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的走穴演出,都是这些穴头在笼络,搭个班子,全国“巡回”,去每个地方的明星都有出入,明星大大小小,歌星、影星、笑星啥都有,很多也认不全就是了。
本来以为总算等到了,结果还不是,这都快要开演了,总不能让他自己上去唱吧,他这形象和歌喉也不够啊。
忽然,穴头大哥灵机一动,拉着盛长沣悄悄跟他说,小伙子,要不你上去,给他出场费。
比了一个手指,唱一首一百,够多吧。
还拍了拍盛长沣的胸膛,和他说,假唱就行,到时候让音响师放原曲,对口型,给他救场就可以。
盛长沣听了心中一动,这钱赚得可太容易了,不心动都不行。
他低头问穴头:大哥,要是真唱,能给多少?
盛长沣听过走穴的行情,几年前刚刮起春风那会儿的走穴,李谷一那种级别的,一场500块,刘晓庆这个级别的,一场能赚80。
不过那都快十年前了,现在不一样,现在级别高,红的明星,唱一场能拿到几千块,有点知名度的,没有两千拿不下来。
要不那些明星怎么不拍电影,都跑走穴了呢?
他也不指望能拿跟人家一样多,肯定不能跟人家正经歌星比,但江湖跑多了,知道多点筹码,能多拿一些是一些。
能真唱?
果然穴头大哥一听,眼睛都亮了,假唱那是无奈之举,下下策,是看他有几分像,想让他救场才敢这么搞的。
但风险其实也大,要是观众有意见,是要被砸场子的,前头兰州有场走穴演出,音响不好,现场出了些问题,走穴的人就被打了。
“你会唱白话歌曲?”
“会一点。”盛长沣说,立刻挑了最熟悉,练过最多次的两句歌词唱了,“怎么样,可以上台吧?”
很可以!
穴头大哥立刻拉着盛长沣就往后台走,他都没听出来差别,更别说这些本地人了。
听到他唱了两句,立刻比了两个手指,两百。
盛长沣又说,“唱两首,六百六,快过年了,六六大顺,你也发财。”
做生意的就没有不爱听这些话的,穴头大哥笑了,戴满金手指的手拍了拍盛长沣的肩膀,“兄弟,会做生意啊。”
不喊他小伙子了,喊兄弟了。
盛长沣讲价也跟别人不一样,就很冷静,很沉着,笑着有商有量地说,让人感觉就很舒服。
盛长沣笑笑,没有谦虚:“有老婆孩子,要养家,不会也学会了。”
穴头大哥本来请梁至强就是翻倍的价钱,盛长沣这个价他不亏,笑道:“可以,那就给我唱两首,按着歌单那两首唱。”本来怕露馅,还只准备让他唱一首的。
拉着他去后台,把自己的名牌西装找出来,借给盛长沣穿,还借了女歌星的粉底给他拍了脸,白一点,才像人家大城市的歌星。
成了!有模有样的,比歌星还像歌星。
盛长沣摸着自己的脸,啥都好,就是要化妆,麻烦。
大老爷们还化妆?
而且下了台还没地方卸,得等回家才能洗掉。
方橙看看盛夏,再看看盛长沣,忽然笑得肚子疼,说:“你们父女俩挺同步啊,今天都画得跟画报人似的上台庆新年!一个赚钱,一个拿奖,我就给你们鼓掌。”
盛长沣看看女儿的脸,也跟着笑了。
方橙问盛长沣唱一场拿了多少钱,听到他说六百六的时候,牙齿都要笑出来了。
他们进来的时候还早,买得到票,一人一张10块钱,小孩5块,花了二十五元,这妥妥全赚回来了,翻倍的赚。
刚刚出来的时候,还看到买不到票的人在问黑丨市黄牛,开场后市民闻着歌声过来,居然都炒到四十一张了。
城里饭馆多,一家人走到一家小炒店坐下,盛长沣这才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红包给方橙。
红包里夹着一张名片,写着“红灯笼演出经纪人郝金子”,是刚刚那个穴头大哥的名字。
方橙拿着钱,数了数,六百六,上去唱了不到十分钟,这钱真是赚得不身心愉快都不行。
难怪后来年轻人都一窝蜂要往娱乐圈挤,其实这时候,这个圈子也是高收入群体。
盛长沣这种打酱油的,这还是底盘价,后来她看过各种报道,什么歌星走穴两个月赚了二十万,什么笑星走穴买了三套房……这只是开始,后面越来越好赚。
其实来的不是什么金嗓子,多会唱歌的,但观众没见过明星,爱猎奇,想见世面,愿意为此慷慨解囊,看看电视里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年头这种形式的演出其实还很有争议,出来走穴的多是有单位的,因为工资太低,争相出来赚钱。
但也有人反对,说这些人拿着国家的工资,可以公费医疗,享受低房租,大多数还都是在工作时间外出走穴,用的还是团里的道具,但赚的钱也没有跟单位分,说他们辜负了国家几十年的培养。
所以后来有人不惜辞职离团,也要出来走穴,做个体户,这钱太香了。这种还算有良心的。
但也有那种两边好处都要拿的,走穴赶场子很累,偏远地区条件也不好,吃不好睡不好,回去生病了,要注意请假,还得跟单位报销医疗费。
这几年,报纸上关于这方面的争论不少,方橙看过好几次,吵来吵去,吵多了大家反而接受了。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要紧的。
走穴都是像今天这样现场发工资,这里头漏洞更大,偷税漏税,行贿受贿,当地老板给你包个大红包什么的,都是常见现象。
慢慢的也会管,但这种东西本来就很难管,自觉又更难,方橙记得再过十年,那个刘女星就因为这个进去蹲局子了。
想到这里,方橙拿着钱和夏夏说,“夏夏,今天爸爸请你吃炸鸡腿!”
