。
“咳咳……”瞬间就意识到实力上有着天囊之别,男人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跟着自己跳下悬崖的女人在下一秒轻飘飘的落回到眼前,抖了抖身上的雪珠冷笑起来,她一步一步的靠近,全身都燃烧着圣洁的火焰,那般炽热又那般纯净,风被无形的力量凝滞,云雾散去视线重新清晰起来,但他却精神恍惚的望着她露出极端憧憬的眼神,喃喃念叨:“圣火……是圣火!”
“你到底是什么人?”云潇也不和他废话,男人豁然回神,感觉到对方身上极其凌厉的杀气激射而来,他表情也慢慢起了微妙的变化,但很快那对扑闪着火光的的瞳孔就熄灭了所有的情绪,变得茫然空洞,眉梢一抬不屑一顾的冷哼,“装神弄鬼。”
“你……”云潇被他怼了一句,脸上一抽哈哈大笑,“这是我想说的话,妖女在敦煌装神弄鬼,一会跳大神,一会搞祭典,说是什么亡灵的往生超度仪式,其实都只是洒在火炬里的迷药起了作用,让毫无察觉的百姓深信不疑你们的鬼话罢了,我才收拾了那妖女,一进山又遇到个更离谱的,我再问你一遍,你是魔教什么人,带着那群孩子要去做什么?”
男人还是那副视死如归的眼神毫无恐惧的看着她,抬手至胸口,然后慢慢的往上点着额心的圣火纹,对着西方默默低诵祈祷着。
“祈祷你们的神从天而降来救你吗?”云潇不急不慢的看着他,冷笑着往后退了一步,眼睛忽地充满了厌恶,“不会有神来救你的,就算有——他也过不了我这一关。”
伴随着最有一个字铿锵有力的落下,雪山之巅忽然燃起一抹巨大的火焰,男人的脸色赫然有了狂喜,兴奋让嘴唇微微哆嗦,整个人情不自禁的朝着火焰的方向跪地膜拜,两人一起望过去,只见白色的山峦尽头,真的有赤橙的火在熊熊燃烧,从一个山头点燃整座山脉,让他们一时分不清虚实真假,萧千夜的眼睛陡然冷凝,谨慎的将云潇拉到身边,眼见着火焰里窜出诡异的光朝着四面八方散去,男人也如入了魔一般闭眼大声歌颂:“圣火昭昭,怜我世人!圣火昭昭,普度众生!”
那些从火焰里飞出来的光似乎能听到他的呼声,真的有一束拖着长长的光尾遥遥坠来,男人欣喜若狂的伸出双手,仿佛是想要接住那束越来越近的火光,就在光芒越过前方一座大山的一瞬间,萧千夜不再犹豫,沥空剑一掠而过,男人的头颅滚落在地,仍是睁着渴求的眼睛死死盯着火光,他的身躯屹立不倒,只有一腔血从断脖中迸溅而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火……”云潇呆呆看着,不知为何神志有些游离,眼睛霍然涣散开来,自言自语失去理智的呢喃,“那是我的、我的火……天狱、逃犯……”
“阿潇?”惊闻她口中说出尘封的过往,萧千夜心头一紧立马拉住她的手揽入怀中,云潇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眼前白驹过隙般的掠过无数陌生又熟悉的光景,那些画面被迷障遮掩,似乎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
“阿潇……”他抱着她温柔的叫着名字,纵身往悬崖一跃而下躲避越来越密集的火光。
她依靠在自己的肩头,脸色一瞬间就从红润转为苍白,一只手用尽全力的握着他的手腕,仿佛是握着救命的稻草一秒也不愿松懈,在坠落的过程中,她的眼睛仍是迷惘的望着漫天流火的光辉,视线仿佛能穿越天空看到更加广阔的世界,看到那里裂开了一道虚空之门,看到一束惊恐的火光从天而降坠入凡尘。
天……裂开了,一场火色的流星雨波澜壮阔的填满了视线的每一个角落,那些火带着积郁已久的杀戮之息,散落在苍茫的大陆上。
“阿潇,阿潇……”她听着耳边一声比一声焦急的呼喊,身体却迟钝的无法给出任何的回应,一直到安稳落地之后,萧千夜抱着她躲到无风的山洞里,帮她稳定心神,云潇重重的咳嗽起来,隐藏在火种深处的记忆错综复杂的窜动起来,带着未知的过往,竟然让她捂着胸膛咳出一口血污,紧随而至的就是无法抑制的泪水,明明什么也感觉不到,却让她伤心的一直落泪。
完全无法知晓她身上的反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萧千夜只能紧紧抱着她柔声安抚,直到她崩溃的抬起眼睛望向他,绝望的问道:“我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认真看着云潇,一字一顿清楚的回答:“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最爱的人。”
明明是答非所问,云潇却舒了口气颓然松手,仿佛刚才那个问题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倚在他的肩头闭目小憩。 萧千夜轻拍着她的后背,自己的心底却如惊雷炸响——魔教信奉的圣火,莫非真的和阿潇有关系?她为何会忽然说出“天狱”、“逃犯”这些东西,那些被两代皇鸟抹去不愿传承的痛苦记忆,难道还会复苏?
