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府气得脸色铁青:
“你做出来的好事!人人都知道姜府入裴阁老的眼,巴结还来不及,偏你要去作贱人家!”
一提到姜府,孟夫人就涌上一股恼意,她不解老爷的气恼,不由得心虚,但仍忍不住道:“姜府已经回绝了我的邀请,我也没怪罪她们。”
孟知府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怪罪?!你是什么东西,你有资格怪罪她们?你家老爷我,这些日子都得捧着姜家!”
孟知府骂完,犹然觉得不甘心:
“你个蠢货!”
孟夫人被骂得没脸见人,她在衢州说一不二时间太久了,这般没脸,不由得有点崩溃,她不敢相信姜府会翻身:
“再被裴阁老看中,不过一个破烂户而已,难道裴阁老还能娶一个破鞋做嫡妻么?!”
破鞋二字一出,室内骤然彻底安静下来。
孟知府面上的情绪忽然平静下来,他看了眼四周下人,再加上孟夫人那句话过于大声,早传了出去,他想要封口都做不到,他袖子中的手都在抖。
他后悔,后悔这么多年纵着孟夫人,后悔没有早点提醒孟夫人。
但现在再是后悔都为时已晚。
孟夫人和孟知府同床共枕数年,最是了解孟知府,她瞳孔猛地一缩,心底沁出凉意,她陡然拔高声音:
“孟崇山!你不能!你不能这么对我!”
孟夫人紧紧盯着孟知府,不断摇头:“老爷!”
孟知府却是早下定了决心,他冷眼看向孟夫人,颓废地退了一步,却是没有一点犹豫地薄凉道:
“你去庄子住一段时间吧。”
孟夫人浑身打了个冷颤,去庄子?她只听说过谁家犯了错的姨娘被打发到庄子中,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嫡妻,怎么能够去庄子?
她日后还怎么见人?
孟夫人还要说什么,孟知府冷声道:
“你还有伏案和子归两个孩子。”
孟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老爷,她不懂,事情有这么严重么?
孟知府却是在做出决定后,依旧脸色沉沉,他和孟夫人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笃,他知晓孟夫人的所作所为,但往日他依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怎么办?
为了其余人,斥责孟夫人么?
其余人对孟知府来说,还没有那么重要。
但现在情势不同,让孟夫人去庄子,又何尝不是在保她。
京城离衢州太远了,夫人不知道裴阁老的手段,能被满朝文武都称作心狠手辣的人岂ʝʂց能是良善之辈?
裴初愠得到消息时,孟夫人已经被送到城郊的庄子上,孟知府也郑重其事地来赔罪。
裴初愠头都没抬:
“让他回去。”
卫柏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衢州属于江南,江南惯来是富庶之地,能来做一方知府的人都是身后有背景的,这位衢州知府,家世倒是还好,妻族出身凌洲一带,最重要的是其师门显赫,他曾拜师于舒阁老的门下。
但再有背景,能有过主子去?
卫柏一点都不在意这一点,他去回绝了孟知府,在孟知府转身时,卫柏瞧得起孟知府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意。
卫柏轻轻啧了声,不觉得什么意外。
这些外放的官员只要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容易被滋养出野心,觉得自己当真是一方霸主,中央命令有时都敢糊弄,如今自己主子只带了不到一百个禁军来了衢州,在某些人眼中,这可不就是一个好机会么。
朝堂永远都不会是一言堂,总有人想上位,尤其是如今主子渐渐放权给皇帝,有的是人眼红。
一代帝王一代臣,谁都想试试主子曾经的殊荣。
卫柏嘴角闪过一抹冷笑,可惜,某些人的想法可能要落空了。
他回去禀告:
“主子,他已经回去了,咱们要什么时候收网?”
主子身居要位,不能轻易离开京城,这一次来衢州,也是寻到正经的理由的,有人状告衢州知府贪污银钱数百万两,这封折子来得不早不晚,偏这么巧,卫柏心知肚明,不过是内阁送上去的罢了。
衢州知府是舒阁老门下学生,他要避嫌,不能亲自查明这件事,甚至以防他有心通风报信,凡舒氏一党都会被严加看管。
舒阁老是个聪明人,知晓是谁要查这件事,早就弃军保帅了。
主子这次来是钦差大臣,但主子要急着见姑娘,便撇下众人先行一步,却还寻了个好听的名义,不能打草惊蛇。
如今好了,孟知府的确不知道主子是要来查他的,反而因主子身边保护的人少而动了要命的心思。
裴初愠抬起头:
“金笠还有多久到衢州?”
卫柏:“最晚三日。”
裴初愠漫不经意地颔首,他又问:“圣旨带来了么?”
