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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橙换了个姿势, 把盛意竖直抱着,让她趴在自己肩上,认真的又问了盛长沣一句, “去费国?当国际倒爷?你和谁?”
“我,超子和福四。”盛长沣觉得方橙就没理由不答应, 说的很自信。
“你认真的吗?真的要去?”
盛长沣点点头,总算嗅到一点不一样味道, 手指刮刮鼻翼,她怎么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这段时间, 李海宁到春风镇, 就会到他们家来坐坐, 每回来家里时, 给方橙说许大成那边的事情,他看她也跟着乐,还以为她心里也觉得这门道好……
盛长沣没像刚才那么乐了, 神色比较收敛了一点,“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那是哪哪都不对, 方橙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手在女儿背后轻轻拍着, 看向盛长沣,“你没事往外头跑干什么, 在国内不是干的好好的吗。跑那么远那么折腾,人生地不熟,出去有点事怎么办。”
方橙尽量把话说得比较委婉。
盛长沣弯起唇角, 没想到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
在国内确实也赚,但钱来得没有跑国际快。
他们跟许大成打过电话, 那家伙在那边认识了些同胞和当地人,国际长途的电话费很贵,但那些人就有法子。
费国的电话亭不知道出了什么漏洞,被他们抓住了,投个币,只要不挂电话,就能一直通话,他们这才有机会和许大成彻彻底底地聊了个畅快,还通了好几次电话。
起初盛长沣也是不准备去的,但姜福四想去,许大成也在做他的工作,打了几次电话给他,去一趟顶这边多少趟,盛长沣听着听着,是真的心动了。
“没事儿。大成在那儿,他会接我们,还给我们做担保,我们比那些自己买证出去的,要好多了。”盛长沣给方橙吃定心丸,许大成就是他们最好的依靠,知根知底的。
方橙听了,无语了。她不是怀疑许大成,也不是不信任他,但是只有许大成这个依靠,以为有他在就没事,这也天真了些。
“你们几个会说苏联话吗,懂费国语言吗?大成哥是在那里,但他总不能寸步不离跟着你们吧?”
方橙耐着性子给他列举,“他得上学吧,他得有自己的校园生活吧,到时候你们几个,两眼一摸瞎怎么办?”
“你们去费国,跟人家比划手势交流?”
“你们连路牌都看不懂,能比划着出去,可以比划着回来吗?什么都不懂就想跟人一样去那边的市场倒货?等会儿你们要往东,人家直接给你们指西边,你们还笑嘻嘻跟人家说谢谢,屁颠屁颠转头就去。”
盛长沣听得耳朵想闭起来,本来挺好一件事儿,怎么被她这么一说,变得有点滑稽呢。
他“嗤”了一声:“我们几个大男人……再说了,现在往那边去的,在北市大使馆外面等办签证的,有几个会说那里的话。”
不都还是揣回来一叠叠的美金钞票?
要不然他们几个也不会被说动。
方橙看他那个一脸“你想多了”的气人表情,就知道他听不进自己的话。
他正在兴头上,或许知道她说的事情有可能发生,但坚信这倒霉蛋不会砸到他脑袋上,觉得她是危言耸听,女人见解。
方橙憋着一口气,看着盛长沣那个自信满满的脸,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就应该虐虐他,让他栽个跟头!
摸摸女儿的脑袋,柔声说,“小乖乖,我们去睡觉觉,姐姐已经在等妹妹啦。”
然后抱着盛意进卧室,看都不看盛长沣一眼。
盛长沣实在不知道她生的什么气,原本的好心情也没了,他心中烦躁,拿了衣服就去洗澡。
六月份的天已经很热,但好在瑞城地理位置优越,夏天到了晚上,只要有风就不会太热。
卧室里开着风扇,盛长沣洗完澡光着膀子进来,方橙躺在两个女儿中间,正拿着葵扇在替夏夏扇风。
孩子比她怕热,双手双脚摊开着。
盛长沣走进来看了一眼,出去,关了灯,又走进来,坐到床边上。
“不会有事的,大成在,我们也有伴。”
方橙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抬头望向盛长沣。
两人眼神交汇,她沉默了片刻,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想让她点头,支持他出去,但她不喜欢这种连行踪安全都没把握的事情。
盛长沣目光沉沉看着她,方橙先挪开了视线,看向额角有汗的夏夏,伸手替她把毯子盖好,只虚盖住肚子。
旁边的盛意在这时,也翻了身,手“啪”的一下,碰到方橙的背。
方橙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什么“狗屎运”,两个孩子就够她折腾了,此时此刻,她真的连说服盛长沣都不想了。
顿了顿,和他说,“你爱去就去吧。”
然后便把葵扇放到一旁,拉了拉毯子盖住身子,转过去对着盛意,闭上眼睛睡觉了。
两人谁也不退让,卧室里的气氛骤然变得凝固。
盛长沣抿着唇,把腿收到床上,心里一阵郁闷。
方橙这样不冷不热的,比劈头盖脸说他一顿都让他难受。
但盛长沣心里也不利索,关了灯黑着脸躺下了。
想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吃早饭的时候,盛长沣试着和方橙说,“我就去跑两趟,等带着福四和超子熟悉了,我就回来。”
喝了口粥,没等到她的回答,吃完又抬头看她,“行了吧。”
方橙把鸡蛋切小块,放在盛夏碗里给她吃,小丫头总喜欢大口吃饭,但鸡蛋吃太大口,就容易噎着。
既然问她的意见,那方橙肯定是如实回答的,“我觉得不行。”
“为什么,这还不行?”盛长沣已经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了,要他妥协是不可能的,各退一步不是很好吗,也不知道方橙为什么这么拗。
方橙不是不相信盛长沣的自制力,而是不相信人性。
利字当头,到时候赚了一手,想要放弃回来,收手去赚远不如之前的活儿,真的能做到吗?