第九百一十四章:猝不及防
雪溶洞里静悄悄的,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惊变让云潇整个人瘫软的靠在他的肩头,不过一会竟然沉沉的睡了过去,萧千夜小心的摸了摸对方的额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回忆让她顷刻之间就变得如此憔悴,只能耐心的守着,直到外面的天光一点点暗下去,黑夜无声的降临,她终于发出一声呢喃,又在苏醒的下一秒捂着胸膛剧烈的喘气。
“阿潇,哪里不舒服吗?”他赶紧扶住云潇不让她乱动,然而她一眼看到外面黑下来的天色,直接跳起来冲到了雪溶洞的门口,跺着脚骂道,“都天黑了,你怎么不喊我起来?”
“你睡着了。”萧千夜心不在焉的回话,强行把她拽了回来,云潇拍着他的脑门焦急的道,“睡着了你倒是把我喊起来呀!本来时间就很紧急,我还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整天,白天在山上遇到的那家伙怪怪的,他带着的那群孩子也很不对劲,一定有问题的,快,快跟着风灵去魔教的分坛……”
“你睡着了。”他机械的重复了一遍,根本没有听她的牢骚,固执的询问刚才的问题,“你哪里不舒服?”
云潇对他咧嘴笑了笑,拉着他想往外走:“我没有不舒服了,我们赶紧出发……”
“今晚不去了。”萧千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云潇迟疑的转过脸,面无表情的道,“你休息一晚上,如果真的没事了我们等天亮再出发,如果还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那我会立刻放弃敦煌和魔教,带你回去。”
“你说什么呢?”云潇松开他的手腕,几乎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后退一步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顿时有些生气的质问,“都到了祁连山脚下,你现在说要撂手不管?雷公默还在敦煌城里狐假虎威,回纥的动向也很令人担心,如今魔教蠢蠢欲动,要是他们三方联手东侵,中原岂不是……”
萧千夜看着她失望的眼神,语气依然冷漠:“我们此行是过来找师姐的,既然师姐已经没事了,我们原本就没有必要多管闲事,我是飞垣出身,既不在乎魔教,也不在乎中原。”
“你……”云潇的脸色微变,眸光一暗,唇边却还是笑意盈盈的回了一句,“你才不会这么做呢。”
“我一直都是一个只要事不关己,就可以高高挂起的人。”萧千夜毫不犹豫的反驳,露出了一抹讥笑,“从我离开昆仑山回到飞垣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喜欢这样的人。”云潇直视着他的眼睛,看着他态度强硬的面庞,短暂的沉默之后,又低低笑了起来,“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否则从夜王现身的那一刻起,你就能直接杀了明溪一了百了,不会被卷入碎裂之灾,不会被视为叛徒走狗,也不会在谩骂嘲讽里一个人坚持那么久,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情,所以这么急着要带我走?”
萧千夜哑然顿住,云潇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再想起白天见到的点燃整座山脉的奇异火焰,心里的怀疑也越来越翻涌,低头慢慢的说道:“魔教信奉圣火,虽然敦煌城里的祭典只是以迷药混杂在火焰里,致使百姓吸入后产生幻觉,但是之前山巅出的那抹火焰,的的确确……应该是属于我的。”
“阿潇……”他紧张的手都在抖,云潇镇定自若的重新挽着他的胳膊坐下来,轻轻按住自己的心口倾听着火种微微的跳动声,突然坐直身体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千夜,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敢告诉你,其实从我恢复皇鸟原身的那一刻起就隐隐有所察觉,上一代火种的消亡并非真正的死亡,它有着非常微妙的感知传承,这种感觉很神奇,真实的就好像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我其实和飞鸢飞渡、阿琅和灵霜是不一样的……”
云潇咬了咬唇,脸上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不安,紧紧抓着他的手无意识的用力:“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普通的女人,直到去飞垣遇到凤姬姐姐,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当年被澈皇遗失在外的双子之一,虽然有那么一点点遗憾,但做一只鸟儿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现在,当我挣脱混血的躯体慢慢恢复火种的传承之后,我却越来越怀疑自己真实的身世,甚至在看到山巅火焰的一瞬间,我竟然感觉自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顿了一下,小心的瞄了一眼萧千夜,仿佛有些小小的害怕,靠近他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辛摩曾说过,火种的起源来自一场天外流火,坠落到荧惑岛之后,意外吞噬了尚未孵化的凤凰幼子,继而获得了形似凤凰的躯体,自此被称为‘不死鸟’,但我能感知到的火种传承,只有离开荧惑岛之后的事情,溯皇去到浮世屿的时候,那里是一片水光,水下安睡着一种鸟儿,她将自己的火种第一次尝试分出,从此那种鸟儿成为新的‘不死鸟’,保留着火种的特性,也继承了血脉的束缚,溯皇选择在浮世屿安顿下来,停止了数万年漫无目的的漂泊,并取苍木移植到水心之中,成为万鸟栖息的圣地。”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眼就能看到当年的种种,然而看的越清楚,心中的疑惑就越浓重:“所以说现在的‘不死鸟’一族,其实和灵凤族本质是一样的,都是得到了火种之力又被血契束缚的种族,火种虽然对自身有着不死不灭的强大神力,但除去皇鸟赠与,其它则是一点也不能沾染外力,是一种非常专横独断的力量,那么这股力量的源头,溯皇、澈皇,还有我和姐姐……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潇,这不重要。”萧千夜抱着她,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呢喃安慰,“我从来不在乎你是女人还是小鸟,你在我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我想知道真相。”云潇蓦的抬头,正好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仿佛隐藏着什么深不见底的阴郁,让她的心砰砰直跳,“不死鸟的火焰是溯皇给的,灵凤族的火焰是澈皇给的,那魔教的火焰从何而来?”
