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前的回廊大,还有一个回廊亭,小巧,精致,桃树就在旁边,飘落下的花瓣洒了一地,但一大早的估计被寿一还是寿二打扫过了,回廊亭的茶几和软垫上都干干净净的,角落里温着水和茶。
自从三年前农庄改造过后,商静鱼就一直都在回廊亭用膳,除非刮风下雨会到花厅或者书房。
虽然这个世界非常讲究礼仪,但或许是大哥哥的纵容和宠爱,商静鱼和他大哥哥用膳的时候,总是喜欢碎碎念念的。
“……哦,所以,大哥哥,你是不想做裕亲王府的世子了,你想继承睿亲王的封号?”商静鱼瞪大眼睛。原来废世子诏令是大哥哥的一早就有的打算?
“我非裕亲王府血脉。而且,这也是解决我身份的方法,后宫的那位老太太很中意我,一直都有打算让我继承他儿子的血脉。”林静深淡笑说着,顿了顿,又肃然说道,“鱼儿,之前没有跟你说,是此事不值得提起。”
商静鱼愣了一下,不值得提起?
第20章 一条鱼的进化史8
“我是谁的血脉?又是什么身份?我并不在意。”林静深说着,嘴角一抹轻淡的笑,声音平静。
“嗯,大哥哥就是我的大哥哥。”商静鱼回过神来,认真的说着,一字一字说得缓慢却极为郑重。
——这是他发自肺腑的心里话,这五年来,对坐的这位,不是男主,不是什么七绝郎君,不是什么殿下,就只是他的大哥哥而已。
林静深听着,笑了,笑容不大,但却是极为难得的愉悦和悠闲。
商静鱼眨巴着眼睛看着林静深,不过,他对他大哥哥的身世他到现在都还是难以置信,大哥哥居然不是王府血脉,可是解锁剧情里,并没有提及这点,搞得他实在是发蒙,不过这也解释了,大哥哥为什么这般冷心冷情的对王府了……但,亲缘浅薄,大哥哥身边真正有血缘的人却一直都漠视利用大哥哥……
“老太太是那位大哥哥你提过的,最聪明的那位老太太?太皇太后?”商静鱼转开话题问着,弯着眉眼,润润软软的声音还透着少年特有的活泼,“那我看这位老太太真的很厉害哎,她一眼就看出大哥哥那么厉害!”
林静深只是夹了一个肉包子放到商静鱼的碗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老太太算是有见识的。” 不知道何时开始关切他,并且似乎注意到,或者看透他做的一些事?但那些事,他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
“鱼儿,把粥喝了。”林静深拧眉看向商静鱼,只喝了几口,就不喝了?这粥是特意炖煮的,里头加了补元气的药草,而且不苦,很甘甜。
商静鱼干巴巴的开口,“我吃肉包子了。”就不要再喝粥了吧?
“把粥喝了,再吃了肉包子。”林静深柔声说着,说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盯着商静鱼,“或者,我来喂鱼儿?”
商静鱼一僵,想到大哥哥曾经喂他的画面……盯着他,直至他开口吃下喂的食物,不管盯着多久,就是目光柔和的深深的盯着他,明明大哥哥没有发火,也没有冷着脸,甚至还非常温柔的笑着,但他就是心底发毛,背脊发寒,仿佛被什么危险动物给盯住了。
商静鱼默默低头,一口一口的慢吞吞的喝着,赶明儿他要定制一个小碗!专属于他的小碗!tat,这手上的碗怎么那么大!喝了好多口都喝不完!
林静深见商静鱼满脸都是悲愤之意的恶狠狠的咬着肉包子,心头不由发笑,鱼儿这种不敢反抗却又好气恼的样子……真是可爱呀。
不过,这食量还是小了,明明之前可以吃下两个肉包子的。看来得让小厨房那边多做些鱼儿爱吃的菜。
林静深见商静鱼吃完了肉包子,才自己端起粥喝了起来,而这时候,福大和福二上前了,低声回禀着各种事宜。
“卢怀德大人和蔡英大人都想面见殿下。”福大低声说着,“已经呈递了摘星阁文书的顾大人问候殿下。”
“已故睿亲王嗣子由殿下担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上京。几位摘星阁的大人都甚为愤懑,言既然是承继睿亲王的王位,就该开祖祠,不该如此草率。”福二继续说着。
“彭州越州有急报,大雨已经下了三日。”福大低声说着。
“裕亲王府昨日晚上闹了一场,二公子要迎娶紫韵入府。”福二说着。
“福三今早呈递陈条,白术一直都在打探小公子的事。”福大低声说着。
正在准备泡茶的商静鱼好奇的抬头,白术?大哥哥的母家白家的后人?