卫柏有一时地无言以对,半晌,他扶额道:
“主子放心,金笠忘了什么事,都不敢忘记圣旨一事的。”
孟知府的确有了不轨的心思,但如今这世道师门重要,他特意传信去了京城,与此同时,他做了另一手的准备。
舒阁老是第二阁老,一旦裴初愠真的出事,那么上位的就是舒阁老,这是一步登天的富贵。
不怪孟知府会在不甘后生出野心。
可惜,不等孟知府做好准备,钦差队伍终于姗姗来迟,孟知府的脸色倏然难堪,他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陡然煞白。
与此同时,一道圣旨被送到姜府。
第64章
一道圣旨,把姜家都震傻了,从未想过他们还能和圣旨扯上关系。
得知消息后,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姜姒妗身上。
姜姒妗也愣住。
她忽然想起来裴初愠和她说的那句“再等等,很快了”,原来裴初愠让她等的是圣旨,之所以不告诉她具体时间,是因为他也不知道圣旨什么时候能到。
但有一点。
圣旨到得这么快,绝对是裴初愠刚离开京城,圣旨就跟着一到来了。
意识到圣旨会是什么,她呼吸骤紧,心跳声都仿佛慢了半拍,是安玲碰了碰她,她激动兴奋地压低声音:
“姑娘!是圣旨!咱们快去前厅接旨吧!”
姜安昃也终于回过神,带着全府上下赶去前院接旨,来人是宫中人,一身太监装扮,他着重地看了眼姜姒妗,不等姜安昃说什么,就正色道:
“姜姒妗接旨——”
姜姒妗眼睑颤了又颤,她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受,努力抑制住砰砰乱响的心跳声,她生平头一次接旨,不由得攥住了手帕,垂眸紧张地跪了下来,她是接旨的人,跪在所有人前面,宫中来的李公公一低头,就能看见她的全貌。
李公公心底腹诽,怪不得裴阁老会亲自请旨赐婚呢。
不过……
李公公将视线落在姜姒妗妇人发髻上,想起这位姑娘的身份,心底不由得咂舌,周应奉才去世不过三个月,甚至,几乎是周应奉去世不到一个月,裴阁老就请旨赐婚了,谁不说一句荒唐?
京城无数人猜测裴阁老和这位姜姑娘早就有了首尾,但没有证据,谁都不敢在明面上乱说。
李公公有再多的想法,都没有表现出来,他正了正神色,宣读圣旨:
“姜时有女姜姒妗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而甚悦,恰逢裴卿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与姜姒妗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此赐婚于裴卿,一切礼仪,交由礼部和钦天监共同操办,待年后,择良辰完婚!”
李公公高昂的声音落下,姜姒妗久久没有回神。
姜姒妗脑海一片空白,圣旨上夸她温良敦厚,姜姒妗都不敢认这是自己,至于天造地设的一对,凭她的身份,落入外人眼中,恐怕只觉得好笑。
但这乃圣旨,皇上说她和裴初愠是一对,就没有人能够置喙。
姜姒妗很清楚圣旨是谁求来的,也知道排解外难要娶她的人是谁,她陡然鼻尖有点发酸,安玲不着痕迹地碰了她一下。
姜姒妗立即回神,她接旨时,抬起的一双杏眸含了水意,春意斐然,叫人不敢多看。
李公公在宣读完圣旨后,对她的态度变得恭恭敬敬,等她接过圣旨,忙忙亲自扶起她:“姜姑娘快快起身,奴才在这恭喜姜姑娘。”
他有意结个善缘,态度端得甚好,不说姜府众人都是什么心思,姜安昃都迅速地整理好心情,隐晦地塞了个荷包给李公公:
“这位公公辛苦,快坐下喝杯茶。”
李公公没有推让,有时候旁人塞来的好处,如果不收,反而是叫人难堪。
姜安昃和李公公寒暄,姜姒妗却是眨了眨杏眸,她垂眸看向手中的圣旨,许久才有了一点真切感。
她真的和裴初愠定亲了?
这一个意识冒出来时,姜姒妗心脏陡然砰砰地跳起来,她从未这么急切地想要见到裴初愠,握住圣旨的指骨都有点发白,姜母的声音叫醒了她:
“你这傻孩子,还愣着做什么!”
姜母自见过裴初愠后就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肯放松了一点,裴阁老愿意请旨赐婚,终究是给姑娘这门婚事有了一点保障。
虽然这保障并非那么牢靠,但众人明眼可见裴阁老对姑娘的重视,待日后姑娘去了京城,至少不会有人敢给姑娘难堪。
姜母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她看了眼圣旨,也和老爷一起去和李公公寒暄。
李公公却是没时间和他们多说,喝了杯茶水,就忙忙道:
“姜姑娘,这些是皇上让奴才带来的嬷嬷和伺候姑娘的婢女,届时成婚礼仪繁琐,皇上特意指了周嬷嬷来。”
莫要觉得请嬷嬷教导礼仪是刁难,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和看重,殊不知只有嫁入皇室的女子才有这种待遇,宫外的人想请一位来自宫中的教导嬷嬷,没点人脉可做不到这一点。
姜姒妗心知肚明这一点,她忙忙冲周嬷嬷行了一礼:“这段时间要请嬷嬷赐教。”
周嬷嬷不敢受,侧身躲了过去,又重新给姜姒妗施礼:
“姑娘言重,姑娘福泽深厚,好日子在后面呢。”
见状,李公公终于松了口气,他对着姜姒妗拱手:“奴才还得去见裴阁老,就不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