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外面气温只有零上五六度。
没了暖气的室内温度降得很快。
盛笳打了个哆嗦。
人在极冷的时候会失温,然后会产生幻觉……
她觉得自己此刻便已经冷得不听使唤了,不然怎么会觉得裴铎目光中含着缠绵的柔情呢。
也是这时候,盛笳才意识到他发烫得似乎更严重了一些。
像是一个火炉,她指尖发凉,忍不住向屋内唯一的热源靠近。
裴铎仰头看她,准许接下里发生一切的可能。
盛笳顺着他的眉间,鼻梁,下巴,一直看到滚动的喉结。
被女娲吻过的容颜,这里,曾经的每一寸,她都吻过。
她的脑子开始昏昏沉沉。她觉得自己一定被裴铎传染了。
……这样的他太陌生了。
他以前是从来不会回头,俯身向狼狈的自己伸出手的。
其实很多年来,盛笳想要的不过是他也能看向自己。
或许现在来得太晚,可她试图说服自己,因为她想要他,从小到大,只想要他。
盛笳哭了,她终于再一次在他的面前落了泪。
泪滴滚落,恰好落在他的颈窝。
很烫,好像比他自己的体温还烫。
裴铎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腕。
*
剩下几颗珍珠吸不上来,秦婴用软塌塌的纸吸管戳了戳。
裴子铭坐在她的对面,“我哥刚才怎么说?”
“说什么?”
“他是不是在追盛笳?”
秦婴想起此事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他说我是小屁孩儿,让我别管大人的事儿,真讨厌,我替他跑前跑后,笳笳姐姐要来他就把我轰出去了,这叫过河拆桥!”
“——现在几点了?”
“快六点了。”
“走吧,回家。”秦婴推开面前的奶茶,“这里的门一会儿开一会儿关,我要冷死了。”
他们步行往回走,大约只要七八分钟。
秦婴见原本虚掩着的门此刻是紧闭的,知道笳笳姐姐已经来了。
她一边开门,一边高兴地呼喊,“姐姐你来了!”刚一推开门,她就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我靠,屋里怎么比外面还冷?”
第75章 沉沉天幕
秦婴把外套裹紧, 扭头,“哥,姐, 你们干什么呢?”
盛笳偏着头,心虚地将手心在在裤腿蹭了蹭,低头拿起遥控器, 把暖气打开。
裴铎垂眸盯着自己的掌纹, 始终没有说话。
盛笳那晚还是留下来吃饭了。
裴铎坐在她身边喝粥, 两人互相不说话,只和弟弟妹妹交流。秦婴叽叽喳喳的说起高中的事儿, 一顿饭下来, 竟然也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他吃了大半碗热粥, 脸上看着有了些血色。
盛笳低头换鞋时, 他也穿上了外套。
盛笳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不用你送。”
“我陪你去车站。”
盛笳还想拒绝, 见秦婴正站在楼梯上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于是只好点点头。
雨终于停了, 空气却不算湿润, 飘着清凉的味道。
再过半个多月, 步行道两侧的樱花便要绽放了。
他们并肩,沉默地走过花枝下。
盛笳低头头, 看着凹凸不平的地面聚集的水洼。
如果刚才秦婴没有回来……他们会怎么样?
她会沉沦, 会低下头任由裴铎摩挲着自己的脖颈与他接吻, 也或许会坐在他的腿上,在无人的客厅与他撕咬。
他们唇齿相接, 盛笳不怕他将感冒传染给自己,甚至在心底里有隐隐的期待。
这是刻入骨髓的习惯与渴望, 她疯了似的想要分享与他有关的一切。
二十多年前,在她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考了双百的姐姐被父母准许在校门口买了一只小鱼回来。那鱼不知品种,大约半截指头大小。盛语很开心,每天悉心照料,盛笳也喜欢这些小鱼,总是蹲在玻璃罐旁,好奇地轻轻敲一敲,让它们游过来,她问姐姐能不能允许自己也喂一次小鱼,盛语不客气地否决。可她的新鲜感只维持了三个周,再之后,她便做不到每天喂食,有一次盛笳偷偷往里撒鱼食时,被放学回来的盛语撞见,姐姐愤愤推开她,命她不准再动。
这些小鱼本就活不长,又没有被细心照料,一个月后,十条就剩了一半,盛笳某日独自在家时,将剩下的五条鱼连着水放进一个塑料袋中,偷偷尽数放生到小区附近的湖里。
在玻璃水罐中,它们的结局只有一个,而去了更大的生存空间,或许能拼出另一种结果。
那天晚上,盛语哭了一夜,看着姐姐的眼泪,唯有盛笳独自享受着奇异的快感。
她知道自己身体里或许藏着某种破坏因子。
和裴铎在一起的疼痛让她会觉得自己的感情是用尽全力的。
她觉得这是在活着。
他们在站台旁停下脚步。
盛笳感受到他好像在看自己,将外套帽子戴在头上,踢了踢脚边翘起来的砖。
“你今天很漂亮。”
“……嗯?”
