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侨饭店你知道吧,专门招待华侨的。”管大鹏小声道:“我认识的一厨子就在那上班,今儿我混了进去,碰上一穿的挺体面的老头蹲在厕所里没手纸,我就把我自带的那点手纸给了他,顺便要了点小账。”
“小账!”陶家妹压低声惊呼道:“你疯了,知不知道什么是斗私批修?”
管大鹏捂住她的嘴道:“我这不是收了小账就溜了出来嘛,我当时隔着门板递的手纸,他哪能知道我长啥样?再说了,我就一招待所厨子,跟华侨饭店的华侨和领导们都扯不上边,他们能跟我一小人物计较?就许他们穿金戴银大鱼大肉的,还不许我一小老百姓收个小账发点小财了?”
陶家妹哑然,掐了一把管大鹏的腰间肉道:“你以后别再华侨饭店边上溜达,小心被人抓到。”
“知道了,知道了。”管大鹏抱怨道:“好好的一件喜事,到你这就变了味,人家可是华侨饭店的客人,这点小意思对他们来说算.........”
腰间再次被狠狠一掐,管大鹏无奈改口道:“行行行,我知道了,我往心里去好了吧?”
“那还差不多。”陶家妹见好就收,小鸟依人的缩在管大鹏的怀里。
一直等到管大鹏的鼾声再次响起,陶家妹才小心翼翼的挪开身子,裹上棉猴起身。
“你干什么去啊?”管大鹏迷迷糊糊的问道。
“上厕所。”陶家妹柔声道:“这怀了孕的人就是这样,一天得跑好几趟厕所。”
“你在屋里上呗。”
“我闻不得味,还不如在公厕解决了算了。”
“那行,你多注意点。”管大鹏叮嘱完后,翻身就睡了过去。
陶家妹裹着棉猴走到公厕,一双手蒙上了她的眼睛,她差点没尖叫出声。
“是我。”管友富将人扭转回来,担忧道:“没吓坏你吧?”
“你疯了,我是你婶子。”陶家妹黑着脸道。
“婶子怎么了?就不兴侄子和婶子唠唠嗑了?”管友富问道:“鸡蛋那事儿怎么说?管大鹏要愿意收下,回头我就给村里打电话了。”
“他不要。”
“那我以后偷摸着煮好塞给你,你多补补身子,最近瞧着都瘦了。”管友富心疼道。
“你那点钱还是攒着娶媳妇吧。”陶家妹盯着脚尖道:“说真的,别惦记我了,回头让你爹娘给找个好媳妇过日子吧。”
“你想把我推给别人?”管友富脸上的肉都绷紧了。
“什么推不推的,你都二十四了,也该成家了。”陶家妹顿了顿又道:“不过事先得说好,你别找苏家那二姑娘,买猪还得看猪圈呢,她们家太乱了。”
“我他妈就不能一个人过?”管友富低声咆哮道。
“不能。”陶家妹抬头直视着管友富:“管大鹏已经怀疑咱俩的关系了,就当是为了我和孩子,你必须得结婚生子。”
管友富拿头连撞了几下墙,最后躬着身子蹲了下去:“就当是我求你行吗?我不会去打扰你的,我就想守着你和孩子。”
陶家妹的手轻抚着管友富的脑袋,声音依旧甜腻:“不行,让你留在城里已经是出格的事情了,再错下去,这事就没法收拾了。”
“你这女人是真狠啊!”管友富闷闷道:“你为了肚子里这块肉,你什么事你都做得出来,我算个屁我!”
