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光启温柔的神色不再,冷声道:“想什么呢,县令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莲姨娘泪眼朦胧:“我不管,当初是你把我送到胡府的,老爷他不举,我待在府里面没有任何意义。”
说起这个温光启就来气。他是庶子,为了出人头地攀附胡县令这个姑父。把自己的女人都送到了胡府,指望她生下一儿半女,就算不能继承胡府的产业也能帮自己吹吹枕边风。
谁能想到在外威风凛凛的县令大人居然是个不举的。
人都送出去就脏了,哪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这女人真不懂事。
莲姨娘见他不说话,一咬牙,道:“我怀孕了,怀了你的孩子。老爷不行,若是知道我怀了,一定会查奸夫的。”若是这个当口查出来,肯定没有他们好果子吃。
温光启惊讶,目光落在她肚子上,继而欣喜:“怀孕了好啊,你想办法和胡大人同房一次,就说孩子是他的。他都能生下宝珠,硬两次也不是没可能的!大公子不是胡大人的种,只要你生下个男孩子,胡府将来就是我们的。”
莲姨娘不可置信:“你怎么能这样想?”
温光启脸冷了下来:“怎么,你不肯帮我?”
莲姨娘慌了:“不是,不是我不肯帮你。”她急切道:“大公子一直在查夫人的死因,他还想开棺验尸,他迟早会查到你我头上的。”
温光启低喝:“那日只是失手!什么也查不到的。”他们那日在假山内偷情,正巧被从娘家回来的胡夫人撞见。
莲姨娘一想到那日胡夫人死不瞑目的脸就有些疯魔了:天知道她这辈子都没做过坏事,就算夫人待她不好,也不该死啊!她日日活在噩梦和恐惧中,若是不走,迟早要疯。
既然温郎不能下定决心,她就逼他一把吧。
“我不管,总之,总之后日,我在清水码头等你,你若不带我走,我就回去把我们的事告知老爷!”
“你真要如此?”温光启眸色转冷,大手抚上她温热的脖颈。
那动作一瞬间让莲姨娘想起他毫不留情勒死夫人的那一幕,她后退数步。
哐当,一声巨响。
雅间的吊篮突然翻倒,肮脏的花土砸了满地,雅间外的婢女听见动静拍了拍门,大喊:“姨娘,怎么了?”
温光启收回手,快速道:“后日我会去,你且先回去。”然后转身推开东侧的暗门走了。
莲姨娘欣喜,摁住狂跳的胸口拉开雅间的门,朝婢女道:“无事,花盆突然倒了,我们下去瞧瞧吧,糕点应该好了。”
婢女应是,主仆二人往楼下走。
雅间静悄悄的,一只猫脑袋从倾倒的吊篮下探了出来,抖了抖满耳朵的泥土,喵喵叫了两声,从窗口跳了出去。落地的瞬间险些砸到了提着食盒出来的莲姨娘,她瞧着那猫眼神也没细想,上了马车走了。
猫儿又喵喵叫了两声快速往何记酒楼的方位跑。
赵星河瞧见跑回来的猫猫时,把它拎起来,惊讶道:“猫猫也认识路吗?小黑,它鼻子有你的一样灵哦。”
小猫四爪乱扑腾,喵喵的叫个不停,赵宝丫连忙把小猫从他手里接过,噘嘴道:“星河哥哥,你不能这样拎着它,它会难受的!”小团子把猫猫抱在怀里,顺着它的毛发给他示范:“要这样,温柔点。”
赵星河就是个狼崽子,压根不知道什么叫温柔。
猫猫喵喵的叫唤,赵宝丫哦了一声,跟着小猫碎碎念。赵星河凑过去,疑惑问:“宝丫妹妹你在干嘛呀?”
赵宝丫:“我在跟小猫说话呀。”
赵星河挠挠头:“猫猫和你说什么了?”
赵宝丫:“不告诉你,我只告诉阿爹。”
当天夜里,赵宝丫把知道的事告知了赵凛,赵凛啧啧两声:“后日夜里阿爹带你一起去。”
赵宝丫:“去干嘛呀?”
赵凛:“去救人。”
赵宝丫懵懂:救人,救什么人?
