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渝祈回府后就得知赵府送了请帖来,那日杨鞍的话又涌了上来,周渝祈低垂着头,躲避着夫人的视线,许久,才说:
“赵府是当今圣上外家,和善点总归不会有错的。”
他握着请帖的手都在发紧。
姜姒妗没察觉到这点异样,知晓他的态度后,就命人去准备贺礼了。
既然轻狂,那贺礼就一定要厚重,但也要拿捏一个度。
姜姒妗思忖过后,就去操忙了,反倒是周渝祈坐在室内,看着夫人不停忙碌的背影,动了动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他不可能告诉姜姒妗真相的。
也不可能请求姜姒妗主动帮他的,他受不了姜姒妗对他失望的眼神。
姜姒妗也察觉到这两日周渝祈的安静,但她真的很忙,忙得没有时间关注周渝祈,只当这次科举一案让他沉淀了下来。
时间很快来到赵老夫人寿宴这一日。
姜姒妗早早地备好了贺礼,和周渝祈一起去赵府赴宴,梳妆时,今日格外沉默的周渝祈忽然说了句:
“今日是赵老夫人寿宴,不宜穿得寡淡,那件百花云织锦缎裙如何?”
是建议,但姜姒妗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这套云织锦缎裙还是周渝祈前段时间带回来的,昭阳郡主偏爱云织锦缎,是以,这京城中贵女也喜欢,让这云织锦缎的价格抬高了许多。
姜姒妗也喜欢,她出身摆在这里,很少穿这般好的缎料,只是她想着今日不该抢风头,加上科举一案,她该是要低调一些才对。
但周渝祈这么说,她也没有拒绝,朝堂上的事情,她终究没有周渝祈了解。
换上云织锦缎,镂空纱上衣,直领对襟,露出锁骨下方一片雪白的肌肤,衬得脖颈修长纤细,外罩耦荷短衣,底下是霜色的襦裙,腰带将腰肢掐得纤细,只堪堪一握,铜镜中女子身姿婀娜婉约,清逸消瘦。
本就生得倾城,如今白净的脸颊略施了一层若有似无的胭脂,晕出淡淡粉色黛,容华若桃,杏眸轻浅透彻,白皙的下颌也添了些许姿色。
瞧清铜镜中的人时,姜姒妗不由得怔了一下。
她惯来被人称赞,自是知晓自己的姿容,但她很少这样盛装打扮,一时有些不自在,些许的忐忑和赧然在杏眸汹现,她穿成这样去赵府赴宴,当真合适么?
周渝祈也是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夫人少有打扮,如今盛装却不是为他。
周渝祈脸色不着痕迹地白了些许,在夫人问他是否合适时,他狼狈地低下头,艰难出声:
“……不碍事。”
少有人不爱美,姜姒妗难得盛装一次,也心有欣喜,左顾右盼,杏眸不断往铜镜上瞥,见周渝祈这般,顺从地不再询问。
只是,她觉得周渝祈今日有点奇怪。
但她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等上了马车,姜姒妗才反应过来,今日的周渝祈有点体贴过头了。
许是盛装衬人,姜姒妗今日难得心情很好,但这份好心情在下马车时消失殆尽,她抿唇看向不远处的马车,怎么都没有想到,刚到赵府就会遇见裴初愠。
但其实也不是很意外。
毕竟赵府是圣上的外家,裴初愠深得皇上信重,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不来?
有了周渝祈会离京的承诺,这段时间姜姒妗一直躲在府中,有些时间没见到裴初愠,离得远远的,隔着人群,姜姒妗都能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叫她有些浑身僵硬,她不敢胡思乱想,怕周渝祈会发现不对劲,却意外发现周渝祈比她更心绪不宁。
在看见裴初愠的一瞬间,周渝祈就仿佛有什么心事一样,让姜姒妗惊心胆颤地看了他数眼,杏眸颤了颤,不着痕迹地试探:
“老爷怎么见到裴大人就变了脸色?”
