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思琴点头道:“有,我是机械厂妇联的干事。”
“妇联啊?”毛良仁皱了皱眉:“那不是跟上层领导对接的不多,我爸妈说妇联面向的都是妇女群体,基本上没有上升空间。”
“嗯。”刘思琴实诚道:“我打小就喜欢听长辈讲那些家长里短的事儿,我还挺喜欢妇联的氛围,喜欢在妇联干活的。”
毛良仁啧了一声:“你的志向还.......不过也不怪你,你们家四姑娘呢,没个传宗接代的,你父母不乐意教你也正常。”
刘思琴有些受伤,捧着杯子傻在了那里。
“这个志向怎么了?家里没男丁怎么了?”明珠忍不住反驳道:“现在都讲究男女平等,女儿也能给父母养老送终,那都是没差的。还有工作上,那都是为了工人群体服务,怎么在你眼里还有高低贵贱之分了?”
毛良仁看着明珠的小脸,眼睛微亮:“这里边的差异你就不懂了........算了,还是等嫁到我家后,让我爸妈好好教教你们吧。”
“你们?”明珠都想拽着刘思琴一块走人了。
“对啊,我这条件这么好,总得挑一挑选一选,给你们女同志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吧?”毛良仁自以为帅气的冲着明珠挑眉道:“这位同志,你还没自我介绍呢,你今年多大,有工作了吗?”
明珠一眼就看穿了这人想骑驴找马的心思,扯了扯刘思琴的胳膊,针对这种不靠谱的相看对象,两人昨晚上就排练好了一套剧本,就连刘长贵对这套剧本也是默认的。
刘思琴立刻回神,打起精神来开始胡扯道:“毛同志,她是我乡下表姐蒋明珠,靠我爸的关系转到我们机械厂扫厕所,我们厂的男女厕所都归她扫,每天随便扫扫厕所就能拿到一个月十八块的工资呢!”
“是吗?”毛良仁仿佛闻见了厕所的味道,下意识的将椅子往后挪了挪。
明珠一脸真诚的看着毛良仁:“毛同志,你该不会是嫌弃我了吧?我以后是要跟思琴一块生活的,咱们以后可是一家子啊!”
“一块住?”毛良仁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度。
“对啊。”明珠点了点头,害羞道:“我小时候救过思琴的命,以后都不能生孩子了,长贵叔他们一家说好要对我负责一辈子的,以后思琴住哪,我也搬过去跟她一块住。”
毛良仁勉强笑了笑:“你都捞到一份工作了,就不要太得寸进尺吧?你在乡下就没个父母兄弟了?”
“当然有了。”明珠在毛良仁期盼的眼神中,缓缓开口道:“我乡下五个弟弟呢,全都等着我捞.......赚到钱给他们盖房子娶媳妇呢。”
刘思琴笑盈盈的补刀道:“怎么样?毛同志,我们这一大家子是不是很热闹啊,虽然我爸妈没生下儿子,可我们家有五个表弟呢,你父母要是喜欢教人的话,以后我那五个弟弟三个妹妹全让他们老两口教了。”
明珠笑眯眯的补充道:“毛同志,你放心,我们家孩子都特上进,只有有人愿意教,他们都乐意学。”
五个弟弟,三个妹妹!
毛良仁听的头皮都发麻了,他找媳妇就是为了找个能帮助他的岳家。
要是找个这样的,那还不拖死他?
明珠和刘思琴继续再接再励,把人给吓得脸都白了。
刘思琴总算舒坦些了,悄悄凑近明珠道:“你说他咋还不摔桌走人?”
明珠嘴角抽动,低声道:“你没听他一口一个他爸妈的吗?这饭都没吃呢,他要是丢下你走人,回头他怎么跟他爸妈交代?”
“那咱们走?”刘思琴询问道。
“别了。”明珠继续说道:“坐着等吃喝就成,真要是走了就该露馅了。”
“行,听你的。”刘思琴笑着说道:“我今儿高低得把这口气给吃回来。”
第94章
刘思琴知道刘长贵和肉联厂主任合作多年, 帮助对方捞了不少的回扣,因此刘思琴说要吃回一口气来,还真不是随口说说的。
只见她老神在在的的喊了一声“服务员”, 一个穿着白色罩衣的女服务员走了过来:“要吃啥?”
刘思琴来过几回, 看也不看菜单就道:“先来两瓶北冰洋,再来一红烧肉, 京酱肉丝,葱爆羊肉,烙饼卷带鱼……”
“这么多……”毛良仁黑着脸打断道:“刘同志, 点这么多菜咱三也吃不完啊。”
“吃不完兜着走呗。”刘思琴将身子往椅背上一瘫,故意激他:“毛同志,你不是早就打入你们厂的领导班子了吗?怎么还这么抠搜?我可是听说你们肉联厂的领导是出了名的阔气,这些不会都是瞎编的吧?”