后日,赵凛不仅把小宝丫带去了,还喊了钱大有去。钱大有一听大半夜的搞事就兴奋了,追问道:“我们是去行侠仗义吗?你写的故事都是真的吗?”
赵凛:“确实是行侠仗义,记得准备一条船,几个水性好的心腹。”
钱大有:“我办事你放心!”他很有小弟的自觉。
当夜,赵凛站在豪华的画舫上望着幽幽江面扶额:“让你准备一条船,你准备一个画舫?”灯火通明的,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船上是不是?
钱大有:“你也没说大小啊,我瞧着小宝丫挺喜欢的。”他低头问,“小宝丫,你喜欢不?”
赵宝丫澄澈的眼眸里映着船上的彩灯:“喜欢。”画舫四角垂灯挂铃,江风吹过,清凌凌的响,别提有多好听了。
赵凛:“……”
“罢了,把船开远一些,‘千里眼’拿来没有?”
钱大有连忙把千里眼掏出来递给他。
时至子夜,寒月当空,有一裹着斗篷的身影娉娉袅袅而来。女子站在江面举目四望,茫茫江面,明镜清寒,风吹过,两岸荻花瑟瑟。她抱着包裹,坐到提前租借好的小乌篷船下等。从月至中天等到月沉大江,周围渐渐暗了下来,只有少数渔火在发亮。
画舫的宫灯也已经熄灭,钱大有抱着胳膊蹲在漆黑的船头,颤声问:“我们不是来行侠仗义的吗?站在这吹了一宿的风了……”
小宝丫都已经在窗箱里睡着了。
赵凛以手抵唇:“嘘,来了!”
钱大有立马来了精神,站起来眺望,然而前头黑沉沉的压根什么也看不见。他抢过赵凛手上的千里眼,又看了一遍,终于看见长衫清俊,人模狗样的温光启跳到了小乌篷船上。然后和那女子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他看得形容猥琐,发出嘿嘿的笑声,赵凛小声问:“乌篷船周围安排了人吗?”
钱大有继续嘿嘿:“安排了,安排了……”
原本缠绵的场景突变,温光启突然勒住女子的脖子,不顾女子的哭泣哀求,堵住女子的嘴,把人捆成了粽子,推下了水。
砰咚!
水花声才寒夜寂静里转瞬被滔滔江水淹没。
钱大有手一抖,险些没把千里眼给砸水里了:“卧槽,吓死老子了!”这心毒之人不愧是和齐宴那嘴毒之人是好友。
“快,快救人!”江面一声细微的鸟叫,早已经等候在暗处的水手开始行动。
水下织了一层密网,重物一落水,潜在暗处的水手收网就朝画舫游去。这边画舫也朝着岸边靠近,等人拉上来揭开时,捆住手脚的女子早已面露浮白,人事不知。
钱大有嘴唇哆嗦:“这,这不是死了吧?”
第一次行侠仗义就是来捞尸?
第65章 65
人被抬到了画舫里面, 船上的动静惊醒了熟睡的宝丫,她找急忙慌的爬起来凑到人堆里。赵凛伸手碰碰莲姨娘冰凉的脖颈,脉搏微乎其微, 几乎要断绝。他果断的跪坐在地开始摁压莲姨娘胸口。
钱大有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这是什么操作。
连续百次的摁压后人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小宝丫连忙伸手推了推紧张的钱大有:“钱叔叔, 你快嘴对嘴给她吹气呀。”
“什, 什么?嘴对嘴吹气?”钱大有惊慌,“吹气做什么?我, 我还没亲过人呢!”而且这女的不知是死是活, 又和温光启这样那样, 他也有洁癖的好吧。
小宝丫急了:“不是亲她, 是给她渡气,她就活过来了。”
“阿爹, 让让,让钱叔叔给姨娘渡气。”
赵凛直觉这样是有用的, 他松开摁压的手,沉着脸看向钱大有。钱大有在他的逼视下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 低下头去……
这怎么和他想象中的行侠仗义不一样啊!
就在他要挨着那苍白如水鬼唇的瞬间, 底下的人咳嗽出声,呛了他满脸的水。钱大有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 用力抹了把脸:幸好幸好!
赵凛伸手把人扶了起来,小宝丫轻轻的给她顺着背部,小小声问:“莲姨娘,你没事吧?”