姜姒妗想起了那方手帕,她轻轻攥住了衣袖。
而周渝祈也怕她察觉到什么,连忙否认:“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点事罢了,夫人咱们先进去吧。”
两人心底都藏着事,一时间彼此沉默下来。
但在外人看来,两人却是情真意切,卫柏都不敢看主子的脸色。
裴初愠和他往府中走,他视线看着前方的路,声音淡淡:
“有心情赴宴,看来他还是很闲。”
冷冷淡淡的一道声音,没什么情绪,却是叫卫柏额头快溢出冷汗:“是属下办事不力。”
快要到转角处,卫柏忽然想起一件事:
“昨日属下遇到赵大人了,赵大人说杨鞍想见您一面。”
不论他口中的赵大人还是杨鞍,都没有资格叫裴初愠屈尊见一面,但卫柏还是将这件事报了上来,他压低了声音:“听说杨鞍前段时间和周应奉见了一面。”
“后来杨鞍给周应奉送了一样东西,正是姜姑娘今日身上的锦缎裙。”
裴初愠终于舍得掀起眼,眼神依旧淡,叫人看不出深浅:
“让他来见我。”
第33章
今日的赵府很热闹,宴请了整个京城的达官显贵,思及宋安荣被关在府中闷了许久,邱夫人到底是心软,今日将宋安荣也带了出来。
不止沈吟秋,姜姒妗有些印象的人也都来了。
进了赵府后,姜姒妗很快被婢女引到女眷位置,和周渝祈分开而行,昭阳郡主被众星拱月般坐在中间,她是最先瞧见姜姒妗的人,其实昭阳郡主见到姜姒妗后,多多少少有点尴尬,谁叫自家表哥对人家起了那种心思呢。
这点尴尬很快被压下,昭阳越过众人,若无其事地招呼姜姒妗:
“姜姑娘。”
众人看过来,想见见是何人叫郡主这般热情,待看见姜姒妗时,众人都觉得一愣,她们都是见惯美人的,却是仍是在看见姜姒妗时觉得片刻惊艳,她往日简单梳洗就叫人瞩目,何况今日这般盛装打扮,玉簪挽起乌发,胭脂给白皙的脸颊添了些许粉色,暖阳落在她身上时,也偏爱地停滞了片刻,叫众人一时很难移开视线。
昭阳许久回神,她心底叹了一声,这般姿容,怨不得表哥心心念念惦记着。
她一个女子都瞧得失神,遑论那些男子。
没见过姜姒妗的人不由得眼神变化了下,依旧捧着笑脸,话音中却是有些打探:“这位姑娘是何人,我怎么从不曾见过。”
瞧姜姒妗的打扮就知晓她嫁过人了,但在场的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听到了郡主对姜姒ʝʂց妗的称呼,就立即猜到郡主看重的是这个人,而非是这位姑娘的夫家,如此一来,她们很清楚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姜姒妗。
姜姒妗微不可察地轻抿唇,她有意和裴初愠拉开距离,也知道昭阳郡主为何对她偏单,但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在一众人中格外不起眼,也不想引人注意。
她冲昭阳郡主服身,声音轻浅:
“臣妇见过昭阳郡主。”
自称被她咬得不轻不重,是在提醒昭阳郡主,她不是未出阁的姑娘,宋谨垣唤她姜姑娘,是因两家合作是基于姜家商行而与周府没有关系,所以宋谨垣喊她姜姑娘无可厚非,而昭阳郡主却是不同。
姜姒妗扪心自问,她不喜欢这种偏待,看似是重视,但何尝不是一种轻贱?