说着招来老板娘,点了个炸鸡腿给夏夏。
夏夏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平时妈妈都说炸的东西不健康,不让她吃,今天的妈妈,好好哦!她好像已经闻到炸鸡腿的味道了。
方橙拿着钱,又看向盛长沣,笑眯眯问他:“去广州,没少去歌舞厅哦?”
盛长沣正在喝水,闻言呛了一口,咳个不停,看看她这笑里藏刀的模样。
盛夏从妈妈身上滑下去,跑到爸爸身边,垫着脚尖给他顺背,“爸爸怎么喝水的?下次喝水不说话,说话不喝水!”
幼儿园的小朋友呛到了,老师就会说,怎么喝水的!
盛长沣顺回了气,拿纸巾擦擦嘴,“想多了。”
就去过两次,去见见世面。现在广州时兴去歌舞厅唱歌,去了那里跑货,一群人就说去听歌,都是应酬,也不能不去。
歌舞厅里唱的都是粤语歌,香港那边流行什么,就唱什么,盛长沣乐感好,学的也快。
两次?方橙白了他一眼,“那你去跑货真是委屈你了,你应该去当歌星啊!”
盛长沣又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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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元旦,已经算临近年底了,像方橙这种搞个体的变得更忙,像李海宁那种单位的,就开始进入半过年的状态。
盛长沣虽说没有去跑货,但也是闲不下来的命,有时候去市场帮方橙的忙,年底需求量更大,又开始做烧鹅,帮他们扛东西。
有时候就和姜福四一起,帮着倒卖路瑞超和马祖飞弄回来的货。
但怎么跑都在瑞城,总归就是夜里会回家了,和以前不一样。
盛夏起初还有些不习惯天天在家里看到爸爸,总是要问他,爸爸你什么时候走啊?
爸爸,你怎么还不走?
爸爸,你还有几天再走?你不干了吗?
把盛长沣给气笑了,在自己家,还要被自己女儿赶。
这天许大成和李海宁都休假,就说要来盛家拜访。
想着李海宁要带儿子来,方橙也就没让夏夏去上学,不然让李海宁儿子自己一个小孩子在家里,太无聊。
盛夏知道自己不用去幼儿园的时候,有些纠结。
不用上学很开心,可是过几天幼儿园有春节联欢表演,虽然不像上回要去城里,就在镇上,但是大家都练的很认真,她一天不去,大家都落后了怎么办?
方橙安慰她,晚上在家里练给爸爸妈妈看就好了,就不会少练一次跟不上啦。
好主意!盛夏这才点头。
吃完早饭,一家三口手拉着手去赶集,买中午的食材,还有下午请客的点心。
盛夏第一次和爸爸妈妈一起赶集,一直指着要这个要那个,兴奋得不得了。
但爸爸妈妈都不买给她!
买完菜回到家里,方橙就把东西都丢给盛长沣,让他做饭。她昨晚才洗的头,待会做完饭一股油烟味,下午还要见客呢。
盛长沣拎着食材进了厨房,认了。
“爸爸,我要吃蛋炒饭!”夏夏高声地喊,见妈妈在笑,又说了句,“妈妈也要!”
白米饭是昨晚煮多了剩下的,盛长沣点火,热油锅,打了四颗鸡蛋进去,煎七八成熟了,把米饭倒进去。
翻了两遍,一边把鸡蛋铲成小块,再加酱油,拿着锅铲翻匀,看着好像不够上色,又拿起酱油洒了一圈。
找了个铁锅,把蛋炒饭全都铲进去,又拿了三个碗,全都端到客厅里。
盛夏小手撑在茶几上,垫着脚尖凑近铁锅,看着锅里的米饭,好香!
咦!和妈妈炒的不太一样,妈妈炒的每颗米都金黄金黄的,妈妈说那是鸡蛋包在米上。
但是爸爸的鸡蛋,都是一块一块的,不过,这样一下子就能吃到好多煎蛋啦!
盛夏抱着碗吃了一口,“哇!”了一声,觉得爸爸的蛋炒饭更好吃。
但爸爸也只有蛋炒饭做得比妈妈好吃。
方橙也尝了一口,酱油下多了有点咸,味道比较重,难怪盛夏喜欢。
夏夏喜欢味道重的食物,跟她爸一样重口味。
方橙不敢吃太多,只吃了一碗半,最近不知道什么激素开始调节她的身体,中午饭吃多了,能睡好久。
她怕待会李海宁来了,要是一直当着人家的面打哈欠就不太好了。
许大成的老家和田杏村相距不远,李海宁婆家离镇上更近,和方橙家,就是南北两条大街和几条小街的距离,走路不用二十分钟就到了。
李海宁牵着儿子,许大成拎着手信,盛长沣出去开的门。
方橙和盛夏在院子里等着,打了招呼,又让夏夏喊恺恺哥哥,夏夏乖乖地喊了,但两个小朋友第一次见面,还处于互相试探的阶段。
李海宁看两个小不点互相直愣愣观察的模样,笑道,“怎么小小年纪还包袱那么重呢。”
和方橙一起进屋里,脚跨进去时,电视里又是费翔出来,在唱那首《冬天里的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