莲姨娘煞白的脸恢复了点人气, 蒙着水汽的眼睛环顾四周,眼眸从一众担忧期盼的脸上掠过, 恍然想起方才被温郎丢弃在冰冷江中的恐惧,泪水就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江风瑟瑟、寒夜袭袭,她看向满面关切的赵宝丫,突然崩溃的搂住她嚎啕大哭。
小宝丫呆了呆,继而伸出小手努力的够她的背:“姨娘不怕……”
莲姨娘整个人都在滴水,发丝衣裳还有眼泪一齐往小团子的身上洇。初春的江水实在太冷了,小团子无意识的抖了抖。赵凛看着蹙眉,伸手把莲姨娘拉开,然后把闺女抱进了怀里。
莲姨娘没了依仗摔倒在地,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小团子整个人往下伸手:“阿爹,莲姨娘!”
赵凛冷脸:“她无事,只是受惊过度加之伤心才晕厥。”他看向钱大有,“让船靠岸,把人抬上马车。”
“好勒。”钱大有立刻吩咐人靠岸。
莲姨娘被抬上了赵府的马车,赵凛不放心把宝丫和一个昏迷的人放在一起,干脆把小团子搂在大氅内,架着马车趁夜回了赵府。
钱大有看着远去的马车,觉得自己特别有成就感:今天他行侠仗义救了人呢!
还是头一次做好事,好像滋味还不赖。
他嘱咐心腹今晚的事闭嘴,然后哼着歌踩着夜露往家里去了。绕过回廊在影影绰绰的后院入口和鬼鬼祟祟的齐宴撞了个正着,两人都见鬼似的瞪着对方。
钱大有揉揉脑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狐疑问:“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怎么从后院来?莫不是和哪个小情人幽会?”
齐宴脸黑:“胡说八道什么?”他上下打量他,“倒是你,满身的寒气,莫不是又和一群狐朋狗友出去鬼混了?”
钱大有怒目而视:“什么狐朋狗友?你的朋友又好得到哪里去?让开!”
两人各怀心思匆匆回了自己的院落。
同一时间,莲姨娘被安置在了赵小姑的屋子里。赵小姑吓了一跳,心说怎么大半夜的出去捡了个女人回来,在听说了来龙去脉后,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可怜胡夫人还是床上直挺挺躺尸的这个女人了。
只知道,那温光启当真该死。亏得还是个读书人,连自己亲姑母都不放过。
莲姨娘肚子的孩子是保不住了,好在月份还小,吃两副药调养调养慢慢就养回来了。齐大夫看着从头到尾就没停止过哭泣的莲姨娘,蹙眉道:“只是万万不能哭了,流产也算小月子,再哭下去,只怕今后会落得眼疾。”
莲姨娘靠在床柱上心如死灰,齐大夫朝赵凛使眼色,让他劝劝。赵凛不会劝人,更不会劝女人,也不耐烦劝个为了人渣要死要活的女人。等齐大夫走后,他把赵小姑推进了屋子。
赵小姑站在床头挠头,别别扭扭最后才道:“别哭了,身子比什么都重要,那种男人俺都不稀罕,你稀罕个啥?”
莲姨娘不搭理她,还在默默流泪。赵小姑有些尴尬,转身欲走时,床上的人突然开口:“我就是吓唬吓唬他,没想要告诉老爷的。明知道我怀了身孕,他为何还如此狠心,要置我于死地?”
赵小姑哪知道为什么呀,她绞尽脑汁憋出一句:“哪有为什么啊?他就把你当俺们村里的老黄牛一样,没用了就杀掉吃肉呗。”
莲姨娘觉得自己甚至连头牛都不如:为了他给胡县令做妾,把自己私房补给给他,结果说杀就杀!
赵小姑继续说:“你也别想不开,他连自己亲姑母都杀,杀你也正常。”
是啊,温郎连胡夫人都没有犹豫的下手,自己算什么呢?
赵小姑:“俺从前也像你一样,遇到事就知道哭哭哭,俺现在知道哭一点用也没有。谁欺负俺们,俺们就像玉娘姐姐一样打回去,谁想让俺们不好过,就像大哥一样把人送进牢里或者打断他的腿。你有哭的时间不如去告官,非得让那贱男人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