林静深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待事情说完,林静深已经用完了粥,又被商静鱼恶作剧般塞了四个肉包子在碗里,林静深有些无奈的拍了拍商静鱼的头,见商静鱼笑得一脸狡黠得意的,林静深轻笑一声,慢慢的用了包子,才挥手示意寿二撤下早膳。
“后日,摘星阁一聚。告知白术和越策,在七日后,呈交登星赋。”林静深慢慢说着,“顾大人可有文书呈递?”
“回殿下,有一份文书。”
“待会把送来的九门文书和条陈都拿来。”顿了顿,林静深接过商静鱼泡的茶,继续淡淡说着,“裕亲王府那边,由紫韵自己安排,睿亲王府的二房三房的消息待会呈递上来。派人盯着渭河,南境那边的恩科大考今年可能会提前,问一下陈老先生可有兴趣前去看看南境学子的风采。……”
待说完事,福大福二退下后,寿一寿二恭敬上前,寿二低声禀报着,“殿下,顾家老太太来访。想拜见主子。”
林静深微微扬了扬眉,侧头看向商静鱼,见商静鱼眨巴着眼睛很好奇的样子,“鱼儿想去吗?”
商静鱼瞅着林静深那一脸明明是不太愿意他去,却还是温和笑着的模样,不由无语,大哥哥有时候挺幼稚的啊。不想他去见老太太,直接说就好了嘛。
“寿二,你回禀我娘亲,待明日,我一定上门给老太太请安。”商静鱼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昨儿个送来的那几盒糕点,你挑两盒给老太太送去。”
“是。”寿二恭敬应着,就和寿一退下了。
待退到院子外头了,寿二压低声音嘀咕着,“果然殿下是不愿意主子这时候离开的……”
寿一面无表情,但心头却是有些沉重,主子每次外出回来,都会在院子里陪着小主子,说是陪,但,却不愿意小主子离开他半步,至少陪够了两三天了,才会让小主子稍稍离开他……而这点,不知道小主子发现了没有,五年了……他越是看着,就越是心头担忧,为主子担忧,也为小主子担忧……
“大哥哥,你都不问我啊。”商静鱼趴在茶几上,看着他家大哥哥好看的英挺的侧脸,寿一寿二退下后,大哥哥就开始处理福大送来的这些折子啊条陈啊。
“问什么?”林静深漫不经心的问着,一边提笔批阅,“问鱼儿怎么突然关切渭河的事了?”,批阅完一本折子,林静深侧头看着趴在茶几上装着一脸无辜的商静鱼,弯了弯嘴角,“我说过的,只要鱼儿不要伤了自己,做什么都可以。”说完,林静深抬手轻轻的抚了抚商静鱼的头,带着几分眷恋宠溺和珍惜。
商静鱼不由有些无语,心底叹气一声,该说他幸好真的不是只有十三岁吗?就大哥哥这种你做什么都好,爱闹什么也不怕,除了不要受伤,其他都随你的态度……他没有被宠坏实则是自己心志坚定!商静鱼骄傲的想着。
不过,大哥哥都这么说了,于是,商静鱼坐直,神色认真了起来,直接开口了,“大哥哥,我打算派人去越州彭州那里建公益堂的救济会。”
林静深放下手里的笔,看向商静鱼,笑了笑,“好。人手不足的话,待摘星阁会后,我让白术来跟你见见。”
商静鱼哦了一声,继续趴下,但很快,眼前就多出了一小堆条陈——
“无聊的话就帮大哥哥看看。”
“……”商静鱼抽了抽嘴角,他都面对这些东西半年多了好嘛,难得大哥哥回来了,他都觉得自己该给自己放过假啦。要不是大哥哥不答应,他都想去外头耍耍。
但,看着他家大哥哥专注的好看的侧脸,好吧,早点做完,早点休息,大哥哥身上还有伤。
于是,商静鱼翻着条陈看了起来,然后不知不觉的就看得认真了,而他不知道的是,当他认真看的时候,他以为认真干活的大哥哥却是静静的凝视着他,目光里带着谁都未曾发觉的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温柔痴然……
*******
在这个没有悬挂牌匾的庄园里,顾老太太是这两三年来会经常到访的贵客。
此时,前堂六角亭里,商月娘正慢慢的斟茶,她身后,吴嬷嬷和会武技的女侍青茶安静的跪候着。
商月娘的对坐,身着素色的洋缎窄褙袄,外罩石青银鼠褂的神色慈和的老太太便是顾家老太太了,是距离这农庄不远处的小庄园里的邻居,也是难得的,明明出身高门,但却对商月娘从未有过任何鄙夷,反而慈爱怜惜。
