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来丹脸上的笑顿时僵在那边,余玉如轻咳一声,重复了一遍后,她才推了一把苏招丹:“你这死丫头,我不是让你早点把炉子给点着吗?你咋老忘事?”
余玉如拿出一块烟紫色的绸缎手帕垫在凳子上坐下:“行了,苏来丹,你别一有事就推给你妹妹,你也不看看她那德行,那是能顶事的人嘛?”
“没溜儿!”苏建军咯咯直笑起来。
苏招丹顿时尴尬的不知所措,杵在原地不动弹了。
“行了,招丹你还不赶紧去把炉子点起来。”苏来丹瞪了苏招丹一眼,把人往门口推去。
余玉如喊住了苏招丹:“甭点了,你余姐我呢,这鼻子打小就灵,刚靠近你们屋就闻到那煤饼里边的尿骚味,这要是点着了,好家伙,我这饭到底是吃还不吃啊?招丹对吧,麻利的,给我把吃的热上,我先点补一口。”
“还不快去!”苏来丹提了苏招丹一脚,转身给余玉如倒了一碗葡萄酒,讨好道:“玉如姐,您尝尝这个,通化葡萄酒,我不好容易才买到的。”
余玉如张口就喝个底朝天,砸吧着嘴评价道:“也就那样吧,酸了吧唧的,没有洋酒好喝。”
“您还喝过洋酒呢?”苏来丹一脸崇拜的余玉如。
“白的红的黄的我哪个没喝过?就那老莫,我隔三差五的也能去上一回。”
“老莫!”苏来丹忍不住好奇道:“玉如姐,在老莫吃饭是不是特花钱啊?”
“别人我不知道,我在那吃饭,一顿也就花个五六十吧!不信你问问你们院里的那个小蒋同志,前段时间我在老莫吃饭的时候她也见着了,反正我说的这个数,只多不少!”余玉如一边说着一边脱去外边的红色呢大衣。
“五六十!”苏招丹端着菜的手都在颤抖:“五六十都够我们姐弟四个吃三个月了!玉如姐,您这也太不会过日子了吧!”
“你懂个屁!??!”余玉如站起身转了一圈:“我身上这件元宝针的毛衣可是羊毛绒线做的,一件就用了三斤绒线,一斤羊毛绒线二十七八元,普通人拿着钱都不知道去哪买。我脖子上的羊毛围巾十块钱一条,外边这条裤子,是毛的确良的,一条二十五块三,脚上的尼龙袜子可不是什么处理品,两块钱一双!还有我手上的钢表和外面套着的呢绒大衣,这一套下来都够你们全家吃个两三年了呢!”
苏家四姐弟听完后,顿时有点不敢出声。
余玉如见自己把这四个没见识的给镇住了,心中还挺自豪的,昂着下巴道:“羡慕吧,再羡慕跟你们也没关系,谁叫某些不长眼的跑到我跟前威胁我了呢,我本来还想着拉她一把,现在........哼!”
苏来丹听着余玉如这话浑不在意,她舔着脸上去给余玉如续酒:“玉如姐,我那不是一时着急说错话了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呗!余玉如,我您还不知道嘛,只要您愿意拉我一把,这以后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撵狗我绝不撵鸡。”
余玉如横了苏来丹一眼:“得了吧,你这么听得进话,你们家的名声还能差成这样?”
苏来丹腆着笑道:“玉如姐,我们家的名声已经没有更差的了,再说了,好名声能顶饭吃吗?我要是有个什么好名声,您还会想着拉我一把?”
苏来丹心里很清楚,余玉如绝对不是好人家的姑娘,她将要带自己走的路也绝对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该走的路子,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名声什么都是虚的,只有穿到身上的美衣和吃到肚子里的鱼肉那才是最实在的。
她苏来丹的心愿不就是找个有家底的男人吗?
只要那个男人供得起她穿供得起她吃,甭管娶不娶她,她都是愿意的。
余玉如没想到苏来丹能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她诧异的看了苏来丹一眼:“你想的还挺开啊!”
“穷够了!”苏来丹也不怕弟弟妹妹听见,理直气壮的说道:“谁能让我跟您一样穿上好衣服吃上肉,我就跟谁!”
余玉如嗤笑一声:“跟我一样?你配吗?”
一张检查单子被递到余玉如面前。
“这什么?”余玉如下意识的接过单子,有些诧异道:“你还去医院检查这个?”
苏来丹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这可是女人最宝贵的东西,玉如姐,您说我配吗?”