盛笳抬起头,好像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裴铎指着自己的眉毛,笑了笑,“你化妆了是么?很漂亮。”
他不是没有直白地夸过自己。
但大多数时候,盛笳都觉得那是一种轻佻的高姿态,而今天似乎带上了真诚。
她下意识地喜悦,害羞。
盛笳在表面为自己建起一筑铁墙。
她抬起下巴,“我知道我很漂亮,不化妆也很漂亮。”
裴铎笑着咳嗽了两声,点点头,似乎觉得她这样很可爱,“我也这么觉得。”
“你知道吗?”盛笳不太在意他的态度,继续道:“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其实所有姑娘都很漂亮,每个人都漂亮得不一样,只是多数时候,你们男人都看不出来罢了……”
她在青春期时,也被男生嘲笑过留着冒着傻气的发型,说她土,说她长着青春痘,说她不够瘦,那时的脆弱又锋利,一边强硬地反击,一边难过地自卑。盛笳现在很后悔,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地爱自己。
她喃喃道:“……何况随你们看不看得出来。”
裴铎忽然抬手,隔着帽子揉了揉她的脑袋,挑起眉毛,“我夸你,怎么还给夸生气了?”
盛笳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了一跳。
她推开他的胳膊,双手放在兜里,不说话。
裴铎不想将她逼得太紧,但更无法接受事情失控,他退后一步,靠在树立着站台的柱子上,给她留下足够的安全距离。
他抬头,不远处的树梢上似乎晕了一层光,他原以为乌云终于散去,月亮露出了头,细看,才意识到那只是对面那户人家二楼的灯。
他移开视线,重新垂眸看向她,喉结滚了滚,低声道:“盛笳,我很想你。”
她猛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撞上他的目光时,才知道或许他并非随口。
……或许他真的开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好了。
裴铎太了解盛笳了。
她于他而言,像是站在x光下的病人,只要他想,她的每一个动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裴铎向她走近。
一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掌心拢住的她的脸,正要低头吻她时,传来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
眼前路上突然出现的光线也变得微微刺眼。
盛笳等待的那辆公车正缓缓驶来。
她回头,像是终于从梦里苏醒,又冷又热,缩着肩膀从他的胸膛离开,慌乱地从兜里摸出公车卡,目光带着犹疑和挣扎。
她不停地摇头,小声道:“裴铎,我真的得走了。”
她逃跑似的挣脱他,跳上了车,司机启动,去了小路的尽头。
*
从秦婴家回到自己的住处,盛笳需要由公车再换乘一趟地铁。因为有很长一段轨道都在地上,所以这里通常将这种交通工具称为“天车”。
盛笳坐在靠窗的地方,一路向北,通过一条海时,天车攀上到轨道的最高处,能够看到这座城市的部分夜景。
黑压压的云,还有更远处的一片森林。
教授曾在一次历史遗产课程上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鹅裙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提到过,那里种植着百年的古树,遍布终年伫立着的道格拉斯冷杉,雪松,和常见的枫树林。大多是深绿色,最顶处直插云霄,与暗沉的阴云快要融为一体,那是永不会消失的黑夜,像是一片鸦群,又像是工业城市滚出的浓烟。
盛笳看过天气预报,接下来的一个周,几乎都是绵绵无尽的小雨。
她深深地叹口气,忘不掉裴铎方才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
她原本以为他早都走出来第一次婚姻的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