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闻羽向来如同狡猾的狐狸,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留下数条退路。
他杀死乐情,而自己叛逃出宗,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哪一方的问题更加严重。
又或者说,相比灵力高强的游闻羽,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连以后怎么生活下去都想不清楚。
彼此之间,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似乎没有更好的出路。
许娇河没有办法解决,索性暂时不再去想。
她不再关注纪若昙的表情,丢下一句“那随便你们”,推开门走了出去。
……
既然要在木屋里居住一段时日,许娇河打算先熟悉一下这片地界。
她因着屋内的对话,感到同纪若昙单独相处有些别扭——但不知为何,往日里无事不爱在外面闲逛的纪若昙,并没有回到柳夭中去,而是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无声无息跟在身后飘来飘去。
许娇河懒得理他,径自走到了屋外。
白昼之下,木屋的轮廓一目了然,二层楼的结构,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这叫许娇河忍不住猜测,是不是游闻羽的身上也背负了什么秘密,打算若是哪一日被人揭发,便隐姓埋名逃难到这里。
木屋的外围,用一人多高的木篱笆围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
东北面还开垦了一片土地,可以种些瓜果蔬菜。
只是荒芜了很久,观之十分萧索。
土地的旁边,是除却正门以外的唯一一处侧门,打开木拴就可以通往浮云渡取水。
许娇河想,次次都要依靠纪若昙的清洁术终是不便,万一冷战还得低声下气求他。况且自己又没有辟谷,接下来的日子还要喝茶做饭,家里空着的水缸怎么也应该蓄一些水源,以便不时之需。
她把目光转到了堆在角落的空木桶上,又看了看站在身后,眺望着远处街巷的纪若昙。
想要使唤人的心思转了又转,可许娇河终究还惦记着,面对自己的求情,纪若昙表现出来的态度有多么的冷酷无情,于是一咬牙,将木桶的挑子担到肩膀之上,打算独自去往浮云渡旁取水。
许娇河故意走得很慢,想着或纪若昙发现之后,会主动承担麻烦的家务和日常。
可直至她以乌龟爬行的速度走到河边,纪若昙依旧没有跟出来。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来的位置,连头颅保持的角度也没变。
……死纪若昙、臭纪若昙。
没长脑子的坏男人!
面对对方的不解风情,许娇河终是无可奈何。
她只好分别往两个木桶里盛了小半桶水,吃力地担了起来,慢吞吞地返回住处。
纪若昙瞧见她回来时,倒是多了几分眼色,把即将合拢的篱笆门拉开,方便她走进来。
“谢谢。”
许娇河心不甘情不愿地道谢,听见纪若昙无比自然地回了一句“不客气”,心理的不平衡刹那间到达了顶点,她转了转眼珠,悄悄用余光看向纪若昙停在眼前的鞋履和衣摆。
一个即兴产生的坏主意顿时在她脑海浮现。
而后故意装作崴脚惊叫一声,肩膀上的木桶便顺势滑落,里面的清水也尽数洒向了纪若昙。
纪若昙背着手,居高临下瞧着她,并没有躲闪。
那砸下来的木桶和泼出去的清水,径直穿透了他的躯体,落在了身后的土地上。
许娇河傻了眼。
纪若昙平静无波地说道:“我是灵体,只要我愿意,可以在万物之中穿梭来去。”
他的言语一本正经,可若那时许娇河有心抬头,便可以撞见他眼底浮现的浅淡笑意。
在许娇河快要跳起来发怒前,他及时弯下腰,扶正了两只倒地的木桶,而后唤醒许娇河腰间的柳夭,将灵力灌注在剑身之上,操控着它释放法术,引得浮云渡的河水自动灌满了水缸。
这还差不多!
许娇河抱起手臂走进屋内,又搬了把凳子出来,坐在屋檐下看纪若昙把外面的院落也收拾干净。
柳夭上下翻转,一时在空中转起小型漩涡,将地上的落叶杂草通通吸起,丢到院落外面,一时又充当斧头的效用,将堆积在田地上的枯枝残木,尽数劈成方便烧火的大小。
而操控着它的纪若昙,仅仅立在许娇河身侧,形容远不似许娇河担水时狼狈。
许娇河欣赏着他游刃有余的动作,刚想在心中赞叹一句,冷不丁醒悟过来:“……夫君明明知晓我刚才需要帮助,却故意装作没看见对不对?”
纪若昙并未作答,而是靠近了许娇河一步,弯腰握住她被木桶上的污渍弄脏的双手。
涤尘之术凭空而生,温润的青光包裹着许娇河的手指,从指甲到指缝,每一处都没有放过。
他敛眉做得专注,清隽至极的面孔在许娇河的眼前数倍放大,口中缓缓而道:“你我是结契道侣,只要此等身份一日未变,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地方,直接开口就是,无须旁敲侧击。”
许娇河爱美,也爱美丽的事物。
对上纪若昙无双的美人面孔,终是没出息地红了耳尖。
她咬着下唇,片刻后不确定地问道:“叫你做什么都可以吗?”