“那真的是你的火焰?”萧千夜紧蹙眉头,茫然的望着前方,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借口,“会不会是你感觉错了,你的伤一直没好,弄错也不奇怪。”
“不会的。”云潇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神色凝重的自言自语,“火种之间会有特殊的共鸣,我确实在看到山巅火焰烧起来的一瞬间听到了那种声音,而且你抱着我跳下悬崖的时候,我还看到了一些很奇怪的画面……”
她说着话,萧千夜已经通过搭在心口的手看到了她口中说的画面,视线穿越祁连山的云雾,穿过清澈明朗的天空,他凝视着虚空之门,看到了背后荒芜一片的原野,笼罩在一片阴寒死寂之下,所有的一切都覆上了一层浓厚的灰白色,万籁俱静,了无生机。
忽然,一个名字突兀的跳出来,在他脑中惊雷般炸响——凝渊之野!这就是琅江 曾经提到过的神界东方支柱凝渊之野!
下一秒,虚空之门在视线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更加苍白的世界,白色的地面,灰色的天空,无声无光无温度,唯一的彩色是中间一团微微灼烧的火焰,它被天帝之力囚禁在虚无的间隙里,日复一日的渡过煎熬的每一天,这样漫长的生活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天崩地裂的震动让间隙出现裂缝,久违的阳光倾泻在火焰之上,让沉寂多年的火种剧烈的一震。
枷锁突然消失,火种恢复神女的姿态,在短暂的迷惘之后,随着欢呼雀跃的天狱囚犯一起逃出,她回到了自己诞生的凝渊之野,满目却只剩一片荒芜,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在绝望之际,她寻着记忆来到了天帝打开六界之门的地方,随后,虚空之门豁然开启,一束惊恐的火光从天而降坠入凡尘,仿佛一场盛大的火色流星雨,波澜壮阔的朝着四面八方拖着长长的光尾坠落下去,那些火光在视野里明艳璀璨,却遥遥透出一种淡淡的阴郁,形成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息。
这样壮阔的景象确实让他想起来一种可能性——神界天火无法在人界长久的停留,火种也是在坠落到荧惑岛之后抢夺凤凰幼子才得以存活,而仓促的逃离散落的火焰七零八落的撒在神州大陆上,如果这么巧遇到真神遗留的灵器,那便可以生生不息的保存下来,这样的东西并不常见,但并非没有,诸如无言谷内西王母神像上的那块白玦玉环,就有着足以承载天火的力量。
魔教……莫非也是在缘巧合之下得到了类似的东西?
萧千夜倒抽一口寒气立马收回了自己的手,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云潇仿佛被抽空了灵魂一样呆呆看着他,就在她想把跳落悬崖之时看到的画面呈现给萧千夜的同时,却意外的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更为震惊的画面,那个从枷锁中挣脱,从火焰里幻化而出的神女,竟然和她现在的模样惊人的相似!
仿佛一场命中注定,意外以人类的身躯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的却是数万年前,和天界神女如出一辙的容颜。
“那是……谁?”云潇小心翼翼的开口,抓着他的手握出淡淡的血痕,萧千夜身子在微微发抖,看着云潇渴望又害怕的眼睛无言以对——难怪帝仲只要几根金线就能让她失去抵抗力,难怪金线缔造的鸟笼能困住她,天帝是天火的创造者,是凌驾于天火之上,绝对至高无上的存在!为什么命运总要给他猝不及防的意外,他本想带着她远走高飞,让那段哀痛永远的埋葬在过去,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以如此始料未及的方式清清楚楚的呈现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