在昭阳郡主眼中,她不在乎她是谁,也不在乎她是不是嫁了人,只知道裴初愠看上了她,便将她推给裴初愠,于是带了两分笑脸,在旁人看来也就成了偏待。
但实际上,昭阳郡主的举动对她而言,不过是种困扰罢了。
可她不能与人言,否则只会显得她不识好歹。
昭阳也听出她话中的意思,稍许的不自在,但她只能装作没听见,她不乐意得罪表哥,自然就只能忽视姜姒妗的感受,她依旧笑语晏晏:
“姜姑娘快请坐吧。”
她也没有注意到,在她话落下后,沈吟秋立即皱起了眉,她在二人间看了一眼,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尤其在见姜姒妗抿唇抵触,却被忽视而只能咽声不语后,沈吟秋脸色很不好看。
昭阳堂堂郡主,也同样是女子,她难道会不知道姜姒妗的难处么?
她知道,冷眼旁观也就罢了,还要也做其中的推手。
沈吟秋觉得有点作呕。
她很少厌恶一个女子,如今却是由衷地不喜昭阳郡主,和宋安荣往日的争吵也只是不对付罢了,对宋安荣的不喜也是在她明知周渝祈有妻子还要自甘堕落后,她不解,为一个男人值得如此么?
宋安荣再自甘堕落也是糟践自己,昭阳郡主做的又是什么事?
见过劝风尘女子从良的,没见过推良家女子下地狱的!
沈吟秋忽然出声:
“这边有位置。”
话音甫落,众人都是有点惊讶,姜姒妗也是一头雾水,她迷惘地看了眼沈吟秋,但许是察觉到沈吟秋的善意,姜姒妗没有推辞。
她温顺地走到沈吟秋身边落座,一双杏眸也认真地落在她身上:
“沈姑娘。”
沈吟秋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出身将军府,惯来是大咧咧的性子,很少和这种乖巧女郎接触,总觉得像是对待易碎的琉璃,担心不注意间说了重话。
别扭也只是一瞬间,沈吟秋吃了口茶点,又想起今日不止女眷来了很多,裴初愠应该也来赴宴了,她皱眉道:
“今日赵府来了很多人,你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她说得隐晦,也不想在这种地方暗示姜姒妗什么,担心有人借此听出不对,给女子本就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
姜姒妗有点忐忑不解,杏眸中格外茫然,她和沈吟秋没什么交集,沈吟秋的态度叫她有点一头雾水。
但相较而言,她能察觉到沈吟秋的善意,和昭阳郡主相比,她宁愿相信自己的直觉,便点头应下:
“谢过沈姑娘。”
沈吟秋出身高贵,少有人愿意得罪她,姜姒妗虽然不知原因,但沈吟秋这番话显然会给她免去许多眉眼高低的麻烦。
沈吟秋轻咳了声,满意于姜姒妗的乖巧,但她很快又皱起眉头,觉得姜姒妗对待外人也太不设防了。
指不定被人怎么蒙骗呢!
殊不知,她的举动叫一众女眷都生出纳闷,昭阳也频频看了她几眼,颇有点提心吊胆。
昭阳知晓沈吟秋往日对表哥的心思,正因此,才叫她觉得有点不安,一个是表哥看上的姑娘,一个是喜欢表哥的姑娘,这两人凑在一起,她怎么可能安得下心。
昭阳也怕姜姒妗会被欺负,想让姜姒妗坐过来,但又担心太过引人瞩目,会叫旁人对姜姒妗生出探究。
左思右想,也想不到什么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昭阳心底愁得要命。
和昭阳郡主不同,宋安荣也皱眉看向沈吟秋,她对周渝祈的心思也不是什么秘密,往日沈吟秋就一直看不惯她这一点。
她只觉得沈吟秋是在故意和她作对,才会对姜姒妗另眼相待。
宋安荣冷下了脸,有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什么蠢货,会在这个时候对姜姒妗不善。
她和姜姒妗的矛盾只存在一个周渝祈罢了,她对姜姒妗也没什么意见,也知晓两人间是她对不住姜姒妗,只是她的心思叫她在面对姜姒妗时难免有点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