“这也是你的孩子。”陶家妹抓起管友富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里:“你是他爹,他的命就握在你手里了。”
管友富摸着陶家妹平摊的肚子,眼泪不禁落下,哑声道:“你给我点时间,等孩子出生前我一定结婚。”
“好。”陶家妹强忍着心酸点头答应。
管友富靠着墙慢慢直起身子:“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嗯,我走前边吧,你晚点再回。”陶家妹说完边转身离开。
背对着管友富那一瞬,她的眼泪才夺眶而出。
管友富说得对,为了孩子她什么事都能做,哪怕是眼睁睁的看着管友富住在自己隔壁跟别的女人结婚生子,看着别的女人过上她曾经梦寐以求的日子。
只要为了孩子,她都可以忍受。
管友富看着慢慢消失的人影,站在原地掏出自制的卷烟抽了几口。
重重的咳了几声后,他愤恨的丢下烟卷,抹了一把眼泪道:“真他娘的呛。”
说完,他便回了院。
过了许久,小雨慢慢的转化为了大雨,公厕的门后才钻出来一道身影。
那身影哆哆嗦嗦的打了几个寒颤,便往苏家的方向去了。
第99章
按照以往的惯例, 广播站每天要念的广播稿都是由包弘博所写。
包弘博因为在食堂所发生的事情,对姜佳慧有了些许芥蒂,有心想要冷一下姜佳慧, 让对方知道自己的重要。
可谁料到, 姜佳慧根本没放在心上,本来广播站让她念念包弘博的散文诗, 她还会乖乖照办,可自从她认识了毛良仁以后,她便不愿意再读包弘博所写的散文诗了。
身为姜佳慧的疯狂追求者, 包弘博大受打击,待在办公室醉生梦死了一段日子。
“醒醒。”刘干事拿着毛衣针戳了他几下,指挥道:“过几天我要请例假了,清明的板书你负责抄写一下。”
“凭什么。”包弘博眯着眼睛道:“这又不是我的工作。”
“凭你整天无所事事,就知道在办公室里喝供给工人们加班喝的酒。”刘干事粗俗的将人拉起来:“赶紧的, 把板书给抄了, 再被我发现你拿乒乓球室的酒喝, 我就直接去举报你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说完, 她用手指了指包弘博那散发着酒气的搪瓷杯。
乒乓球早在十几年前便被封为“国球”,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但架不住这球室是开在行政楼里边的。
普通工人哪敢进行政楼啊, 渐渐的这球室也荒废了,被人当做了一个杂物间, 堆积着厂里的各种闲置物资。
早几年机械厂的效益不错,为了犒劳工人,厂里拨了一笔资金买粮食酒, 专门用来供给工人们加班时喝。
如今厂里效益太差,工人们长时间都没有加班赶工过, 这项福利也就取消了,多余的酒也被厂里收集起来放入了行政楼的乒乓球室。
“举报,举报,有种你就去举报啊!”包弘博嘀嘀咕咕道:“我都没举报你搞破鞋呢,你还想举报我偷喝酒?”
“你说什么?”刘干事眯着眼盯着包弘博。
“没什么。”包弘博想到了什么事,晃了晃脑袋改口道:“就抄写板书是吧?刘姐,您还有啥要吩咐的吗?”
“没了。”刘干事眼睛扫了一圈办公室,嫌弃的看了看包弘博的桌位:“你要是有功夫就把你这办公桌附近给收拾收拾,邋里邋遢的,难怪人姜佳慧瞧不上你。”
“刘萍。”
一提姜佳慧,包弘博就有些急了。
有心想要冷一冷那女人,彰显一下自己的重要。
结果人家把他当个屁放了,转头就将他给拒之门外。
这对自视甚高的包弘博来说那还了得?
“包弘博,我说实话你还听不得了?难不成你还真以为姜佳慧一个好端端的大姑娘会嫁你一个小毛虫?”
小毛虫!
普普通通的三个字,立刻让包弘博气的涨红了脸,拍桌离去。
听见包弘博站在走廊上对着空气低吼怒骂的声音,李科长忍不住对刘干事道:“刘干事,你惹他做什么?这一个科室里待着,你平时就把他当空气不行吗?”