余玉如捏着检查单子轻笑一声,深深的看了苏来丹一眼:“行,这单子先放我这,回头我去跟那位说说,只要他点头,苏来丹你的好日子就来咯。”
“那我就多谢玉如姐了!”苏来丹热情的起身给余玉如夹菜。
余玉如这会儿没有再嫌弃什么,她拉着苏来丹一副姊妹情深的模样,临走时还把别在自己头上的发夹赠给了苏来丹。
余玉如走后,苏来丹一脸厌恶的拽下发夹丢在坑上。
“姐,这么好的发夹你不要了?”苏招丹伸手想去够发夹。
苏来丹“啪”的一下打掉了苏招丹的手:“眼皮子浅的东西,就这么个破发夹,谁稀罕啊!等以后你姐我有了钱,我每天都换着戴!”
“那这发夹......”
“丢了!”
“丢了?”苏招丹看了眼发夹有些犹豫:“这可是余玉如姐给你的,回头她要是问起来咋办?”
“那就先留着,她可不是个好东西,都那么有钱了还舍不得给我点好的,你看她那手表那围巾,哪样不值钱啊!她倒好,从头上摸出一个最不值钱的发夹来打发我!”苏来丹撇了撇嘴道:“等回头我跟她说的那位好上了,咱们就把这破发夹给丢到她脸上去!”
“姐,我觉得你这样不好。”苏建国小声道,他虽然不太清楚男女之间的事情,可他却本能的意识到自己姐姐在走一条错误的道路。
“有什么不好的,我不当傍尖你养我啊?”苏来丹拿起筷子大口的吃着饭菜:“得得,就这么点胆量,咱奶还说你以后会有出息呢,你还不如建军一半机灵。写你的作业去吧,以后你的票券全都还你,你可别想着其他东西,我可告诉你,我的东西是给听我话的人的,你要是不退学,别想沾我一丁点便宜。”
其实苏来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不对的,但是她觉得自己也是被逼无奈的,如果不是她能投到什么领导家庭,那她又怎么会做出这种荒唐事来呢?
一切都是老天爷逼她的,她只是被逼无奈罢了!
第72章
余玉如这次没有晾着苏来丹, 隔了一天后,她就将苏来丹领着去了一个地方。
虽说是在初春,大家伙的衣服都穿的较多, 不过有些东西不是想藏就能藏住的。
苏来丹这人一有点新东西就爱在院子里的年轻姑娘面前晃悠一圈炫耀, 明珠毕竟是她的头号敌人,有一回就无意中看到她脖颈之下有一连串的紫红色印子。
看的她当场就懵了。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有天夜里,明珠半夜被刘思琴喊起来一块上厕所,两人碰巧就见到苏来丹被一个中年男子送到了胡同口。
两人站在胡同口还你侬我侬的, 苏来丹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贴在男人身上,回到院子的时候,明珠还发现苏来丹的面色有些不对劲,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别扭。
隔天,她就看到苏建军不知道从哪个小水塘捞了一整个玻璃瓶的蝌蚪回家, 而陶家妹告诉明珠和刘思琴, 楼子里面有个避孕偏方就是生吃蝌蚪。
苏来丹以为自己做的还算保密, 实际上院子里的女人们全都看出了大概, 甚至连韩主任都私底下问过明珠苏来丹的事情,明珠其实已经猜到苏来丹到底在做些什么,但是她也只是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一来, 她的教养告诉她不要乱说别人的闲话,即便那人是她最讨厌的人, 她也不会私底下拿自己的猜测去中伤她。
二来,明珠认识那个中年男人,对方是她们友单位的领导, 身份较高,并不是明珠能得罪得起的。
一转眼, 时间过得飞快。
苏来丹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很快就穿上了梦寐以求的呢子大衣和羊绒毛衣,即便这会儿已经快到夏季,她还是将这一套衣裳裹在身上,然后故意的在明珠下班回来时,坐在自家门口啃着白面馒头照镜子。
明珠没觉得不舒服,倒是刘思琴呸了一声:“你瞧她那样,傍了一个能当她爸的男人,她还挺自豪的!她那傻啦吧唧的样,谁有钱有票她就跟谁好,以后哪个男人敢要她啊!”
“这话你甭跟我说,有本事跟她说去!”明珠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个都爱在她面前念叨苏来丹那点破事。
“说就说,我怕谁啊!我脸上又没写着,我要去傍尖!我行得正坐得住!”刘思琴歪着身子躺在明珠的炕上看书。
“赶紧给我起来!”明珠拿出鸡毛掸子掸灰:“我问你,长贵叔不是准备给你在皮鞋厂买个妇联的编制吗?你怎么不去那?”
“不想去呗,还能有啥?”刘思琴低着头看鞋尖。
“你可别任性,俗话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机会要是来了啊,你要不好好珍惜,那要是错过去了,可就没有了!”明珠看着刘思琴的神情,语重心长道:“而且现在可不是你挑工作的时候,一份工作那得多抢手啊,你要是不抓住,难道是惦记着等毕业了去乡下搞建设?”