“怎么会!”毛良仁也是死要面子的人,当即就冲着服务员道:“才这么点菜哪够吃啊, 再给来一份乾隆白菜, 宫保鸡丁, 卤煮火烧还有炸松肉。”
“这位同志, 我们店里没有卤煮火烧,”女服务员说道。
“那就出去买啊。”毛良仁甩出一张大团结和几张票在桌上。
“他这态度也不怕挨揍?”明珠记得这家饭馆的服务员可是出了名的态度蛮横。
“八成是做过功课来的。”刘思琴凑近道:“这不前几天,这店里的一服务员点子背, 遇上了一个干部子弟带姑娘来吃饭。那服务员当着姑娘的面下了干部子弟的面子,当晚上就被敲了闷棍, 扔进了护城河里,要不是晚上有人路过救了他一命,丫就没命了。”
“这事闹得不小, 派出所和街道办调查了好几天,全都怀疑是那个干部子弟干的, 可人小伙有人证,在案发的时候他和一帮弟兄正在老莫吃饭,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现在这一片的饭馆服务员态度一个比一个好,就怕遇到了什么狠角色,落得跟那服务员一样的下场。”
明珠懂了,在她的印象里,这种事情还发生过几次。
在这时候,服务员是铁饭碗,只要没有犯原则性的错误,没人有权利开除他们,这导致了部分服务员的态度蛮横,甚至会殴打顾客。
但并不是所有的顾客都会容忍这一现象,总会有那么几个狠角色悔恨在心,偷摸着在背后给服务员敲闷棍。
不过大部分的服务员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只要棍子没打到自己身上,过完一阵后便又会故态复萌。
刘思琴来过这家饭馆好几次,虽然从没挨过打,但也受过不少气,尤其是今天这服务员,以往的时候都是不拿正眼看人的,如今可能是害怕被打,这服务态度明显比之前好转了很多。
没过多久,服务员就端着一盘卤煮火烧回来,刘思琴敲了敲桌道:“大姐,麻烦先把北冰洋给送上来。”
那服务员面上明显有些躁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很快,服务员就端着两瓶北冰洋和一盘乾隆白菜上来。
毛良仁也不是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他身为厂长秘书,跟厂领导们接触多了,见识也自然多了,服务员每上一盘菜,他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么一看,他人还不错,当个朋友勉强还算凑合。”刘思琴凑近明珠小声道,她是个爱交朋友的,一开始对毛良仁还一脸不屑,后来就听入迷了,便开始主动追着毛良仁问接下来的事儿。
毛良仁一边吃着乾隆白菜一边说道:“后来这乾隆皇帝吃过这道麻酱拌白菜后,就对这道菜赞不绝口,从此这菜声名远扬,被称为乾隆白菜。”
刘思琴恍然:“我说呢,不就是一道麻酱拌白菜嘛,怎么还非要套上个皇帝的名儿,合着是这么一回事啊。诶,毛良仁,你们厂领导那么会吃,你们厂的大厨手艺一定不错吧?”
毛良仁又点了一瓶西凤酒,配着花生米道:“凑合吧。”
刘思琴不解道:“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你这凑合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厂那大厨他手艺是不太行,但是他那菜上得了台面。”毛良仁抿了一口酒道:“你知道什么是菜系吗?”
“做菜不就是放锅里炒就完事了?怎么还分菜系了?”刘思琴转头问明珠:“明珠,你知道什么是菜系吗?”
“知道啊。”明珠点头道:“这做菜也是有派别的,不同的地区做菜有不同的风格,你看咱们厂吧,赵大厨擅长的鲁菜就是山东菜,他做的菜是以咸鲜为主的,像管大鹏,他就擅长川菜中的江湖菜,他做的菜是大部分还得看调味,味道也比赵大厨做的淳重一些。”
“这样啊。”刘思琴好奇的问毛良仁道:“那你们厂大厨擅长的是什么菜系?”
“他啊,擅长的是国宴菜。”毛良仁解释道:“就是上边招待国宾的菜色,我们厂大厨虽然手艺不怎么样,但他做菜的噱头大啊,什么开水白菜龙井虾仁,甭管好不好吃,只要一说是国宴菜,那这顿饭就是上得了台面的一顿饭。”
刘思琴点点头道:“这倒也是。”
毛良仁又道:“不过我就不喜欢他那套,等以后我要是当了厂长,头一个就得把他给换掉,我还是喜欢吃金陵菜,玲珑细巧。”
刘思琴眨巴眨巴眼。泼冷水道:“搞得你吃过金陵菜似的。”
“我怎么没吃过?”许是喝了几杯白酒,毛良仁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他半眯着眼睛得意道:“我们院一姑娘就特地为我学了十年的金陵菜。”
明珠诧异道:“有姑娘为你学了十年的菜,那你怎么还出来相看?”