“看看,看看,好心当作驴肝肺啊,他这一天到晚的趴在办公桌上喝酒吃小菜像话吗?我们现在要是不管他,那以后领导们来咱们科巡查,回头批的还不是您?”刘干事有些不忿道:“他本来就不干事,那点工资拿的比谁都轻松,现在更好了,直接躺着吃喝等钱送到他手里了,就算是旧社会的地主爷也没他这么能享福的。”
“行了,你就少说他几句吧,他也在咱们科待不了多久了。”李科长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听了李科长的话,刘干事忍不住眼前一亮,前不久还给包弘博记过了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容不下包弘博了。
“既然这么说的话,那我最近就少说几句,正好以后就不用在一个办公室待着了,忍他一段时间也没事。”
听见刘干事的话,李科长也放心了,开始看着明珠那个空位:“刘干事,咱们科的小姑奶奶哪去了?”
“广播站去了。”说起这个刘干事就来气。
“广播稿又被否了?”李科长了然道。
“否了。”刘干事吐槽道:“你说姜佳慧那小妞是不是个浆糊脑袋?包弘博那草包散文诗她能念得下去,小蒋写的那么好的广播稿,她居然给否了好几次。”
“她得意不了几天,咱们科的小姑奶奶可不是个吃素的。”李科长摇了摇头,拿着暖水壶起身准备往外接水。
谁知,他敢挪开椅子,便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响。
刘干事赶紧跑到门口张望,只瞧见一个穿着灰色衬衣的身影。
“谁啊?”李科长走过来询问道。
“包弘博。”刘干事翻了个白眼道:“那孙子刚没走,偷摸着躲在门口听咱俩说话呢。”
“那我们刚刚那些.........”
“八成是都听见了。”刘干事叹了口气,拿眼看向李科长:“您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就给我添乱吧你!”李科长一屁股坐回凳子上,破罐破摔道:“能怎么办?主意是上边拿的,我听喝就是,他要是有啥意见,让他自个儿跟上边领导反映去。”
另一边,包弘博一脸不忿的冲向顶楼的厂长办公室。
“包弘博,你怎么又来我这了?”高厂长将翘在桌上的脚缩了回去。
“我........”包弘博缩了缩脖子,随即又大声道:“我是来问您的,这都已经记了过,说好既往不咎了,怎么还要把我下放车间?”
“这老李就是个大嘴巴。”
高厂长嘀咕了一句,抬起头冲着包弘博道:“包弘博,你先回办公室去,在一切公文下放之前,这些都是没影的事。”
“那我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包弘博突然无比期望上边给自己颁发任务。
“你先等着吧,最近咱们厂收到了太多关于你的投诉举报,就算是我也挡不住了,你下一步的工作安排还得等我们厂领导开完会后再说。”高厂长看着包弘博那一脸愁绪,象征性的安慰道:“不要想不通,只要有一颗为人民服务的心,到哪不能做贡献啊?哪怕是在车间,那也挡不住你继续发光发热.........”
包弘博打断道:“您就不怕我嘴巴一秃噜说出点什么?”
“你要说什么就去说呗,只要你有证据,你想说什么都可以。”高厂长看着包弘博,意味深长道:“包弘博啊,凡是你得三思而行,做事情前你得考虑一下这件事的后果你是不是能承受的起.........”
话还没说完,包弘博便转头离开。
“不知道吃几碗干饭,给你脸了啊,敢在我面前甩脸色,刘萍说得对,你就是个刺头儿!”高厂长抿了口茶水琢磨道:“本来还想打发你去焊工车间的,现在想想可太便宜你了,回头我就跟老王说一声,就把你送去抬铁水包。”
包弘博离开了顶楼的厂长办公室,又一路奔向了广播站。
对他而言,这是他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在这一刻,他无比希望姜佳慧能给予他一句安慰。
哪怕只是安静的听他抱怨几句也成。
“哟,包干事过来了。”王主任拿着搪瓷缸从人事科办公室出来倒水。