“怎么可能!”刘思琴抿着唇道:“我就是不想去皮鞋厂,他们厂厂长不像是个好人。”
“你在说什么呢,人家厂长是不是好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在他........”明珠说着说着声音就消了下去,她扔下手中的鸡毛掸子看着刘思琴道:“你是不是知道苏来丹傍上的那位是谁了?”
刘思琴默默的点了点头。
明珠默了默,叹了口气道:“回头我去跟长贵叔说去,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前几天她刚听刘干事说了,皮鞋厂又被人给偷了,明珠联想到苏来丹身上的新衣服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位吴厂长也是个胆大的,保不准一时被女色冲昏了头就会给刘思琴穿小鞋。
刘思琴不说话,呆呆的看着地面。
朋友在精,不在多。
这话在明珠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别看明珠嘴上没有说些什么,但是她的行为却表达了自己对刘思琴的在意,她和刘长贵两口子谈了一下午后,就开始往机械厂的妇联跑,而且还真被他们找到了路。
机械厂妇联的米干事正好准备结婚,她夫家就在皮鞋厂附近,因为皮鞋厂的效益好,待遇也超过机械厂,因此当明珠提出换工作的提议时,对方亦是欣然接受。
刘思琴就在朋友和家人的共同努力下,成功当上了机械厂的妇女干事,还没到毕业的时候,她就穿上了崭新的列宁装剪短了头发准备去机械厂报道。
“明珠,你看我这打扮,是不是挺有青年干部的范儿?”
“真不后悔?”
“我想过了,就是苏来丹跟那吴厂长没关系,那吴厂长也不是什么好人,有他在皮鞋厂,那皮鞋厂也好不到哪去!机械厂可是我的地盘,我到了机械厂的妇联,那还不是天高任鸟飞?就这点机械厂就比皮鞋厂强!”刘思琴那布擦了擦脚上的猪皮鞋道:“就这样吧,我爸可是咱们厂的采购,我也不差那点米面福利,反正落子无悔,咱就当没皮鞋厂这回事!”
刘思琴说完,就拽着明珠出了门。
“你干嘛去?”苏来丹正好坐在家门口晒太阳,眼睛一下子就黏在了刘思琴身上的列宁装上。
“我去哪儿,你管得着吗你?”刘思琴冲着苏来丹做了个鬼脸,扭头就走了。
“毛大妈,她干嘛去了?”苏来丹摸出几颗糖,丢在毛大妈的洗衣盆里,趾高气扬的询问道。
毛大妈将那几颗糖给捡起来丢在地上,啐了一口道:“我呸,什么脏的臭的都往我这放,你当我什么人啊?”
“欸!你!”苏来丹刚想与她理论,就被毛大妈给撞倒在地。
“活该你家老大不养你!”苏来丹害怕毛大妈的战斗力,只敢小声的在那咒骂。
她弯着腰去捡地上的糖,一只粗糙的手飞快的捡起了糖。
苏来丹诧异抬头,院里最爱占便宜的张大姐正将糖剥开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来丹丫头,这糖是你的啊?”张大姐两个腮帮子都塞得鼓鼓的,问道:“你还要吗?你要是要的话,我就吐出来还给你。”
“行了,张大姐,你够能装的啊!你便宜没占够吧,怎么劲干些恶心的事。”苏来丹一脸厌恶的看了看张大姐吐出来的糖块,摆手道:“算了,这糖就当我喂狗了!”
张大姐可不管苏来丹说话有多难听,她笑嘻嘻的将吐出来的糖放进手帕里,开心的准备离去。
“等会儿!”苏来丹突然有喊住了张大姐:“我问你,刘思琴穿成那样是打算干嘛去?”
“这........”张大姐面露为难道:“老刘家的事情我可不好跟你说,万一刘长贵他问起来,到时候我咋交代啊?”
“得,白瞎我这几颗糖。”苏来丹拍了拍身上的土就准备回屋睡觉。
“我没说不告诉你啊!”张大姐拉住了苏来丹的袖子。
“你........”苏来丹一脸嫌弃的看着张大姐拉着自己袖子的手。
“忘了,忘了!”张大姐缩回手舔了舔掌心,上边还带着丝丝甜味:“这事吧,我告诉你了,我得冒大风险,来丹丫头,你这过得可是咱们院数一数二的好日子,你总不能让我吃亏吧你?”
“行吧!”苏来丹转身从家里拿出三个棒子面窝头给张大姐。
“来丹丫头啊,我们家算上我乡下的老娘,可有六口人呢!你这三个棒子面窝头也不够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