毛良仁摆了摆手道:“嗐,我这不是看不上她嘛,长得跟猪八戒他二姨似的,家里条件也不是很好,谁会瞧得上她啊?”
刘思琴一听这话,原先因为毛良仁的见识产生的好感顿时烟消云散。
明珠也无语了,这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瞧不上人家直接跟人说明白了不就成了,何必吊着一个姑娘十年呢?
人家姑娘为他学了十年的菜,他不但不领情,还把这份深情当做了炫耀的资本。
“算了,你们不懂,她那人根本就是没有自尊的。”毛良仁看明珠二人的脸色,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要不是你们家的条件不好,不能进我家的门,不然我还得多费口舌跟你们解释一........”
话还没说完,他的目光转向了饭馆门口,嘴里骂道:“贱不贱啊,都说了不喜欢她,说了要去相看对象,这蠢货怎么还跟过来了?”
明珠和刘思琴也看向了门口,发现一个穿着花色布拉吉的胖姑娘正双目含泪的走了过来。
毛良仁看到人的时候,都快崩溃了,咆哮道:“陶瑶,你一个女的能要点脸吗?我相看对象你还跟着,你有没有点自尊了?”
陶瑶肤色蜡黄,面上还点着几颗痘印,长得十分普通。
听到毛良仁的骂声,她恍若未闻,小声道:“你能不能别相看?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她们两个除了比我漂亮之外还有什么能比得过我的?毛良仁,我才是最爱你的啊,你说想吃金陵菜我小学没毕业就托关系去饭馆当了学徒工,你说你爸妈不喜欢我,我每天下了班都跑到你家去给叔叔阿姨做饭洗衣服,我死皮赖脸的想要你的家人喜欢我,你们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
明珠听着这话,毛孔都瞬间张开了。
她扯了扯刘思琴:“回头跟长贵叔说一声,这事一定得回了,有这么一个追求者在,那你和毛良仁就算是朋友也不能当!”
刘思琴点了点头,也是一脸的郑重。
“两个狐狸精!”陶瑶哭着哭着突然恶狠狠的盯着明珠二人:“你们知不知道我有多努力,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他?”
刘思琴还没被人骂过狐狸精,拍桌道:“你有病吧,我要早知道姓毛的身边有你这号人物,就算他哭着求我来吃这顿饭,我也不愿意。”
“狐狸精,你怎么不去死呢!一定是你勾引了毛良仁他才会出来相看的,你不要脸!”陶瑶怨恨的看着刘思琴。
下一秒,一杯茶水就泼在了陶瑶脸上。
明珠淡定收回手,看着毛良仁道:“毛同志,管好你的人,别逮谁咬谁。”
“你泼我!”陶瑶反应过来后,冲着明珠低吼。
“嘴巴那么臭,我就算泼你又怎样?”明珠冷声道。
“我撕烂你的嘴……”
“够了!陶瑶,你要点脸成吗?你赶紧给我回院里,再杵这儿,别怪我不留情面了!”毛良仁一把将要扑上去跟明珠撕扯的陶瑶扯开,忍着怒火道歉道:“两位同志,这是算我对不住你们,我们别理她,继续吃喝。”
陶瑶抹了一把眼泪,摔掉桌上的汽水瓶子,拿起一块碎片横在脖子上:“毛良仁,我喜欢你十年了,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如果你还要继续跟她们相看,那我就死给你看。”
“疯子。”毛良仁黑着脸坐下,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陶瑶将碎片往脖子上凑近了一些,很快就刺破皮肤露出了一抹鲜红,威胁道:“毛良仁,我最后再给你三个数,要么跟我聊聊,要么我就死在你面前。”
“这位同志。”明珠看见这一幕,只觉得后颈发冷,看着毛良仁道:“毛同志,这样下去也不是事,我建议你跟这位陶同志把话给说明白了再出来相看,我和思琴胆子大,不会计较这些,但是其他姑娘可就不一定了。”
毛良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看向刘思琴和明珠道:“两位同志,你们等我一下,她一个女同志.........”
说罢还没等明珠两人回答,他放下一笔钱票,扯着陶瑶离开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刘思琴烦躁的趴在桌上。
明珠跑去把账给结了,拿着剩余的钱回来:“还剩下点钱票,咱俩是在这等着还是先回去?”
“等会儿吧,不都说要回来吗?”刘思琴撇了撇嘴道:“赶紧把钱还他,省得下次还要扯皮。”
“行。”明珠坐下,陪着她一块等。
可没承想,毛良仁还没等到,倒是先等来了两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