“我今日来,说是见小鱼,其实,是想见见小鱼的大哥哥,那位殿下。”顾老太太在喝了一杯茶后,便直接开口说道,说罢,脸色带上了愁闷,“有些事情,还需殿下能给我一些指点。”
商月娘有些意外,殿下昨夜就归来了,但因着情况特殊,福大奉命来告知一声后,就没有任何动静,她知道,殿下唯一牵挂的看重的只有小鱼,会派人告知一声,已经是表对她的敬重,而外头的那些事情,她不懂,小鱼和姐姐也说过的,不用管,让她只做她开心的事情就好。而与老太太相交这几年,老太太从未对她提及过拜见殿下的请求,今天还是第一次,老太太提及了殿下……
“老祖宗,待我和小鱼说起,看小鱼怎么说,可好?”商月娘犹疑的开口。
老祖宗对她很好,但事关那位殿下,又有小鱼的关系,她不能擅自应承。
顾老太太却是很欣慰的笑了,“你这样处置是对的,以后若是有人来找你求见殿下或者小鱼,你都不可擅自应承。”
商月娘浅浅一笑,带着几分羞怯,从三年前,她终于脱离了王府,获得自由身后,她给自己定的规矩就是,不可给姐姐和小鱼招惹任何麻烦。而在三年前,小鱼大病一场后,就得再加上一条,不可给那么关心重视小鱼的殿下招惹麻烦。
顾老太太看着眼前的因为羞怯的笑容而越加魅惑却不自知的商月娘,心头轻叹一声,裕亲王他也见过,却是个识人不清还狂妄自大的,丢了最大的珍宝,还把芝麻当成了珍珠。眼前的商月娘即便生养了两个孩子,却还是这般美丽娇弱,纯真脱俗,虽然不够聪慧,心机手段都无,但是,却是肯听话,小心谨慎。
第21章 一条鱼的进化史9
商静鱼翻着最新的条陈,看得津津有味,原来那睿亲王还有二房和三房,且有趣的事情还不少!比如说,二房的只有嫡系一子,不喜文,和裕亲王一样大,而且早早就从军,现在居然是在黑甲军中,娶的却是商户女子,据闻是在北境自己求娶的,皇室宗亲从未有商户女做正室的事情,所以,那林静冲也被从族谱中剔除了,然后有两子,都和大哥哥一样大,也从军,不过一个在黑甲军,一个在神策军中,也早早娶妻生子了。三房就更加有趣了,三房的子孙多多,而且不成器,都喜欢勾栏瓦舍逗留,做着的事情也十分有趣,比如说,炼丹呀差点炸掉了祖宅,还有做飞人,结果摔断了三根骨头,还有就是到处挖坟,说要挖宝什么的……
而且眼下的一件趣事就是,二房从军的叫林静冲的,和三房的喜欢做器物的林静文,居然当街打了起来,打起来的原因就是叫林静冲的和林静文都看中了同一个姑娘,而这姑娘姓顾。
——嗯,他知道顾老太太来找他做什么了。
“鱼儿……”突然响起的带着几分恼怒的声音,以及修长的手,拿走了商静鱼手里的条陈。
商静鱼茫然抬头,眨眼,“大哥哥?”
“不是说过了吗?午后要休憩!你说你会乖乖休息的。”林静深不悦的开口训斥着,但到底不舍得训斥太多,见商静鱼可怜兮兮的模样,便叹息一声,将条陈扔一边,揽抱过商静鱼躺了下来,压低的声音透着几分沙哑,“算了,睡吧。”
商静鱼垂下眉眼,虽然他知道自己最近很好,也没啥问题了,可每年的寒咳,偶尔的发烧,特别是三年前的发烧昏迷,大哥哥……最为关切的便是他的健康……
“大哥哥……”商静鱼抬手轻轻的环抱住林静深,在这个世界里,从三年前,不,从五年前大哥哥在他面前出现后……大哥哥便是他认定的哥哥了……一开始是好奇敬服,后来便是不知不觉的信赖……
“鱼儿会好好的。”商静鱼小小声的说着。
“你敢不好好的……”林静深半闭着眼,缓缓的一字一字的说着,未说完的话语,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到那时候,他会做些什么。而下意识的动作便是揽紧了怀里的这个已经十三岁的少年……身形修长了一些,可却依旧是瘦弱的,软软的,仿佛只要他稍微一用力,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了一样!但,这么弱小的身躯里,却似乎蕴藏着让人难以想象的神异力量,如同此刻,仰头对着他露出带着一丝乖巧讨好的,大大的笑容,他心头的窒闷和怒意,就不自觉的慢慢的散去了。
林静深心头低叹一声,这人莫非就是老天专门找来治他的?
