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书包走了,走到学校外面最好吃的那家早餐店,按照自己的食量,点了最贵的一次早餐。
二十块钱没有花完,还剩十块,他知道这是徐晓风给他的零花钱。
从他上了初中开始,俞若云从来不记得给他零花钱。想买什么东西的时候,他总会想办法找份合法或者不合法的兼职,而不是跟家里的大人开口。
他看着剩的十块钱,坐在早餐店里,把过分丰盛的早餐全部吃光,然后将这张薄薄的纸币叠成千纸鹤,放进书包的内袋。
第21章 黏糊
为了对得起每天二十块零花钱,俞洲制定了详细的篮球教学计划。
当然,在正式开始学习篮球之前,他要帮老师摆脱那个无伤大雅的小毛病。
徐晓风对此一无所知。他唯一的感受是,自从俞洲开始拿二十块钱零用之后,似乎越来越喜欢给他做“脱敏治疗”。
两人同住的第二周,俞洲已经可以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腕,教他怎么正确切出一盘苦瓜片。
少年人的身体温度很高,他一靠近,徐晓风的皮肤立刻感应到熟悉的温度,条件反射般开始全身紧绷,僵硬地站在原地,直到那只手不出所料贴上他的手腕,开始纠正他错误的拿刀姿势。
比起他们在雨夜里的相握,脱敏治疗确实有了成效,至少徐晓风不再会头冒冷汗、恶心想吐。
在俞洲兢兢业业的冒犯下,他对室友的肢体抵触进入了可忍耐的范围线。
俞洲站在他身侧极近的地方,纠正完姿势后仍然没离开,而是带动徐晓风的手,将刀提起,再落下,切出数片又薄又均匀的苦瓜片。
“你看,是不是很简单?”俞洲的声音响在他右侧的耳朵里,“不要抵触刀具,它只是一种工具,可以把它想象成手的一部分,怎样使用全部取决于你。”
徐晓风的注意力全在两人相贴的地方,怎么切苦瓜是一个字也没听见去,他敷衍地嗯了两声,想让俞洲松手,后者却偏偏抓着不放,继续带动他的手,放缓速度,慢慢地切了下去。
“和别人进行肢体接触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俞洲在咚咚的切菜声里问他。
徐晓风的手拿过最多的东西是铅笔,连重物都极少提,皮肤细腻白皙,没有任何生活磋磨留下的痕迹。也正因为如此,俞洲那些细碎的伤疤变得存在感极强,每切一下,都会磨到徐晓风的皮肤。
确实是和佛像不一样的,他想,然后努力让自己再放松一点。
“在想那尊佛像。”片刻后,他回答道,“以及我到底为什么会害怕它,并且将这种害怕延续到现实生活里。”
“有结论吗?”
徐晓风看着一片片整齐倒下的苦瓜片,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道:“俞洲,你有没有觉得,有时候人会非常清晰地记住很小很小时候的记忆片段,而那些片段往往会和最亲近的人有关,比如——妈妈。”
切菜的手微顿,连带着徐晓风的手也跟着顿了一下。
俞洲看向两人相握的手。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似乎有点异常,总会对徐晓风产生肢体上的强烈渴望,借助脱敏治疗的借口,近乎失礼地糊缠在老师身边。
而这种渴望是从雨夜的伞开始的。
俞洲缓缓吸气,重新开始切苦瓜,忽然想起来今天恰好是俞若云离开整整一个月。
除了发现千纸鹤的那天,他情绪失控到倒在老师怀里流眼泪以外,之后的时间他麻木又冷静地处理一切,尤其是搬到老师家里之后,他甚至有一段时间没有再想起她。
他以为她正在逐渐淡出自己的世界。
徐晓风仍然在紧紧绷着,没有发现少年的思绪已经全乱了,又道:“所以,我对佛像的恐惧,可能是源于对母亲变化的恐惧。她开始信佛之后,整个人变得和原来完全不一样,这样的情绪慢慢地影响到了我。”
俞洲没说话。
徐晓风以为他对这些不感兴趣,最后总结道:“这是我改变的突破口之一,我觉得学习篮球会是一个很不错的方法,还有,嗯,你说的脱敏治疗也是。”
“我现在可以接受适当的接触,这周末一起打球?”
说完,他听到俞洲忽然吸了一口冷气,飞速将左手撤了回去。他低头去看,看到俞洲不小心切破了左手的指腹。
徐晓风皱眉:“没事吧?我去拿个创口贴。”
俞洲把伤口塞嘴里,血腥味带着苦瓜的苦味,让他清醒了许多。徐晓风很快拿了创口贴过来,俞洲把这个小伤口裹住,不再像个没脸没皮的小孩子那样牵徐晓风的手,而是把手背到身后去,若无其事笑道:“明明是我教风哥切菜,反而自己割了手,我都不好意思教了。”
徐晓风道:“我来。”
没了俞洲的助力,他切得很笨拙,速度慢下来许多。俞洲靠在厨房台面,看着老师认真学切菜,手指抠着创口贴的边缘,过了一会低声问道:“你妈妈是怎么样的人?”
“是个极为优秀的女人。”徐晓风说。
说完,他停顿片刻,又补充道: “她是一个可以被写进教科书里的女科学家,同时又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对唯物和唯心有一套独特的认知,很难描述,有机会的话带你去见见她。”
俞洲因为最后那句话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