“……有违我行事底线的不行。”
许娇河“切”了一声,胆子顿时大了起来,颐指气使地命令道:“那以后家务活全都你来做!”
“……”
第58章 离开黄金笼的第五十八天
待纪若昙指挥着柳夭将木屋上下清扫完毕, 日头已经升到了天空正中的位置。
许娇河摸着饥肠辘辘的肚腹坐在凳子上,视线被叫人眼花缭乱的法术占据,好不容易等到柳夭停下来, 她连忙站起身道:“晚点再收拾吧, 折腾了这么久,我肚子饿得不行啦!”
这是二人住在浮云渡的第一日, 家里自然找不到什么食材用以果腹。
思量之下, 许娇河打算去外面吃饭, 顺便了解一下这欲海内的风土人情。
许娇河用新蓄的净水擦了把脸, 又将及腰长发简单挽了个发髻, 她翻翻找找, 竟然从卧房的衣柜深处找出了几套布料粗陋的女装,虽不太合身,但好在符合浮云渡居民的形象。
将衣衫换好,许娇河特地长了个心眼, 让纪若昙将自己的面孔易容成混进人堆里找不到的模样。
万事俱备, 她锁上木屋,然后推开篱笆围成的正门,正式开始浮云渡的第一次探索。
准确来说, 浮云渡是许娇河昨日看到的那条河流的名字。
而位于它西侧的小镇, 则应该叫做浮云镇。
一条还算宽敞的主路横贯整座小镇的首末, 饭馆、客栈、酒馆、当铺、医馆……还有兼职售卖各种生活用品、布匹胭脂的杂货铺均围绕主路而开设, 其中见缝插针一般坐落了许多形状不一的住宅。
浮云镇上人口不过几百, 多为妖魔二族, 许娇河这个种族为人的外来者便显得格外点眼。
不过常住于此的居民皆知, 浮云渡之所以能成为三不管地界,概因来往出入的大部分人都身有所长, 哪怕实力不够,背后亦有着不容小觑的关系——是而想在此平安生存下去,闲事莫管是第一要义。
许娇河顺着沿路的店铺招牌找到饭馆,进了门便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午时前来用餐的人不多,除她以外,还有三两桌。
小厮立刻殷勤上前,询问她想吃点什么。
许娇河接过不知名树叶制成的简陋菜单,望着奇形怪状的菜肴名字霎时皱拢了眉毛。
她将菜单翻了个面,至末尾处方才见到寥寥几种供应给人族的食物。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穷讲究。
她随即指着它们道:“我要白粥,一碗清炒菜心,再来一碟酱牛肉。”
“好嘞!”
小厮应声下去。
许娇河则干脆坐着发起了呆。
她这桌安静无声,而邻桌却显得十分热闹。
三五个头上长耳,背后带尾的妖族围拥而坐,一面大口喝酒,一面肆无忌惮地放声交谈。
他们先是抱怨了一番早上去东南面的树林打猎时,与之同行的那几个魔族有多么高傲和目中无人,说着说着,又提起了近日来欲海之中一件万众瞩目的大事:
“我听镇口那啥事都知道的槐木精说,盘踞在北面的那些叛族终于投降了?”
“不投降怎么办?他们的首领千年鹿妖都被魔尊给斩了。”
“什么魔尊,你居然敢把前头的那个‘摄’字去掉,不要命啦?!”
“摄不摄的有什么区别,反正再过三天举行完继任仪式,那小魔头就是正儿八经的魔尊了。”
“嘘——说话注意点啊!谁不知道我们的新魔尊最是喜怒无常,你要是犯了他的忌讳,就算逃到那些穷讲究的修仙者居住的小洞天去,他也会把你抓出来,千刀万剐的!”
“哎呦,我们可是在浮云渡,魔族也管不到的地界!”
“总之,总之小心点——”
这些妖族由动物修炼成人形,交谈间时不时会冒出一些区别于人的怪音。
许娇河听得有趣,还想继续再听下去,前头招待她的小厮却把饭菜端了上来,一一摆好后笑眯眯地对她说道:“客官,您要的饭菜都齐了,您看是现在先把钱付了,还是用完饭去掌柜那里结?”
“现在结吧。”
许娇河不清楚欲海的物价,打开灵宝戒抓了把灵石出来,上中下品皆有。
她将这些灵石摆在桌上:“要多少钱,你自己拿吧。”
许娇河不同于其他镇民的做派,叫小厮目光浮出一缕异样。
而当他瞧见那些流光溢彩的灵石时,那缕异样不再掩饰,直直地传入了许娇河的眼中。
小厮问道:“客官是不是刚来浮云渡没多久?”
许娇河被他瞅得心里发虚,警惕道:“拿钱走人便是,问这么多干什么,难道这些不够?”
“额,倒也不是。”
小厮摆了摆手,好心好意地同许娇河解释道,“只是我们这里虽也有人族居住,却并不流通小洞天的货币,您要结账,只能付魔贝,或者黄金。”
“魔贝?”
许娇河挑起一侧眉。
黄金她知道,灵宝戒中也有不少,只是魔贝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