方橙觉得不好说。
许大成有官方的背书,毕竟是公费留学生,到时候要回来不会难,当地的驱逐政策,就不会驱逐到他身上。
但如果盛长沣他们这种属于不被保护的人,在局势变乱的时候,找不到门路回来,那这几个人就真的像银针掉到大海里一样,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当初原身出国,也是想着赚一笔就回来。
结果呢,结果回来什么都没有了,钱没赚到,人也没有了。
但这些话,方橙都不知道怎么跟盛长沣说,想了下只能道,“钱是永远赚不完的。你们现在觉得自己干一票就可以收手,等到时候去了那边,赚到甜头了,你们又怎么愿意一票就收手呢。”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不然黄赌毒也不会一直禁不完了。
“这一波一波出去的这么多人,哪一个不是赌徒心理?有多少人不是像你们这样想的?”
先是吃到好处了,然后就想赚更多,获得更多。
方橙还知道,有很多人一开始是奔着点卖货的利润去,但干久了,胃口大了,觉得倒货麻烦,赚的不够多,就开始贩卖人头。
回头问问这些人,谁还记得自己一开始只想要什么?
这还算混的好的,出去的人,有普通人,有老师,有大学生,有博士,有工程师……但真正能挣到钱回来的压根没多少。
第一波人出去,肯定能挣到钱,但人都贪心,不舍得回来,就这么待着待着越来越卷,最后全都崩盘了。
那么小的地方,哪里容得下消化得了那么多华国出去的投机者。
等最后什么都赚不到了,为了生存,让你干什么,你就不得干什么,完全没得选。
就方橙上辈子看过的资料,有的女生出去,最后无路可走,为了生存只能去□□,而男的去贩毒的,也不要太常见。总之,最后都各有各的凄凉。
等到91年后,政策都变了,有的人拿到黄卡居留证能留下,有的人拿不到,就只能被驱逐,还有一些连身份证都没有的,直接成了黑户难民。
当地警察抓了关起来,那边可没有那么和平,被狱警打的人不在少数。
不能给他们点好处,他们想怎么把人当动物一样虐待,那都是不为人知的。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有朝一日政策变了,你们这些人,就只能被人家耍着玩,钱拿不拿的回来都是另外一回事,命能不能带回来都不好说。”
方橙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语气说的很平静,但盛夏很机灵,多多少少听出了妈妈语气里的不悦。
盛夏吃完早餐,擦了擦嘴巴,抬头问爸爸,“爸爸你要去哪里呀?”
怎么把妈妈不开心了?
盛长沣黑着半张脸,起来把女儿抱起来,“不去哪儿,就送你去上学。”然后就抱着女儿走了。
想了一路回来,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盛夏不在了,很多话就可以说了,他琢磨着方橙的话,想了一路,觉得她想的有点太远了。
一回来就逮着方橙说,“我不是说了,我跑两趟就回来嘛。”
而且他不理解方橙怎么跟别人家的媳妇那么不一样,赵咏霞和徐莲芝都生怕自己的老公赚不到钱,放手让他们出去。
怎么方橙就净想着些不好的。
上回是被她猜到了,但这回盛长沣觉得,总不会那么倒霉,又被她说中了?
还跟他扯什么赌徒心理,他就没打过几次牌,也不爱赌,而且每次一打牌,都没有输过。他脑子好,每次都能算准别人的牌。
方橙也学着他刚才的表情,冷笑了一声,看着他说,“你这就是赌徒心理。”
什么叫他没有输过?这不是赌徒心理还是什么?
盛长沣提了口气,最后抿了抿嘴唇,没说出话来。
他都快气笑了,看着方橙倔强的样子,嘲讽的道,“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小神婆呢。”
他本来是想着各退一步,这样大家还能谈得拢,没想到方橙连考虑都不考虑,听到他要去就这么生气。
方橙提了口气。看着他嘲讽的脸色,真的很想把他捆起来揍一顿,可惜她很有自知之明,也没有这个能力和体力。
昨晚觉得她的看法都是女人见解,今天直接说她是小神婆了。
方橙气不打一处来。
觉得自己真是浪费口舌,“我昨晚不都跟你说了吗?你爱去就去,别再问我了。”
方橙气呼呼的转身走了,盛长沣跟着她走进卧室,还有闲情逸致问她,“焕松和长雁今天请客,你要去吗?”
陈焕松过完年,就和老婆吕长雁去了南方,他们的饭馆生意很好,赶着去迎财神。
这几天陈焕松爷爷生日,这才赶回来,顺带约了盛长沣一群哥们去吃饭。
方橙想也不想的,就摆手说,“不去不去。你自己去。”
她现在看到盛长沣这张脸就火大。
盛长沣这一去,就去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