“睡吧。”林静深微微放松了一些力道,低头轻轻的亲了亲商静鱼的额头,见商静鱼眯着眼,弯了弯嘴角,乖巧的靠着他的胸膛,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林静深才抬手招来了条陈,刚刚鱼儿看得那么专注,而且还露出了那样趣味的笑容,他心里是不悦的,那条陈不过是他筛选后给鱼儿看的无聊玩意,鱼儿居然看得那么高兴!
——下意识里,鱼儿所有的欢喜所有的笑容都该是他的。
翻了翻条陈,林静深勾起嘴角,林静冲,隐姓埋名进入黑甲军,是得了甘露殿的授意,从这人进了黑甲军后,九门中就有人盯着他了,但这人却也有趣,九门说,他对黑甲军的事一字不肯对外泄露,所以,甘露殿那位老太太至今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这个林静冲和林静文看中了同一姑娘?顾家的?
林静深微微眯眼,林静冲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里头有什么缘故吧?罢了,鱼儿想玩,就且让他玩吧。省得为了渭河一事烦忧,虽然即便如此,但鱼儿肯定还是为渭河一事未雨绸缪,林静深心头叹息一声,不知道鱼儿赚的钱还剩多少,他的私库,鱼儿又坚持着不肯动用……说什么得留着以便不时之需……
林静深便这样慢慢的一条条的想着,然后便也慢慢的抱着怀里的人儿,沉沉睡去。
而此时,外头的天空阴沉了下来,午后的拓苍山,下雨了。
********
入夜后,上京依旧繁华热闹,而西三街也有独特的小小的热闹,入夜后的西三街专门做吃食的买卖,却有规定,每个摊贩的吃食只做二十份,只做到三更天。这个条件有些苛刻,但西三街的夜食街的摊位却是抢手得很,因此淘宝街的小阁楼夜夜都是点着灯到三更天。
即便现在的入夜后,已经下了三天的雨还在持续中,淅淅沥沥的小雨,滴答滴答的悄悄的滑落。
此时淘宝街的小阁楼上。
卢怀德翻着今日刚刚拿到手的《八卦小报》,翻得津津有味,啧啧啧,看这诗,没想到,宋文泽去了荒族,居然这诗境倒是豁达了,这诗情画意还是这么浓厚,不过,下次面见小公子的时候,他卢怀德可以拿上两首他家孩子的诗,咳,这大夏朝的才子可不只宋文泽一个!可恨,当初,殿下怎么就没有点了他们卢家的谁谁谁去做小公子的老师呢?
“卢大人……”越策坐在软垫上,无奈的看着卢怀德,他刚刚拿到的小报,都还没有看,就被卢大人抢了去!
“啊?越将军?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卢某订的小报还没有拿到,真是不好意思啊。”卢怀德笑呵呵的说着,却是说完后又低头津津有味的继续翻着小报。
“……”越策抽了抽嘴角,无语了。
“哈哈哈……越将军,您就让老卢看够了再说吧。这八卦小报,我家也是很难拿到,越将军您这是怎么订到的?”蔡英笑道,带着几分好奇。
这小报,是小公子所创,几年来,名气极大,但却是只流传于茶馆青楼等地,甚至于走卒贩夫,管事仆从,若是书生要购买,还不可以是有名号有功名的,因着当初明言了,就是一份无聊的报纸,怕误人子弟,凡是有功名在身的,府衙官员,统统不卖,即便他和老卢,也得假托家中仆从之名,才能买到,且一月只买一册,虽然一册只有十几页,但内容上却是极为丰富,上至某地气候,某位名家名作,下至鬼神之说,街头巷尾的吵闹,甚至还有某地的珠宝会出了什么珠宝,某地的某个巷子里的酒甚好,甚至于那位大人家的猫猫有多可爱等等。
当然这其中定然是有谁谁谁投稿的,不过报上之名全都是化名。
“哎?老蔡,你看看这个,这首词的署名是某道,可我看这词……倒像是陈老先生的手笔……”卢怀德有些兴奋了,若是陈老先生那样的大儒都投稿了,可见小公子的这份小报有多厉害了。
“这个某道已经连续投了三期了。”一旁的自顾自喝酒的白术慢吞吞的开口说着。
“哦?白将军也定了这份小报?”卢怀德看向白术,眼睛闪了闪,白家的仅剩的骨血,殿下母家那边的血脉……可比起越将军有意思多了。
“我和白术在一年前都捐了我们几乎所有的身家,所以,这份八卦小报就免费赠予我们三年。”越策一旁笑着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